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胤听出了他话里头的讽刺,微微皱了皱眉。
第103章 以退为进
“朕都跟你说了不要听信外头的谣言!外头的流言蜚语有几句是真的?”
连煜耸了耸肩:“你是我亲爹,这句是真的。”
“你……”郑胤一噎:“你小时候朕不是不想接你回来,你娘那时候生了病舍不得你,朕便打算过阵子再接你回宫。可谁知……后来你便失了踪影,直到你进了军营打了胜仗,朕才堪堪认出了你啊……”
连煜勾了勾唇角:“这样啊。”
他不打算拆穿郑胤,看够了深情爹爹的这副扮相,他终于开口。
“其实……如果你一开始就对我不抱着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让我按部就班的为了大丰去打仗,事情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
“皇上,您一开始就不应该认我回庄亲王府来。”
连煜顿了片刻接着道:“这事儿我不知道是哪些别有用心的人传出来的……可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真的如雷贯耳。我打小没爹没娘,在屠户家里被拳打脚踢,皇上你能想象到当我知道我自己亲爹是当今圣上是什么感觉吗?”
郑胤被教育说的喉咙发涩:“子商……”
“事情我明白了……臣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以后皇上和臣,依旧君为君,臣是臣。”
连煜说着朝郑胤拱了拱手:“臣定不会僭越。”
郑胤本没打算好该怎么办,可连煜这番话一出来,让他内心深处对连煜的愧疚一点一点儿慢慢浮现了上来。
“子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朕的儿子,自然要认祖归宗的。”
“臣不敢妄想。”
郑胤看着如此疏离的连煜微微皱了皱眉,吐蕃使者未走,他也不好许诺什么。
他摆了摆手:“子商你先回去吧……这事朕自己安排。”
连煜拱手,淡声道:“臣告退。”
烈日当空,阳光肆无忌惮的挥洒在每个地方。连煜背光而走,太阳似是要在他背后灼出个洞来。
郑胤负手而立,看着身板挺拔的连煜叹了口气。
“利时,当真是朕做错了吗?”
……
连煜心里头烦闷的慌,他让黄恩回去跟陆昭说声自己晚些回去。
他不知怎么的就绕到了一处偏僻之地,前头有个池塘,被阳光照的波光潋滟。
里头的荷花开的正旺,他干脆趴在栏杆上看花儿。
“将军好兴致,怎的赏花不带上清和?”
连煜一怔,看向倚在栏杆上正望向自己的人:“你怎么找来的?”
陆昭眉梢一扬:“怎么?还不许我来了?”
没等连煜说话,陆昭便抬手在他腰间戳了戳:“黄恩跟我说完我便出来寻你了,我可是跟了你一路。”
连煜攥住这人不老实的手失笑:“那怎么不早说?”
陆昭轻轻“啧”了一声:“还不是怕将军幽会哪个俏佳人,我这当正室的得心里头有个谱啊。”
连煜揽住他的腰,和陆昭鼻尖相抵:“那可见到俏佳人了?”
陆昭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随即推开他道:“是我太心急了,没等到俏佳人自己就先露了马脚。”
“将军心烦怎的不回去,自己跑到这么个偏僻地方来,是怕看见我更烦吗?”陆昭盯着池塘里往来翕忽的金鱼,出声问道。
“说什么呢?”连煜皱了皱眉解释道:“我是不想让我的烦心事儿让你不开心。”
陆昭“哦”了一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烦心事儿。”
连煜被陆昭洗脑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陆昭这一句话出来就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
他轻咳了一声解释道:“错了,是咱俩的。”
陆昭眉眼带笑:“原来将军知道啊?”
连煜一噎,又听陆昭问道:“皇上说什么不中听的了让我们家将军不开心了?”
“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给我看了看他的慈父之心,给我美化一番为何当初不认我不管我。”
陆昭“嗯”了一声:“那结果如何?”
