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太子哥哥吧,你太痛苦了。如果爱是一件令人这般痛苦的事,我宁愿你全都忘掉。”
我擦掉脸上的泪,只回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会忘记郁仇吗?”
“绝不会。”
“我也是。”
那日过后,我又病了数日,身上的伤口缠着层层纱布,看着触目惊心。
谢行让我好好休息,我却只与他商量寻找神医之事,他知道我想做什么,并未拒绝,便用我的病做幌子招了许多民间的医者来到王府里。
我细细地排查过一遍,又问过当日谢言的伤情,将这些都仔细地告诉筛选过后的神医。他们受了我的嘱托,便出发踏上了蛮夷之地,我并未让他们透漏是为我所托,只让他们上门去瞧瞧谢言的伤。
但怀信告诉我,这些医者无一例外都被赶了出来,他们说谢言讳病忌医,拒绝医治自己的伤腿,每日都由轮椅代步,性子也变得阴鸷乖戾,府上的人皆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就落地了。
“竟是如此。”我低低出声,将皇上越过谢行无端赐给我的黄金交给怀信,“将这些黄金分发下去,这些医者大多老迈,这一来一回颇耗心力,还被人赶了出来,心中难免不快,我做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怀信点点头,接过那些金子,又犹豫着问道,“那之后还要继续找能医治腿疾的大夫吗?”
“继续,将悬赏的黄金再加一倍。”
“是。”
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便不会放弃。
怀信领了命令出门,又在门口差点撞上谢行。
谢行神色惶惶地跑进来,双手都在颤抖,慌乱地与我说道,“漂亮哥哥,大事不好了,父皇那个老色胚,竟然想纳你为妃子。”
我顿时手一抖,装着浓茶的杯盏就碎了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色情人节,送个小剧场。
第67章 “做我的太子妃”
到了此时此刻, 就算我再迟钝,也到底是明白了皇上近日来那些无事献的殷勤究竟是为何而来。
日日从宫中送到我房内的黄金玉石,还有那赏赐下来的番外进贡的稀罕玩意, 宫中御厨新出的美味佳肴,这些稀罕的玩意儿如今都成了烫手的山芋, 珍馐百味也成了能夺人性命的毒物。
虽然常话说, 无功不受禄,但我也不是个傻子,不可能直接驳了皇上的面子,将这些东西都扔出去, 我只将这些物件都尽数收下,背地里用来遍寻名医, 又暗中联系了谢言以前的旧部,拜托他们将这些都送往苦寒贫瘠的蛮夷之地, 交到谢言的手里。
谢言不愿意医治伤腿, 但面对自动贬谪来投诚的旧部,没有如往常那样狠心将他们轰出去,这点令我彻底松了一口气。
我听谢行说,蛮夷那个地方就不是寻常人能安生度日的居所。蛮夷人凶悍异常, 有头无脑,又十分好斗,谢言如今又断了腿,我怕他会受到原住民的欺负,安排了几个旧部去保护他,我总是安心一些。
至于皇上此人, 我光是想到那日他那种灼热赤|裸的视线, 以及落在我下颌和脖颈处的触摸, 咽喉便瞬间涌上作呕的冲动。
原来他问我谢行是否幸过我,也是暗藏着此等龌龊恶心的心思,他还埋怨我娘为何生的是个儿子,说他不好男色,求而不得的旧梦就要让那人的子女来惝恍,真的无耻,世间竟会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他作为谢行的父皇,为老不尊,浸猪笼都不为过。
我想到这里,气到呼吸都不顺,眉头拧得死紧,只急急地去掏袖中的香囊。
那香囊有太医给我配置的草药,但我激怒攻心,呛咳个不止,不小心手一抖就将香囊扔到了地上。
“唉,漂亮哥哥,你别着急啊,唉,都怪我。”
谢行见我这般,漂亮的脸上浮现懊恼的情绪,连忙将捡起来的香囊放到我鼻尖,自责地说道,“我本不应当与你说这些烦心之事,但今日那狗贼找我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事。”
他说到这里,双拳握得死紧,眉宇间染上怒气,语气中充满了鄙夷,恨恨道,“狗父皇为了跟我讨要你,还承诺要给我送几座城池的管辖权,那可是要塞之地,他竟为了个美人,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那他,那他,”我的气终于喘顺了一些,犹疑着开口,“那他会不会硬来?说不过你,就直接不讲理地上门来要人?”我这样说着,身体气得发抖。
我是个男子,又不是女子。
狗皇帝是有多瞎才将我当做个姑娘,还要我进宫去伺候他,成为他的妃子。
我光想到要与他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便几欲呕吐,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不,我绝不,若是他真的要逼我,那最后他能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漂亮哥哥,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你不用这般苦大仇深,要与老东西鱼死网破的样子。”
