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不敢多留, 他方准备出门,在动作时再次察觉到一股阴冷之气, 他莫名的涌上直觉。
若是他踏出这座殿门去找其他人, 对方一定会变本加厉。
兰泽后背冒上一层冷汗,他动作略微停顿,扭过头来, 身后陈设依旧, 什么都没有变过。
但是他莫名知道,对方就在他周围, 一直在守着他。
“你到底要怎么样?”
兰泽开了口,他看着虚空的一点,细白的指尖略微攥紧了。
“我……我并不愿意与你有这般的关系, 你若是强迫我, 兴许我会将此事告诉国师。”
“到时候你可能会魂飞魄散。”
他不大愿意这么做, 若是对方愿意自行离开,他便不将此事告诉别人。
身边静悄悄的, 兰泽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应, 对方总是沉默不语, 未曾同他讲过话, 对他反应平平。
兰泽觉得有些无趣,他把门合上,回到了自己床边,接下来没有动静,对方没有再出现过。
半夜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惊叫声,兰泽被响动吵醒,他在半夜睁开眼,窗外亮起来火光,外面人影汇聚,不知发生了何事。
兰泽清醒过来,他打开了门,不远处的院子火光冲天,侍卫正在赶过去救火,他这边也过来了侍卫。
他连忙抓住一名侍卫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卫:“前院着了火,放火的兴许是叛军,如今国师正在命人追人。”
“小公子不要随意出去。”
兰泽听见叛军二字,宛如鼓鸣重重地敲在他耳边,让他的心脏随之发颤,整个人都有些眩晕,忍不住瞪大了一双眼。
“叛军……他们为何能过来?”
侍卫回答:“来的并不多,兴许是来刺杀皇上,现在已经被抓住。”
听闻可能被抓住,兰泽着急起来,一时把方才殿中的事抛到了脑后,来不及听侍卫的劝阻,他匆匆地赶去了前院。
前院的几名叛军都被抓住,兰泽一个一个地瞅了,没有谢景庭,也没有宋和,让他松了一口气。
姬嫦在不远处,他未曾入眠,这些叛军没能碰到他就被侍卫及时发现,代表谢景庭知晓他们的行踪。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中衣长身而立,发丝散在身侧,对一旁的侍卫道:“留一个审问,剩余的全部处理了。”
姬嫦的目光落在兰泽身上,兰泽显然是半路跑来的,脸还在红着,视线在跪着的人里面寻找,眸中尽是担忧。
“兰泽。”姬嫦唤了兰泽的名字。
兰泽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收回视线,到了姬嫦面前,姬嫦将手掌放在了他脑袋上。
“为何跑出来了?”
兰泽自然不能说实话,对姬嫦道:“奴才担心皇上,便出来看看。”
“朕没事,你不必担心。”姬嫦收回了手,猜到兰泽兴许是担心叛军,他的心情不那么明快了,只是面上依旧是温和的模样。
“若是兰泽害怕,可以去正殿待着。”
兰泽摇摇头,他心思不在姬嫦身上,略有些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是谢景庭可能已经过来了,胸腔里鼓鼓涨涨,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既然皇上没事,奴才便回去了。”
姬嫦看着兰泽离开,他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谢景庭派人前来,想必是不会那么轻易让他们到陵州。
他需要重新计议。
兰泽原路返回自己的小院,回去路过假山附近,假山附近静悄悄的,侍卫都忙着去保护姬嫦,目前这里没有侍卫守着。
“砰”兰泽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动静,他注意到一颗石子到了他脚边,他步伐略微停顿,下一秒,假山后的人影窜出来,他的嘴巴被捂住了。
兰泽瞬间瞪大了一双眼,正要喊人,对方捂住他的嘴巴,并没有遮掩容貌,他看清了来人是谁,眸中由惊慌变成了惊喜。
“……宋和??”
兰泽方能讲话,嘴巴又被捂住了,他唔唔两声,宋和放开了他。
“小公子,小声一点,属下好不容易混进来。”
宋和声音很低,打量着兰泽,见兰泽完好无损,稍稍放下了心。
“你为何在这里……督主呢?他如今在何处?”兰泽有许多问题想问,他眉眼情不自禁地带了喜色,抓着宋和的衣角问个不停。
“主子在城外,如今不能暴露主子的行踪,小公子,这是主子让交给你的。”
宋和从怀里拿出来了一张地图,对兰泽道:“姬嫦多疑,经过今日之事接下来的路程兴许会改道,小公子记好路,到时候我们在云涧山等小公子。”
这般重大的任务交给兰泽,兰泽忍不住道:“我若是记不住怎么办?”
“小公子放心,到时候主子会亲自过去的。”
宋和忍不住开口,这些话并不是谢景庭说的,只是按照谢景庭的性子,他猜谢景庭一定会那么做。
“我知晓了。”兰泽有些依依不舍,问道:“能不能现在带我离开?”