连煜把他跟皇上的对话说给了陆昭,陆昭听完点了点头笑道:“我们家将军以退为进这招用的好啊。”
连煜装模作样的谦逊道:“世子谬赞。”
第104章 救驾
六月中旬,吐蕃使者提出离京返回吐蕃,大丰依惯例行宴席以相送。
坐在最后头的吐蕃使者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比起疏林来只小不大。
吐蕃大使者正回答着皇上的话,角落里头的这孩子抖如糠筛,连茶杯都捏不住。
陆昭戳了戳一旁的连煜,示意让他看过去。
连煜的目光正好和那个孩子对上,只见那小孩儿跟受了惊一般就把头转了回去。
“吐蕃使者有问题,小心。”连煜低声道。
陆昭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把视线移了开来。
吐蕃使臣向郑胤请示了什么便挥了挥袖子,随即一阵香风袭来,脚腕上串着铃铛的舞娘纷纷上场。
舞娘们舞姿曼妙,忽的扬起水袖,手腕上和脚腕上的铃铛作响,一股暗香悠然飘来。她们步步生莲,双臂柔若无骨却又浑身充满了力量。深邃的眸子里头充斥着异域风采,会勾人似的荡着光彩。
一舞作罢,郑胤失神片刻才回过了神来。他朗声笑道:“赏!”
带头的舞女扯下面纱来轻笑道:“奴婢还有一舞,不知皇上可否赏个脸?”
郑胤朗声笑着抬手便允了。
舞女热情万分,披帛轻纱纷纷扯了下来。清脆的铃铛像会蛊惑人一般的响起。
绯色舞衣下藏的是曼妙的身姿,舞女眼里藏笑,转了一圈儿便将自己甩到了皇上跟前儿。
连煜神色一凛,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妙。
正当他刚感到不对劲儿时,舞女已经出了手,她快去拔下手中的簪子来向皇上插去,郑胤瞳孔一缩偏头躲了开来。
“快来救驾!”
整个殿里乱做了一团,由于宴席郑胤并没有让侍卫守在一旁。陆昭见吐蕃人要动手,他翻身拎起身旁一个武官喊道:“快上啊!”
连煜距离郑胤近,他双手撑在桌案上翻身过去一脚踹翻了那个舞女。
郑胤看向手忙脚乱的利时喊道:“公公快扶皇上回寝殿!”
利时颤颤巍巍的应了一声,连忙掺住了被惊着了的郑胤。
连煜想留活口,刚刚那一脚没能让舞女断气。可当他低头再去看的时候,那个舞女已经咬舌自尽了。
连煜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厉声喝道:“都住手!”
陆昭早已停了手,他嗅出一股阴谋的味道。他立在角落里看着纷纷咬舌自尽的吐蕃使者们,眉头稍皱。
大丰官员们闻声纷纷住手,陆昭见刚刚那个跟疏林一般大小的孩子企图逃走,陆昭上前一把揪住了小孩儿的后领。
小孩儿闭了闭眼,也想学着大人们咬舌自尽,陆昭死拧着眉头一下把手伸到了小孩儿口中。
小孩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结结实实的啃在了陆昭白皙的手上。小孩儿一愣,眼里头立马沁满了泪水。
陆昭另一只手扯下挂着的帘子,粗鲁的团成团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把布团塞进了小孩儿口中。
“陆清和!”连煜看着陆昭虎口处的伤口着急出声。
“我没事儿先别管我。”陆昭摇了摇头,示意他先处理这片狼藉。
侍卫们纷纷闻声而来,把吐蕃使者们的尸体纷纷拽了下去。连煜把这个吐蕃小孩儿扔给了黄恩,自己气冲冲的拽着陆昭就去了偏殿。
“哎连将军你走慢点儿……”
连煜找出殿里放药箱的地方,翻出药粉来给他细细的撒上。
“嘶……轻点儿。”
连煜冷哼了一声,给他缠伤口的动作放轻了些:“你还知道疼?我看你把手塞过去让人家咬的时候可慷慨的很。”
陆昭忽然轻佻的一笑,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将军不也把手塞过来让我咬着过?还说尽好话哄着我。”
连煜耳根一红,在他伤口上不轻不重的摁了一下。
“嘶……连将军说不过就上手?”
连煜睨了他一眼:“给我正经点儿。”
陆清和听话的闭了嘴,房间里静了片刻,他又听连煜说道:“那小孩儿死就死了,你留下活口也没用。”
陆昭轻轻挑了挑眉:“说说,将军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了。”
连煜给人把伤口处理好后撒了 手:“我不说你也能猜到一二吧。”
“唔……那我说说看,是不是跟将军想的一样。”
“这吐蕃求和为假,目的就是想要咱们跟他们出兵对上。可又欠缺出兵的理由,所以他来假意求和,又公然挑起事端,为的就是让大丰出兵。”
连煜颔首:“不错,吐蕃的方法确实很周到。他知道大丰有不斩使臣这个说法,所以他赞普作为君主提前回了吐蕃。如果刺杀皇上成功了或者被识破了,大丰定会派兵出击,如果刺杀皇上不成功或者是没有机会,那么使者咬舌自尽,他们可以反咬大丰一口,说使者是大丰杀了,他们照样可以出兵大丰。”
第105章 不能让我们家世子的手白挨了咬
陆昭赞同的点了点头:“所以说吐蕃从一开始就没想求和。”
他对上连煜的视线道:“他一开始就想和大丰打上一仗,只不过上次他兵力太少吃了亏,他想重新来一次。”
没等连煜说话,陆昭又叹了口气道:“连将军……你又要出兵打仗了吗?”
