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谢主任亲口否认的,你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有什么必要不承认?”
“但我总觉得谢主任对他有点意思……”
“怎么可能?人家孩子都有了,只是单纯的朋友吧?”
“可是你有没有发现,那个omega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从来没见过他的alpha?”
“我靠,你这么一说……”
江浔低头快步走进办公室。
十八岁,怀着孕,alpha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是他喜欢的那个omega吧?
江浔抬手摸了摸后颈,很淡的葡萄柚味信息素的味道从腺体溢出来。
江浔皱着眉啧了一声,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支信息素抑制剂注射进静脉,拿了个阻隔贴贴在后颈,去楼梯口的吸烟区抽了根烟。
注射抑制剂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衣服上残留着几乎不可闻对于江浔来说却又无法忽视的焚香味信息素的味道,弄得他有点没来由地烦躁。
那个omega长得很漂亮,但又不是那种omega普遍的漂亮。
很特别,从一个alpha的角度来看,的确很吸引人。
楼梯间还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人在抽烟,脸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焦灼和急切。
江浔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上,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走了。
江浔回到办公室,谢翊已经回来了,坐在自己位置上,闻声抬头看他:“你发情期了?”
或许是坦诚相见过的原因,江浔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应了一声。
“怎么不跟我说?”谢翊说。
江浔愣了一下,感觉他这句话说出来就挺暧昧不明的,皱了皱眉:“为什么要跟……”
还没说完,小诗急匆匆地跑过来,喘着气说:“谢主任江主任,有个孕妇大出血,你们快去看看吧!”
手术室的灯啪地一声亮起,谢翊朝旁边满头冷汗的护士挥挥手说:“准备输血。”扣7衣05八“八5九0_
护士忙不迭地点点头,转头跑了。
“孕期多少周?”江浔一边戴着手套一边问。
“二十八周。”旁边的护士答。
“孕妇之前有过打胎的经历吗?”
“有过两次。”
“不太能保。”江浔小声在谢翊耳边说。
“尽力。”谢翊沉声道。
“医生,医生……”床上的孕妇手无力地拉住江浔的衣袖,气若游丝道,“求你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江浔握住她的手放回床上,附下身安抚道。
江浔长出了口气,抬头对谢翊说:“开始吧。”
手术室的空气几乎要凝固了,器材碰撞的声音,仪器运行的声音,偶尔几句说话声,衬得气氛更加紧张。
“去跟家属说,”谢翊的汗从额角流下来,头也不抬地说,“大的跟小的,只能保一个。”
“不建议保小的,”江浔立刻说,“二十八周,活下来的几率不大。”
“但是家属有知情的权利。”谢翊抬头看着他。
江浔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皱了皱眉,摘下手套转身出去了。
“杨萍萍的家属在吗?”江浔在手术室门口扬声问。
“在这里在这里,”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跑过来,忙问道,“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第一句问的不是他媳妇,而是儿子。
江浔听得很不舒服,面无表情地说:“抱歉,你儿子我们可能保不住。”
“怎么会?怎么会?”男人难以置信地退后几步,“剖腹产不能出来吗?怎么会保不住了?”
“你老婆已经快因为失血过多休克了,你还要剖腹产?你老婆的命还要不要了?”江浔声音提高了说,“而且孩子才二十八周,很多器官都发育不完全,就算活下来了也有很大可能会有天生残疾,值得你用你老婆的命去换吗?!”
男人双眼通红,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江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了手术室。
第六十七章 番外·何所忆6
江浔撑着洗手台,嘴唇发白,止不住地干呕。
即使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当他看到了那具全是血的婴儿的尸体的时候,还是压不住那种恶心的感觉。
江浔打开水龙头,俯身用手接了一捧水冲脸,扯了几张旁边的纸擦干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很难看。
对于一个处于发情期,刚打完抑制剂的omega来说,连续几个小时的神经高度紧绷,再加上生理性和心理性的恶心,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
洗手间的门咔嚓一声被打开,江浔转头,看到谢翊走进来。
谢翊的眼底全是血丝,拉下口罩问他:“还好吗?”
