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风轻云淡的好日子,在太平洋上空都能看到海水的模样,天蓝蓝海蓝蓝的。根据近地面的风速和温度情况,大概两个小时就可以准备降落了。
进入中国海域,空管局接管了航班监控,常庚与空管对话,汇报飞行状况和预计降落时间。
结束通话不久,飞机前方挺远处出现了大片乌云,正想着跟空管联系了解天气情况,飞机突然响起警报。常庚立刻追踪警报的来源,心里一沉。
中秋节到国庆节都是航空公司的旺季,出行人数相当多,飞机的定期检查一般都会绕过这个时间,工程部机库的飞机数量很少,只有一些临时出现故障的飞机才会推进来检修。
这段时间,许言的工作量也降低了很多,都可以准时下班。而常庚的飞行计划则排得满满当当,如果不是有飞行小时的限额在,常庚觉得他得住在飞机上才行。
过了飞行旺季,接下来就是维修部加班加点的时候了,而飞行部则可以松口气优哉悠哉一番。
今天许言也是按时下班。
犹犹豫豫之后,他答应了常庚给他庆生的饭局。下班的时候还特意查了一下常庚的航班落地时间。
比原定计划晚了一个小时,看来起飞机场有些延误。
既然航班晚了,他也就不着急,先回了趟家,把一身的臭汗洗掉,换了身衣服。
这时候再查航班情况,居然还没有落地。不禁有些嘀咕。
但他也没有想太多,航班延误的事情太常见。导航看了看常庚订的餐厅位置,慢慢开车过去。
过去之后才发现居然是个很低调幽静的餐厅。藏在市中心一栋写字楼里,古色古香,餐厅沿路还可以欣赏插花和抽象画,每个包厢都如同庭院深深的大宅门。
服务员把许言引导到预定的位置,问是否人还未齐。许言说先等等,让服务员把菜单给他看看。
没想到服务员笑了,解释说:“先生您好,我们餐厅是没有菜单的。每一桌都是上六个菜,根据人数来调整分量。”
许言没想到还有这种餐厅,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服务员给许言泡好茶,便先行离开。
一路进来都没有见到有其他人,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不靠人流量的餐厅多半都是菜价相当昂贵。
许言开始在心里反省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常庚,才让他挑了这么一个低调奢华的地方让自己请客。
本来应该落地的航班,一直都没有更新航班信息。
许言在餐厅坐了一个小时,服务员来给换了三次茶,航班信息依然没有变化。他有些坐不住了。
这种情况相当不正常,尤其是在接近目的地机场的时候,航班信息久久不更新,多半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
飞行无小事,许言有些心神不宁了。
常庚确实是碰上事了。
飞机仪表盘发出警报后,紧接着机上自带语音也开始报警,常庚追踪到了警报的原因,是飞机电脑判断前方将出现风切变。
夏秋交替时间,沿海地区天气骤变是常事。常庚远远看到的那片积雨云中,风向发现迅速转变,如果飞机直冲进去,甚至可能被打掉起落架和发动机,这对飞机简直就是致命的损伤。
幸好现在的飞机性能足够先进,机上预警系统可以提前预测这种情况,并对飞行员发出警报。
常庚迅速联系空管,汇报风切变预警,要求更改航路。
现在距离目的地机场只有一个小时,飞机已经在慢慢降低高度,临时更改航路有一定风险。在接近机场的低空,飞机密度不可预计,没有空管的指导,非常容易两架飞机发生航路重叠,有撞机的风险。
空管的指令很快过来,常庚指导副驾立刻调整飞行方向和高度。根据对积雨云的判断,普通的转向不能完全避开,只能提升飞行高度。短时间内拉升飞机,乘客会有不适,于是常庚打开客舱通话,向乘客进行说明:“各位乘客,大家好。我是本次航班机长。因前方气流原因,飞机将进行紧急拉升,期间可能造成短期不适。请乘客系好安全带,客舱服务将暂停,谢谢大家理解。”
客舱通话结束后,常庚全神贯注投入到飞机航路调整中去。飞机由原来的平飞,调整为15度俯仰状态,飞机推力加到最大,飞机迅速爬升,乘客后背都贴在座椅靠背上。
什么车的推背感能比得上这个呢!
