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吧。”老妈听连萧说了两句,收拾着手上的碗筷没太当回事。
“两个学校离得又不远,放学都往一条道上走,应该就是碰上了。”
“碰到丁宣班里?”连萧两口把剩下的稀饭全倒嘴里,连筷子带碗朝老妈端着的盆里一搁。
“班里?”老妈听清楚重点后,望着连萧也有点迟疑了。
她随口又分析几句,可能听别人说过丁宣,有点好奇之类的,就过去看看。
连萧不想听,捏了颗炒花生米抛嘴里,他揪了节纸擦擦嘴回屋了。
丁宣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夹米粒,见连萧一走,往下出溜出溜,抱着半碗粥也跟着走。
“哎哟吃个饭你也能跟,还抱上碗了。”老妈赶紧喊连萧,“给宣宣掇一下,等会撒一地。”
连萧又回头给他把碗端回桌上,坐那陪着丁宣吃。
等老妈收拾一圈从外面回来,他杵着腮帮子问:“丁宣家里就他一个,没什么兄弟姐妹了吧?”
丁宣转脸看他,他用弹出食指抵着丁宣的脸推回去,让他吃自己的。
“没了。”老妈用手背试试丁宣的碗,看碗里还剩下两口米汤,干脆把碗给他收了,“吃不掉不吃了。”
她摸出一小袋葱油饼干塞给丁宣,看看连萧对丁宣这份独食没什么反应,朝他后脑勺上轻轻兜一巴掌。
“行了你,别在这装思考者了。都一个班的同学,好好问问能废你几下嘴。”
连萧顺着老妈的力道微微避一下,拆开丁宣的小饼干倒了快一半给自己。
“不爱搭理他,脑子有病。”他嚼着小饼干回房间。
“这小孩真讨厌!”老妈撵过来又朝他屁股拍一下,“你最没病了!”
“哎妈!”连萧捂着屁股蹦了个大转,眉头不乐意地拧了拧。
“小样吧你。”老妈都看乐了,弯腰在丁宣屁股上也拍拍,丁宣回头看她,“你哥还知道害臊了。”
晚上洗漱完进被窝,连萧试着再跟丁宣聊聊,丁宣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在黑咕隆咚的被窝里只知道朝连萧这边挨。
贴着连萧的胳膊搓搓,他扑棱着大眼毛望着连萧的轮廓,跟当事人不是他一样。
“你这毛病得改啊,什么时候才能好好跟我说句话?”连萧都被他搓困了,闭上眼着翻了个身。
他也不指望从傻子嘴里问出什么来,拽过丁宣的小胳膊横在自己身上捏捏,两条腿挂人腿上一夹,热腾腾的抱着暖被窝。
“睡觉。”
这俩字一出来,丁宣就不再动了,老老实实由连萧夹着。
连萧迷瞪着快睡着的时候,感觉丁宣在他耳朵上又轻轻摸了摸。
二光昨天陪着赵晨晨收拾桌子,没跟连萧一块狂奔去接丁宣。
转天在连萧他们班聚众吃早餐,知道了周狄堵人都堵去丁宣班里了,他反应差点儿比连萧还大,嘴里冒着“我操”一蹦三尺高,尾音还带了个问号。
“丫儿真有病吧?”二光拍着桌子瞪连萧,连萧没理他,他又瞪赵光耀。
“哎。”赵光耀脑门抵着桌子刚咬了口水煎包,被二光这动静诈得一口包子直接掉裤裆上了。
“你,你有病吧?”他结巴着把包子捏起来塞嘴里,“刚咬上,吓我一哆,哆嗦。”
“你赶紧上旁边哆嗦去吧!”二光被他埋汰得脸都缩了,直往旁边撇头。
预备铃都快打了,周狄座位空的,人还没来。
仨人瞄着那边瞅了会儿,二光拍拍连萧的桌子。
“我说真的,周狄肯定脑子不正常。”他挺认真地压着声音,“但凡正常点儿人就干不出这事。”
“他学习挺好的。”赵光耀啃完他的水煎包,揪了节卫生纸抹抹嘴。
“是一码事吗?”二光都想捋他天灵盖了,不耐烦地一瞪眼,“你成绩不好也没见你这么变态啊。”
“比你,强,强点儿。”赵光耀中肯地点点头。
二光彻底不爱搭理他了,在座位底下碰碰连萧的膝盖问:“他没说他干什么去的?”
