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巍转过来,左手倚在方向盘上,进一步说:“好像刚才那句话有歧义,小煦,我指的不是普通的睡觉,是想睡你。因为昨晚上没做爽,难道你够了吗?”
季巍怎么这样啊?
汤煦恩想,他小心翼翼地避开雷区,季巍却明知故犯地炸雷。先前他们之间都会心照不宣地谈话含糊,不把暧昧问题挑明。
把他搞得脑子里轰隆隆的,脸也给炸红了。
到底季巍怎么用这样绅士礼貌的脸耍流氓的?
被季巍盯着,汤煦恩甚至有种学生时代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紧张感,还不能装成没听见蒙混过去。
要他们还是朋友,他就可以装聋作哑了。
可他们现在应当算恋人。
汤煦恩难以启齿地说:“我不知道……”
“我以前又没有性生活,我哪知道算不算爽啊?”
其实他本来想瞒着不说的,又憋不住:“而且,屁股、屁股有点疼……”
汤煦恩越说越不由自主地音量走低。
对他来说,被男人上依然是一件万分羞耻的事。
他从没想过会被男人上,还是被自己的好朋友。
虽说睡都睡了。
昨晚上他能鬼使神差地默许,也是因为前几回季巍表现得好,摸摸亲亲让他觉得很舒服,这次也是,他被哄得云里雾里,就这样被季巍叩开膝门。
有点疼。也不能说很疼。
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怪怪的……反正,被男人上这件事对他来说还是太怪了。
汤煦恩不想再继续说这个事了,自欺欺人地僵硬转移话题,说:“而且,今天都没怎么睡觉,我就在你来之前小睡了两个钟头,你休息了吗?你就不困?”
季巍看了他一会儿,汤煦恩不自在地别开视线,然后听见季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我今天休息过了,我不困。”
又握住他的手轻抚,像是在安抚他,斯斯文文地说:“是我操之过急了,小煦,你今天都没怎么睡,又在店里干活,你肯定很累。对不起。”
季巍说:“我送你回家休息。”
“改天你愿意了再说。”
真奇怪啊。汤煦恩感觉。季巍对他一直挺温柔的,但,朋友的温柔跟男朋友的温柔不一样……
季巍这么快就服了软,也让汤煦恩挺意外。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意外,季巍本来就很尊重人啊。
车行驶上路。
两旁霓虹灯火疏明错落。
离家有些远,有将近半小时路程?
季巍拿了颈枕,让他可以小睡一会儿。
汤煦恩安静下来,慢慢睡着了。
他梦见一个应当已经忘掉了的旧事。
……
当时是高中,放学以后,他跟季巍一起在文具店里买纸笔。货架对面正好是他的同学,没发现他在,正在明目张胆地讨论他。
那时大家私下评什么最美校花、最帅校草,除了最好看的,还要往下排23456。
汤煦恩没想到自己也会差点被提名。
“说起来,你们不觉得认真看的话,汤煦恩其实长得很好看吗?五官脸型都生得很不错,皮肤也干干净净的。”
“他虽然不是特别高,但是身材比例好啊,看上去挺高挑,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真没想到他才一米七出头。”
“还是算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他乍一看没有哪里丑,可组合一起,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平凡,普普通通,一点也没有男人味。”
“哎,你这么说好像是的,他给人的感觉不苏。所以以前我都没注意到他。”
“那你现在是怎么发现的啊?”
“哈哈,前几天不是老师让我收一寸照吗?大家都拍得歪瓜裂枣的,就汤煦恩那张好看得离奇,我才发现他五官长得真端正,没哪难看的。”
“就是太普通了,气质不行。”
汤煦恩低着头。
“噔噔。”
汤煦恩抬起头。
是季巍走出来,敲了敲玻璃柜台发出声音提醒对面的人。
对方看到脸色难看的季巍,再看到季巍旁边有个人,被高高的柜台挡住,真能看见个乌黑头顶,但这是谁还用说吗?
肯定就是汤煦恩。
太尴尬了。
两位同学说了声对不起便仓惶逃走。
既然他们走了,那汤煦恩就留下来买笔了。他习惯性地径直选择了最普通的款式,价格便宜,耐用,一点花里胡哨的装饰都没有,拿在手里以后他忽地想,这是不是就像他本人一样呢?
