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秋自认为是搞艺术的,吵架不是强项,并且踢到了铁板。
丁丁懒得再搭理他,把头一偏,看向林瑟舟。
其实他原本对林瑟舟的印象不错,但搭着夏禾秋,多少有点一丘之貉的意思了,所以态度没原来热情。
“这位先生,您看怎么着?”
林瑟舟放下筷子,礼貌地点点头,“我们吃饭,不好意思了。”
“好的,有事按铃,随叫随到。”
丁丁履行完最后服务流程,美滋滋地退场。
江屿一直在外面,丁丁从包厢出来,两人一对视,江屿送了他一个大拇指,“这个月给你加奖金。”
丁丁简直双喜临门,“谢谢老板!”
今晚是出来吃散伙饭的,虽然聊天过程痛苦,好在进展顺利,眼看就要出结果,让丁丁横插一脚,夏禾秋一肚子气,再没心情跟林瑟舟钻心眼,一顿饭吃得十分不痛快。
林瑟舟没藏着亏心事,虽然对分了一半的手不太得劲,但他不想辜负这一桌美食,暂时把刚才的进程按了暂停键。
那盆清蒸鱼非常好吃,没有加多余调味料,带着刚出大海的咸鲜,鱼肉原汁原味地化在口中。
吃着上瘾,林瑟舟一个人吃了一大半。
夏禾秋不跟林瑟舟抢,他光喝酒了,扫光了几盘下酒菜,晚饭结束,人已处在微醺状态。
林瑟舟明白,在这儿是聊不下去天了,未解决的事还得回家继续。他起身结账,夏禾秋也晃晃悠悠地起来,没站稳,差点把锅碗瓢盆摔了一地。
林瑟舟看这些餐具挺贵,不想多陪一笔,于是扶住了夏禾秋。
夏禾秋不知是不是让酒精泡出了个另外人格,这会儿不争锋相对了,他软趴趴地往林瑟舟身上一靠,嘴里小声叫着:“舟哥……”
林瑟舟叹了一声气,说:“我去结账。”
夏禾秋闭着眼低低一笑,“你的朋友会给你打折吗?”
“会。”
夏禾秋又问:“那你会收吗?”
林瑟舟诚实回答:“我会收。”
“挺好,”夏禾秋说:“不吃白不吃。”
林瑟舟没答应他,也挣脱不开他,只能带着一个人型挂件往结账台走。
江屿从始至终没有出现,他有个官方代言人,因为刚加了奖金,战斗力以一敌百,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吃完饭,收钱。
这顿饭打了八折,不多不少刚刚好,反正在双方情面上过得去了,谁也不会觉得欠谁的。
夏禾秋醉得半真半假,把话听进去了,居然还有嘴嘲讽,“真会做人。”
“那是啊,”丁丁一点儿不怂,张口就来,“我们老板花见花开,高朋满座。想对谁好,也要看看对方是谁——是你吗?”
显然不是。
林瑟舟觉得这顿饭吃得有些对不起江屿了,他弄不明白夏禾秋发到底什么疯,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面。
得道个歉。
但没有机会,江屿把场面活办的相当完美。
丁丁对夏禾秋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后,把脸转向林瑟舟,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张五折优惠券,说:“林先生,这属于老顾客优惠,拿着这张券,可以直接过来,不用预约——欢迎下次光临。”
服务员做不了这个主,林瑟舟知道,这是江屿的意思。
“好,”林瑟舟拖着个包袱,没办法过于托词,他接了优惠券,说:“替我谢谢江老板了。”
江屿做饭做累了,烟瘾要犯,正在外躲清净,这是他最近的习惯了。这回躲出了店,找了弄堂的犄角旮旯,一根烟反复闻了三天,快没味儿,打算换一根,弄堂拐角传来不小的响动。
江屿看了眼身边的垃圾桶,心想,这破地方也有人来?
本来不想躲,但江屿耳朵好,他听出了夏禾秋的声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禾秋无所谓,江屿不太想跟林瑟舟弄得不愉快,毕竟江念尧还在人家手里。
江屿把烟往垃圾桶里一丢,侧了个身,把自己稍微隐了起来。
本来想着就几分钟的事儿,大家路过,谁也见不到谁,没想到林瑟舟那边挺火爆。
夏禾秋把林瑟舟往墙上推,推完了,他拧着林瑟舟的胳膊,欺身压实。
林瑟舟能推开他,但这儿是老旧居民区,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各种场景,他怕夏禾秋不知轻重的发疯,惹人围观,那就太难看了。
“你想干什么?”林瑟舟问。
夏禾秋舌尖舔着上唇,微微抬起头,贴着林瑟舟的,气息和意图非常明显。
“舟哥——”
林瑟舟侧开脸,他们并没有接吻——
悬而未决,不适合再做这些亲密的事情。
夏禾秋自嘲似的一笑。
林瑟舟把他推开一点,看着他,说:“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
“回家说什么?回家只适合做爱,”夏禾秋松开了林瑟舟的手,神色一变,又成了来时的模样,“做爱吗?当着你外甥的面——他应该在家吧?”
