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巍向您发来视频通话邀请】
【拒绝】【接受】
汤煦恩点了接受。
顺手把浴室的门给锁上了。
季巍衣服都没换,还是他离开时的那身,汤煦恩有点困惑。
季巍一脸抱歉,问:“我在你身上留下很多吻痕吗?对不起啊,小煦,我都没注意到。”
“唉,都怪刚才没开大灯,要是开了我就能看到了。”
季巍道歉道得这么真诚,而且的确刚没开灯,是看不见哦,这个解释很有道理,汤煦恩顿时不生气了。
季巍还说:“对不起,我情难自禁,我太喜欢你了,实在是没控制住自己。”
一秒钟,汤煦恩完全原谅了他,软和下来说:“好吧。”
季巍诚恳地问:“留下的痕迹真那么明显吗?我看看?”
汤煦恩就拍给他看了,将摄像头对准自己身上,说:“你看,都亲红了,你这也太用力了。”
再把手机举起来对着自己的脸,他看到季巍捂住鼻子,轻咳两声,闷声闷气地说:“啊,好像是的,对不起。”
又问:“屁股还难受吗?”
“还好。”汤煦恩说,“就是还不适应。”
季巍:“我们多练练就适应了。”
这是在耍流氓吗?
汤煦恩又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说:“算了,你下回注意点,不要亲那么用力,也不要在我露出皮肤的地方,比如脖子上亲得那么重。”
季巍连声保证:“好,好,下次我一定不在脖子上亲。”
时间不早。
汤煦恩想快点洗完澡睡觉,说:“那我挂了啊,我要洗澡了。晚安。”
季巍却说:“先别挂。”
汤煦恩问:“还有什么事吗?”
季巍还捂着鼻子,犹犹豫豫地说:“你洗澡的时候,能不能把手机……”
季巍说一半,把话吞了回去,说:“还是算了。”
“晚安。小煦。”
汤煦恩都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点点头:“晚安。”
一觉睡到五点。
起床开工!
汤铮瞧见他脖子上的痕迹,又闻到花露水的味道,说:“大哥,你房间里的蚊子有点毒啊。”
汤煦恩心虚地说:“嗯,晚上忘记点蚊香了。”
汤铮坐在小板凳上,穿戴好围裙手套,正在清洗大盆里的食材,闲着无聊,跟他聊天:“哥,你跟我们出柜是没事……唉……”
“其实要是换成五六年前,我十五六岁那时候说不定会觉得无法接受,现在我去外面上了大学,见识了世面,交到好多朋友,就觉得男人跟男人谈恋爱也不是啥大事。”
“我跟小元都很赞同你跟季巍大哥在一起。季大哥除了是个男的也没什么毛病。”
汤铮一边把坏掉的豆子挑出来,一边说:“但是季大哥家里知道你们在一起了吗?”
“他家不是很有钱吗?会不会要他去结婚什么的?那可不成。”
汤铮斩钉截铁地嚷嚷说:“他要结婚也得是跟你结婚!”
把汤煦恩说得直觉得丢脸,教训他说:“你别满嘴‘结婚’‘结婚’的,我才跟他谈恋爱两天,怎么就能加速到考虑结婚上去了?”
汤铮:“有备无患!”
汤煦恩被逗笑:“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汤铮比划下自己的肌肉说:“反正,你放心跟他谈,万一以后他对你哪不好,你打不过他,我帮你去打他。”
汤煦恩好笑地问他:“你不是说把季巍当成你的半个亲哥吗?你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他给你的东西,就不觉得吃人嘴软,拿人手软,下不了手啊?”
“嘿!”汤铮坐直身体,“哥你不说这个还好,你一说这个,这两天我跟小元合计,越想越不对劲,我俩小时候他就对我们那么好,是不是早就在打你主意了啊?”
“果然命运赠送的每份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价码!”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汤煦恩真烦汤铮这个直心肠的二傻子,想到什么都要说出来,一点也不含蓄。
真想让这家伙闭嘴。
没见他哥快下不来台了啊?