谢行这般说,又用指尖来抚平我皱起的眉头,强打精神来试图安抚我的情绪,给我分析道。
“硬来的话,我觉得不太可能。一来,我与你之间的风流韵事,早就经过我的授意,在京城街坊间传得飞快。他若真的强来,茶余饭后人们的口水,朝堂上迂腐老臣上奏的折子就能气得他够呛。”
“再来,他此番作态,于我多种好处,应该是看你我交好,想试探离间你我之间的关系。只要我们闹掰了,你从王府一走出去,马上就会有皇家亲卫将你绑到他榻上。”
“最后便是,老狗贼虽然拥有无上的权力,但依旧依仗皇后一脉的兵力,你就算同意成为他的妃子,他也得想个由头将你弄进宫去,先从秀女选拔开始,断然没有一来就飞升贵妃的道理。”
“所以他基于以上三点,暂时还不会莽撞行事,估计会软硬兼施地瓦解我与漂亮哥哥之间的关系,然后等你独自落单的时候,再将你掳到宫里去。”
原来皇上册封一个妃子,并不是我想象当中张口就来那么简单,还要权衡这么多利弊,我听了谢行条理清晰的分析,狂跳的心终于平缓了一些,又淡声问道,“那你现在可有想到什么法子?”
谢行摇摇头,苦恼的情绪在他身上发酵,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一朵蔫了的蔷薇花,耷拉着脑袋,有些愤愤地抿紧嘴唇。
我忽然意识到,明明此事谢行不管也是可以的,毕竟我和他不过是合作一场罢了,但他现下却是在掏心掏肺地为我设身处地想办法,情绪甚至比自己受了委屈还要糟糕。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他为自己暂时没有能力保护我而感到沮丧难过。
我思索了良久从桌椅上站起,走到谢行面前,像抚摸幼犬那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说,“谢行,没事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若到了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的手一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少有的狠戾与决绝,“那我就跟他拼了。”
“不行。”
谢行马上就不答应了,萎靡的情绪褪得一干二净,腾得站起身,信誓当当地对我说,“漂亮哥哥,你放心吧,我这几日好好想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根本不等我反应,便直直地往门外去,嘴里不挺念叨着,“一定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的。”
他坚定果断的语气,认真又煎熬的表情,甚是可爱天真,我沉郁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只笑着打量他远去的背影。此生能有这样的一个好友,就算是生命短暂,又有何遗憾。
我似乎是真的被谢行说服了,这几日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冷静地吩咐怀信将皇上赏赐的那些珠宝玉石都通过隐秘的渠道换做了黄金,又仔细挑选了几个谢言以往信得过的旧部,拜托他们以自己的名义将这些黄金都送到谢言的手上。
前路茫茫,我不知道后事会如何发展,谢行虽然多智多谋,但世间的事总归会出些许意外。若皇上真的要勉强于我,我大不了一死便是,但谢言我始终放不下,我怕他会因为伤腿受欺负,又怕蛮夷之地的生活过于艰辛,怕他接受不来,便将能做的事都为他做了。
至于谢行,我将皇上赏赐给我的稀罕玩意都收了起来,让怀信好好保管。如有一日,我出了什么意外 ,这些便是我留给他最后的礼物,希望他能看在我绵薄的面子,能对我爹爹照拂一二。
将这些身后事都做完了之后,我忽然感觉整个人都很轻松,看天上的云儿像绵软的白糖,看晴朗的天空像一面晴蓝的镜子,也听懂了夜莺的歌唱,万事万物落到了我眼中,都透着美好与静谧。
我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在花园里慢悠悠地下棋,但说实话,我如今的脑子已经没有跟以前那么好使了。
仇云清果真是个才子,脱离了他那副身体,我便蠢笨如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幸而我与谢言不会再见了,否则他定然瞧不上我这样的蠢货,我还记得他以前就尤其喜欢叫我“蠢货”,他也没说错。
此时接近午后,花园里的丁香花泛着清透的紫,招展的花瓣随着清风摆动,扑鼻的花香如幽兰之气,令人心旷神怡。
这般恬静安逸的午后,我却在烦躁地敲着棋子,咬着下唇,为难地看着桌上的棋局,“该死。”
“这破棋到底要怎么下?”我忍不住就想要将棋盘掀翻,但是怀信阻止了我,他皱着眉,用那种带着几分失望的眼神看我,“公子,这不就是最初级的棋局吗?你五岁的时候都会下了,怎么现在反倒不会了?是不是前几日生病烧坏了脑子?”
