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洗漱完后就拿着木钵下山了。
苏凌问了人才找到大黑家,他家也是青砖瓦房,院子看起来比袁晶翠家的还要大些。
他去的时候大黑家的院子里正有两个妇人正在忙活。
年轻的在磨架旁拉石磨磨豆子,年纪大的用勺子时不时往磨口里添水,收拾磨边溢出来的豆浆。
苏凌道:“还有豆腐卖吗?”
院子妇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看着像大黑娘,脸上有些褐斑皱褶,鹰钩鼻。
她朝屋里喊了声,“老二家的,有人买豆腐。”
没一会儿,大黑夫郎挺着大肚子出来了。
他看到是苏凌微微点头笑了下,说要等下,刚卖完一磨豆腐,不过还有一磨正在压豆腐。
豆腐脑出锅后放在一个铺着白包袱的豆腐箱里,把包袱系紧,然后在豆腐箱上放个重物如石块之类的,将豆腐脑按压成块。
用石膏做的豆腐一般按压半个时辰就行,所以苏凌也没等多久,大黑夫郎就说差不多可以了。
大黑夫郎手扶着肚子朝水池旁的豆腐箱走去,然后下意识叉开腿让肚子的重心更稳,才缓缓弯腰抱那豆腐箱上的石块。
苏凌看得眼皮直跳,目光扫到院子一角正在劈材的大黑,男人有力气不使唤留着过年守活寡啊。
哐当一声,大黑夫郎虽然歪歪斜斜抱起了石块,但好歹顺利丢一旁了。
哪知道这声响惊动石磨旁舀豆子的大黑娘,她扭头道:
“一块石头都搬不动,你是没吃早饭?”
“怀个孕像个千金小姐,村里哪个哥儿怀孕了都没像你这样。”
大嫂放下石磨把手,大黑放下手里的斧头,都朝水池旁走了过来。
还是大嫂通情达理,苏凌脑海想法还没过完,就听那大嫂捏着嗓子道,“石头没碎,结识着呢。”
然后对大黑夫郎道:“这石头可比人结实多了,一点都不娇气。”
苏凌听的顿时血气上涌,果然大黑夫郎脸色变了,但最终咬牙忍住了。
而大黑站在一旁把石头搬回水池边,竟然笑呵呵道,“石头肯定比人结实啊。”
完全没听出大嫂话里的意有所指,也没察觉到自己夫郎的生气与隐忍。
这也太缺心眼儿了吧。
苏凌突然明白大黑夫郎眉间的郁色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被婆婆嫂子呛声欺负,自家男人还乐呵呵的毫无察觉,换苏凌的话,定要一口血喷人脸上。
好在大黑虽没察觉气氛不对,但还是让自己夫郎去一边休息;
然后自己开了豆腐箱,再拿刀按照豆腐块上的棱横划切成整齐的豆腐块。
苏凌见豆腐做的嫩又新鲜,要了两块一共五文钱。
豆腐嫩豆花儿应该也不错,苏凌问豆花儿加糖怎么卖。
“凌哥儿,你这口味倒是和大家都不同。”大**。
一般村里人吃辣豆花,里面放些油辣子、葱花、香菜、花生米差不多就当作一餐早饭了。
苏凌虽然口味偏辣,但是豆花儿他只吃甜的。
白糖一两得四十文,普通家里人一般只买杂质多的红糖。
大黑心疼自家夫郎有孕,买了白糖做鸡蛋羹养身体,刚好也能满足苏凌想吃甜口的想法。
“成,两碗豆花儿三文钱。”
这个价格很是公道了,青石城里一碗就得三文,如果还加除盐外的其他调料得四文,加糖最贵,得五文钱一碗。
明显大黑按照一般的豆花儿算了,大大咧咧地笑着,说一点糖没事,自己夫郎也吃的慢。
他还找了一个食盒给苏凌把豆腐和两碗豆花装好,还问苏刈最近在忙什么,有没有兴趣上山打野猪。
这事大黑在三伯娘家打谷子的时候提过一嘴,当时苏凌以为他只是顺口提的,没成想对方确是记在心上的。
苏凌接过食盒,“他最近在编一些小家当,门外就是竹子砍也方便。”
大黑吃惊,“刈兄弟还会编竹篾啊,咋啥都会。”
苏凌也没解释,笑笑当作默认了。
他可是看着苏刈对着三伯娘家里借来的废竹篓比划研究半天,从反复编拆到逐渐上手也就一个下午的事情。
苏刈还会木工呢。
等苏凌提着食盒到家的时候,后厨已经传来了香味。
“我买了两块豆腐,晚上还可以吃煎豆腐,还买了两碗豆腐脑儿。”
说话间,苏凌已经把东西都拿出食盒,摆在木桌上。
苏刈把锅里煎得金黄的土豆饼盛在碗里,也端在了桌上。
看来早上吃饼和豆花儿就够了。
桌上两碗豆腐脑儿,一碗油辣子撒葱花,一碗白豆腐脑儿。
苏刈想苏凌不愧是喜欢吃辣的,就连豆花都吃的这么奇怪。
他下意识伸向了白的那碗,只是他的手被拦住了。
苏凌道:“你是这碗辣的。”
苏刈手顿了下,转向那碗麻辣的,盯着碗里的辣椒看了片刻,决定还是开口了。
“我不吃这种口味的豆腐脑儿。”
看着苏凌手里那碗道:“我喜欢吃咸的。”
苏凌抬头道:“我手里这碗也不是咸的,是甜的。”
苏刈虽然面色平静,但苏凌还是敏锐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
好像奇怪豆花还可以吃甜的。
“这有什么奇怪,千人千口,众口难调没听过?”