江浔点点头,直起身子,脑子有点晕乎乎地,往后踉跄了一下,靠在墙上身体无力地滑下去。
谢翊在他旁边蹲下,按着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靠一下。”
江浔靠在他肩膀上,闭了闭眼睛。
“下次打了抑制剂不要立刻上手术台,”谢翊说,“你身体受不了。”
“没事。”江浔轻声说。
谢翊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掏着什么,然后江浔感觉有个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唇上。
江浔垂眸看,是一块巧克力。
“吃了。”谢翊低低地说。
江浔张嘴,就着他的手把那块巧克力含进嘴里。
指尖微凉,蹭过下唇,谢翊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似乎是想留住刚刚那一点柔软触感。
“走吧,”谢翊起身朝他伸出手说,“早点回去休息。”
江浔伸手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站起来。
两人走出手术室,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医生,医生,”一个老太太冲过来拉住他,带着哭腔喊,“求求你救救我的孙子啊……”
“杨萍萍的家属是吧?”江浔对这种老人家最没办法,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面无表情道,“抱歉,孩子我们保不住,你们家属还是多关心一下孕妇吧。”
“怎么会这样……”老太太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喊道,“我的宝贝孙子啊……”
“请您冷静一点,”旁边的谢翊推了推眼镜说,“这种情况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孩子以后还会有,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 我们的重心还是要放在孕妇的术后恢复上。”
“不是说孩子可以保的吗?”扶着老太太的男人情绪有些失控,“怎么就没了?”
“我刚刚说得很清楚,不值得用你老婆的命来换那个死亡几率很大的孩子的命,孩子可以再有,老婆没了就是真的没了。”江浔冷冷道,“我是医生,我要让生命最大限度地延续下去,不是在这里陪你赌命。”
“就是你害死了我儿子!”男人冲上来就要拉江浔,“还什么医生!就是个杀人犯!”
“你干什么?”谢翊走前一步把江浔挡在身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你的妻子是爱你才愿意为你生孩子,少把omega给alpha生孩子当做是理所应当!”江浔厉声道,“她又不欠你什么,有什么义务要承受那么大的痛苦为你生孩子?像你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有妻子孩子!”
“谢主任……”旁边闻声赶过来的小诗吓坏了,哆哆嗦嗦道,“这这这这这这……这什么状况?”
“处理一下,实在不行叫保安来把人拖出去。”谢翊低声朝小诗道,揽着江浔的肩膀半拖半拽这把他拉走,“我们走。”
谢翊把人带回办公室,江浔胸口微微起伏着,原本苍白的脸色现在被气得通红。
“做医生的就是不能跟家属急,特别是这种无赖的家属,跟他讲道理讲不通的。”谢翊拿着他的水杯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他,“我说你平时看起来波澜不惊跟个男神仙似的,怎么跟家属急起来了?”
“还有巧克力吗?”江浔接过水杯,仰头问他。
谢翊失笑,忽然觉得他好可爱,跟个讨糖吃的小孩子一样,掏了掏口袋没掏到,又转身去抽屉里翻了翻,只翻出一颗水果糖来:“最后一块巧克力存货给你了,只有糖要么?”
“要。”江浔不客气道。
谢翊低头剥了糖纸把糖喂到他嘴里,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
糖撑得他一边腮帮子鼓鼓的,有点可爱。
“你为什么想当妇产科医生?”江浔忽然问他。
谢翊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来说:“就是家里是开医院嘛,上大学就想学个医学,为什么选妇产科我倒是忘了,随便选的吧好像。”
“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江浔说,“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去世了。”
谢翊没想到这后面还有故事,没说话,静静地听他讲。
“我有三个姐姐,但我爸妈都想要一个男孩子,”江浔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她怀我的时候已经过了适宜生育的年龄,但他们还是执意生了我。”
“从小我就想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我妈也好,今天的杨萍萍也好,我想救更多这样的人。”
被生育束缚、绑架的omega。
谢翊看着他的侧脸,已经逐渐红润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面前的人有种坚定不移的力量,周身像是发出了动人心魄的光。
谢翊忽然对他这个人有了些改观,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看法是不是太片面太主观了点。
感觉他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所以今天我才会生气,不过下次我会尽量注意的。”江浔朝他笑了笑,“顶撞病人家属……你会处分我吗?”