连煜没正面答他,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没必要拿出来再嚼一遍。他拍了拍陆昭的手道:“走吧,去审审那个吐蕃小孩儿,看看还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来。”
他说着又扫了陆昭一眼:“不能让我们家世子的手白挨了咬。”
……
小孩儿畏畏缩缩的坐在角落里,陆昭盯着他温声道:“你不要怕,我不杀你。但你答应我,把这布团从你嘴中拿出来你不许咬舌头了。”
小孩儿盯着陆昭看了一瞬,直楞楞的点了点头。
陆昭看了疏林一眼,示意让他在一旁守着,避免这小孩儿又干出什么事儿来。
陆昭把布团扯了出来,小孩儿立马发出一阵咳嗽声。疏林有眼力的给小孩儿倒了杯水。
陆昭看着小孩儿把水喝下去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琼…琼达……”小孩儿用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
“多大了?”
“十一。”
连煜忽然皱了皱眉,出声问道:“为何你们国家的使者里只有你一个这么小的?”
琼达瑟缩了一下,一时不敢出声。
陆昭拍了拍连煜的手,示意自己来问。他看向琼达轻声问道:“问你什么回答便是了,他不吃小孩儿。”
疏林站在一旁听了想笑,被魏思宁拍了下脑袋又把笑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琼达“哇”的一下子哭出了声,用含糊不清的汉话哭道:“我要姐姐!我要娘!”
陆昭察觉不对,他耐下性子问道:“你姐姐是谁?你爹娘又是谁?”
琼达抽噎了两下断断续续道:“姐姐……姐姐是格桑,爹爹说姐姐是天神赐给他的女儿。爹爹是,爹爹就是吐蕃君主,呜呜呜呜我要娘!”
陆昭对上连煜同样震惊的视线:“赞普是疯子吗?他把自己亲儿子都能送出来?亲儿子的命都能视如草芥?”
连煜倒是镇定一些:“你当他不是疯子?”
连煜看了黄恩一眼:“你放出消息去,说吐蕃使者皆已咬舌自尽。魏思宁,你去把琼达安排出宫住下,叫人看好了他。”
黄恩和魏思宁都应下,黄恩出去传话,魏思宁俯下身子要把琼达拉起来。
琼达朝陆昭缩了缩,小心翼翼的抱住了陆昭的胳膊。
陆昭失笑:“这孩子……”
“你倒是招孩子喜欢。”
陆昭抬头看了眼疏林,握住琼达的手道:“让这个小哥哥陪陪你好不好?我们都是好人,嗯?”
琼达的视线飘向陆昭的伤口,他怯懦道:“对……对不起。”
“嗯?”陆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明白了这声对不起。
陆昭拍了拍他的头道:“没关系,这位将军已经给我包扎上了,你去跟这两个哥哥先安顿下,等我得了空就去看你好不好?”
连煜冷着脸看着琼达,笑话,他怎么可能对咬了自己男人的小屁孩儿有什么好脸色。
琼达又看了陆昭一瞬,才缓缓点下了头。
待疏林和魏思宁把人偷偷带出去后,连煜才没好气说道:“你那么哄他作甚?”
陆昭一笑:“怕他再想不开不配合,那我不哄他我来哄哄你?”
他说着就朝他凑了过去,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
连煜把他双手拿下来道:“你那手还使得上劲儿?”
陆昭撇了撇嘴:“还行吧,应当不会影响将军在床上的兴致……”
“陆清和!”连煜忍不住打断了他,起身道:“我看你一点儿事儿也没有,老实呆着吧。”
“哎将军这是要去哪儿?”
“皇上寝宫,看看吓没吓死。”他说完顿了顿:“你自己在这儿休息会儿,等他他回过神来估计要召见你。”
*
郑胤寝宫内跪满了太医,连煜进去是便闻见了一股药味儿。
皇后和大皇子三皇子以及郑时英都在里头,这让他微微皱了皱眉。
他是外男,可却没人拦他进来,定时受了皇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