飞机爬上到了一定高度,常庚恢复平飞状态。让副驾接替驾驶后,常庚与G市机场空管联系,得知G市预计有强对流天气,眉头紧锁。
难道航班要备降?
如果以为常庚因为惦记着要跟心上人约会吃饭而对备降这个事不乐意的话,那真是太小看他了。
他是每个时间只能做一件事的人,现在这个当口,他满脑子都是怎么让飞机安全着陆的事,其他的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
这架客机,将近300人,临时备降影响太大,一般小机场不具备接机能力,任何机长都会选择尽量降落预定机场。G市机场区域的天气情况现在还不明朗,贸然决定备降其他机场,还为时尚早。
常庚决定再飞行一段时间再说。
这时,客舱电话接了进来。
乘务长说,机上有一名旅客是医院的教授,他明天一早有一台非常重要的手术,这个手术目前G市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执刀,他今晚必须回到G市。
言下之意,这名乘客是无法接受备降的,他对突然的飞行调整有些担心,所以特地叫了空乘过去说明了自己的情况。
常庚让空乘转告医生,他会尽力。
G市机场区域果然开始下雨,幸运的是,雨势并不大,也没有大风和打雷,具备降落条件。
在机场上空盘旋了近半个小时,常庚终于找到合适的降落环境。将飞机稳稳地停靠在廊桥后,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概率这么小的风切变居然被他碰上,这运气可真是……
常庚从机舱出来,看到机坪灯光在雨幕下依然璀璨,感慨还是脚踏实地来得舒服。
这时,一个小空乘走了过来,拎着个箱子,对常庚说:“机长,您忘了还有东西没拿。”
常庚看到箱子,愣了愣,接下来脸色大变:“糟了!”
他赶紧从那小姑娘手里接过箱子,道了谢,连忙下廊桥坐摆渡车去了。
第53章 礼物
他在摆渡车上打开手机,许言居然没有给他发信息.
眼皮突突直跳。
现在已经晚上11点多了,本来是约人家吃晚饭的,这时间宵夜都来不及。
第一次正式请对方吃饭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放鸽子,常庚心情一片荒芜。
出了候机楼,常庚没耐心等班车,直接叫了一辆的士,从机场奔向市区。
径直来到许言家,这是已经半夜12点多。
雨还在淅沥沥地下,初秋的深夜也有些凉意。常庚从车上下来,冒着雨直奔大堂,钻入电梯,站在许言家门口,徘徊着不知道一会应该怎么说。
许言在餐厅枯坐了两个多小时,餐厅服务员态度相当的好,没有催也没有问,只是到时间就进来给他换茶,九点还没能开席便进来说:预定包厢的会员之前有交代,如果他赶不及过来的话,就给您上一碗长寿面。
许言吃了一惊。
服务员把长寿面端了进来后说,这是餐厅送的长寿面,祝您生日快乐。
占着人家厢房一晚上连个菜都没点,茶位费也没收,还送一碗面条。许言觉得这个餐厅迟早倒闭。
离开这个从里到外都很小众的餐厅,关于航班的信息一直没有更新,许言内心的担心越来越强烈。但是他也知道,打电话发信息都是没有用的,飞行员的手机绝对是关闭状态,只能等着对方联系自己。
他回到家,把保温饭盒放在餐桌上,对着饭盒说你被主人遗弃了。
洗漱一阵就躺床上去准备睡觉。
实在是睡不着,只能找本书翻翻。
结果连书也看不进去,只好拿电脑出来看电影。
电影里的人在说些什么故事,他都没看懂,一直惦记着手机有没有信息进来。
这时,门铃响了。
他抱着电脑从床上跳下来,冲出去开门,连拖鞋都没穿。
常庚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雨幕站在门口,铺着雨滴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脸上不时趟下一道道水痕。
这般风尘仆仆的样子,让许言心里颤了颤,他眼睛有点发酸。一晚上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常庚有些手足无措地走了进来,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言关好门,抱着电脑一声不吭地回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拿着吹风机,站在洗手间门口,对常庚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常庚刚想说话,许言把话头给抢了:“有什么话出来再说。”
无奈,常庚只好乖乖地从飞行箱里拿了衣服毛巾,把自己关进洗手间。
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身上的疲惫和寒凉被冲散。
从洗手间出来,许言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继续看电影,看洗澡的人出来,用下巴冲了冲茶几,常庚看到上面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东西。
端起来喝了一口,脸色有些古怪地说:“你把我当小姑娘了吗?”