苏凌强势道,“不过在我们家,必须统一口味。”
正当苏刈纠结要不要试着吃甜口的时候,苏凌的一番话已经哄着他把那碗麻辣味的吃光了。
苏刈皱着眉头,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看得苏凌心虚。
他道:“一个人一张嘴,你偶尔也说说话,不至于这么老实被我欺负。”
苏刈道:“我们家向来是你做主。”
苏凌捏着筷子的手一愣,而后脸有点冒热气,低头嘀咕道:“谁跟你是一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下雨
吃过饭后, 凉意袭来突然变天。
原本朗朗晴空一下子乌云密布,山风更是呼扯得吓人,片刻沙飞走石, 屋顶瓦片上一阵噼里啪啦——雨脚跳响得厉害。
吓得院子里的小黑汪汪直对乌云叫唤, 被苏凌吆喝了一声才夹着尾巴躲进了屋檐下。
夏末暴雨还是气势汹汹,说来就来。
两人赶紧把小水塘里的鸡鸭捉回笼子,收了晾晒的衣服。
下雨天对于两人日常没有一点影响, 苏刈还是倒腾竹子, 按照编竹篓的经验做个簸箕。
一般人做篾匠学徒从具体的砍竹、裁竹、开筒、剖度逐步学起,两到三年才初具成效。
只有剖篾功夫过关, 师傅才会教徒弟学习简单的编织。
苏刈有刨得一手好刨花的木匠基础在, 对剖蔑剖条也都摸索得极快。
但编出来得东西目前也只能说结实可用。
簸箕纹路条理不整, 与严谨精致毫不沾边, 像是刚学包饺子还手笨的人, 大个大角的,但好在初学能用。
苏凌则是捣鼓一些晒干的药材,做在案前用铡刀切断后用铜钵药杵捣碎磨粉。
等雨小了点后,苏凌撑着伞带着买的布料, 打算去二姑家学习手艺。
苏凌刚从房里拿出布料包裹, 苏刈就从竹篾中抬头看了过来,苏凌道:“我去二姑家,你就乖乖自己待着。”
……
苏刈闻言低头, 继续摆弄自己手里的竹篾, 剖条将表面毛刺磨光滑。
见苏凌撑伞踏进雨中,他又抬头道:“下雨山路滑, 注意点。”
“知道了。”
苏凌应声后就混着昏暗雨线走出院子。
他才不要苏刈跟着去呢。
他除了对药材医术有点耐心, 学其他东西只到皮毛就心浮气躁, 尤其是女红刺绣缝衣服。
到时候二姑教几遍他还学不会,岂不是显得他很笨。
如果苏刈在旁边看着,估摸着没看两遍还要上手试试,到时候二姑肯定一脸揶揄打趣。
想想就丢脸臊得慌,绝不能让苏刈去。
苏凌到二姑家的时候,二姑正在门口纳鞋底,想来从入秋开始就得准备过冬的衣物了。
他也没空手去,带了一包能杀死老鼠的药。
二姑看了眼苏凌带来的布料,就知道是上等好料子。
她脚下有一个簸箕,里面全是提前准备好的破旧布料和衣服,倒是可以先拿来给苏凌练手,看看缝得到底如何。
结果让二姑对苏凌那双“巧手”看了又看——没多没少正好五根,缝出来的结果真是出乎意料。
苏凌缝得像蚯蚓一样扭曲,丝毫不懂得收针脚全大剌剌得缠来缠去,二姑看得直叹气。
平日的机灵劲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此时呆头呆脑笨手笨脚的捏着绣花针,她都替那白嫩手指担心,迟早戳几针见血的。
二姑看笑了,“活该你少爷命啊。”
苏凌嘟嘟嘴,“不就是学得慢点,二姑就只知道挖苦我。”
“你这手艺差得远了,慢慢练吧,反正还得热一个多月,也不着急穿。”
“或者二姑替你缝也行。”
苏凌道,“不要,我缝得再丑刈哥也不会嫌弃。”
但是浪费料子啊——苏凌郁闷,只得低头认真捏着针戳洞。
眉头拧巴,不知道是和自己手指较劲还是和手里的针线较劲儿。
二姑捂嘴笑道,“凌哥儿这眉毛可比龙滩河还要弯弯拐拐。”
“还没成亲呢,就这么体己为男人着想。”
见苏凌脸带急色,上红了脸,二姑才呼呼笑着转了话题。
“我上次看苏刈会木匠,我们村里到有一户木匠师傅,据说很厉害。”
二姑压低声音凑近道:“我上次是无意间听我爹和村长悄悄说起的,村里人都不知道。”
对于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总能勾起人好奇。
苏凌也不例外,也低声道:“怎么厉害?”
