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的学术圈,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当学者爬到最顶端后,就会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可能今天几千万几个亿将人引进到某院所,过几年,这人就会锒铛入狱,用的基本都是经济上的问题——有问题当然好,没问题也要创造问题。
在里面待着的第一百八十天,赵星见了我一面,以实习律师的名义,为此他还特地考了个律师证。
我问他交了多少钱补课,他回我一句:“你就不信我自学成才么?”
我特意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回他:“的确不信。”
他气得想打我,但我俩隔着两层玻璃,他打不到。
他深呼吸了几次,告诉我他花了二十万,我回了一句:“辛苦你了。”
他的确辛苦了,我这次看他眼底青黑、脸色暗沉、头发黑得一看就是染过的,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还不如我这个待在里面的。
他告诉我了几个消息。
我的学生们一开始都想等我,后来他插手派人劝了劝,让他们换了新的老师,快毕业的那几个,已经顺利毕业了。
我的课题组名存实亡了,大家虽然都会期盼我出来,但现在对外拉项目,已经不扯我的旗号了,赵星虽然想帮忙,但碍于上面的人盯着,他也不能直接把项目递过去,甚至还要避一避嫌,大家的日子过得都紧紧巴巴,于是更期盼我出来了。
网上关于我的舆论已经平息了,这算是个好事,也算是个坏事,总之我还是没那么容易出去。
说完了正经事,他点了一根电子烟,一边吸一边对我说:“这半年,我一开始也没想对你守身如玉,但后来每次一办事儿的时候,总能想起你的脸,也总能想起你还在里面待着,然后就萎了,硬生生憋了半年。”
我不太解风情,回了一句:“你可以用道具。”
赵星看了我一眼,说:“除了你,我不想塞任何东西进我的身体。”
他这话说得直白,倒也深情。
我身体后仰,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灯光,忍住了一点泪意,我问他:“我要是关个三五年,你打算怎么办?”
他想都没想地回答:“等你出来呗,还能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你也可以不等我。”
“算了吧,”赵星把玩着手中的电子烟,“崔明朗,我这辈子是栽在你的头上了。”
我低头笑了一会儿,回了句:“一辈子很长呢,话不要说得太大,我要是真进去了十年八年的,你总会找新人的。”
“我不会。”
“这么确定?”
“短时间内捞不出你的话,我也想进去了,用用关系,说不定能陪你住一个房间,这样想想也挺好的,”赵星像是在开玩笑,但我看他的双眼,我知道,他是来真的,“我舍不得把你关起来,现在你被关进去了,我去陪你,倒也不错。”
“崔明朗,你要是想搞监狱情的话,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第70章
“可以考虑,但大可不必。”
他这话说得让我挺感动,但我并没有想让他来里面陪我的想法,原因也很现实:“你当个资本家,以后还能给我提供再就业的机会,你进来陪我,等以后咱们出去一起喝西北风么?”
赵星像是被我噎住了,表情僵硬了一会儿,才说:“我赚的钱已经够多了。”
“我在里面可以搞科研,你在里面干什么,天天等着被我搞么?”
我话说得直白,本以为赵星会因此生气,却没想到他沉思了一会儿,相当镇定地说:“倒也不是不行。”
我幸好没有喝水,不然一定会呛到。
“你好好做你的大资本家,实现你的人生价值去吧。”
“我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养你,你人都不在我身边,我还要工作干什么?”
