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谢言,你放开我”
我说了这么多话,谢言却始终一言不发,神色淡漠得像一尊精致的白玉雕像。
此时阳光从窗格射入,堪堪落在他冷白的指尖,我这才发现他的手早已紧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翻涌的怒火。
踌蹴半响,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对我说,“封慕秋,我给你机会,收回刚说的话。”
说完这番话,他终于垂眸来看我,眼尾深邃像远处起伏的山峦,薄唇抿紧,脸色如冬日降落的冰雪,令我从心底凉到了指尖。
谢言对我的忍让从来都像是一种施舍,上位者的恩赐,就连他背着我与旁人私会,对我没有半分解释,我也没有资格去责难。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便止住了,只淡笑道,“太子殿下还是将戒指还给草民吧。草民虽蠢,但深知说过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从没有收回的道理。”
我刚说完,谢言便解下腰间的香囊狠狠掷到地上,他气息少见的凌乱,额间的碎发堪堪掩住深沉的灰眸,像极了被激怒后却无法宣泄怒火的凶兽。
“谢太子殿下恩典。”
戒指果然在香囊里,我将戒指取出后,想将香囊给他挂上,随后又笑自己僭越,只轻轻将香囊放到地上,给谢言行了个大礼,“草民告退。”
我将将要走到门口,身后却传来谢言低沉冷郁的声音,含着浓郁的警告意味,“你今日走出了这个门,便不要后悔。”
我没有回头,走得果决,可是当我从画舫出来时,面对满目的荷田和炫目的阳光,却感觉浑身无力,头脑天旋地转。
我此次这般行事,凭谢言的性格和脾气,我们此生恐怕不会再见面。
思及此,我跨入乌篷船的脚步一乱,竟落入了湖中。幸好如今正是夏日,湖水不至于过分冰冷,船家立即将我捞起,捡回了我一条小命。
我湿漉漉地回了相府,神色茫茫如一具行尸走肉,刚走过客厅时,却见我爹正在敷药。
他额上有一个被硬物尖角磕碰的伤口,正汩汩流血,太医在给他包扎。
他见了我,微微将身子侧过去来挡住额上的伤痕,见我浑身都湿透,皱着眉头招我过去,“怎么弄成这样?”
我尽量笑得自然,与他逗趣道,“天气热就下湖里凉快凉快。”
太医一边为我爹包扎一边叹气,埋怨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如今是明白了,丞相您好好休养,早做打算。”
说完便告辞走了。
我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连忙抓住我爹的手问,“爹爹你这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皇上弄的吗?他为何这般对你?”
我爹摇摇头,并未回答我这些问题。
他惯来这样,将满腹心事藏于心底,在朝堂上受了委屈也从不和我说,只会去我娘亲的祠堂枯坐一宿。
“小伤罢了,爹爹自己不小心磕到的,你快去洗个热水澡,不要着凉了。”我爹明显不愿与我多谈,只打发我赶紧去洗澡。
我还想问,就见我爹的脸色冷了下来,眉眼间似有万千的愁绪。
我扁扁嘴,没再说话,就算爹爹与我说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若是再问,爹爹估计就要生气,我不想惹他生气。
寻常人夏日落湖只会增添一丝凉意,而我则整整病了五日,高烧不退,缠绵病榻,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谢言与那尚书的女儿成亲,风光嫁娶,十里红妆,好不热闹。我在人群中看他一袭红衣,骑着高头大马,眉梢间皆是喜色,就感觉心脏阵阵的抽痛。
我是男子这件事,就注定了我与谢言没有任何可能性,是我偏要强求,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我咎由自取。
我病了半月,终是好了起来,我爹爹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他见我整日郁郁寡欢,也不再出门惹祸抓猫逗狗,便十分担心,硬是要我多出去走走,多与人结识,我拧不过他,只能厚着脸皮去参加宫里的宴席。
甚巧的是,我竟在宴席上遇到了观心湖那个女子。
她今日并未特意打扮,只草草梳了个随云髻,身上的云衫样式也简单,她见了我,面上立刻露出惊讶的神色,我用一根食指抵住唇瓣暗示她噤声,便坐到了她身旁。
我落座后,有太监来报,说是太子殿下驾到,我与众人一同行了礼,并未去看上座的人一眼。
我心底对女子是有几分愧意的,因着我当日的任性妄为,她定是受了几分惊吓。
说起来,她并未做错什么,就连举手投足都端方得宜,不过是受了父母之命出来游湖,我却表现地如一个跳梁小丑。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道歉,她却冲我笑开了,神色坦然大方,轻声说,“那日是你吧。”
我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当日之事,皆是我胡闹,太子殿下并非那种人,姑娘你别误会了他,都是我做错了。”
“这有什么的?”
