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猜得没错,现在常庚确实是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转身的时候,许言还看到他用拇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接着关上门走了。
许言像钉子一样被钉在沙发上,久久没反应过来。
许言浑身又被汗浸透,在洗手间洗了老半天后,把自己摔倒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脑子乱糟糟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严重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捋清楚之前,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常庚。
开心、害怕、恐惧、也还夹杂着一丝甜蜜。
自己今晚是睡不着了。
而常庚,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成熟镇定,把自己关在房间后,就一直走来走去,像个暴躁的小孩一般觉得情绪无处安放。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整个人就如同被感情支配,想到什么就直接做了,根本没考虑过后果。
但后果是什么呢?
常庚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觉得后果真是枚好果子,吃着太香甜,甘之若饴。
三更半夜,一个人睡得做梦都在笑,另一个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就是睡不着。
第二天上午。
常庚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能见到许言,他被困在教室里寸步难行,连课间休息都被组员拉着讨论老师上课布置的题目。
直到上午的课程结束,他火急火燎地冲出来,想去工程师们的教室堵人,却发现空空荡荡没个人影。
常庚只好回到酒店吃午餐,餐厅人不少,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打了包,拎着上了楼,来到许言房间门口正打算按门铃,门居然开了。
许言拖着他那个很大的行李箱走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不进不退。
常庚把手上的打包盒递到他跟前:“吃午饭了没?”
许言点点头。
“要走啦?”
“嗯,车在楼下等着。”许言说话的时候头都没抬,看着脚下的地毯。
常庚不乐意被无视,勾住他的下巴往上抬,跟自己对上眼。
许言眨着眼睛,头往后缩了缩,下巴想脱离他的掌控。
常庚放开他,拇指轻轻摸了摸他的眼底:“怎么?昨晚没睡好?眼底都发青了。”
许言往后退了一步,不让他碰,有些气鼓鼓地说:“我为什么没睡好,你心里没数吗?”
常庚有点坏笑着说:“怪我!都怪我!我应该把你哄睡了才走的。”
许言气得踩他的脚。
被踩脚的人一点都没生气,反倒乐呵呵地用一只手把人圈住,低下头细细嘱咐:“路上注意安全,别跟人走散了。晚上没睡好,上了飞机好好睡一觉。起飞落地记得给我发信息。外头冷,穿够了没有,这么娇气别又着凉了。唉!好想去送你啊,可以跟你多待一会。”
许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常庚的气息包围着,耳边絮絮叨叨的话听得他心里胀胀的,鼻子有点发酸,眼睛有些发涩。
温柔乡果然是糖衣炮弹,这种攻势下,许言都没有意识要把人推开。直到额前发间落下一个吻,他才恍然,伸出手要推人走。
常庚似是早有准备,圈住他的手陡然用力,许言两只手都没推动他一个人。常庚把人紧紧抱住,长叹一声说:“怎么办?你还没走呢,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许言顿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长长的走廊上,有其他房间的门开了,有人走出来。常庚听到声响,马上把人放开,摸摸他的头,把行李箱拿过来自己拖着走。
中巴车把工程部一行人带走,常庚没有再找到时间跟许言说话。
午餐都已经完全凉透,吃得常庚更觉得自己如同留守儿童般凄凉。
第67章 哄睡
来西雅图前的那一个月,常庚并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工作和生活,同时攥着手机给许言发信息聊天。
现在他觉得怎么就这么度日如年呢?
波音的飞行□□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全英文教学让人完全不敢分心,一天的课下来,大脑极度疲惫。
常庚觉得当初在飞行学院都没这么辛苦,怎么一个新机型能把人折磨成这样。
直到许言第二个“落地了”的信息过来后,常庚才意识到,自己感觉这么疲惫,并不是被□□摧残,而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事。
西雅图跟北京时间相差15个小时,基本上是昼夜颠倒。
许言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常庚这边才刚刚天亮。
因为记挂着许言落地的信息,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庚都没有关静音。天刚蒙蒙亮,手机叮的一声响,他马上就睁开了眼。
打开手机看到是许言的落地报平安信息,常庚直接语音拨了过去:“落地了?”
