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鉴水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哭得枕头都湿透了,哭的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甚至连肚子都开始疼,肚子里孩子闹腾的他疼得直抽冷气,却依旧没能停下来哭泣,直到他哭的累的睡了过去。可即便是在这样,他在梦中也会时不时的啜泣流泪。
等到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外头才将将蒙蒙亮,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坐起来,脸上潮潮的还有着泪痕,眼睛在他刚睁眼的那一瞬便知道已经肿了,他的嗓子也十分的干疼,嘴巴里干的仿佛要冒出火来。
他脚步虚浮的下床,走到桌边狠灌了三杯凉水,才缓解了嘴巴和嗓子里的痛楚。
等待将衣服全部都穿好之后,他才撑着酸痛不已腰,缓慢的犹如迟暮的老人一般走出房门去洗漱。
将自己捯饬的略微齐整之后,他才犹豫着推开了晋昭微的房间,然而发现他并不在房里,整个屋子里没有半点人生活过的气息,这时他才苦笑出来。
喃喃道:“竟是一夜未归吗?终究还是我将他伤的狠了些,罢了,我还是离去对他好些。”
殷鉴水迈着缓慢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子里,红着眼睛,眼里噙着泪,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然后慢吞吞的一件又一件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就算将厨房里还放着的那几付安胎药都带上,殷鉴水才发现自己能带走的东西也不过也那一点点而已。
分明那个包裹很小,可是拿在殷鉴水的手里,却仿佛重若千斤,他将房门打开,正巧晋昭微正抬手准备敲门,两人就这样对视上了,都看着彼此有些红肿的眼睛,然后默默的转过头去。
还是晋昭微率先开口,“早饭我已经买好了,先来吃点东西吧。”
说完转身要走,却被殷鉴水给叫住了。
“哎!”
晋昭微立马顿住身子,却没有回头,只是故作平静的问道:“怎么了?有事吗?有事等会再说,先吃饭。”
“不用了,我不饿。”殷鉴水轻声摇头,然后将自己手里的包裹费力的往肩上提了提。
“不吃饭怎么能行,你现在这样……”晋昭微转过头来,似乎有一些不耐的说着,突然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殷鉴水,肩上背着的包裹。
然后他颤抖着开口,指着殷鉴水肩上的包裹,连声音都在发抖。
“你,你这是,你要走?”
“嗯。”殷鉴水低着头不敢看晋昭微,只是不安的握紧了抓着着包裹的手,“这些日子多有叨扰,多亏了你的照顾我才能在这种情况下活得那么好,你的大恩大德,鉴水这辈子没齿难忘,唯有来世衔草结环才能报答了,眼下我们的缘分已到,我是时候离开了,你的恩德,我将一辈子铭记,等孩子出生之后,我会让他冠上你的姓氏,并告诉他谁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
“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晋昭微红着眼睛,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咆哮的喊出来的,说完他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看着他咳嗽的,脖子上青筋暴起,脸憋的通红,殷鉴水既想上前去安抚,却又告诫自己要努力克制不去接近他,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晋昭微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喘着粗气对殷鉴水说:“呼……呼……该走的不是你,该走的是我,我走,我走!我走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了……”
说吧,晋昭微脸上带了似哭非哭的表情,转身踉跄着要离开,谁曾想还没走几步路呢,便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了。
“啊……”殷鉴水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一下,却又忍住了。
而晋昭微先是懊悔的跪伏在地上,狠狠的在地面上砸了几拳,然后又压抑的咳了几声才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院子,关门时的力气之大,仿佛要将那门给摔碎了。
等晋昭微离开院子,殷鉴水才仿佛脱力一般的松开手,任由肩上的包裹砸落在地,自己则倚靠在门框上掩面轻泣,然后他慢慢的滑坐在门槛上,望着晋昭微之前跌倒的地方,默默的流泪。
