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宋知的眼神黯淡了一些,去宋国啸的床头找……那就意味着,要正面和他对话了。
宋知穿上衣服走到客厅,见宋母已经在厨房里做饭,而宋国啸已经在餐桌上看报纸了。
“吃饭吧。”母亲说。
他朝着父亲的方向走去,开口道:“我想看看大哥的电话簿。”
“您手里有吗?”
宋国啸缓缓从报纸里抬头,只是用疏离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宋知站在原地,忍受这让人讨厌的注视,解释道:“我想找个人。”
“没有。”宋国啸一句话堵住他。
宋知额上的青筋已经在跳了,过了半天,又吐出一句:“拜托您了。”
宋国啸却装作没听到,转过身体,继续看报。
“……”
宋知哑然,回到房间。终于等到客厅门响过两声、他们离开之后,他从卧室飞快地溜进父母的房间。
宋知把床头翻了一个遍,但什么也没找到。
就在放弃之时,他忽然把眼光移到屋内的保险箱上。
用了一小时在书房里七手八脚地寻到钥匙,打开之后——
发现里面除了家里的房屋合同、存折、母亲的金首饰之外,还放了一堆文件,不同于书房里大哥的遗物和照片,这里放的全是大哥的工作获奖证书、工作文件、记事本……
整整一上午,宋知把电话联系方式事无巨细地对照了一个遍,没有一个遗漏的。还给大哥生前的朋友,一个叫付哲的人,打了电话。
……
客服系统上的顾客是下午一点才回复消息的。
爱姑凉的杏鲍菇:[刚睡醒,才看到。]
[可以。]
[但我有一个条件。]
宋知一收到,便秒回:[您说。]现在就是叫他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你是不是宋知?]
浪心:[是。]
结果对面没了动静,过了好半天,发来一长串哈哈哈哈。
[我就说吧,我还和徐汉霄打赌!他说宋知不会拉下脸,做这种跌份儿的事情的!]
宋知没空听他说其他的。
浪心:[麻烦了,您跟我出个价吧。]
对方却说不用钱,叫他直接把手机号过来。
[这个。]他忧心忡忡地把号码打上去。
宋知并不清楚自己这样查下去有什么意义。
但他看过书房里大哥的死亡证明和事故报告书。那桩车祸发生在夜里十点,在一个名为贾镇的村庄后路上,而旁边就是宽敞平坦的国道。这是一通与宋骧车祸前只相隔几小时的通话,通话长达10多分钟,他会不会和大哥的死有什么联系?
“杏鲍菇”一套操作很溜,没过十分钟,便把找出的IP地址和手机绑定的身份证、相关信息一齐发给宋知。
——身份证显示,手机号的主人是一个来自海南的刚成年的学生,但这号码在他手中很久没用过了,明明已经显示注销,但是现在又有了新的账户主人……?
可宋知刚才清清楚楚地听到,那声音是操着一口本地方言的人!
再一看IP地址,显示在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县城……
五十公里。
他忽然紧皱眉头。
打开手机地图,快速搜索着大哥出事的那个村庄——
村庄·贾镇·北京市H区。
为您提供附近周边:G112国道(北京环线公路)
距离您——
50.64公里。
外面的天空已经由浅白转为天蓝,阳光明媚,树杈上盈尺的积雪融化,褐色的树皮上只剩一点湿漉漉的水痕。
小区里有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除了他们偶尔传来的欢笑声外,宋知的周围是死一般寂静的。
他呆呆地坐在床边。
只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向他飞速地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宝贝们!
第60章 关公小满
就当警方们正焦头烂额地寻找科西嘉人的时候。
与此同时。
远在千里之外的张鸣开着车, 抵达清源镇的一处石河滩。
他不敢打开车窗,在主驾驶座上来回扭着脖子望了好几圈,确定没人之后, 才架势白色面包车慢速地爬上河滩旁的缓坡。
“动作快点!”副驾上戴墨镜的人不耐烦地催促他。
张鸣梗着脖子,把车开到缓坡半腰上,然后拉下手刹。
戴墨镜的人见他停了, 便利落地打开门, 下车去了。而他则像要给自己鼓足干劲似的,深呼吸一口,如同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似的,下车, 绕到车后备箱。
然后。
对着后备箱,他又不敢动了……
这里面朝石河滩,上了缓坡后,入目的是一片荒凉的野林, 树木枝叶稀稀寥寥,因为缺水,时不时会有干枯的叶子从张鸣头顶掉落。
每掉下一片,都会在光影斑驳的土地上留下树叶纷飞时凌乱的影子, 张鸣连这影子都害怕, 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一眼。
五次三番确认过没人, 才伸出颤悠悠的手, 放在后车盖上。
戴墨镜的人已经走入林子深处了,他指着一片土地,对张鸣说:“就这里。”
随后, 他在常年堆积的、又腐烂又发黑的叶子堆里, 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来。
“你怎么这么慢?”