她见我这般紧张,冲我笑笑,摇头叹息道,“我本以为我的家世于我还有几分助力,但那日见了你,我便知绝无可能。”
“谢言他见了你,与见我,分明是不同的。”
我没有心思去关心谢言的事,垂着头不说话,女子却似乎很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你出现时,谢言的眼睛里就有了光。我与他游湖多日,他从未将眼睛落在我身上,就连我与他说话,他皆是爱答不理。”
“后来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他那般的人物,也会有万般情绪。”
“哦,什么情绪?”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他向来对我只有冷漠,讽刺,怜悯。”
那女子摇摇头,“那日你走了,谢言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我从未见他那般,我以为他那般谪仙一般的人物,不会有我们这些凡人的七情六欲。”
我不愿多谈,只闷头喝酒,时不时与女子表达我的歉意。
我在宴席上呆得很不自在,总感觉有冰冷又炙热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令我如芒刺在背,却始终寻不着视线的主人。
我与女子约好下次一起去泛舟采莲蓬,便离了席。
我今日喝得有些多,头脑发晕,脚步虚浮,我趁着夜风便往花园去,御花园有一个位处,栽种了大片的紫藤萝,我从假山怪石中穿过,循着记忆去寻那片花海。
可是我却感觉头越来越晕,只能将手撑在怪石处调整呼吸,此处的假山怪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通道,藏匿于其中,外边的人辨不着你的踪迹,也很少有人经过。
但是此时不远处却传来了脚步声,我努力睁开双眼,想在暗夜中将人看清楚,却因背光只看到一团虚影。
来人的动作极其蛮横,像带着勃发的怒意,他将我抵在假山上,微凉的手遮住我的眼睛,俯身下来撕咬我的嘴唇。
他身上有浓烈的酒气,令我辨不出其他味道,尖齿刺破我的舌尖,血腥味在我们两人口中蔓延。
我死命挣扎,却如蚍蜉撼树,我的双手被他抓过头顶,双眼被覆住,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我的五感便变得尖锐,我能清晰地听到男人深重的呼吸,唇舌翻搅的水声,以及我因口不能言发出的呜.咽声。
我完全反抗无能,只能任人予取予求,就连呼吸都被夺走,等我意识回笼,那人冰冷的唇带着血腥气在我脖颈间轻轻磨蹭,如同毒蛇的巡视。
“谢言,你放开我。”
我不过是试探,来人却停下了所有动作,正好验证了我的猜测。谢言将遮在我眼上的手拿开,对我双手的禁锢却并未有半分松懈。
我一睁眼,便见谢言的脸隐于月光之中,灰瞳凛凛如霜雪,唇角还残留着血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亦正亦邪,似魔似仙。
第23章 “不许再与旁人说话”
这样的谢言令我感到陌生又害怕,明明我们早已闹翻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但谢言今日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不仅将我的嘴唇咬破,甚至我的手也被他禁锢住。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挣动手腕,颤声道,“谢言,你先将我放开。”
谢言并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他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兽对我亮出尖锐的爪牙,修长的指尖划过我红肿的嘴唇,微凉的唇在我脖颈流连不去,声音暗且哑,带着未消的余怒。
“消失了近一个月,一出门却整晚都在和蒋清灵说话,她就那么好吗?”
我这才意识到他说的“蒋清灵”是尚书大人的女儿,也就是我刚刚赔罪的女子。
兴许是谢言误会了我和他心上人之间的关系,喜欢一个人便有占有欲,谢言看见我与他心上人说话,会不开心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我怀着莫名的酸涩,朝他耐心解释,“太子殿下,草民刚只是在和蒋姑娘澄清当日发生之事,不想她对太子殿下有误会。若太子殿下不信可以去问蒋姑娘。”
听了我这番话,谢言便将脸凑近看我,他浑身的酒气浓重,我不喜欢,只能偏过头去躲。
他见我这般抗拒,更加生气,死死钳住我的颊肉,将我的脸搓圆揉扁,直到看我快要哭了,才伸出舌尖,来舔我眼尾的小痣。
他像是将那颗小痣当成了什么稀罕物,又舔又咬,我试图挣扎,但使出的力气都被轻易化解,只能泫然欲泣地任他亲个不停。
磋磨了那小痣半响,谢言才缓缓将唇挪到我唇瓣,轻轻啄吻我嘴角破损的伤口,又与我说,“不许再与旁人说话。”
他这是什么无理的要求?