哭着哭着,地上一抹鲜红突然跃进他的视野,殷鉴水立即止住了哭泣,慌忙的起身走过去,仔细一看,地上果然有两处鲜红的血迹。
这让他彻底崩不住了,整个人腿一软便跪坐在了地上,眼泪好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往外流,他当然知道这些血迹是怎么来的了,想不到他竟是伤晋昭微的心伤的如此之深,竟是能让他咳出血来,这简直太不该了呀。
被这鲜血一刺激,殷鉴水顿时没了离开的心,他只是回到堂屋里枯坐着,等晋昭微回来,他想知道晋昭微到底怎么样了。
然而他等呀等,等呀等,等日头升上了中天又西斜,自己在那张两人曾经共进无数次晚饭的桌子上醒了睡,睡了醒,胳膊腿都压麻了,却依旧没有能等到曾经那个会来关心他,帮他缓解痛苦的人回来。
这一整天殷鉴水滴水未进,就只想等着晋昭微回来,可是这眼见天都要黑了,他却是连人影都没见着。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这么一想,殷鉴水便彻底坐不住了,他敢肯定晋昭微不会撇下他就那么离开,但是却不得不担心晋昭微在那种状态之下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纵然此刻外头天已经微黑,他却依旧担心别人会不会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拿出屋子里晋昭微曾手贱给他买的一些脂粉,随意的在脸上涂抹了一下,遮去那些泪痕,让自己红肿的眼睛尽量不显得那么引人注目,就挺着大肚子出门了。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晋昭微去哪儿了,便先去了那家酒楼,在得知晋昭微未在酒楼里出现过之后他才失落的离开,他又跑去李大夫待的那家医馆,今天并不是李大夫坐诊,但另外一个大夫也很好心的告诉他,晋昭微也没有在他们医馆里出现过。
殷鉴水失落的道谢离开之后,便漫无目的的来到街边,沿着街慢慢的寻找,他就那样慢慢的走着,慢慢的找着。
走的腿又酸又痛,腰也又酸又痛,却依旧没将人找到,此时的天已经黑透了,街边只有几家店铺还在燃着微弱的烛火,还没有打烊。
此刻殷鉴水站在万籁俱寂的漆黑街道上,只觉得天地茫茫,苍生无数,却独自己一人在这世间孤身流浪,刹那间一股莫大的悲哀和孤寂之感,笼上了殷鉴水的心头。
纵然夏日里夜风不凉,可当那微风拂过他的身体,他却觉得孤冷难忍,这让他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双臂,随意在街边的一处角落的石墩上坐下,蜷起身体,抵御这发自内心的孤寒。
此时此刻他极其想念晋昭微那坚实有力的臂膀,和宽厚温暖的胸膛,以及他时常叮嘱在自己耳旁的那些温柔话语。
想到这里,殷鉴水又忍不住自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早上将他伤的那么狠,还那么坚决的想要离开他,此时此刻却又在思念着他的好,自己还真的是犯贱啊!
殷鉴水的鼻子一酸,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然后靠在冰冷的墙上,仰着头看着那漆黑的夜空,以及夜空上的点缀满了的繁星,看着那璀璨且挨挨挤挤的星子,他又忍不住想起了以前晋昭微曾同他亲昵的时刻。
就在他连天上的星星都羡慕的时候,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一些响动,打乱了他羡慕星星的思绪。
第六十四章 醉亦维水
“二少爷!是二少爷!”
“真的是二少爷!快来人啊!快来呀,二少爷在这儿呢,我们找到二少爷了!”
“骆二管家的!二少爷找到了!”
“哎哟喂,我的二少爷呀,老奴可算找着您了呀!你们几个赶快给我过来,把二少爷带回去!”
说话的是一个有些驼背的老大爷,并不是晋家的那个大管家,但地位貌似也不低,可殷鉴水却没有太多印象,他只是模糊的记得自己好像在晋家的重大宴会上见过他,好像是姓骆什么的。
只见他随手一挥,便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几个身材壮硕的年轻家丁,将二少爷架了起来。
殷鉴水在看的晋昭微的那一刻,是十分激动的,“二少爷”这三个字在他那里本就极度的敏感,如今看来,果然是他不假。
只是现如今这情况,却很是不方便,甚至对于殷鉴水来说还有些危险。
晋家的人在时隔几月之后终于出现了,还很凑巧的碰上了一整天未回家的晋昭微,而此时此刻晋昭微的状态,也与往常有着很大的区别。
此时此刻的晋昭微,垂着头一动不动,即便是被两个人架着,也是一副浑身瘫软的模样,好似睡着了或者失去意识一般。
所以殷鉴水只能将自己的身子往巷子里再躲躲,小心谨慎地探出头来,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和想要冲出去的欲望,静观其变。
“隔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可算找着您了呀,我的二少爷啊!”