“不做,”林瑟舟说:“事没说开,我不痛快。”
“也是啊,”夏禾秋感慨,“你这人,在床上,从来不给我便宜占,痛快了七年吧,爽吗?”
林瑟舟眉头轻轻一蹙,“你什么意思?”
这属于听墙角了,江屿也不想干这么缺德的事儿,但老天也不给他机会,捂着耳朵也漏风啊。
更倒霉的还在后面,丁丁这个不长眼的玩意儿刚得了笔奖金就开始到处嘚瑟,自以为送走了‘尊贵的顾客’,迫不及待找老板邀功。
一曲悠扬的手机自带铃声,把江屿暴露的连裤衩也不剩了。
“操!”江屿咬牙切齿挂了丁丁电话。
林瑟舟和夏禾秋也知道这附近有人了。
夏禾秋很警惕,朝铃声方向,说:“谁啊?”
“……”
江屿硬着头皮,想装无事发生,他刚露脸,没空注意林瑟舟的表情,琢磨着怎么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却被夏禾秋先发制人。
“江老板还有这个癖好?喜欢听人说私房话?好听吗、好看吗?”
“……”江屿舔着后槽牙,非常无语,“这位先生,贵姓啊。”
“我姓夏。”
“夏先生,大路朝天,不是往你家走的,你想在这儿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麻烦在路口挂个牌,我肯定配合你。可是你不声不响地画个圈,说这是你的地方,未免强盗作风了。”江屿眼皮一撩,从林瑟舟目光上走过,最后落在夏禾秋脸上,似笑非笑地问:“是你的吗?”
夏禾秋这一晚上都在吃瘪,林瑟舟并不替他说话了。
江屿懒得跟他继续纠缠着,“林老师,你是在找停车场吗?”
林瑟舟已经重新整理好了仪态,点头回答:“是,这儿弄堂密,灯暗,忘记来时的路了。”
江屿越过夏禾秋,行为举止十分磊落,他指着一个方向,说:“往这儿直走一百米后,有个十字口,左拐一直走就到了。”
“好,”林瑟舟致意:“多谢。”
“不客气,再见。”江屿摆摆手,客气完要走。
夏禾秋突然开口,“慢走啊江老板,天黑路陡,小心看路,别摔了。”
“夏禾秋,”林瑟舟对这种没有礼貌的行为感到不悦,“你非得这么说话吗?”
夏禾秋眨了眨眼,装得无辜,“我的话怎么了?没有诚意吗?”
“谢谢你的提醒,”江屿回头,坦然又无所谓,“这条腿得跟我过一辈子,走个路还摔,我后半辈子过不过了?夏先生,你从进门到现在,时时刻刻盯着我的腿,是想证明你自己能耐,还是突显你在我这儿少得可怜的存在感?你要是喜欢这条假肢,我拆下来送你了——你要吗?”
夏禾秋咬着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不要就别惦记了。”江屿留下这么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禾秋看着江屿离开的背影,像只斗败的公鸡,颜面扫地,直到他感觉林瑟舟也要离开了。
夏禾秋惶恐中带了点不甘心,在心里互相拉扯,把疑神疑鬼扯到了顶峰,他见风就是雨,脑子里想着林瑟舟和江屿聊天时的‘下次’,于是脱口而出——
“舟哥,你要是对他没那方面的好感,那这算不算是同情?”
林瑟舟脚下一顿,不解:“同情?我为什么要同情他?”
夏禾秋笑了,笑得嘲讽又睥睨,林瑟舟就这么看着他,等他笑舒坦了,就停了。
“我就是讨厌你端得高高在上的虚伪,衬托得我像个没有文化的流氓!”夏禾秋瞋目,“有优越感吗?能接些地气吗?把心里话说出来不好吗?!真他妈累人!”