季巍说:“你别听他们说的,我觉得你好看,也有气质。”
这是在安慰他吗?他没觉得平凡有什么不好。汤煦恩问:“有什么气质啊?”
季巍说:“一种让人觉得很温暖的气质。”
汤煦恩轻轻笑起来:“是吗?你这是‘美我者,私我也’吧?谢谢啦,校草同学。”
季巍也看出来他应该不在意了,放轻松些,跟着皮笑肉不笑地勾下嘴角,像是半开玩笑地说:“不是的,小煦,假如我们不是朋友,我也觉得你是我们学校最好看的男孩子。”
当时他是什么反应呢?汤煦恩回忆。
对,他当这是个幽默笑话,笑得弯起眼睛。
——汤煦恩从梦中醒过来。
还在路上。
被堵在高架桥上的车流里。
季巍问:“醒了?还要十几分钟,可以再睡会儿吧。”
汤煦恩摇摇头:“没事,睡醒了。”
汤煦恩听到轻微的木珠碰击的声音,低头一看,不知道季巍手上哪来的一串佛珠,正挂在左手上百无聊赖地一颗颗拨动。
嗒,搭,嗒。
啊。
这是在干嘛?
季巍没看他,盯着前方淹没在夜色的停滞的车流,问:“是因为怕我在你睡着的时候带你回家所以不继续睡吗?”
对哦!还有这种可能!汤煦恩慌了下,但是注意到确实是回家的路,才镇定说:“不是啊。”
季巍手里的佛珠停了下来,递给汤煦恩。
汤煦恩下意识地伸出手,被季巍的手焐热的珠串被安稳放在汤煦恩的掌心,季巍说:“我妈买的,小叶紫檀的佛珠,送给你。”
“对不起啊,我越想越惭愧。”
“我今天好像是太孟浪了。吓到你了。”
“希望你别怕我。”
汤煦恩立即否认:“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怕你?”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以恋人关系相处,不太适应而已,你给我一段时间缓缓好吗?”
季巍问:“要多久?”
汤煦恩:“……起码不是十秒。”
闻言,季巍笑了:“好,那要么给你一个星期吧。你看怎么样?”
尽管季巍没那么说,但汤煦恩总觉得季巍所说的不止如此,他说:“一星期……又有些久吧。”
季巍问:“那你说得多久?我还觉得,一个星期都太短,没办法让你转变观念过来。”
季巍说话一向是很有道理的。
今天汤煦恩也这样认为,确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转变过来。
“对不起。”季巍又道歉一遍,微微低头,目光一顿,汤煦恩不大琢磨得透,只觉得季巍极在意自己的回答。
“从昨晚上开始,我就觉得我好像在做梦一样。我真没想到你会答应跟我谈恋爱,总怕一觉醒来又是一影海底月。”
“我只是想要再确认一下我们已经成了恋人,想再多跟你亲近一点点。”
不开窍的汤煦恩也愣是给哄得脸红了。
季巍还继续说:“我希望,你别觉得我满脑子都想着那种事,今天我只是太高兴了。”
“小煦。我高兴得不知道该把不停涌出来的心情往哪放。刚才脑子一热,才那样说了。”
看季巍这样内疚,汤煦恩反而禁不住去安慰他:“没有,我没那样觉得。”
“而且,没关系的啊,谈恋爱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嘛,睡、睡肯定还是要睡的,食色性也,这也没有错。”
没去停车场,季巍把他送到小巷外面的马路边。
汤煦恩打开手机看一眼时间,才八点,他们店里估计都还没打烊。
汤煦恩说:“那我走了?”
季巍没点头,只是靠着方向盘,有点低落地看着他,在他要开门时,问:“你能让我亲一下再走吗?”
汤煦恩就觉得不可能简单走掉的,而且他拒绝了去季巍家,那么,给一个吻也不算过分。
汤煦恩回身,说:“你亲吧。”
汤煦恩都准备好要接吻了,没想到季巍只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个温柔的吻,便放开他,说:“我亲好了,小煦。”
这让汤煦恩感到微微错愕,这个不带情涩意味的亲吻让他的心一下子软了。
他感觉到自己在被季巍所爱着,珍惜着。
他想,说不定,是因为他不习惯太亲近的身体接触,所以把季巍给想得太坏了。
季巍这不是还是很绅士风度吗?
