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朴高大遮光,树林里杂草倒不多,只是其他耐活的小树杂藤倒是不少,苏凌身上带着驱虫粉倒也不怕。
剥皮的重任直接落在了苏刈身上,苏凌就在一旁树下搬个木凳口头指点怎么剥皮。
厚朴剥皮也不是整颗树干全部剥掉,只是选取齐腰一段,大约剥皮半尺的长度。
先用弯角的柴刀在树皮划个浅口,再由这个口子绕树干划圆,再竖着切开面慢慢推开树皮。
剥皮手法和刀工很有讲究,手指和刀不能碰到切割裸出来的树干,否则会伤到树的韧皮影响后面再生树皮。
剥掉的树皮会再一个月左右后长出来,大概三到四年后可再次剥皮。
一刀剥下的生皮有三斤多重,晒干后差不多也在三斤边缘,药材铺子收干货二十文一斤。
苏凌虽然是纸上谈兵技术指导,但苏刈却上手很快。
一个上午过去,已经割了小半树林的树皮。
苏凌便跟在后面,把厚朴皮捡着整齐堆放,方便到时候往家里背。
这一片片的都是六十文啊,跟捡钱似的。
苏凌即使从小摸钱长大,此时嘴角也翘着满脸欣喜。
临近傍晚的时候,整片厚朴树林都被剥光了。
苏刈一脸汗水脸颊微红,胳膊上鼓起的肌肉像小山浸着汗渍,虽然手臂有些疲软,但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累吧。来喝口水。”
苏刈准备抬手接过水葫芦,却听苏凌道,“割一天手肯定酸得抬不起来,我就勉为其难喂你喝水吧。”
苏刈试着甩了下手臂,好像突然就酸得下垂真抬不起来了。
苏凌见苏刈挣扎甩手,不承认要面子。
直接将水葫芦送到他嘴里,嘀咕着还想逞能。
苏凌来回在林子里抱了一天树皮,此时手麻脚软,额头眼角都是晶莹的汗渍,但小脸红红的,整个人眼角眉梢都是兴奋。
苏刈勾了勾唇角,将那亮晶晶的喜色收在眼底。
“这大概有三四百斤树皮,一斤六两的生皮可得一斤干皮,一斤干皮药铺收二十文,这些起码可以卖六千文,呀呀呀,发财啦。”
“我刚才仔细看了下,这树林地里有好多知了洞,我还用树枝掏出来了一只。”
“晚上我叫着三伯娘、二姑一家来捡知了壳,他们应该喜欢吃蝉蛹,应该会喜欢的。”
苏刈点头,看着逐渐话痨的苏凌道,“腿还走得动吗?”
苏凌哼哼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他就站着捡了。
三百多斤的树皮,苏刈分了两次搬回家。
回到家里后,苏凌直接一屁股坐在石阶上的草垫上,浑身软绵绵的靠在柱子上,嘴里直喊累死人了。
苏刈倒向个没事人一般,进屋先去灶里烧了一锅洗澡水,然后偏锅开始煮饭。
等水好了之后,苏刈来到堂前,发现苏凌已经抱着柱子睡着了。
小脸印着柱子,也不嫌咯人,睡着后倒是一脸乖巧温软的样子。
苏刈轻轻拍了下苏凌肩膀,“洗个澡再睡,热汗变冷容易着凉。”
苏凌轻哼了一声,累到失语,像滩软泥靠在柱子上一心只想睡觉,一副捡钱都不能让他醒来样子。
“着凉后,只能吃清淡的,饭菜不能放辣椒,失去味觉如同嚼蜡。”
苏凌侧个头躲避烦人的声源,咂巴了下嘴,继续抱着柱子睡。
苏刈叹气,凑近轻声道,“那我给你洗?”
如耳边惊雷,苏凌瞬间睁眼,头还撞到了木头上,饶是苏刈抬手动作也慢了半拍。
昏睡的五官顿时拧巴嫌弃,眼底有一丝别扭,他摸着脑袋,“滚滚滚,你是蚊子嘛,一直嗡嗡的。”
苏刈笑了笑,将苏凌的反应看在眼底,或许他是有机会的。
“水都放好了,快去洗。”
“知道了,烦死人了。”
苏凌说得不情不愿,脚底却像抹了油走的飞快,只是跨门槛的时候又哎呦一声,腿酸的厉害。
他还是第一次白天洗澡,尤其是一墙之隔就是后厨,苏刈在那里做饭。
今天木桶的水好像比平日晚上多了一半,苏凌也没多想。
犹犹豫豫半晌,反复确认后面窗户用麻纸封好后,才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脱了衣服,轻手轻脚进了浴桶里,仿佛搅动一片水花都能让他心颤了颤。
想到木板墙背后有一个大男人在,整个人埋在水里,拘束得不行。
直到水快冷了,他才蹑手蹑脚跨出桶,擦干水准备穿衣服。
衣服呢?
