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怎么有点冷啊?
第98章
沈鸢和卫瓒在康宁城从春待到了秋,两边协定停战之事才算是尘埃落定,康宁城一应事务也令人白将军等接手,这才到了不得不归京的时候。
临行前送别宴,是在城中那棵巨大的梨花树下,枝条上挂了许多七夕缀上的丝绦,哪怕没有梨果,也在风中那样漂亮。
他们来的时候,沈鸢不知这座城对于他的意义。
走的时候,却又那样不舍。
知雪抱着照霜,已眼睛都哭肿了,临行前就让照霜哄了好几天,到了这时候眼泪还是又掉了下来:“你怎么舍得我们,说留下就留下,你走了谁守着公子啊,我俩让人欺负了怎么办。”
照霜哄她吃点心,轻声说:“我若做了将军,你往后不就能做将军的妹妹了么,多威风。”
知雪还是一泡眼泪含在眼眶里:“我要做什么将军的妹妹,我就想咱们仨一直在一起,哪知就我一个人是这样想的,你跟公子都不放在心上。”
“你这一身衣裳首饰,哪件不是我给你挑的,你离了我怎么行。”
说了,将照霜搂得紧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肩上掉:“康宁城这么远,我连见你一眼都难。”
照霜只将她头发一缕一缕别在后头,温声说:“我若能立功,迟早会有同你们团聚的一天。”
“到时候你再挑给我脂粉钗环。”
“至于公子……眼不见为净吧,左右也看不住了。”
她有意做那无奈的神色。
引得知雪边哭边笑,锤她了好几下,又在她颈窝一个劲儿掉眼泪,才轻声说:“你好好的,你别忘了我了。”
另一边是白振铎敬着沈鸢酒水,颇为壮实的一个汉子,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拍着沈鸢的肩红了眼。
却是柳军师在边儿上吊着狐狸眼,几分无奈说:“你瞧瞧你那出息,又不是瞧不见了。”
柳军师捉着沈鸢的衣袖一字一字叮嘱:“京中贵人多,你此番回去,事事都要小心,待我们有机会去京中述职,便去侯府见你。”
“若受了什么委屈,也只管回来,咱们比不得侯府,可也是小公子的家,无论什么事,咱们都是向着公子的。”
“照霜我们给你看着,有跟我跟你白大哥一日,就断不会叫她受了委屈。”
“中间书信往来,万万不能断了……”
说着说着,那狐狸眼就蔫了,自己也一仰脖灌了一口,半晌轻声说:“明儿我就不给你们送行了,让心眼宽的去送你们,山高水远的,你多回来瞧一瞧我们。”
沈鸢含着笑,一声一声地应着。
一扭头,却见白振铎已蹲在墙角,搂着卫瓒的肩,哭着抹泪了。
被柳军师踢了一脚,说:“嚎什么丧呢,有什么话赶紧说,省得人走了又嚎。”
白振铎眼巴巴抹着泪,好半晌憋出一句:“记得写信。”
“有什么事,白大哥都给你撑腰。”
原本沈鸢心里也酸,可见白振铎这样,想着来时这人一路殷勤热忱的模样,只觉着好笑。
却只将头点了又点。
这一场宴沈鸢喝了许多酒水,听得许多声“小公子”,听得心里头又热又酸。
许多人都醉了,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连卫瓒也喝了许多,靠在那梨树下休憩。
沈鸢便坐在卫瓒身边,抱着膝瞧了这些人许久,半晌却嘀咕说:“都秋天了,这梨树怎么也不结果子呢。”
卫瓒闷笑说:“活了这许多年了,忙着为人实现愿望已是不容易,还要结什么果子。”
沈鸢也听过白姑娘说这树有灵,定定瞧了许久,却没瞧出什么灵气来。
卫瓒将披风解了,为他盖上,轻声说:“累了就睡一会儿。”
“林大夫说你如今身子还是不宜饮酒,这会儿歇一歇,散散酒气。”
沈鸢轻轻“嗯”了一声,倚着他的肩,靠着梨树,闭上了眼。
许久,听得沈鸢梦中呓语喊他:“卫瓒。”
他“嗯”了一声。
沈鸢说:“多谢你。”
谢他与他守下了康宁城。
谢他同他经历了这许多。
谢他改了他原本的轨迹。
……
卫瓒这夜做了最后一个梦。
梦里他仍是在这一树梨花之下,他将自己最重要的人葬在了这梨树下。
沈鸢在那雪夜之前,说要将自己葬在这座城,他听了沈鸢的话,却不知该将沈鸢葬在何处,最终只听说这梨树能实现人的愿望。
卫瓒不信鬼神之说,却还是将沈鸢留在了这里。
从此春日梨花破碎,秋日梨果酸涩。
他越见这梨树,越觉着像极了沈鸢,从此时常前来,最后一年一年守在这树下。
他已心无挂碍,唯一过不去的结就是沈鸢。
也许过了几年,过了十几年,也许更久,他静静坐在树下。
有一位路人经过,似是僧人,又不是僧人,道是法号圆成。
席地而坐,吃了一只酸涩万分的梨,轻声说,这梨树有灵。
他抬了抬眼。
路人笑着说:“我与这树有缘。”
“他有一个愿望,如今说给了我。”
他只以为是妄言,饮了壶中酒,慵懒说:“什么愿望。”
“这树不是能实现别人的愿望吗?可我等了这样许多年,也没见我的愿望实现。”
路人没说话,也没答,只一颗一颗数着佛珠,慢慢念说:“若要将你的记忆送回若干年前,改变一切命运的轨迹,你愿意吗?”
