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被季巍用这种温柔的目光凝视着,汤煦恩就止不住地想脸红,但说到这件事时又是坦荡的,点头说:“是啊。”
季巍笑是笑着,不自信地冷了几分,说:“我还以为你起码要瞒上半年才坦白呢。”
困惑的神情浮现在汤煦恩的脸上,他像是没作思考,理所应当地反问:“这有什么好瞒的?这有什么好瞒的?我都答应你了。”
季巍:“我怕影响你名声嘛。”
汤煦恩更不解了:“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季巍:“我说什么了?”
他没要求汤煦恩必须出柜啊。
汤煦恩睁圆眼睛,像瞪着他,说:“你跟我说的,不要把喜欢男人当成一件坏事啊。你说你喜欢我不是一件影响你清誉的事,那对我来说更不是啊。”
“你那么好诶!”
“而且他们对你又很熟悉,知根知底,他们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
季巍怔忡了下。
蓦地,他仿佛幻视了少年时的汤煦恩。
那个少年也是现在这样的语气表情,当着他的面,冲到满身脏污的爸爸面前,高高兴兴地向他介绍:“这是我爸爸。”
这双眼眸一直这样明亮。
像是晴空阳光。
汤煦恩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眼里,这是他所爱的人那就是值得骄傲的。
无需掩藏。
十几年了,汤煦恩毫无刻意、发自灵魂的勇敢正直从未变过。
依旧如此让他着迷。
季巍微笑着,点头:“嗯。”
“你说的是。”
汤煦恩:“你堂妹是怎么回事啊?她已经知道了?你别告诉我你家里人都知道了。”
季巍站直了,挠挠鼻子,讪讪地说:“不能说全知道,就他们里面有个大嘴巴,我告诉了一个,马上给我往外说出去了。你放心,就我家里人知道,外人不清楚。”
这时,汤铮又到店里。
季巍看到他,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喊住他:“小铮,你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汤铮呆头呆脑地“啊?”了一声,看向大哥,用眼神询问。
汤煦恩:“我不知道他要给你什么。”
季巍匆忙离开,脚下生风,无比轻快。
汤煦恩一头雾水。
季巍走得急,回来得也快,只等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回来了,把汤铮叫到屋后去。
汤煦恩疑神疑鬼,觉得是不是要说自己的事,不然季巍跟他家的笨弟弟有什么好说的?
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还没跨过门槛,一眼就看到季巍把一个红包塞到汤铮的手里,潇潇洒洒地说:“改口红包。”
汤铮嘿嘿一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季巍手上的红包,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闪烁着金钱的光芒,嘴上却欲拒还迎的说:“啊这,季大哥,这有点不好意思吧……而且不是没改口成功吗?那我私下改口?”
季巍则说:“没关系,你听你哥的,但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满意了。”
汤铮说是这样说,手上的动作倒是相当诚实,连推拒都没有意思意思地装一下,生怕季巍会收回去似的赶紧把红包接过来了。
汤煦恩看他那憨头憨脑、财迷心窍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门板,让这两人注意到自己。
汤铮的脸一下子垮了,他捏着红包,往兜里塞也不是,不塞又心疼,可怜巴巴地说:“哥。”
汤煦恩没好气地说:“给你你就收着啊,不抢你的,小时候的过年红包我也从没抢你的啊。”
汤铮就赶紧把红包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兴高采烈地跑走了,说:“哥,我干活去哦!”
那边店里,季巍的小堂妹吃完了,过来找他,打招呼说:“小汤哥,三哥,我带我同学去别的地方玩了,先走了。”
这时,汤煦恩也喊住她:“倩倩,你等等。”
汤煦恩用围裙擦擦手心的汗,往自己的屋里去,季巍还像只狗狗一样跟着他,看着他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没用过的红包包装。
季巍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欢喜极了,烫脚心似的在原地呆不住地踱步。
汤煦恩点了五张新钞票装进红包,问他:“够不够啊?我没你那么有钱。她会不会嫌弃啊?”
季巍:“她敢嫌弃?五百够了。”
汤煦恩就过去把这个红包给了季巍的小堂妹倩倩:“你拿着买点零食吃。”
小堂妹没拿:“怎么突然给我钱?”