许言似是没想到常庚会打电话过来:“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还在睡觉吗?”
常庚轻笑:“嗯,刚醒。下机了吗?”
许言点点头,点完头才发现对方是看不见的,于是说:“下来了,在等行李。”
“过来一趟好像你都没去逛过街,没什么想要买的吗?”
许言“嗯”了一声:“我对逛街没什么兴趣。”
常庚说:“我在这边还要待三周,如果想到有什么需要的,我去买。”
“好。现在那边是几点啊?”
常庚看看手表:“凌晨五点多。”
“那你再睡会吧,不然白天的课会很累的。”
常庚嘴角微微勾起:“不累,跟你说话不累。”
以前看到付思辰追女孩子的时候满嘴跑火车,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常庚觉得他真是天赋异禀,这么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
这回轮到自己了,才发现情到浓时,再肉麻的话都不在话下。
许言等完行李,接着去等车,上了车后不方便继续讲电话,常庚才依依不舍地挂断。
六点多,回去睡回笼觉也不现实。索性去健身房撸铁。接着洗漱完去吃早餐,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午餐时间。
常庚算了算时差,许言那边都已经深夜,想来已经睡了。本着事无巨细跟对方汇报的想法,发了条信息过去,说自己在吃饭。
没想到对方居然回了一条过来:下课啦?
常庚以为自己算错了时间,手机上查一查,北京时间深夜两点。
他印象中,许言不是一个喜欢熬夜的人,于是拨了电话过去:“怎么还没睡?”
许言哼哼了两声,好像是闷在被子里。
常庚说:“你说什么,听不清楚。怎么啦?”他觉得自己有点像在哄孩子。
那孩子有点憋屈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睡不着。”
常庚没忍住笑:“倒时差吗?”
“嗯,应该是。我在床上躺了很久了,很困,但就是睡不着。”许言抓着人拼命诉苦,看来被失眠折磨得比较辛苦,“你经常飞国外,会有倒时差的问题吗?”
常庚想了想说:“还好。”
“为什么你不需要倒时差?”
常庚笑着说:“我是个正常的人类,当然需要倒时差。只不过因为工作性质特殊,我的生物钟都得随着飞行安排来,久而久之就没有正常的生物钟,也就不会有你这明显的倒时差了。”
“没有正常的生物钟会不会很难受?”
“还好,累的时候倒头就睡,有必要的时候需要些提神醒脑的东西。总之已经习惯了。”
许言听着有些心疼。
常庚把剩下两口午餐全倒进嘴巴里,用最快速度吃完,擦了嘴巴就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往沙发上一坐,摆开阵势正式开始哄孩子:“你在这边待了一个月,生物钟都已经习惯了,倒时差需要点时间。这样吧,先去热杯牛奶。”
等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动静,开始催:“快点,去热牛奶。记着别喝凉的。去吧,乖。”
许言本来在被子里装死,被最后这句话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爬起来,热了杯牛奶喝完了再爬回来。
常庚的电话一直没挂,就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晓得他已经喝完牛奶回来了。于是说:“躺下,把手机放耳朵旁边,开免提。”
许言很奇怪:“你要做什么?”
