伴随我们vip游玩的工作人员在玻璃窗外向我们笔画,并通过手机给我们发消息,他也实在爱莫能助。
赵星的脸色还好,他低头发了条短信,我劝了他一句:“我们出去玩项目吧。”
vip可以走特殊的通道,在这个通道里,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游客在一圈又一圈的栏杆的指引下排了长长的队伍,其中不乏情侣或夫妻,一般都是一个人充当支撑的柱子,而另一个人依靠在恋人的身上,两个人像连体婴似的向前走,腻歪,却也甜蜜。
赵星搂紧了我的肩膀,但还是很不满足似的,我叫他松开我,他面不改色地松开了,我又挎上了他的肩膀,依靠在了他的身上,说:“你要是能抱动,抱着我走也可以。”
赵星闻言跃跃欲试,我指了指前面并不算短的台阶路,说:“今天还要玩一整天的。”
他泄了气,过了一会儿,说了句:“年轻的时候,一定能抱动你。”
是啊,年轻的时候,他一定能抱得动我的。他现在倒也不算老,但多少没有当年的体力了——熬过了太多的夜,低头工作了太长的时间,颈椎不算太好,抱着我走太远的路,第二天估计就得去盲人按摩店烧钱了。
我们走快速通道,很快到了游玩项目的等候区,好巧不巧地,碰到一对年轻夫妇在争吵。
刚开始只是拌嘴,但很快升了级,双方互相指责对方出轨,和外面的人不清不楚,周围的人非但不劝架,还有人举起了手机试图录像。
我没有劝架的打算,但不太想成为他人录像视频中的背景板,在我出手制止之前,赵星率先一部,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话。
袖手旁观的工作人员转而上前劝阻,又把这对夫妇连哄带骗地带离了等候区。
我和赵星上了游戏设备,系好了安全带,还剩几分钟正式开始,我问赵星:“你刚刚和那个工作人员说了什么?”
赵星轻笑了一声,回我一句:“秘密。”
或许是缺乏了漫长的等待环节,五分钟的游戏带给我的体验很一般,工作人员表示可以再来一次,我摇了摇头,和赵星一起向外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快速游览了这个园区的所有游戏,最后选了一家饭店吃晚饭,味道还不错,我吃得也还算开心,边吃还能透过窗户看窗外的烟花表演。
赵星没玩什么通过烟花表演来示爱的把戏,我们年轻的时候玩过太多次了,已经缺乏新鲜感了,没有特别的烟花表演,没有鲜花,没有蛋糕,没有仪式,简简单单的一次游览活动。
我们从园区里走出来,等着工作人员把我们的车开过来,车子开过来了,里面却多了一个人——张助理。
张助理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他递给了赵星,赵星递给了我。
我知道这是赵星送我的礼物了,随意拆了上面的蝴蝶结,赵星把盒子打开,我看到了一套漂亮的魔法袍——上面还绣着我的名字的缩写。
赵星问我:“现在穿上看看么?”
我点了下头,他就把魔法袍扬了扬,抻开了,披在了我的身上。
除了袍子,还有配套的领带和围巾,赵星一层一层地帮我系好了,最后又把一只纯金的魔法棒塞到了我的手心,他说:“如果你想,你永远是一个魔法师。”
这话其实挺中二的,但他的态度却很认真,这让我产生了一个错觉——不管我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我提出多么过分的要求,赵星都会想办法帮我弄到,都会想办法应允我的要求。
感动么?实话实说挺感动的。
但除了感动,又有一种,很惋惜的感觉。
如果我们没有彼此相爱,赵星会过得很自由,我也会过得很自由,我们都不会迁就对方,也都不会给自己套上一层枷锁。
第63章
赵星在外面定了年夜饭,我、赵星和赵星的父母一起吃个饭,餐食很精致,但实话实说,吃起来也就那样。
这些年天南海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我和赵星算是吃了个遍,以至于对什么珍馐都提不起兴致,但为了维持年夜饭的气氛,我们还是拿出了很好的演技,假装吃得很香,哄着二老吃得开心。
吃过了年夜饭,二老留我们住一夜,赵星看了看我,说:“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今晚就不住了。”
赵星妈妈欲言又止,她知道赵星分分钟都是不少钱的生意,实在说不出留人的话,只好看向我,说了句:“放假有空就再来吃吃饭。”
我点了点头,她就很满意似的,目送我们离开了。
我坐在赵星的副驾上,打开了调成静音的手机,手机里堆满了拜年的消息,也堆满了或隐晦或直白的邀请。
半路我们遇到了红灯,赵星停了车,瞥了一眼我的手机,他说:“业务很繁忙?”