木衣架上空荡荡,他衣服呢。
之前的衣服一股汗臭味儿,他是绝对不会再穿的。
苏凌咬牙,而后大声喊道:“苏刈,帮我去房间拿套衣服来。”
他喊完迅速扑通一声跨进了浴桶,水花夸张地洒了一地,他赶紧蹲下屏气凝神,希望这片安静可以吞没刚才突兀的水声。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传来苏刈的声音,“怎么给你。”
苏凌望着木门后的门栓,内心有些绝望,脸色被温水熏得通红,张嘴片刻没说出话。
他裹着巾帕出了浴桶,站在门后开了个小缝,“递进来吧。”
一小截门缝打开,门后衣服递来一角,苏凌就着急扯了过来。
门后苏刈道:“慢一点,小心摔地上。”
苏凌一想到那场景,顿时又气又羞,狠狠将门啪上,“闭嘴!”
门后苏刈无声扬着嘴角,锅里饭小火闷着等煎出锅巴,这个缝隙时间他也能洗个澡。
不一会儿,苏凌带着一身水气出来了。
像是有些慌忙,领口衣领没整齐,水气浸过的白皙锁骨还有些微红,唇瓣也是红润令人移不开眼。
苏刈只是扫一眼便低头,苏凌见状看了下自己脖子下方,不慌不忙地整理着领口,只是脸上又多了些热气。
“洗澡水我没倒,你等会儿帮我倒下。”苏凌道。
“嗯。”
“我先洗个澡,你先睡会儿,一会儿叫你吃饭。”
“好。”
等苏凌躺在床上的时候,脑袋乱哄哄的,尤其听到隔壁噼里啪啦的洗澡声。
他是在用自己的洗澡水洗澡!
没有把他的洗澡水倒掉,也没有在井水打水,而是直接就这他洗过的洗澡水洗。
听说村里都是两夫妻洗一桶水,好节约柴火。
平日洗澡他都自己倒了洗澡水,但是今天洗澡水太满,他倒不动就没倒,他怀疑苏刈是故意的!
听着哗啦啦浇背的洗澡水,苏凌红着脸把头闷在被子里,整个人裹成了蚕蛹。
苏刈怎么能这样。
昏昏沉沉羞怒交加,疲惫重新上头,苏凌蒙在被子里渐渐听着水声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凌隐隐约约听见敲门声。
没等苏凌探出脑袋,门就被暴力推开了。
苏刈在门口敲了几次没听见动静,以为苏凌着凉生病了,破门而入见一张脸红通通的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待看清苏凌额头的汗珠,他心里一紧。
长腿跨进屋里,嗓音低沉道:“着凉发烧了?”
苏凌茫然探头,见苏刈神色着急先是一懵,而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裹被子闷头睡得通红。
大热天没把他自己闷死也奇迹,还睡得像死猪一样沉。
抬手拍开放在额头上的手掌,他恼羞成怒道:“滚,谁让你进来的!”
但这次苏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手又放在他额头,“乖,一会儿就好。”
片刻后,苏刈撤回手,盯着苏凌通红的脸颊疑惑道,“没发烧,怎么闷头睡。”
苏凌脸更红了,“叫你滚啊。”
苏刈一手捉住苏凌想踢过来的脚踝,认真道,“脾气等会儿在发,你脸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一进门见苏凌裹着被子睡,以为下午出汗着凉觉得冷才裹着被子。
苏凌气得想哭,明明是这个人占他便宜,现在还这么欺负他。
开口质问苏刈为什么用他的洗澡水洗澡,他又开不了口。
在苏刈紧盯的视线下,他眼神飘忽下意识低下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最后只闷闷道,“饿了,饭好了?”
“嗯,做了一个保证你喜欢的菜。”
“什么啊。”
“擂蒜泥火辣子。”
“你又问二姑的?”