卫瓒觉得离奇,笑说:“还有这等好事,也有人舍得给我。”
路人说:“不是我给你的好事,是他留下的执念。”
“他有愿望,须得你帮他实现。”
卫瓒觉得可笑。
可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刹那,梨树枝摇叶颤,似是喜上眉梢。
路人说:“你可想清楚了么,若是过去的命运改变,那眼前的你就不会再存在于此世。”
而理所应当,那个支离破碎,葬在梨树下的沈鸢也不会存在了。
卫瓒忽得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天真,只问:“若如此,我们会到哪儿去,还有机会再见么?”
路人说:“也许会永远消失在时间的缝隙间。”
“也许……连我也不知道。”
“我不过是个传话人罢了。”
卫瓒瞧了那梨树许久,慢慢说:“你是玩笑也好,是愚弄我也罢,若他真有这样的愿望,那我的记忆随你拿去。”
路人说:“那你呢。”
“我?”
卫瓒随手将酒放在身边,静静枕着双臂,躺在那一树的梨花之下。
风过如瑞雪,仍似是年少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侯爷。
他说:“我在时间的缝隙里陪他。”
总要有人,陪着那个落寞而无声的沈鸢。
他曾想将世间的一切都捧给那个伶仃的沈折春。
春时花,秋时月,夏时蝉鸣,冬时雪。
他们错过了太多。
可最终他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一刻的自己。
哪怕是时间的缝隙也好,他想再见他一面。
哪怕只有一面。
刹那他竟相信了这路人的话。
仿佛在片片梨花中感受到了沈鸢的存在。
于是碎雪纷纷,路人席地而坐,敲响了木鱼,在那喃喃的往生咒间,他合上了眼。
周围的一切都归于寂静,他仿佛许许多多年没有听见过声响,仿佛沉眠在永恒的寂静之间,遗忘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只有梦醒时,四周已一片虚幻大雾,他不知身处何处。
在死寂的时间之中,只有那一树梨花,被他久久依靠着。
有一只雪白红眼的小兔子,跳进了他的怀里,任性地在他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了他暖和的胸口。
他抱着兔子,指尖拂过那柔顺的皮毛时,喃喃说:“我做了个美梦。”
“梦见父母还在……梦见你也未曾……”
那声音渐渐变得有些疑惑,他说:“折春,你曾如何了?”