“淋了雨最好喝点。”
常庚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一口喝光了一杯:“喝点热水就行了,喝生姜红糖水是几个意思”
许言把腿上的电脑放沙发上,起身去洗那个红糖水的杯子。
常庚凑过去看电脑屏幕,发现是部电影,便抬头问:“你喜欢看电影?”
“并没有,闲来无事解解闷罢了。”
常庚不怎么看电影,看了几分钟也没看懂在讲什么故事,只知道死了几个人。
许言坐回沙发,静静地看着他,常庚缩了缩脖子,开始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实在是没想到会遇到复杂的情况,耽误了好些时候。真的,我已经尽力做到不备降了。”他观察着许言的脸色,看对方有没有生气,有些心虚地问,“你等了很久吗?”
许言不再看他,盯着地板说:“没有,坐了一阵就走了。”
常庚怕他等,又怕他没等。
听到对方说坐了一阵就走,心里一阵泛酸。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心情,站起来去门口拿自己拎过来的那个纸箱子,用钥匙划开封箱胶,一边打开一边说:“希望别给我弄坏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捧出来,放在餐桌上,招呼许言过来看。
许言看了一眼,眼睛亮了亮。
常庚献宝似的把东西摆满了一桌子,笑嘻嘻地说:“好不容易找到的,限量版调酒器和配套的酒,飞机回来,酒不能带多,这里只能带小样,多了得被公司批评捎买带了。正常规格的酒我让快递寄回来,过阵子才能到。”
许言答应了常庚不再去酒吧后,就一直没有再调过酒。
现在突然看到专业级别的调酒器,惊喜交集,蹲在桌子旁边一样一样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爱不释手的样子特别可爱。
常庚反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两只手趴着椅背,下巴放在小臂上,看到许言的眼睛里迸发出碎星星和脸颊上泛起浅浅的红晕,心里柔软得如软体动物。他歪着头,微笑着问:“这是生日礼物,喜欢吗?”
许言满脸的喜悦就要溢出来地点点头:“喜欢。”
为了这灿烂的笑容,常庚觉得让他干什么都行。
接下来,许言就好像屏蔽了常庚一般,注意力完全被调酒器和诸多酒的小样吸引,乐呵呵地把调酒器拿起认认真真洗了一番,瞧这架势,今晚这人是打算玩通宵吗?
常庚坐在一旁看着他倒腾,看着看着就觉得不对劲。
他费心费力地把这玩意从大洋彼岸带回来,就是为了让这小子眼里只有几个瓶瓶罐罐?
这肯定不行啊!他眼里没有自己的话,一切不都白折腾了嘛。
常庚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距离他进来已经快一小时了,明天不是周末,许言还得上班。
他又转头看了看许言,眼睛精光四射的,仿佛刚刚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孩,熬着夜不肯睡非得玩个痛快。
常庚扶了扶额,替那些带孩子的家长心累,他就这么一会都觉得受不了。
他把大手伸过去,把许言一把就从餐桌前拖了起来。
许言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突然被人当成萝卜一样连根拔起,嘴里“啊,啊,啊!”依依不舍地叫了几声。
被拖起来后,常庚往他前面一站,挡住他的视线,家长一般地说:“太晚了,赶紧去睡觉!明天下班回来再玩。”
许言明显还没回神,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常庚。
常庚每次碰到他这种天真无害的眼神就没辙,伸出手把他的眼睛给捂住,说:“你还记得明天要上班吗?还不快去睡觉!”说完,他感觉自己的手掌心有软软的小刷子轻轻刷了两下,心一阵酥麻,这是许言在他手底下眨眼睛。
许言把常庚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挪开,满脸淘气地龇着牙笑:“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谢谢你。”
这回轮到常庚有些难为情了,咽了咽口水,假装无所谓地说:“喜欢就好。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许言收起笑容,一副理所当然地说:“这么晚了,要不你在这里休息吧,明天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