“等你真没了工作,日子会过得很无聊的,就算和我天天搞监狱情,也会变得没滋没味,以后会后悔的。”
“但我现在没办法抱着你,我现在就后悔了,”赵星揉了揉眉心,“你进去之后,我做了很多次噩梦,每次都是送你离开的那一幕,有时候我会想,我当时要是跟你进去,或者握着你的手不让你进去,可能就都不一样了。”
“是不一样了,要么你荣获一个窝藏罪,要么你当面看着我被人带走。”
赵星的表情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我猜他是想说,当时他就在车里,看着那些人把我押到了车上,但或许他自己也觉得那个场景提起来太虐了,抿了抿嘴唇,没提。
“我一个人在里面也挺好的,你也不用多惦记什么,还是那句话,尽人力,知天命,做好能做的就行了。”
“但我很想你,”赵星的眼窝很深,看起来格外深情,“睁眼闭眼都是你的模样,每一天都过得不怎么舒坦。”
我有点想说慢慢你就习惯了,半年忘不了,一年、两年、三年,再浓郁的感情都会变淡的。
但这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到底没说出口。
坦白说,我也不想让赵星太早忘记了我,我没那么大度的。
“会好的,我总会出去的。”
我只能这么安慰赵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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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里面,倒也没有坐以待毙,我有很努力地搞科研了。
以前我沉迷吃喝玩乐,半个月才上班一两天,论文也不着急发,专利更是懒得申请。
现在的我变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必要的运动,基本都在沉迷搞科研,达到了996,直逼007了。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有国外的媒体关注到了我这个量产颇多的科学家,也渐渐挖出来了我正被囚禁的现状。
我还算年轻,人长得也可以,学术做得还不错,又被囚禁了,还是个同性恋,这些元素集合在一起,很适合做系列新闻报道。
第一篇新闻出来的时候,我的律师向我表达了他的担忧,他有点怕这会影响到我的案件审理,我对此不置可否。
第二篇、第三篇……一篇又一篇的报道终于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他们责令及时进行调查和审判,而我在进去第二百一十三天的时候,终于迎来了我的庭审。
赵星为我组建的律师团很不错,经过长达四个小时的辩驳,我被判处一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执行。
我已近在里面待足了213天,这意味着我可以当庭释放,剩余的几个月刑期,因为我在里面做的科研成果,也可以轻松低笑。
如果我选择放弃上诉,我立刻就自由了。
我的律师和我说明了情况,他等待着我的决定,我闻着空气中潮湿的臭味,丝毫没有犹豫地回答:“我要继续上诉。”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别人我或许没有能力去管,但我自己,总能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被诬陷就是被诬陷,让我承认莫须有的事,绝不可能。
赵星也来找了我一趟,他倒是没劝我接受判决结果,只是说:“又要到新年了,今年新年,我们会一起在外面过吧。”
用肯定的语气说着疑问的话语,自问自答了,不亏是他这个大资本家。
我没给他肯定的答案,但我说了:“我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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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我在帮赵星创业的时候,和他说了很多遍。
赵星的创业路,不是一帆风顺的。
他很努力地搞市场、做技术、拉融资,但他缺了一点背后的东西。
技术可以复制,市场可以吞并,融资要靠人脉,他的摊子可以很平顺地铺开,但一旦触碰到老牌资本家的利益,对方轻轻一捏,他很容易就会失败了。
我们双双出轨后没多久,他的公司就遇到了坎儿,一家公司和赵星的公司恶意竞争。赵星的全身心都用在打这场仗上,我选择帮他,但在帮忙的途中,我看清了那家公司后面的资本大鳄。
以一敌一,赵星稳赢,以一敌十,赵星勉强,以一敌百、敌千,赵星是在痴人说梦。
不是技术或者产品不好,而是赵星没有那么雄厚的资金流,根本扛不过和对方烧钱的比拼。
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下,我能想到的,就是引入第三方的资本,给赵星做个短暂的“靠山”,但怎么和第三方搭上线,怎么说服对方提供帮助,这是个难题。
但我足够聪明,运气也很好,那时候的我刻意搜索着相关的信息,然后借由学术会议的机会,和目标公司的继承人之一搭上了关系。
一切都像是一场偶然,我们是偶然分配到一起的室友,偶然察觉到了彼此都是同性恋,我撩拨着对方的神经,然后在对方提出交往请求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拒绝。
那个富二代果然不会轻易放弃,他派人调查了我,也知晓了赵星的处境,他向我提出了交易的请求。
我可以在当时立刻答应,但故意拖延了一天,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一切都向着我计划的方向走,除了我没有料到那个富二代是个资深的支配服从游戏玩家,也没有料到赵星会以为我真的喜欢上了那个富二代。
富二代是个资深玩家,家里养着很多宠物,我要么选择去当宠物,要么选择驯服这个富二代,我毫无心理负担地选择了后者。
我压倒富二代的那一天,富二代撕破了床单,一边嚎叫一边对我说:“崔明朗,你是真的要毁了我。”
我并不想毁了他,但我不能任由他毁了我,所以,这种事,我必须做。
富二代渐渐变得乖顺,他暗地里扶了赵星一把,赵星面上很感激,邀请我和他一起吃饭。
我并不知晓赵星在那时已经怀疑了我和富二代的关系,所以毫无负担地在洗手间里和富二代乱搞了一通。
富二代在小隔间里要缓一会儿,我先出来,去外面的洗手池洗手,刚搓了两下手,就从镜子里看到了赵星的笑脸——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那种资本家的笑容。
他说:“你们出来太久了,我过来找找。”
我不确定赵星有没有听到什么,但我知道,赵星一定猜到了什么。
我抽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漫不经心地对赵星说:“忘了和你报备了。”
“你的合作伙伴不错,我想玩一玩他,没什么影响吧?”