再说了,昨晚上他怕被弟弟听见,让季巍轻些再轻些,一通囫囵含糊,慌乱无章。
季巍想亲近他又没错。
“再见。”汤煦恩说。
他下了车。
季巍也跟着下车,闷声不吭地走在汤煦恩侧后方,落后小半步,让汤煦恩莫名有种幻觉,仿佛他手里有根线,他牵着一头,季巍牵另一头。
汤煦恩回头看他,说:“你下车干什么?”
季巍说:“我送送你。路这么黑。”
“不用送。”汤煦恩说,“那里又不能停车,等下交警抓到要扣你分了。”
季巍听他话地停住脚步:“嗯。”
汤煦恩没想到季巍没喝醉竟然也会这样耍赖皮。
汤煦恩走出七八步,仍然觉得自己在被看着,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回头偷偷地看了眼。
季巍一步没动,站在一盏路灯下,光披在他半边肩膀。
见汤煦恩回头,季巍情不自禁似的微笑起来,像是仅为他一个回首的回应而感到心满意足,说:“再见,小煦,明天见。”
汤煦恩竟然觉得矜贵自持的季巍此时看起来也有几分傻气,让他也要跟着犯傻了,怔了怔,说:“……再见。”
像是被季巍这个笑容给定住了,汤煦恩没办法拔脚继续往回家的方向走。
太挠心了。
他摸了摸手腕上缠着的佛珠,又走了一步,站定脚步,过一秒,掉头往回走。
往回的脚步可比离开要快多了。
季巍看着汤煦恩站在自己面前,佯作不知地问:“怎么了?东西落在车上了?”
汤煦恩睫羽发颤,没看他,双手都抄在兜里,假如这是在冬天戴围巾的话,他已把大半张脸埋进去了,摇摇头说:“你不是说要给我唱歌吗?”
“反正……现在时间还挺早的,那我去你家待到十点或者十一点再回家也行的。”
第26章 第一碗26
说实话, 汤煦恩已经做好了一到季巍家就直奔主题的准备。
唱歌肯定是骗人的呀。
没想到季巍真的拉着他的手去书房,说要唱歌给他听。
简单做个准备。
季巍的书房布置得很年轻化,当初他们一起商量布置的, 除了一张办公的电脑桌,还铺了地毯和懒人沙发, 飘窗上也铺了垫子,可以一边晒着午后阳光懒洋洋地看书。
现在, 汤煦恩就坐在懒人沙发上,手边一杯加冰威士忌。
季巍坐在飘窗边上。
打开防尘袋, 取出吉他,还是先试试音。
季巍脱掉了西装外套,摘掉领带,解开衬衫最上两颗纽扣,将衣领整齐往上折,叠到手肘下一点,随性许多。
好似解开了束缚,整个人都静静地散发着恋爱的喜悦。
大灯没开。
只开了角落的一盏复古法式台灯, 灯罩是玻璃铃兰。
灯泡暗的简直像是坏的, 钨丝烧得很慢, 打开来的一开始,仅有一小团光,只能照亮安置他的高脚桌,然而, 慢慢地, 这橙黄色的暖氲的光才弥散在整间屋子里, 悄悄地盈满角落。
正是似明非暗的光线。
季巍调吉他调了半天, 很是认真。
又去找拨片。
汤煦恩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喝掉小半杯酒以后, 酒意微醺地想,可能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季巍正儿八经地要给他唱歌听呢。
与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季巍唱歌不同。
他其实觉得他们俩这样悄悄在一起更好些,隐晦安静,不宣于众,他本来就是个不爱热闹的人嘛。
汤煦恩先双腿盘起,坐累了又伸直,伸了个懒腰,舒展下筋骨,然后双手撑在身后这样坐着。
他充满期待地问:“唱什么歌给我听啊?”
季巍说:“你听了就知道了。”
汤煦恩:“中文英文?”
季巍说:“英文。”
又是英文歌啊?
汤煦恩点点头,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那么多谱子啊?你怎么能随手弹那么多歌?”
季巍拨动琴弦,发出泠泠的声音,说:“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太寂寞了,我基本不参加派对,也不恋爱,空出大把时间,除了跟你写信,也就闲着没事练琴来打发时间。”
“这首歌我一想到你就唱一遍,再熟悉不过了。”
汤煦恩喝一口酒:“到底什么歌啊?还要这样神神秘秘的不告诉我。”
“快唱吧。”
酒精让他有点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