我笑了笑,回他:“除夕快乐。”
正因为除夕快乐,所以我还是不回答这个问题了,大过年的,都别让彼此不痛快。
赵星重新踩下了油门,整条街上好像只有我们这一辆车,我们在漫天烟花下一路前行,我听着耳畔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心里想的,却是“这大抵是最后一次了”。
这大抵是最后一次,我陪着赵星过年了。
赵星将车子开进了停车位,我解开安全带下车,赵星没过多久也下来了,手里多了个文件夹。
我的视线放在那个文件夹上,赵星扬了扬它,说:“不是给你的,不用怕。”
我并没有害怕,但我刚刚的确产生了“它或许是给我的”这样的想法。
赵星开了门,我们一前一后进了房间,他冷不防地问;“你真的要离开我么?”
我看向了墙壁上的钟表,时针刚刚越过了11点,还没有到新年,但我的回答无论是在今年,还是在明年,都不会有什么改变,于是我说:“是的,我们本来就不合适在一起了。”
我们的婚姻变得乏味而无趣,再加上过往或真或假的摩擦和伤害,本来就不剩多少真心实意。
赵星之所以挽留我,一半是旧情难忘,一半是沉没成本。
我们都很清楚,我们再难找到那么挚爱的伴侣,也都很清楚,继续走下去,并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结局。
所以,我一点也不意外地听到赵星说:“明天吃过午饭,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好。”赵星履行承诺比我想象得更爽利一点,或许他也想开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长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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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赵星在床上度过的凌晨十二点,并没有纯盖被聊天,我们做了成年人应该做的事。
过程并没有很激烈,甚至称得上温吞,我们共同度过了三十二岁的最后一夜。
三十三岁的赵星给三十三岁的我做早饭,我用手机挑挑拣拣,准备找个新情人陪伴。
在现在的这个年代,感情是奢侈品,忠贞也是奢侈品,大家明面上人模狗样,背地里一个比一个玩得开。
我拒绝了几个想和我玩多人运动的,几个已经结婚伴侣正怀孕的,几个拿我当冤大头想靠身体赚一大笔钱的,几个一看就是好人家孩子毛都没张齐就来找刺激的,剩下的倒不是不好,只是玩了好几年了,多多少少也腻歪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手机扔到了一边,赵星拿起了我的手机,顺手插上了充电线,很自然地问我:“没找到合适的?”
我也很自然地回了他一句:“的确如此。”
赵星直接发了个pdf文件给我,说:“看看里面的,有喜欢的话,我叫张助理安排给你。”
我没点开,反过来调侃他:“你现在是在给我介绍床伴么?”
“是啊,”赵星回答得坦坦荡荡,“不然放你乱找,万一哪天染上什么不该染的病呢?”
“你不吃醋?”这个问题,倒是我问得蠢了。
“有什么醋可吃的,”赵星笑了笑,“反正我介绍过去的床伴,按你的性格,一个都不会真情实感。”
我想了想,赵星这话我竟然没什么可反驳的,他是早就摸透我的脾气了。
我打开了他给我的文件,向下滑了滑,每一个人都长在我癖好上,外表都很喜欢,我和赵星的口味不太一样,看来是他早就准备好了的。
“有喜欢的么?”赵星凑了过来,他的身上还围着个围裙,但和“贤妻良母”这四个字,半点不沾边,倒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猎豹,等着猎物露出些许软弱的模样,再猛地向前冲,正中要害。
我挑选了几个合适的,记下了对应的编号,抬起头,刚好和赵星四目相对——他竟然是笑着看我的。
第64章
看着曾经的恋人在精挑细选自己献上的床伴,是一件值得笑的事么?