那驼背的骆二管家想要上前去看一看晋昭微的脸,谁知道他刚凑过去,晋昭微便做出了一副欲要干呕的动作。
“呕……”
“哎呦!”吓得他立马躲得老远,然后还嫌弃的用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
而晋昭微在呕那一下之后,又垂下头一动不动了,可即便是这样,驼背的骆二管家也再也不敢上前了,只是无奈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叹气道:
“也不知道二少爷您到底遇上什么样的事儿了,居然借酒消愁喝,得如此烂醉,这么多年以来,这可是老奴头一次见到您这一副模样啊,真狼狈。”
原来是跑去喝酒了吗?殷鉴水一脸哀戚的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但是不管怎么样,总归人是找到了,老奴这也能回去交差了。”
然后就见他大手一挥,命令那几个架着晋昭微的人说:“把二少爷给我带回去醒醒酒,明儿一早咱们就启程回晋府!”
“是!”
“回晋府?”晋昭微突然抬头,同时殷鉴水在心里惊呼。
“二少爷您醒了?”一个架着晋昭微的家丁惊喜道。
孰料晋昭微不但没回他,还拼命的挣扎了起来,要知道晋昭微可是自幼学武且每日勤练不殆的人,他这一番挣扎起来,即便是醉了,威力也很大。
几个家丁一度拉不住他,被他弄得好似一堵摇摇欲坠的危墙。
而且晋昭微还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晋府,我不要回去!阿水,阿水呢?我的阿水呢?我要陪着他!我才,我才嗝!不回晋府呢!”
“哎哎哎,二少爷!二少爷,您别挣扎呀!别动啊,小心摔着了!哎呀!”
这个左侧颧骨上长了一个大黑痦子的人与另外一个长得好似个矮冬瓜的家伙撞上了。
“你们,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的水阿水,我的阿水呢?阿水!呜呜呜我找不到他了,我找不到我的阿水了,我的阿水不要我了,呜呜呜……”
晋昭微挣扎着挣扎着突然不动了,站在原地任由那几个家丁费力的架着他,也不喊了,反而自顾自的哭了起来。
你的阿水在这儿,你的阿水在这儿呢!他没有不见,他没有不要你。
殷鉴水躲在墙后,用力的捂着嘴,眼泪汹涌而出,在心中用力的呐喊回应晋昭微的话。
“哎哟,二少爷呀,我的二少爷您别哭啊,瞧瞧这哭的多让人心疼啊!唉!”
那驼背的骆二管家,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面带心疼的去给晋昭微擦眼泪,“我老骆,是从小看着二少爷您长大的,小的时候都没见过您哭几次,怎么这长大了反而哭的比小时候还厉害了呢?”
“再哭下去可就要变丑喽!”驼背的骆二管家,用哄孩子的语气来安抚晋昭微的情绪。
“为什么……呜呜呜……为什么……”
晋昭微低着头低声嘟囔,即便是骆二管家离得近,却也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便主动将耳朵向他凑了凑,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内容。
“为什么你要拒绝我!”晋昭微突然抬头大声的吼了一嗓子。
“嘶——我的耳朵啊!”骆二管家被吓得一个哆嗦,然后立马捂着耳朵离晋昭微离得远远的。
“唉!这个醉鬼!走走走走走,赶紧把二少爷给我带回去!再来那么几下,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骆二管家也是被晋昭微这一惊一乍给弄的有些怕了,便有些不耐烦的赶紧让那些家丁要将晋昭微给带走。
那几个家庭闻言架着晋昭微就要走,却遭到了晋昭微的反抗,只见他边挣扎边说:“不!我不走,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不然的话,不然的话阿水会担心我的!我要回去,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
“好好好,回家回家,我们这不就是正带着您回家的吗,二少爷您乖乖的,别挣扎啊,我们带您回家。”
架着晋昭微右边胳膊的那个家丁,长得高高壮壮的,他这话一出来,便吸引了晋昭微的注意。
晋昭微探过头来,一张俊脸上顶着两团可笑的驼红,眯着眼睛凑近了说话的那个家丁,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大一会儿,人也安静的不挣扎了。
就在那个家丁得意的以为自己成功安抚了晋昭微之后,晋昭微却突然更加用力的挣扎并大喊了起来。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认得你!就是你!以前守着阿水的院子,不让他出来,就是你!我没记错!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