“没问。”连萧把喝完的豆浆袋连着吸管攥成团,头也没回地冲着垃圾桶抛过去。
“没进。”二光扭头看一眼,冲着连萧改碰为踢,“你心也真大,这要换了我,他不给我个过得去的说法,这事儿都过不去。”
“你等人来了问,问呗。”赵光耀特烦人地接话,“又没,拦着。”
“吃你的饭!”二光指他。
“你吃完没?”连萧看他俩都烦,动动腿没让二光挨着,从赵光耀桌上拽了本书扔桌上一通摩挲,“吃完滚蛋,一桌油条味。”
“一口,马上。”二光边塞油条边站起来蹦两下,瞄了半天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
“等着噢,等大课间的。”他踩着铃声朝自己班磨蹭,隔空冲着周狄的座位指指点点,“光哥今天不给他问出个四五六,这两根油条算我白吃。”
“第,第一节 课没上呢还,一竿子都支大,啊课间去了。”赵光耀说,“还给自己预备了点儿缓冲。”
连萧笑了,二光在走廊里气吞山河地又吼了声:“等着!”
问肯定是得问。
昨天为了接丁宣一路又是跑又是喘的,瞅见周狄的第一眼,连萧属实是火上头了,别的念头都没有,进去就把人往墙上怼。
沉淀了半个晚上思路清晰了,他也觉出来了。
——周狄这状况已经不是他烦不烦人的问题,他研究丁宣都要小一学期了,这人估摸着是真有问题。
他老跟着丁宣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该问清楚必须得问清楚。
连萧是真不爱跟周狄说话,想想要跟周狄说话他都烦。
但也不可能真等大课间派光哥出手。
他座位就在后门旁边,一直注意着楼梯口,准备看见周狄就直接过去跟他掰扯。
第一节 课都上一大半了,周狄的身影才终于慢慢悠悠的晃上来,远远地就跟连萧对上了视线。
连萧整个上身都靠在椅背上,稍微眯缝一下眼看清周狄的脸,脑门心就是一“咔”。
“报告。”周狄没跟他多看,对一眼就错开了。
他来到教室门口立定打报告,整个人还挺行云流水。
“如果X在这个位……周狄啊。”数学老师正扎着马步板书,听这半死不活的腔调就知道是谁。
他换了根粉笔不满地回过头,看清周狄的脸,没忍住也愣了愣。
“脸怎么了?”数学老师用粉笔冲自己右边颧骨比划一下。
这话一问,全班抬头的没抬头的,全都“唰唰”朝周狄脸上扫。
“没怎么。”周狄挂着他没表情的脸,和颧骨上挺粗的一道擦伤,给出毫无感情的三个字。
连萧在最后排揣着兜,荡了下凳子往后抵着墙,还是多看周狄一眼都够。
“没怎么就回座位吧。”数学老师也没想真关心周狄。
这学生跟谁都不近乎,太不讨喜了。
周狄在全班的目光底下朝自己座位走,一脸平淡。
跟他天天都挂半脸疤似的,眼皮都没动一动。
“你打的啊?”赵光耀竖书挡着自己,趴在桌上瞪眼瞅着连萧。
“嗯。”连萧伸手夹了根笔在腿上转,应了声。
“靠。”赵光耀话都说不利索,没事儿还学人蹦个脏,缩着胳膊在书后竖了个大拇指。
剩下不到十分钟的课,数学老师又讲两道题就过去了。
下课铃一响,班里去上厕所的上厕所,出去晃荡的瞎晃荡,都是往外走。
连萧把笔朝桌上一扔,起身扫开椅子腿朝周狄那边走。
赵光耀跟在后头鬼子进村一样,缩头探脑的也想来听。
“你老找丁宣干嘛的?”连萧没扯别的,来到周狄座位旁边就直奔主题。
周狄就赶上十分钟的课,书上竟然还抄了两道题,捏着笔抬眼盯他。
连萧真想骂一句聋了?不耐烦地动动眉毛。
“不干嘛。”
快过去半辈子了,周狄才重新耷拉眼皮开了口。
“我家以前有个一样的。”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半死不活,像在说别人家似的。
第57章
连萧乍一听这话,真没反应过来周狄是什么意思。
回过味来以后,他跟周狄眼也不眨地对着,嘴角紧绷绷地动了一下。
“什,什么意思?”赵光耀本来在身后装没事人,听见周狄这么说,还是没忍住凑过来了,“跟谁一样?连萧他小,小弟?”
赵光耀一直光是听说连萧他弟不太正常,好像脑子还是哪儿的不太好。
但他不跟二光似的,从小跟连萧摽在一块长大,现在都不在一个班了,成天上下学还一块走,几乎没怎么见过丁宣。
偶尔放学一块溜达到纺织一小,看连萧接丁宣,那小孩也不像有多大的毛病,顶多是怕生,不知道打招呼也不敢看人。
小孩都好这样,看见过一两次,赵光耀也就对“丁宣有病”这个说法不怎么好奇了。
眼见冲着周狄说话人没搭理他,赵光耀等了两秒,有点儿讪讪地又转头看着连萧。
“他说你,你弟跟他一,一样啊?”他问连萧。
“一样他大爷!”