季巍在边上,按捺不住得意洋洋地说:“因为以后是一家人了,过年你可以多拿一个红包了。”
小堂妹被这个意料之外的红包给砸得笑开了花,用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红包,鞠躬,掷地有声地说:“谢谢三嫂子!”
汤煦恩:“不用叫嫂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叫‘小汤哥’就行了,好吗?”
季巍一唱一和:“听他的。”
小堂妹乐得脸都成了红苹果,连声道过谢,跟同学走了。
汤煦恩说:“改天再来玩。”
季巍说:“别总是来骗吃骗喝,你小汤哥要做生意的。”
小堂妹乖巧地点头如啄米:“哦哦!”
汤煦恩站在店门口,目送她离开,看到她拉着同学的手,蹦蹦跳跳,笑得无比响亮,高声说:“天上掉钱啦!姐妹,我请你吃大餐去!哈哈哈哈!”
汤煦恩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一转身。
季巍还站在那,盯着自己,面无表情。
怎么了啊?刚刚不是还笑嘻嘻的吗?突然变脸了?
汤煦恩心里咯噔一下,冲他挥挥手:“干嘛这么看我?上班时间快到了,你还不回去啊?”
季巍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到身前,稍微俯下来,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以为你是不想让弟弟知道昨天才放你回家的。”
“小煦,今天晚上去不去我家?”
第30章 第一碗30
他们都站在店门口,室外的夏日热气如海浪一般涌到脸上,背后又吹出空调的凉气,冷热交叠。
汤煦恩挣开季巍,别过脸说:“大庭广众之下,不要拉拉扯扯的。”
季巍好声好气地答:“好,好。”
最怕斯文人突然耍流氓。
毫无预兆。
有时,汤煦恩真觉得自己拿季巍一点办法都没有。
二十九岁的季巍太狡猾了,该温柔时温柔得让你沉溺,你想拒绝时他又霸道地不容你拒绝,你觉得他应该会斯文绅士保持距离,他开始得寸进尺,当你觉得太过火,他却退回让你觉得舒服的位置。
譬如现在,汤煦恩被逼急要生气了,季巍却退后一步,说:“时间不早,我回去上班了。”
汤煦恩:“快回去吧。”
季巍单方面宣布:“那我晚上在家等你,到时候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惹得温吞的汤煦恩着急,猛地抬起头看他:“我没有答应你要去啊!”
季巍笑眯眯的,并不强硬,倒似是在逗弄他,让汤煦恩一时间分辨不清季巍说的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说:“没关系。我等你是我的事,你来不来是你的事。”
“今天晚上不来就明天晚上,明天晚上不来就后天晚上,反正应当总能等到的吧?我等了那么多年,我很有耐心。”
这次说完,季巍是真走了,还是一步三回头。
汤煦恩站门外看他,被晒得一身汗了也不嫌弃热,回到店里,这会儿没客人,汤铮忍不住地乐呵呵地说:“哥,你的脸都晒红了,大热天了你在外面站那么久看季巍,你可真喜欢他啊。”
汤煦恩:“说什么呢?你这个嘴……”
汤铮一副不知世事的大孩子模样:“我没管啊,我就随口一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谈恋爱的人。”
汤煦恩问他:“季巍给你的红包包了多少?”
像偷吃到油的小老鼠,汤铮激动地说:“一千八百八!”
汤煦恩惊了:“这么多?”
还有零有整,汤煦恩都怀疑季巍是不是把钱包里的所有现钞全拿出来了,可那也太傻了吧?冷静稳重的季巍能干出这种事吗?
虽然弟弟已经成年了,汤煦恩总还是惯性地把他们当成小孩子,叮嘱说:“是让你自己随便用,但是也别一下子都乱花光了啊,好好计划,或者存起来。”
汤铮点头说:“我知道,我已经想好要怎么用了。”
汤煦恩:“你有打算就好。”
午后到晚餐的一段时间客流量少。
小河桥街一片祥和,快节奏的都市时间进了这条街也仿佛变得缓慢悠闲起来。
一只橘猫混到他们店里蹭空调,摊在地上睡一下午,时不时地翻个身。
汤煦恩闲着没事过去摸猫,小猫被他撸得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季巍问他今晚去不去自己家。
任由他决定。
汤煦恩的思绪却飘远了,他想起高中毕业以后,季巍上大学时的事。
虽然也是远赴首都求学,但比在国外的时候要好联络多了,寄信也收到得快,打电话也不用精心计算时差。
最重要的是,每年寒暑假,季巍都会回来找他,没有一年例外。
他被世俗琐事缠身,无法离开,那季巍就千里迢迢地来见他。
不止见一面。
季巍大一那年,不光人回来,还带了一打自己整理的资料,对他说:“小煦,我做过仔细调查之后,给你选了几所大学,你不能上全日制大学的话,自考本科你看怎样?”