但汤铮不光不闭嘴,还继续哔哔:“那我不可能为了几口吃的就被他贿赂成功了,大哥,反正我肯定还是挺你的。”
只是,被汤铮这么一提醒,汤煦恩不免又开始犯愁。
对啊,季巍的妈妈知道他们的事吗?阿姨把他当成个儿子一样,看,连玉佩都比照着亲儿子亲侄女来送。
从小到大,他数不清受了人家多少恩惠。
结果他把季家唯一的儿子给拐跑了……
他终于从刚恋爱的晕头转向中稍微清醒了点,稍微考虑起一些现实的问题了。
是啊,阿姨会生气吧。
本来阿姨就因为遇见渣男而婚姻不幸了,结果儿子也跟男人好了,还是她最信任的儿子的友人。
这能行吗?
好发愁哦。
怕什么来什么。
今天是周六。
下午,季巍的小堂妹带着两个同学来他的店里玩,跟他打个招呼,再亲热地介绍:“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起过的,我堂哥的好朋友。”
汤煦恩现在一见季家人都开始慌,店里这时候没什么客人,汤煦恩还能抽空给季巍发个消息:【你堂妹倩倩来我这里玩了。】
他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小堂妹过来玩也不止一两次了,很熟悉他家菜单,问:“夏天了,有冰酸奶吗?”
汤煦恩说:“有。”
除了四季都有的一些招牌甜点,还有夏天限定的冰酸奶,他自制的,可以自选往里面加新鲜水果粒、红豆、仙草、布丁等等。
一份酸奶3块钱,加料1块钱。
汤煦恩直接说:“我请你喝。没事,没事,不用给钱。”
小堂妹就把她买的栗子糕拿出来一份,放在柜台上:“谢谢小汤哥哥,那我请你吃我买的栗子糕,可好吃了。”
汤煦恩:“谢谢。”
小堂妹笑眯眯地说:“不用谢啊,我们是一家人啊,不用那么客气。”
汤煦恩:“?”
一家人?是指季阿姨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吗?
小堂妹已经跟同学在高高兴兴地吃甜品了,边吃边夸:“我没骗你们吧?就是很好吃!”
汤煦恩又不好上前去问。
他紧张地在围裙上擦擦手,想给季巍发消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们才刚谈恋爱,就问这种扫兴的问题,是不是不好?
有如心有灵犀。
汤煦恩眼角瞥见门口有个人影,他看过去,季巍走进来。
小堂妹冲他挥手:“堂哥!”
季巍冷淡地颔首:“你跑这来玩干嘛?看热闹啊?”
小堂妹嘿嘿笑起来。
看什么热闹?
汤煦恩一头雾水。
季巍隔着桌子同他说:“我有事要跟你说。”
汤煦恩隐隐约约有种奇妙预感,他摘下围裙,招呼弟弟过来替班,随季巍去后院。
汤元今天不在,汤铮在前边看店。
现下家里没别人。
季巍甚至没忍到去大堂说话,就在院子里,一大丛挂墙的爬藤蔷薇花畔,他停住脚步,说:“我妈知道我们确定恋爱关系了。”
“你一答应我,我就跟她说了。”
汤煦恩心里一个咯噔。
啊?那是好是坏啊?
季巍握住他的手,说:“我十年前就告诉过她了。”
“她一直知道我喜欢你。”
第28章 第一碗28
彼时,因为无法控制地在梦中臆想自己好友,少年时的季巍对自己的性向感到困惑。
很快,他查到同性恋这个词语。
围绕这个关键词,他开始偷偷搜寻相关资料。
在那个较为封建保守的年代,季巍几乎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所谓的同性恋,他认识的所有男性无一例外都在讨论女人,这让他本能地发觉自己是个异类。
好像全世界的男人唯有他是这样的。
所以他只是沉默地,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暗自调查。
要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使用电脑,每次抓紧时间查完,他会记得仔细地清除网页上所有的浏览记录和搜索历史。
去学校图书馆借阅相关书籍?
这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校馆有没有,要是被人发现的话难以解释。
所以,他都是独自去较远的市立图书馆看书,只在那里看,并不带走,这样可以不在借书卡上留下任何可疑记录。
他一边要保持开展正常忙碌的学校活动,一边在家也不能让妈妈起疑,就是偶尔赶上放假了,也总跟汤煦恩有约会——对于他来说,这是优先项目——所以能挤出来的闲余时间不多。
进展缓慢,但细致。
他不着急,觉得务必冷静、全面地调查考证。
可是,季巍查阅编了全世界的资料,无论怎么找,也没找到这是一件合理合法事件的相关证据。
全都是负面资料。
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承认同性喜欢同性,这是不被允许。
甚至在许多国家,这曾经是一项违反法律的罪名,直到近些年来才被取消。
而在相关题材的小说里,无一例外,喜欢同性都是以悲剧结局。
有些男女恋爱的名著中也会隐晦出现同性恋者,以前季巍看不出来,现在看出来了,一个个都是偏执疯狂的反角,下场悲惨,不得所爱。
那从科学的角度呢?