他闭上眼睛,沉沉又睡了过去。
手里的小兔子便如雪散开,幻化成了迤逦美丽的少年。
衣袂如雪,抬手时,坠成了纷纷扬扬的梨花。
坐在他的怀里,轻轻点过他的额头。
若是他睁开眼,就会瞧见那属于沈鸢的面孔,不见病骨支离,却是丰润温柔、只见几分愁容,戳着他的额头叹息说:“不是留下了一点儿记忆么,怎的忘得越来越多。”
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是了,另一个你想起得越多,你便忘得越多。”
“你不会以后把我的事全忘了吧,像重新认识我一样……”
隔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这样也好。”
沈鸢垂首,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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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写清楚(摸头.jpg)
总的来说:
这一世的小侯爷,是十几岁的小侯爷处理器、加上了未来的内存条,所以才会显得比较有少年气,毕竟脑子比较新——
留下了一个拔了内存条的大侯爷处理器,陪着大春卷永远在一起。
这个设定上是没有平行世界的,当时间线变动,一切重新运算,那作为记忆提供源头的大侯爷和大春卷就会变成时间系统的备份,被挪到一个时间的缝隙里(备份数据文件夹),或许以后会机缘巧合,到别的世界里去,但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第99章
自康宁城往京城回去时,沈鸢身子也好了许多,一路慢悠悠走着,路过风景倒也值得瞧一瞧。
待到再回京城繁华时,已是桂子飘香。
康宁城战事大捷的消息,比他们的人回来得要更早,待沈鸢回到京城时,已是人尽皆知,一连串的封赏自不必说,沈鸢也在兵部领得了正经差事,只等他休养得差不多了,便要前去赴任。
卫瓒更是接连伴驾了十数日,忙得脚不沾地。
嘉佑帝无论同哪个大臣谈事,总要将卫瓒带在身侧炫耀一番。
沈鸢将心比心,若自己能得这样荣耀,只怕早已不知东南西北了,可卫瓒果真是天生富贵里养出来的人,好些东西都不放在心上,仍是那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每日仍是懒懒地回来,脱了那一身朝服,同他一道吃饭、下棋,听他说两句挤兑的酸话,眉眼便透出几分笑意来,慢悠悠说:“沈哥哥教训得是。”
这温顺的模样很是好看。
沈鸢不自觉便飘了眼神,指尖碾了碾衣袖,越发觉着面孔发热。
又过了几日,晋桉倒是上门儿来了一趟。
晋桉跟那位捉猫的小姐,婚期就定在这个秋,特意选了个良辰吉日预备成亲,这会儿特意来同他商议来的。
沈鸢见了他便笑,晋桉这些日子打扮得越发俊逸,檀色衣衫,发上簪桂,教人见了便眼前一亮。
沈鸢温声道:“果真是好事将近了,人也精神了。”
晋桉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低声说:“我来正是想同你说这件事,待迎亲那日,我想请你和昭明堂的人一同陪着,不知你可愿意?”
沈鸢便一笑,说:“那是自然。”
大祁的婚俗本就须有同辈人陪伴迎亲,亲近的兄弟友人皆在其列,待婚后酒宴共饮,替新郎官招待宾客,方能使新郎官脱出身来。
沈鸢说:“小侯爷这会儿不在府中,他这些日子忙些,我回头代你问一问他。”
晋桉笑说:“我问过他了,他说自己那日碰巧要随圣驾左右,来不得。”
“左右他不来也是好事。”
“你一个状元郎已够我风光了,引得卫二随我去让人看,可不知是谁娶亲了。”
沈鸢怔了一怔,笑说:“这倒是这么一回事。”
卫小侯爷这会儿刚立了功,正在风口浪尖上,真要去迎亲,恐怕新郎是谁都分不清。
沈鸢嘴上这般一说,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儿来。
不知为何,见了晋桉这样春风得意、眉目柔情,他却想起许久之前,众人贺晋桉定亲时,卫瓒吃得有些醉,在车中喃喃呓语,唱着做不得数的婚词。
沈鸢最终只垂眸笑了一笑。
又听晋桉道:“对了,除去迎亲,我倒还有一事求你,或许太麻烦你了些。”
沈鸢道:“什么?”
晋桉微红着面孔道:“我要娶的那许姑娘是个南方姑娘,我便想着添置一些院中的陈设,动一动布局,挖个荷塘、种些芭蕉,叫她不要思乡才好。”
“只是我到底不通这些,你亦是江南来的,品味又雅致,可愿到我府上去小住两日,帮我盯着些。”
沈鸢道:“这有什么,我过几日便去就是了。”
晋桉便大喜,连声道谢,振了振衣袖,便匆匆去了。
留得沈鸢在堂中,那写了婚期的帖子看了半晌,大约只有不到十日的功夫了。
却是指尖摩挲着帖子,觉出一丝不对味儿来。
抿了几口茶水,忽得喊了一声:“怜儿。”
小丫头冒出个脑袋来:“怎的了?”
沈鸢垂眸说:“姨母前两天出门去,说是同几个交好的命妇出城去寺庙吃斋还愿,可说了住多久吗?”
怜儿说:“这次住得久些,怎么也要十几日。”
沈鸢说:“十几日,那这婚期不是赶不上了么。”
晋桉家和侯府虽算不上顶好,但总是同为武将,同朝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