赵星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看着我,目光沉沉,温声说:“没什么影响的……你开心就好。”
我和富二代相处了大半年,他愈发迷恋我,但身上的瘾也愈发重,他找寻了能带给他更多快乐的主人,我不着痕迹地慢慢抽身,他一开始还有些不依不饶,但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再后来,有人说他精神上出了一些问题,被家里人联姻到了国外,我没再关注,因为那时候,我和赵星正忙着筹备婚礼。
筹备婚礼的过程也不算一帆风顺,我头一天夸了婚礼的设计师专业素养高,第二天就收到了赵星的报备短信。
他说:“你的设计师不错,我想玩一玩他,没什么影响吧?”
我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他是恼恨当时我在洗手间说的话,但我没有什么和他解释的欲望。
我难道要告诉他,为了让他不至于破产、嫁不了我,我去勾引了一个男人帮他么?
他也有他的骄傲,他知道了真相,会感到恶心透顶的。
倒不如让他觉得,我就是个见色起意的人,碰到喜欢的了,玩一玩出轨的游戏。
我回了他一句:“当然没问题,你记得报备就好。”
第71章
里面也免不了歌舞比赛,我原本没想报名,但有位参赛选手临时生了病,于是我被迫救场,演出服比想象得要丑,我勉强可以忍耐,但没想到下一次赵星探视我的时候,竟然隔着玻璃让我看了我的演出视频。
他说:“我反复看了十几遍。”
我望着屏幕里剃着板寸的自己,实在很难夸赞自己长得好看,只得说:“你倒是没看腻。”
“一年到了头也只能看到这么几次,怎么会腻?”
赵星抬起手指,隔着玻璃戳了戳我脸颊的方向,他说:“我把咱们以前的婚房重新装修了一遍,你出来以后,咱们就搬回去住吧。”
我倒也没扫他的兴,只是特想问他,我什么时候答应搬回去和他住了。
我用眼神盯着他看,过了几秒钟,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蜷缩了一下指尖,说:“崔明朗,我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啊?”
——崔明朗,我想和你在一起,好不好啊?
我向前凑了凑,额头贴紧了冰凉的玻璃,鼻尖挤压得有些发疼,我猜,我现在的模样一定不怎么好看。
赵星却收回了手,和我一样,把额头贴紧玻璃,我们好似亲密无间,却被两层玻璃阻隔,能相见,却不得相亲,却不得相拥。
我是想逗一逗他,对他说几遍“不好的”,他大概率会像当年告白时那样,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一遍又一遍地告白。
我张了张嘴唇,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好啊。”
我竟然舍不得让他此刻难过,我竟然畏惧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再坚持问上几遍。
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
见不到赵星的时候,我过得也还算好,但当我见到他,又无法否认,我依然爱他。
我依然爱他。
“我爱你。”赵星的声音不算大,他说了这句话,坐直了身体,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我看了他几秒钟,说:“等出去之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