二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隔壁过来的,他现在来连萧班里跟回自己家似的,一听赵光耀这话尾巴,二话不说先扬上一嗓子。
“脸可真大啊你,不对,你他妈有脸吗?”他半个人歪在连萧后头,冲着周狄连指带比划的,“谁跟你似的这么变态啊!天天跟人家小学生!你意欲何为啊你?”
课间闹哄哄的班里猛地安静一瞬,不管坐着的站着的,都勾着脑袋往他们这看。
“怎么又来了,”前排的学习委员使劲扥了下椅子,用很晦气的声调小声抱怨,“吵死了。”
周狄原本跟连萧对视的目光挪到二光脸上定着,脸颊上的肌肉肉眼可见地绷紧了,颧骨上的擦伤都随着神经动了下。
“你瞪什……”二光往前梗着脖子还要朝周狄脸上指,被连萧横起胳膊肘撞下去了。
“干嘛?”二光虎上头了,不满地扭头瞪连萧。
“‘以前’是什么意思?”连萧没搭理二光,向周狄问出他所关注的那个问题。
周狄很快又恢复成死人脸的表情,眼神不知道朝哪恍了恍,抿起嘴角没说话。
连萧继续盯着他,也不动。
等预备铃响了,其他同学继续该干嘛干嘛,不再跟看西洋景一样朝他们这斜眼睛,周狄翻了两页书继续补黑板上的题,才嘴皮子一磕碰秃噜出两个字:“死了。”
“死”这个概念,对于初中的学生而言,还是个太过于笼统和遥远的词儿。
连萧长这么大,唯一发生在他身边,让他看得见摸得着的“死”,就是丁宣他妈。
还不是直接跟他相关。
丁宣刚来到他家的时候他不懂,只知道人死了就是没了,丁宣这个小孩没妈了,太可怜了,毕竟没妈的小孩是根草。
但是现在丁宣在他们家一住好几年,老妈比疼亲儿子还疼他,没让丁宣活得像根草,连萧渐渐地都快忘了这事。
关键丁宣从来也没表现出想家、想妈的模样。
“他说死了是什么意思?”
二光也被周狄一句“死了”给懵着了,大课间做完操,第一时间就跑来跟连萧嘀咕。
“死了就是,就是死了啊。”赵光耀跟他们一块,扶扶他的半片瓶底子眼镜,“还能是什么意思。”
“不是,”二光现在震撼且混乱,都不跟赵光耀互怼了,“什么就死了啊,他家谁死了?”
赵光耀看了眼连萧,小声跟二光解释:“你,你没来的时候,他跟连萧说他家以前,以前有,有哦个跟丁宣一,一样的。”
二光愣愣,下意识也跟着看连萧。
连萧没什么表情地扫他一眼。
“应该也,也是有个小弟,啥的。”赵光耀补充。
“啊。”二光半天才冒出一声,“哦。”
不管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管能不能真的理解,凡事涉及到“死”,好像别的也就没什么重要的了。
“那他老想去看丁宣,其实就是想他弟……不知道是弟是妹是哥是姐的了呗?”二光咂摸咂摸,又看着连萧。
“我怎么知道。”连萧不耐烦地应了句。
“应该是。”赵光耀用手背蹭蹭鼻子,最近降温挺厉害,刚做完操被小风吹一下,有点儿冻人。
“要是这样那也太……”二光欲言又止地张张嘴,蹦起来打了个喷嚏。
也太怎么着,他没说完。
但是连萧家里有个丁宣,二光有个亲姐,他俩分别代入一下心中的猜想,那种心情不用明说,心里都有数。
挺惨的。
除了惨以外,连萧心里还额外多出一层说不来的毛躁。
一种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烦,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周狄那句“死了”,丁宣那张傻脸在他脑子里晃了一节课,让他莫名没着没落的,忍不住去想如果丁宣死了,自己会是个什么心情。
刚才做操要不是被班主任盯着,他都想直接翘了,去纺织一小看一眼丁宣。
赵光耀家里就他自己,平时跟周狄也不像他俩一样,深仇大恨的,这会儿还是停留在好奇的层面更多点。
“我还,还是想知道,”他瞅着连萧,“周狄说,说有个一样的,是啥一样啊?”
“长得像还是,还是,”还是了半天,见连萧二光俩人都拿眼横着他,赵光耀又搓搓鼻子,“……还是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