林瑟舟已经看不懂夏禾秋这一晚上如同精神分裂的行为寓意何为了。
“我以为自己已经很真诚了,禾秋,我跟你在一起七年,一直都是掏心掏肺的真诚。”林瑟舟言语平顺,逻辑清楚:“心里话吗?江屿是那家餐厅的主厨兼老板,每桌菜不说价格不菲,但也便宜不到那里去,我为了预定今天的这一场,提早了半个月。我不太明白,他有钱有本事,为什么还需要被同情?”
夏禾秋:“……”
林瑟舟继续说:“有话能直说,他比我们活得都要通透和自在。”
夏禾秋带着怒火,大声说:“他没有腿!”
林瑟舟突然不想进行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了。
夏禾秋看见林瑟舟的表情,血色猛地上脸,他臊得慌,“你是不是觉得我特肤浅?”
“不是,”林瑟舟平静了不少,他说:“想法不同而已。”
想法不同这四个字,包含不少意思。
江屿没有走太远,那边不避开外人的‘大声交流’他听全了。
江屿徐徐扬起嘴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第9章 馄饨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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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很晚,江屿在床上躺着,没睡着,拿起手机想给自己找点儿事做,恰好收到了一条微信好友添加申请。
江屿打开了。
微信名叫林,头像是一只捏着钢笔的手,骨节分明,十分好看,而且不刻意,像是随便抓拍的。
江屿最近天天在江念尧的班级群内流连忘返,对这个人可真是太熟悉了——
是林瑟舟。
江屿犹豫了挺久,他怕林瑟舟开口就对他来一句对不起。
可是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原本也不关他的事,就算林瑟舟想替身边人道歉,江屿觉得在‘酒香’的那一出戏,夏禾秋根本没占到便宜。
不论是嘴上,还是心里上。
江屿拿着手机烫手,干脆扔了,想下床走走,假肢已经拿掉了,他懒得再装回去。没办法,江屿潜意识里不想装死,哀叹一声后,他再次拿起手机,通过了林瑟舟的好友申请。
手机定格在聊天界面上,江屿认为自己要先给个招呼。然后,林瑟舟状态显示正在输入,江屿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口气,来自对方的信息,大大方方地呈现在他眼前。
林:馄饨还有吗?
江屿盯着着五个字,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比较合适,但确实挺想笑的,好不容易回神,发现已笑意满面。
江屿:吃完了?
林:嗯,吃完了,蒋松没吃着,一整天没好脸色,我帮他再要点儿,麻烦吗?
江屿:不麻烦,明天早上弄,新鲜。我让尧尧带去学校,直接给你吗?
林:可以,给蒋松也行。
江屿:行,不吃放冰箱啊,不然串味。
林:好。
这回连谢谢也不说了,一些客气的流程在不知不觉中省略。
林瑟舟跳过了真正的来龙去脉,他掐头去尾,不想给任何人添堵,除了自己。他加江屿的微信没想过道歉,是真的想要一碗馄饨而已——想了一天,如今睡不着了,嘴巴里全是那股子鲜味,安眠药都压不下去。
简短聊天进行得很顺利,谁也没提在‘酒香’里和后巷里的那茬,虽然彼此心照不宣。
所以林瑟舟觉得江屿的确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至少聊起来不累,也不用想太多。
十分钟后,江屿先道了晚安,林瑟舟应了一句,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场聊天内容,而这天晚上,林瑟舟直到凌晨才浅眠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江屿比平常早起了一个小时,他去了趟菜场,挑了新鲜猪肉,回家调了馅,现擀了皮,这些对江屿来说是很寻常的事了,做起来并不费时间。家里的冰箱还有最近刚熬成的酸梅汤,江屿顺手装了三瓶,一起打包了。
等江念尧起床后,这些东西整整齐齐摆在面前。
“干什么?”江念尧不明所以,“春游啊?”
江屿:“给你们林老师。”
江念尧看了眼那盒馄饨的量,“林老师一个人吃这么多?哥,他给钱吗?”
“一半给蒋松的,还有酸梅汤,你们一人一瓶分了吧。”江屿自动忽略他后面的问题,说:“你要是不想上办公室,直接给蒋松。”
江念尧这两天一听到蒋松这俩字,脑细胞死的就比平时快——林瑟舟不知哪根筋搭错,把他们俩结成了对子,安排成同桌。
蒋松拿着鸡毛当令箭,名正言顺在江念尧脑袋上‘作威作福’。
江念尧最近不敢惹江屿生气,也不能惹林瑟舟不高兴,所以他只能忍着对蒋松的火气,在平时,能绕道走,他绝不会多看蒋松一眼。
今天估计躲不过去了。
江念尧看了眼食盒,没好气地拎着就走,“行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