汤煦恩哪有不答应的?这绝对是个好事啊。
每年假期,季巍几乎是住在他们家里的,每天午后店里没什么客人了,或是晚上收工以后,就让他坐下来辅导他学习。
其实每天干一整天的活已经很累了,但是,有季巍帮他搭把手,还有弟弟们帮忙,倒也能挤出点时间来。
当学期开始,又变得无比忙碌,可再忙他也要每天抽空,起码一小时,复习复习自己学的内容。
并不图拿到文凭以后换个坐办公室的工作,他挺喜欢自己现在这份工作。
只是觉得不能辜负季巍的一片心意,而且他也想要自己能够进步。
家长是最好的老师。
每天,当他忙完工作的时候,不是去玩,而是在看书学习,两个弟弟见了,不用他耳提面令,也会自觉地用功念书。
到小元四年级时,他拿着成绩单主动来说:“哥,我问过老师了,他说我可以跳级参加小升初考试,我能跳级吗?”
汤煦恩知道最小的弟弟天资聪颖,但是还是说:“跳级的话,新班级的同学年纪都比你大,你们可能玩不到一块儿去哦,没有小朋友跟你玩,很寂寞的。”
汤元摇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没关系,我去学校是去上学习的,不是去交朋友的。”
汤煦恩大为震惊:“你这个话是谁教你的?你听别人说的吗?”
这种话不都是家长骂孩子的时候说的话吗?他可从没有这样说过自家弟弟。他自己交到了那样好的朋友,他也希望弟弟能够在学校交到朋友。
读书有出息的话是最好的,要是读得不怎么样,他也不生气。
彼时才十岁的汤元天真可爱地说:“没人教我啊,我自己想的。”
“我想早点读大学,早点工作,少上几年学也可以少花点学费。”
汤煦恩心情复杂:“不用那么心急,哥哥还是能赚钱的,不差你那两年学费。你现在就去参加小升初考试能考得很好吗?要是再多读两年书的话,知识更扎实,是不是可以考上更好的中学?”
不是骄傲自满,而是理所当然,汤元一脸天然地说:“我做了去年七中的卷子,老师说这个分数可以排第五,肯定能被录。”
七中算是综合考虑后离他们家最近也最好的一所中学。
汤煦恩:“……”
汤煦恩打不准注意,打电话问季巍怎么办。
季巍给他出主意是可以让汤元试试,说:“小元早慧,他很有自己的主意。我记得以前有一次,我去你家玩,然后你二弟跟街坊邻居家的一群孩子一起玩,只有小元不去。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我还以为他是不是受排挤了,过去问他,你猜他说什么?”
汤煦恩问:“他说什么?”
季巍说:“他当时抱着一本图书馆借来的一册绘本在看,跟我说,与其跟流着鼻涕那些男生顶着大太阳做一些愚蠢的游戏,把自己搞得满身是汗,又脏又臭,还会晒黑,当然是吹风扇看书更好。”
“你弟弟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汤煦恩被季巍说服了。
至于汤煦恩自己的学习情况,他学得慢,每年都去考,考了三年才终于考过。
考试成绩出来以后,他们决定好好庆祝一番,小铮和小元一起用攒下来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个六寸的奶油蛋糕,汤煦恩则去菜市场买了几个好菜,打算给自己整治一桌。
他拎着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走到巷弄口时,突然看见前面仿佛有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定睛一看,果然是季巍!
简直像在做梦。
汤煦恩惊呆了:“你怎么来了?”
季巍到他面前,很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上看上去更重的那个袋子,说:“昨天听说你考过了,我很高兴,觉得无论如何要来亲口向你祝贺,就连夜买了机票飞回来。”
汤煦恩问:“那你学校上课呢?”
季巍说:“大三了,课比较少,一天肯定是没关系,我就住一晚上,明早回去,不会耽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