张鸣用袖子擦擦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认命地叹一口气,然后弯下一点膝盖,把起合盖打开。
盖子逐渐上升,其下遮掩的秘密便全然暴露在阳光里。
后备箱里搭着一块黑色的塑料布,应该是某个镇上的茶农装完茶叶后扔掉的,因为上面还留有茶叶的细小茎节和碎末。
塑料布黑得漆亮又狰狞,却是隆起的,下面好像还盖住了什么大部件。张鸣忍着鼻尖的一股恶臭,把两个铁锨从旁边拿出来。
可惜铁锨被那东西压住了,他用力地抽出来,结果把那东西撬了一下,于是,一截属于成年男人的手臂便从黑色的袋子下露了出来。
这只手臂僵直地搭在外面,死前的手型就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距离张鸣的膝盖只有三四公分远。
张鸣顿时两腿发软。
这是一只极其富有特征的手——
五指较为粗短,第二指节到第三指节上的汗毛又浓又卷,无名指上还套着一枚结婚戒指。
而最令张鸣印象深刻的是,手背上一块未消下去的水泡……
他直愣愣地盯着那块印记,胃里泛酸,不断地吞咽口中急速分泌而出的口水,差点当场吐出来。
那正是在旅店上,张鸣与那科西嘉人套近乎时,对方因被热水烫到,而造成的……
“快点!”
“你又发什么愣?”
那人又在叫他了。
他再一次心虚地往四周看了一遍,这已经是路上数不清多少次了。
不过这次结果依旧与之前相同,没有其他人在。只有在石河滩的尽头,有一片人工种植的竹林,眼里其他可触及的景象,就只剩下大片灰白的石头,密密麻麻遍布在浅浅的河岸上,天地之间,空旷得令人心惊。
“不能再远一点?”
“不能了……”张鸣反复摇头:“翻过去这片林子,就是隔壁灵山县,再前面是一个水库,没有别的路。”
“不能再往前走了啊……如果绕道去那县城,以后万一被发现,我有那地方的出入记录,我一定会被查的!”
戴墨镜的人透过镜片凝视张鸣,似乎在怀疑他所说的话。半分钟后,他下了指示:“搬。”
“你抬头,我抬脚。”
张鸣喉结蓦然大幅地滚动一下。
那“墨镜”已经在对面把尸体的脚抬起来了。
他还在迟疑不动,只缓慢地瞪大眼睛,伸出手去。
“墨镜”轻蔑地笑了一声,这次反倒没有催促他。
张鸣的手指触碰到科西嘉人肩膀的瞬间,仿佛被那冰冷的尸体烫到了一样,猛地弹开。他哭丧着脸,心理防线快崩溃了。
“这都叫,都叫什么事儿啊……”
“墨镜”告诉他:“马上埋完,赶紧回去,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不用害怕。”
张鸣下嘴唇颤抖,连同两边的嘴角都是下垂的,他再次探出手去,挨到尸体的肩膀,下滑、继续探进,伸进腋下,咬着牙,使劲把尸体抬起来。
才抬了两步,只觉得浑身骤然冒出一片鸡皮疙瘩,后背上冷汗热汗一起流,在凉风的吹拂下,阵阵发凉、发痒。
可他腾不出手去挠。
两人以一种迅速、小步的节奏,抬着尸体往森林深处走。
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路才走过一半,在张鸣手里越来越重了,不住地下掉,张鸣只得狠狠弯腰拽着,膝盖弯曲,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往前走,手腕都快要脱臼。
终于等到那“墨镜”把尸体狠狠往地上一抛。
“呼……”他在那里插着腰,口中喘粗气。
“这西方人吃肉喝奶长大,到底是怪沉的……”
张鸣已经瘫坐在一旁,说不出一句话了。
“墨镜”转身去面包车上拿铁锨,张鸣见他往外走,前一秒还使不上力,后一秒一骨碌就从地上起来了。
他无法忍受和这尸体独处一秒。
深黑色的西装裤蹭上一大腿的红泥,但他全然顾不上,拼命甩开两条发软的腿,跟上“墨镜”。
后者刚接到上头的任务时,起初还因为张鸣这个合作伙伴而各种不满,这个中年人当时一听要劫持科西嘉人,不许他回国,一个下午就抽了一屋地的烟,话里畏畏缩缩,怎么也不肯接这个黑活儿。
明哲保身,固然没错。
但他实属没想到,这中年人会吓成这副鸟样,他嘴角嘲讽的笑容从张鸣跟上来那一刻起,便没停下来过。
“行啦,别慌了。”
“不会有事的。”
张鸣鼻尖上全是汗珠,跟在他身后,连点了点头。
脸上挂着笑,再一回头——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墨镜”忽得刹住脚步,闪身躲在车后,拽过张鸣,
张鸣见他这样,自己更是在旁边一动不敢动,心都跟着吊起来了。
他小声问了句:“怎……怎么?”