“嗯。”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开始动心,会对对方越来越好,希望正向加分。
而苏凌属于有点作一步步试探对方的底线,试探对方有多喜欢他,对方值不值的他迈出下一步。
不说两种好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明天23点更新,之后照常晚6点更新~
(啊 不要烦我话多,卑微·jpg)
厚朴现在是我国二级保护植物,严禁剥皮采伐。
厚朴剥皮后是需要用新塑膜包扎的,不过没查到古代怎么“术后处理”,就当意念处理过了。
第31章 林子
黄昏悠悠, 蝉鸣叫的格外放肆。
“你要不在家休息?”苏刈问道。
苏凌吃完饭后,像一个摊着肚皮的猫靠在椅子上,四肢软绵绵的自然垂下, 眼神放空一脸游离天外。
此时那些幼虫应该窸窸窣窣从地里出洞, 爬到树上正蜕壳羽化吧。
“不要,我还没捉过知了呢。”
苏刈也没强留下他在家。
慢慢摸出了一套规律,只要他在苏凌眼前, 苏凌耍脾气的次数就会减少。
好粘人。
苏刈压下嘴角笑意, “那我们现在出发,等会儿天黑就看不见。”
苏凌道:“好, 先去问问三伯娘家和二姑有没有兴趣捉知了。”
两人先去三伯娘家说去厚朴树捉知了, 三伯娘说自己忙就不去, 家里还有鸡鸭猪等着喂。
一旁狗剩眼巴巴望着三伯娘说他想去, 他可以先把家禽喂了再去。
三伯娘斜瞅了下狗剩, 那是苏凌专门割树皮来捉知了,辛苦一通卖钱的,她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孩子瞎凑热闹。
狗剩不懂三伯娘的眼神,还一脸意动渴望地望着自己娘, 又兴奋地望着苏凌。
三伯娘为难时, 苏凌开口道:“狗剩,你快把鸡鸭猪喂了。”
狗剩偷瞥了下自家娘的脸色,然后大着胆子嚎了声好。
一溜烟儿跑到地里, 将几只鸡呼呀呀地赶回鸡圈, 卷起一地鸡毛乱飞。
苏凌看笑了,对狗剩喊道, “狗剩你动作快点, 不然我等会把知了壳捡完了, 你就没得捡了。”
三伯娘心里疙瘩也散了,转身大喊狗剩别踩着地里的茄子。
在三伯娘开口说要摘些茄子回去的时候,苏凌早就拉着苏刈溜出去了。
“凌哥儿,咋就走了啊。”三伯娘张望着路上的身影。
“我去二姑家问问,他们去不去。”
“去吧去吧,路上看着点。”
两人走到河边,经过袁晶翠家时,听到里面传来吵架声。
好像是因为史贤柱说炒菜油放少了,他一天在外做体力活不耐饿,回到家里还没热饭吃。
袁晶翠就说赚那么点钱还嫌弃油放少了,还说要不是儿子最近去城里做工赚钱,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苏凌想了下他那无赖没个正形的堂哥,果然人都是要逼一逼的,现在知道家里没钱也开始做工赚钱了。
苏凌一路走过想归想,脚步顿都没顿下,得抓紧过河去找二姑。
二姑听见要捉知了,当即表态自己要去,不过要等自家男人收工吃饭后再去。
通知完二姑后,两人又朝上山返回。
路上遇见的都是下山回家的村民,倒是一条小路上有一个矮瘦的人影扛着锄头朝山上走去。
两条小路交接,待那人走近苏凌才看清来人是谁。
“秀婶儿,太阳都快落土了,还上山去?”苏凌打招呼道。
这还是苏凌第一次主动喊出一个村里人的称呼,苏刈不免对那女人扫了一眼。
瓜子脸很小,晒得黄黑还有些斑点,身材瘦弱却像是地里野草充满韧劲儿,一双眼睛充满了希望和愁绪。
那女人见苏刈看着她,也看了过去,好大高俊气的小伙子。
她重新看向苏凌,“是凌哥儿啊,我去给地里给姜翻土起垄,到了长个头的时候了。”
苏凌听不懂,但知道秀婶儿应该是忙的。
他知道袁秀才家里情况不好,爹早年打猎死在山里,秀婶儿也没改嫁,一个女人没日没夜干活赚钱供秀才读书。
好像是少有的外地人嫁进来的,有一手巧手能刺绣,农闲的时候也接做成衣鞋袜的活计。
苏凌打完招呼不知道说些什么,顺口问了下袁秀才什么时候回来。
说者无意,听者却听出了别有深意。
李秀娘态度有些微妙,说道:“私塾应该就在这两天放假,”然后看向苏刈,眼神探究,“这位是?”
李秀娘说完,苏刈也看向了苏凌。
“朋友。”
一个不信,一个不动神色猜不出想法。
“哦,朋友啊。”李秀娘拖长着语调道。
她又道:“高林在忙着准备秋闱分不出心神,你现在多了个朋友也挺好的,可以照顾你。”
苏凌听出了些味道,李秀娘从前对他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但是今天这话听着格外怪异。
他懒得琢磨,顺口说了句好听的话,“袁秀才定会一举夺得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