常庚说:“哄小孩睡觉。”
许言不好意思了:“我不是小孩。”
常庚笑了:“哄大孩睡觉。”
许言躺下,把手机放好,常庚接着说:“我给你讲故事吧。”
许言不乐意了:“我27了,不是小孩,不需要听睡前故事。”
“是不是小孩我说了算。”
虽然心里老大不乐意,但许言还是乖乖地照做了,安静地躺在床上。
常庚开始说话了。
应该是特意压低了声音,许言听到他本来就很有磁性的声音更加低沉,音量也比平时小了很多,开着免提也没感觉吵,反而听着很舒服。
常庚状似随意地在说着他们的□□口音很特别,有时候都听不大清楚,学员之间还得相互交换笔记确认自己听到的是否正确,有个学员把人家的话都听岔了,□□说如果按照他理解的那样去开飞机,飞机就得变成钻地机了。
常庚还说起自己以前在飞行学院发生的事情。
鸡毛蒜皮的事一件接一件,不停地在说话。
也不知道说了多久,他听到话筒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这是入睡的声音。
许言在他的故事里,居然真的睡着了。
但常庚并没有停下,继续往下讲,讲自己当年的糗事,因为语音不通与当地学员产生了很多误会,也被□□收拾。
在许言睡着后的半个小时,常庚一直不停地说着话,最后实在是渴得嗓子冒烟了,上课的时间也快到了,他才停下来。
挂断电话前,他轻轻地说了声:“晚安。”
许言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一觉睡了快半天,他很惊讶。
看到手机快没电了,把电充上后,去洗漱做吃的。
回来后开始收拾行李,打扫房间,忙忙碌碌就过了一天。
常庚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他都快忙疯了。
午休时间很短,他花了太多时间在许言身上,上课都迟到了。
□□对迟到很不能容忍,给常庚布置了一大堆功课以示惩戒,把他给累得七荤八素,回到房间倒地不起,直接睡了过去。
第二天仍是休息日,许言门都没出,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把□□的讲义整理好,作为自己此次学习的成果。如无意外,领导应该会让他做一次专题报告,提前做好有备无患。
恢复上班的日子,许言这个优秀员工也有些不适应,幸好工作不多,顺利地到了下班的时间。
刚刚回到家,就有人按门铃,透过猫眼看是一个小姑娘抱着一束花。
他一脸不解地打开门,问:“请问找谁?”
小姑娘反问:“我找许言许先生。”
“我就是。”
小姑娘盯着他的脸看了看,笑嘻嘻地说:“请您签收一下,这是送给您的花。”
许言的手里被塞了一束洁白的玫瑰,很莫名,跟小姑娘求证:“这真的是送给我的?没有搞错吗?”
大男人收到花,这并不常见。
小姑娘指指花中间夹着的卡片说:“这花叫雪山玫瑰,上面卡片上写了你的名字,我这边的收货地址也是您家,没错的。”
说完,小姑娘就走了,走出去几步,又折了回来,许言以为她还有什么事。
没想到小姑娘盯着他的脸说:“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看到你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送错,因为订花的客人说,是送给一个很好看的先生。”
许言没想到自己居然因为一个小姑娘的话红了脸。
抱着花回到房间,打开卡片,上面是印刷的文字:喜欢吗?
这没头没脑、没有前言后语的话,他却知道是谁送的。
花瓣雪白,花朵丰满,一大束抱个满怀。
许言很开心地找了花瓶倒了水,把花插上,越看越喜欢。
搬了家之后,还没有时间在家里养花,一直都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现在终于齐了。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他甩甩手上沾的水珠,把电话接起来,眼睛一直停留在玫瑰花上,没有仔细看来电显示,只听到对方的声音:“收到了是吗?”
居然是常庚。
许言很吃惊:“是你送我的花吗?你怎么知道我收到了?怎么这么远订花送过来呢?”
常庚笑了笑:“能不能一个个问,我先回答哪个?”
许言有些不好意思。
常庚说:“找了好久才找到附近的花店,刚刚收到签收短信,就知道你回家了。”声音压低了一些说,“喜欢吗?”
许言耳朵有点发热,想做最后的挣扎:“没见过给男人送花的。”
常庚说:“这回不就见到了嘛。许言,没人做或者少数人才做的事情,并不意味着就是错的。”
常庚这话里有话,许言听见了,但他没听懂,小小声声地说:“两个男人,怎么都对不了。”
常庚有些沉不住气,说话有些急,但声音还是压着:“许言,你听我说,同性恋是社会的少数,但这并不是错的。或许有些人接受不了,但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别人全都接受得了呢?”
他还想继续往下说,旁边有人在叫他,这令常庚有些烦躁,调整了一下心情:“别想太多,刚刚下班是吗?早点吃饭吧。我要去忙了。晚些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