“姓蔡,村里人叫蔡老头,据说十几岁就出山闯荡了,到前两年才落叶归根。”
“听说他见过皇帝,还当个什么大官。”
不过对于这一点,二姑和苏凌都是不信的。
不像铁匠要求技艺高、打铁原料贵,做出的铁器一般人家也买不起;
相比较木材遍山都是,用木头做的家具家当就很受普通百姓欢迎。
木匠虽然是下九流的行当,但因为入门门槛低,没事接个活补贴家用,从事木匠的人也多。
但木匠这个行当想要做精做出名头,没有师傅带个三年五载是不能出师。
不过即使是混出名头的木匠,顶多生意好收得酬劳高,哪还能做官见皇帝。
顶多是嘴上吹嘘脸上有光罢了。
当时史青云搬回村里时,也热闹过一阵子。
手上带着玉镯子,金手钏,天天吹嘘自己在外面过得多好,有几家铺子酒楼,最后听从爹娘遗训归乡寻祖,才来到五溪村。
可没过几天,就到族里大哭大闹说田地分少了,不够温饱填肚子,她忍痛割下一切归乡寻祖,族人可不能这么逼死她。
史青云这么一闹,村里人都知道她之前说得都是假的,手上带的也是赝品,就是爱面子到处吹嘘。
所以对于蔡老头的传闻,两人都是不信的。
衣锦还乡是多少漂泊在外游子的心愿,但是有几人能做到?
世道不易,都在为下一口饭奔波。
“不过蔡老头很低调,自己到没对外面说什么,出去得早,村里也没什么亲人,回来也是一个人,看着孤寡老头一个,独来独往怪可怜的。”
“他也不到处吹牛,上次给村长家做的风车,那手艺漂亮得罕见,你二叔还专门去看了,回来直夸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手艺。”
“也是个怪老头,村里人其他请他制家具还加价,他推辞不接,估计和村长有长大情分才出手的。”
“我看,他做木匠是有真本事的,要是你家刈哥跟着他学,肯定能学到东西。”
“不过蔡老头怪的很,只怕不愿意收徒弟。”
苏凌听二姑说完,也没放在心上。
他刈哥学什么都快,而且他自己就会木活儿,哪需要去学什么。
苏凌想着,手上的针脚又错了处,被二姑眼尖儿的指出来了。
二姑这一心二用,嘴巴和眼睛各管各的,真是让苏凌羡慕。
专心一件事情,时间就过得快,等苏凌抬头扭脖子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下雨天本就阴暗分不出日头,不过肚子饿了,差不多可以回家。
二姑还说快做饭了,叫苏凌吃完饭再走。
苏凌说苏刈肯定在家里做好饭等他回去吃的,然后趁着雨势微收撑伞出门,将二姑打趣的笑声留在身后。
苏凌一路上耳朵都发热,二姑整天说他,怎么不着急她两个儿子。
下了一天的雨,小路上淌着自山上流下的哗啦啦水流,苏凌盯着脚下走路格外小心。
见平日走的山路都成了小溪,他中途又绕远路上山。
这一绕就远远见废弃的屋檐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屋檐前后是竹子杂树,加上这条路少有人走,也没人发现这里有一对青年男女。
苏凌远远扫了一眼,雨幕夹着淅淅沥沥雨声,那对男女倒是没察觉朝他们走来的自己。
苏凌抬眼望去,只见女的手里拿着手绢放入男人手里,两人相互拉拉扯扯,苏凌犹豫要不要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