他在图书馆找到一本当前版本的《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独自在无人的角落阅读,在精神疾病的第60项【性变态】条目下找到了。
其中第一个分类60.0就是:同性恋。
书上赫然写着:
这些行为很可能只是在疾病的作用下产生的。
不管变态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得到的,“性变态”因为其心智收到了疾病的破坏,所以无法控制自己的强烈欲望,因此我们不能强求他们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是应该对他们施加治疗。①
季巍一直记得看到这一段话的下午。
那是个极平常的日子,在他十七岁的夏天,假期来图书馆的人不少,幸好他早有准备,来得很早,才占好了角落的位置。
这个作为右手边是窗户,背后是墙壁,对面隔得远看不到他,至少稍微注意一下左边的人就不会被窥探到他的阅读内容。其实一般来说,也不会遇上窥私欲那么重的人,但他还是觉得应当尽量保证万无一失。
人很多,他有一种随时会暴露秘密的不安感,旁边还有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在跑来跳去,吵吵闹闹,惹人心烦。
天气热极了,尤其是他还坐在别人不愿意坐的窗边,被火辣辣的太阳暴晒着,便更热了。
那年头市立图书馆没安装空调,只有老式电风扇,有一阵子没清洁了,灰扑扑,沉甸甸,吱呀吱呀转动,摇晃的叫人害怕,总叫人担心会砸落下来。
阳光照在书页上,把崭新的纸面照得明亮,不知道是用的哪种纸,总觉得反光不怎么柔和,有些刺眼,也或许,只是他个人的幻觉。
他静默地在心底读这段话,反复读,仿佛希望能解读出不一样的含义。
读不出其他意思。
心里的着急绷紧到顶峰时。
“呜哇——!!”
孩童的哭声陡然炸响。
季巍低头,看见自己的汗珠落在纸面上,迅速渗透进去。
正好掉在“疾病”两个字上,印刷字的劣质油墨被洇开了些,他赶紧拿纸巾去擦,一擦,更糊了,越擦越脏,擦不干净。
他既觉得书上说得对,的确这两年下来,他对自己相同性别的好朋友的旖旎幻想不光没有消弭,还在隐隐之中愈演愈烈,他根本无法控制。
又不对,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只是喜欢一个人,而这个人与他相同性别就得被称作是需要干涉治疗的精神疾病。
他不认为这是病。
可所有精神病人都不会认为自己在生病。
汤煦恩不在他身边时,他还能保持理智,不停地劝导自己,不要再那样下流地用你的好朋友做梦了,多不尊重人啊。
他隐约发觉这不是个好事,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认为这份喜欢应该被扼杀在萌芽阶段。
然而做不到。
只要汤煦恩往他面前一站,他就意志崩坍;再冲他一笑,更不得了,他整颗心都要化掉,完全没有抵抗力。
朋友,朋友。
有时候,往往是朋友之间最没分寸,不知道身体接触该拉开距离,也不知道有些像情话一样的语言不能随便说。
也许他们应该分开。
因为他们俩之间只有他在犯病。
但要让他斩钉截铁地与汤煦恩断绝关系分开,季巍又做不到。
曾经有一天,他下定决心想,或许该试试不去找汤煦恩,好像只坚持了半天,不到八个小时。
当他在楼上看到汤煦恩的班级下了体育课,汤煦恩跟一个女孩子一起搬东西时,他就好像中邪了似的,等回过神,他已经在汤煦恩的身边了,黑着脸说:“我正好路过,我来帮你吧。”
汤煦恩笑笑说:“哦,谢谢。”
汤煦恩压根没发现,还乐呵呵的。
真是天真无邪。
季巍看着汤煦恩的笑容想。
喜欢他的天真无邪,懊恼他的天真无邪,又庆幸他的天真无邪。
最好最好,不知道,也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