我甚至都觉得眼前的人不是谢言,谢言不会要求我别和旁人说话,他从来都未将我放在心上,又怎会做出这副吃味的样子。
我压下心底的疑惑去看,只见他面色笼罩在月辉之下,有种清凌的出尘之感,睫毛又长又密,在月光下扇动,如欲要振翅的蝶,脸色冷白一片,耳朵却透着薄红。
谢言应是醉了,所以才会说出这般强硬又荒唐的笑话,我不能与他计较这话背后的意味,也不能放任自己与之沉沦。
我能做的就是扯开唇,与他说,“望太子殿下恕罪,草民做不到。草民日后总归是要娶妻生子的,至于蒋姑娘,草民不会再接触了,太子殿下大可放心。”
谢言原本还是静静听着,时不时蹭我的侧脸,有种慵懒矜贵的惬意,但当他听到我说到“娶妻生子”这四个字,却霎时掀起眼皮。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柔和的月光也带不走他面上汹涌的杀意,周身萦绕着肃杀之气,如一尊嗜血的玉面阎罗。
“娶妻生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四个字,谢言飞扬的眉头拧得死紧,手上使劲,几乎要将我的手骨捏碎。
我忍着手腕上的疼痛,眼角挂着泪珠,尽量不让自己在谢言面前哭出来,却因忍痛而暗暗抽气,说话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是的,太子殿下日后会娶妻生子,草民也会娶妻生子。这很正常,也很公平,不是么?”
“正常?公平?”谢言喃喃重复我这句话,神情并未缓和多少。
“是的,”我与他无惧地对视,说得淡然却坚定,“太子殿下可以与蒋姑娘游湖,也可以与她成亲生子,草民日后也会遇到厮守终生之人。”
我这番话刚说完,谢言却突然咬住我的脖颈,像是要将我的脖子活生生咬断,“封九月,你之前同我说过什么?你敢反悔?”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我那日与他的承诺,会一直喜欢他的承诺,而如今是我打破了誓言,碾碎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他才这般愤怒,恨不得从我身上咬块肉下来。
我忍着脖子上的疼痛,疼得抽泣,却坚持道,“对不起,我反悔了。”
谢言这才从我脖子上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明明被汹涌的怒火覆盖,却忽然朝我笑开了,对我说,“封九月,你曾说过,若我想做那日未做完的事,你也是愿意的对吧?”
我浑身一僵,嘴唇都开始颤抖,他却慢条斯理地拉扯我的腰带,将薄唇贴在我耳侧,对我轻声耳语,“你说日后要娶妻生子,若你未来的妻子知道你今日被我碰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谢言要毁掉我,因为我毁掉了对他的承诺,所以他要让我付出代价。
我感到惊惧万分,更害怕自己畸形的身体暴露在他眼前,玩命挣扎起来,但无济于事,谢言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压制住我。
我的外袍落到了地上,明明还是夏夜,我却因为害怕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惧地望着远处的树影婆娑,如浸透在噩梦里,那些孩童的辱骂,一声一声的“怪物怪物”掠进我的耳朵,我忽然放声大哭了出来。
“我不愿意,我讨厌你,你若是要和旁人私会成亲,你就算碰了我,我也不会再喜欢你。”
我的声音尖锐嘶哑,透着绝望,哭得浑身战栗,如被沉重的冬雪压弯的树枝。
谢言在此时终于停了手,他忽然将我抱进怀里,开始亲吻我的耳朵,我哭得喘疾发作,呼吸都像被无形的手遏住,我不断地抽气,却汲取不到呼吸。
“别怕别怕,跟着我,跟着我,呼吸,呼吸...”
谢言一边亲我,一边给我顺气,等我的呼吸顺畅了,他又将我的衣衫给我穿上,细致地帮我系扣。
我却扬起手,往他玉白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谢言,你就是个混蛋。”
谢言没有还手,也没有再阻止我离去的脚步。
我双眼红肿地回了家,我爹早在我房中等候,他见我这般神色,焦急地问我,“怎么了?又被人欺负了?是谁,跟爹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