奇耻大辱!
仇云清真是优秀到令我感到可怕的存在。
我琢磨着要悄无声息地将棋盘掀翻以泄我心头之恨,却冷不丁看到谢行从远处款款而来,他的神情么有跟从前那般儿戏调皮,而是蹙紧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怀信识相地退了下去。
凉亭处只有我与谢行二人对面而坐,谢行抿着唇,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对我开了口。
“漂亮哥哥,我这几日想破了脑袋,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那就是,你嫁给我,成为我的太子妃。”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只以为他在与我开玩笑。但谢行的形容却是少有的严肃,他将桩桩件件与我一一分析。
“狗皇帝虽然好色,但还不至于昏聩,皇后一族牵制着他的种种行为,他不得不受制于人,当一个勤勉为国的好皇帝,不能在风月之事上出半分差错。”
“漂亮哥哥,你非皇室,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皇后把持后宫多年,所有出现在皇上身边的嫔妃宫女,都需要通过她的检核。”
“而皇上他原本的打算是想在我们二人还未坐实夫妻名分之前,将你弄进宫里当秀女,之后再慢慢将你放到身边。”
“可是我们可以不用进入他的圈套,你我直接成亲,你成为我的太子妃,日后他便不敢再动你分毫,以后他见了你,还要客客气气地称呼你一声儿媳,这就叫做尊卑有序。”
“你想想看,若是他胆敢对自己的儿媳下手,这举国上下所有臣民的唾沫都足够淹死他。”
谢行的话句句都在理,提出的这个法子又是最为精妙的,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瓦解皇上布下的死局,可我一想到太子妃这个名讳,我便想起谢言,想起他在洞房之夜温柔的嗓音,又想起他在天牢里说要让我为他生儿育女,怎么可能呢?
他已经不是太子了,我们幕天席地的婚约也从来都不作数,我心里清楚得很,但我依旧很难过,只颤着声问道,“我与你成亲,成为你的太子妃,那你的郁仇呢?你打算把郁仇放在哪个位置呢?”
谢行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死白,他唇角一扯,露出一个苍白又勉强的笑,只耐心地与我说。
“漂亮哥哥,郁仇的事情不在我们这件事的考虑范围之内,未来的我总是要有一个太子妃,就算不是你,也会是其他的名门贵女。”
“我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没有回头的道理。”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不,应该说,太子妃是你,更好。因为我们不会爱上彼此,郁仇他那么爱吃飞醋,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好过我之后找个娇滴滴的女子进门来哭哭啼啼,要更好。”
“我,郁仇他...”我张了张嘴,喉中像是被酸涩的粘液哽住,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情爱之事大多相通,只要是认真热烈地爱着,便会生出源源不断的独占欲,又怎么可能会不嫉妒,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娶别人为妻呢。
“我知道郁仇会难过,会伤心,但是我这辈子已经是无法与他光明正大地走在众人的目光下的,不论是他,还是我,早就接受了这个结局。”
谢行说到这里,又苦笑了一声,叹道,“其实说来也真的很可笑。”
“我明明将郁仇看得比我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却不能在旁人面前展示我对他的独一无二和忠贞不渝。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变得脆弱不堪,我若是不想郁仇遭到任何危险,那便不能再表现得那般爱他。”
多么矛盾,明明谢行就是为了和郁仇长相厮守才争权夺势的,但在未登顶高峰之前,他却不能与他厮守,甚至还得拼命隐藏住自己满腔的爱意,担心会被有心之人看穿,担心郁仇会成为暴露在外的靶子。
“漂亮哥哥,其实我也有私心,此事不仅仅是为了救你,也算是给郁仇找个挡箭的靶子,只要我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对你的矢志不渝,神情不移,你就会被我拖入这场权力的争斗当中,你可能会遇到数不尽的危险,他们可能会将你抓走,并以此来威胁我,皇上也会将你的生死安全当做挟持我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