我不理解赵星此刻在想什么,但他不太正常,倒是真的。
我直截了当地问赵星:“你是又犯病了么?”
赵星笑着摇了摇头,说:“别想太多。”
我换了个问法:“等我挑了两个人,温香软玉地过我的日子了,你打算干点什么?”
赵星歪着头,难得有几分天真模样,他说:“你管我做什么。”
他不想告诉我,侧面证明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赵星满不在乎地把他的手机递给了我,我试了试开屏密码,还是我的生日。
我用他的手机拨通了张助理的电话:“赵星最近买了去哪儿的机票?”
张助理沉默了一会儿,说:“抱歉,崔总,我不能说。”
“他要去魔都么?”
张助理沉默了三秒钟,说了句抱歉。
我挂断了电话,从张助理刚刚的表现里,很轻松地推断出了真相,我用手机的背面碰了碰赵星的脸颊,问他:“你又和柳家那群人掺和到一起了?”
赵星没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柳家人是国内老牌的资本家,胆子大,玩得开,经常会组一些高端私密局,赵星曾经一度沉迷其中,直到他和几个明星瞎搞的照片被人顺丰包邮到了我这里,而我恶心得几天没怎么吃饭。
我原本不想和赵星提这个事,但他很敏感,拿到我手中的照片后,选择报复了回去。
但实话实说,柳家这种庞然大物,是当时的赵星无法撼动的,他最多抢了对方几个生意,不再交往,其他的却做不了什么了。
我以为赵星那次得了教训,不会再和柳家产生什么联系,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他们竟然又联系上了。
赵星想做什么呢?
往好的方向想,他是想接近柳家人,伺机吞掉他们一块肉,增加自己的资本版图。
往坏的方向想,他是怀念当年堕落、混乱却快乐的生活,准备和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乱搞一通。
我收回了手机,对他说:“给我一个解释。”
他微微扯起嘴角,莫名带了几分痞气,温和地反问我:“你用什么立场来让我解释呢?”
爱人么?我们早就离婚了。
兄弟么?我们还能做兄弟么?
我好像,的确没什么立场来管他的事了。
我就不应该管他,商场上有输有赢,他如果搞不定,那是他的命;情场上赌一个概率,他要是因为乱搞染上了病,那也是他的命。
没人有义务承担另一个人人生选择的后果,纵使他们是亲人,是爱人,是朋友。
“我没什么立场,”我的舌尖舔过牙齿的边缘,细微的疼痛让我的话语显得更加冷酷,“你有权做你想做的任何的事。”
“我最想做的,就是强迫你留下来,”赵星盯着我的双眼,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但我不可以这么做。”
“崔明朗,我希望你每一天都过得快乐。”
“你不像这么无私又大方的人。”
“你忘了,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赵星抱住了我,我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我能闻到他身上过于高级的香水味。
这些年,赵星也过得很痛苦吧。
他原本是个单纯又快乐的人,为了和我在一起,逼迫自己变成了过去的他完全不会想到的模样,他变得偏执、变得狠辣、变得不择手段、变得像个大资本家,变得让我渐渐对他厌烦了。
他会后悔么?
会后悔在那个傍晚,贴紧了我的额头,轻轻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么?
人为什么要谈恋爱呢?好好的兄弟、好好的朋友,为什么一定要变成恋人呢?
我们原本可以在亲戚朋友的祝福下相伴一生的,原本可以带着各自的家庭成员在年老时一起开车出门旅游的,原本可以都不用活得那么疲惫、那么痛苦的。
赵星的手覆盖上了我的脑后,他冷淡地说:“你该走了。”
我闭上了双眼,轻声问他:“你要毁了自己么?”
“不会,我只是在寻找快乐。”
我很清楚他没说出口的后半截话。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挣脱了他的怀抱,向后退了几步,拎起了收拾好的行李。
我说:“我该走了。”
赵星神色很平静,仿佛我的离开,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他说:“助理还没来,车库里的车,你随便开一辆走吧。”
“好,你忙你的事,就别送我了。”
赵星看了一眼餐桌的方向,说:“早饭都不吃一点么?”
我摇了摇头,回了句实话:“我怕我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