“说句好听的就不处分你。”谢翊说。
“嗯?”江浔抬手拉了一下他的衣领,凑跟他凑得很近,意味不明地说,“想要哪方面的好听的?”
“比如?”
“比如……器大活好?”江浔还歪了歪头想了一下,“好听吗?”
谢翊轻笑一声,抬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起身坐会自己位置上去:“下不为例。”
“谢主任,”江浔得寸进尺,“我不舒服,我想早退。”
谢翊大手一挥:“准了。”
别说早退,就算他旷一个星期的班谢翊也只会弹一下他的脑门儿说下不为例。
“我送你吧。”谢翊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说,“你还是别开车了。”
“现在?”江浔愣了愣。
“不然呢?”谢翊说走就走,起身脱掉白大褂,“走啊。”
“真行,”江浔笑了一声,“主任副主任集体早退,仗着你们家的医院就作威作福了是吧?”
“他们有本事也去开一家医院作威作福,”谢翊说,“看谁敢管他们。”
妇产科众人看目送着他们主任副主任公然早退,风中凌乱。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副主任来了之后主任也变得看起来不太靠谱了?
大家觉得他们妇产科的命运岌岌可危。
第六十八章 番外·何所忆7
照例查房,江浔进门前看了一样病房门口挂着的牌子,住在这间的病人是杨萍萍。
江浔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文件夹,确认无误之后敲了敲门走进去:“查房。”
杨萍萍趟在床上,旁边一个大概五十多的女人起身招呼道:“辛苦医生了。”
“江医生……”杨萍萍认出他,撑着床想要坐起来,“谢谢您救了我……”
江浔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动,问:“这几天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杨萍萍说。
江浔点点头,又例行问了几个问题,低头在文件夹上记录。
“这是你母亲吗?”江浔看了看旁边的女人,问。
“是。”杨萍萍点点头。
闹了半天男方那边一个人都没来,还是就一个娘家人来照顾的。
“江医生,真的很谢谢你,”杨母激动地握住江浔的手,眼里泛着泪花,“要不是你,我女儿……”
“我只是尽了医生的义务而已,”江浔握了握她的手松开,“是您女儿吉人自有天相。”
杨母拿纸擦了擦眼泪,病床上的杨萍萍问江浔:“我们可以单独聊聊么?”
病房门咔嚓一声关上,杨萍萍轻声问他:“江医生,我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江浔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问:“你以前打过两次胎对吗?”
杨萍萍点点头。
“医生应该再三跟你强调过,打胎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江浔皱皱眉,“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
“是我老公逼我打的,他们家的人都想要男孩,前两胎检查出来是女孩,就逼着我打掉了……”杨萍萍哽咽道,“这次好不容易怀上了男孩又流掉了,他们家的人一直在骂我,说我没用,连一个男孩都不能给他们生出来……”
江浔手紧紧地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长出了口气说:“很抱歉地告诉你,你以后几乎是不可能生育了。”
眼泪从她的眼角流到枕头上,江浔抽了两张纸巾塞进她手里,沉默不语。
“我又不欠他们的,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杨萍萍泣不成声道。
“对啊,你又不欠他们的,为什么要为了他打两次胎?”江浔说,“你又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家里?”
“我不知道我离婚了之后该怎么办,”杨萍萍吸吸鼻子说,“我是个家庭主妇,没有经济来源,父母也都退休了,全靠我老公养活……”
“没有一个omega是为了生育而诞生的,也没有一个omega要靠alpha才能活下去。”江浔说,“离婚之后自己去找事做,就算没有文化也可以去当服务员清洁工养活自己,也总比你现在的生活好,至少你是为了你自己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