“有人。”
张鸣从“墨镜”面朝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盘着头的中年女人手提一个毛线手袋,从竹林里走出来。
紧跟着没过多久,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头儿追出来,手里举着一个大铁钩子,上面挂了一大提冰冻的真空包装肉食,两人来回推搡了一番,中年女人奈何不过,接住了,又说了些什么,然后逐渐走远。
老头儿准备转身回去,就在这一刹那间。
突然敏锐地往缓坡上的白色面包车投来一眼。
“墨镜”像只毒蛇般静静地盯着老头儿的举动,嘴上阴狠地发问:“你不是说这儿没有人吗!?”
张鸣无言以对。
石河滩这片的树林,是他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只有这一户。”
“你真是!”
“真的。”冷汗直流、一张老脸都快被汗水泡白的中年人,用袖口擦一把额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你小点声,小点儿……”
出了树林,从石河滩吹来的风更大。他一辈子从未干过这样的亏心事,见风都害怕。
但是“墨镜”却告诉他:“我们被人看到了,必须换地方。”
“不能再换了!”一想到这种经历还要换个地方再来一遍,张鸣心中一阵儿着急:“这是我的车牌,你以为转的地方多了,他们会注意不到吗?全清源镇只有这里算是荒郊野外,再有就是茶田,可茶田,你敢去吗?”
“再也找不到别的地方了,换去别的镇,他们会看到我的车牌!”
张鸣绝不肯同意:“条子会找到我的!”
他们的矛盾再一次爆发,就在这时。
“谁在那儿呢?”
——这老头儿还站在原地,远远地朝这里望,竟然还不走?
方长云觉得蹊跷极了,心想,这车在石河滩停着什么?难不成,是水泥厂来偷石子儿的?
“墨镜”回头,脸上表情狰狞:“出去解释。”
“说你路过撒尿。”
张鸣紧绷嘴唇,慢慢从车后走出来,两个人隔着几百米远,视线交汇——
“诶!”
“张副董?”
“你怎么来这儿赏光来了?”方长云身板挺拔,此刻竟朝着他们的方向直直地走过来。
所幸他们距离较远,“墨镜”有足够的时间跑到树林里给尸体掩饰。
张鸣心中警铃大作,轰得他脑袋要炸开,方长云刚才迈出坚定的几步,让他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不久后的牢狱之灾……
老头儿该死的热心,不辞辛苦地绕过石河滩走过来,他心里对张鸣也没什么好感,但是见人这样停车在家门前,刚刚又已经对视一眼,总该去打个照面,毕竟,自己的孙子还是要利用他这个跳板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走到缓坡底下。
而“墨镜”已然抄起铁锨,悄无声息地躲在车后,脸微微侧过,准备随时给人致命一击。
老爷子声如洪钟地问:“是张副董吧?我没看错吧?”
张鸣站在高地,脸色虚白,满面是汗:“……是。”
“呦,您这脸色儿,是怎么啦?”方长云仰头,走上来几步,问道:“热成这样?”
他已经站在张鸣的车头前。
张鸣伸出双手,做阻挡状:“别过来,您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