宋和摇摇头,“我混进来已经不易,如今这座府邸密不透风,我兴许难以脱身,只能待姬嫦离开才能行动。”
兰泽略有些失望,他能够理解,点点脑袋,把那份地图珍重地放进怀里。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离陵州越来越近,他便越来越着急,如今见到宋和,他稍稍放心些许,掩饰不住欢快与激动,回去路上都在走神。
兰泽回到殿中,他把门合的严严实实,此时他忘记了殿中还有一只鬼。
他坐在茶几边缘把地图打开,上面的熟悉的字迹,每一处都有详细的标注。
兰泽因为过分高兴脸上发热,他摸着谢景庭的字迹有一些想要落泪,上面云涧山三个字被标红,去的路也标注的清清楚楚。
实际上并不用他亲自过去,谢景庭标注了他到时在哪里等着,他只需要想办法到那里便是。
兰泽在快天亮的时候才合上地图,他在软榻上睡觉,没注意到耳边的动静。
半夜,那张地图被再次展开,毛笔凭空而起,墨迹遮掩了原先的标注,几个标识一并被改了。
兰泽第二日拿着地图瞅了好几遍,他记得前一天晚上不是这样的,他有些疑惑,兴许是他前一天晚上他太困记错了。
他于是把地图收起来,反复念了好几遍新改的地方。
那里据说的一处无人的山谷,常年发生意外经常死人,谢景庭要在那里接他吗?
兰泽略有些疑惑,他此时谁都见不到,自然也没办法问。
他把地图收起来,因为今日便要动身,他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
“皇上。”兰泽惯例去找了姬嫦,姬嫦并不在殿中,他从长廊穿过去,在廊沿尽头见到了姬嫦。
如今已经开春,这座府上种了许多迎春花,姬嫦站在迎春花丛前,兴许是春日白光太过于晃人,映得花枝略微失了颜色,宛如一副褪色的陈旧画卷。
姬嫦听见了动静,于是转过身来,见是兰泽,向兰泽招了招手。
“兰泽。”
兰泽于是到了姬嫦面前,他见姬嫦神色有异样,看了眼一旁的花丛,问道:“皇上在这里做什么。”
“奴才找皇上找了许久。”
“只是突然看见这些花丛,”姬嫦说,对兰泽道:“这些花看上去只是有些凋零,实际上已经坏死了。”
姬嫦折下了迎春花的花枝,根部是黑色的,兴许是哪个奴仆误倒了药渣,花树禁不住,早已从根部腐烂,花依旧盛开,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从繁盛到枯败,兴许只要几日的事情。
兰泽应一声,怪不得他方才看便有些不对劲,他对姬嫦道:“皇上找奴才有什么事,奴才方才已经说好了,与国师大人一起。”
按照姬嫦与师无欲的计划,姬嫦与师无欲兵分两路,师无欲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前往陵州,姬嫦则是要改路,连夜前往陵州。
“朕知晓,朕只是有些想见兰泽。”
姬嫦与兰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近来他另一副面孔未曾出现过,他对兰泽心生好感,那些绮念只有安定下来才能继续想。
“师无欲会保护你,到了陵州之后,朕再教你念诗……兰泽。”
姬嫦握住了兰泽的手腕,对兰泽道:“你待在朕身边,朕日后不会再沾酒,我日后会待你好。”
这句话许多人都同他说过,兰泽向上抬眼对上姬嫦眼底。
那双凤眼没有令人胆寒的阴沉,如今带着几分专注,有几分淡淡的温柔,映着他的面容,像是一面一碰即碎的镜子。
“奴才知晓了。”兰泽略微移开视线,他自然没忘曾经姬嫦是如何对他的,一时半会的好抵消不了。
何况马上他就要离开了,他如今对姬嫦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们日后再见。”
兰泽说:“皇上路上多保重……日后做一位明君。”
日光随之柔和下来,周围的风吹动迎春花的树枝,枝叶随之飒飒而动,风声不再停止,祝福的话语一并随风而去。
……
兰泽在师无欲身边抄写经文,师无欲性子安静,平日里做的事情很枯燥,只有抄经诵经祈福几件事,今日师无欲似乎有心事,他头一次见师无欲写断了墨。
应当是说自从方才算完卦开始,师无欲就开始走神。
兰泽在一旁略有些好奇,他凑过去看桌上的龟甲,上面摆放的位置他看不懂,他伸手碰了一下。
指尖传来刺疼,他险些被龟甲划伤,兰泽于是收回了手,他轻声叫唤一声,引得师无欲朝他投来视线。
“过来。”师无欲开了口。
兰泽于是慢吞吞地挪过去,还在摸着自己的手指,他的手腕被师无欲握住,师无欲看了看他手上的伤口,拿过一边的纱布帮他包住了。
师无欲冷淡地评价,“笨手笨脚。”
“国师大人从方才便走神……可是算出来了什么?”
兰泽一直觉得师无欲有些邪乎,他瞅一眼桌上的东西,略微紧张地瞅着师无欲,担心师无欲算出来他们的行动。
“是有一事,接下来我没有办法待在你身边。”
师无欲淡淡地开口,他方才重新算了一卦,算的是兰泽的命,兰泽原先出身贱籍,五行晦暗。
如今兰泽的命格指向帝王宫,这般说明什么在清楚不过,显然是某人即位已经是天命所趋。
“若是待在你身边,兴许我会自身难保。”师无欲那双无机质的目光落在兰泽身上,问道:“你可愿随我离去。”
兰泽自然不愿意,他不知师无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闭着嘴巴没有讲话。
师无欲早已知晓这个答案,人间感情强求不得,若是强求,迟早会落得两败俱伤。
他对上兰泽眼底,兰泽眼眸清澈,情绪一览无遗,分明的抗拒宛如落入湖面的一滴水,一道道波澜很快便消散。
当晚,师无欲安排好了一切,他算不出意外出在哪里,直到经过无人谷时意外发生,一阵阴风刮来,马车突然之间调转了方向。
他没有来得及注意到兰泽,应当是有什么东西短暂地屏蔽了他的视线,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兰泽已经不在马车上了。
兰泽没想到他混出来会这么顺利,只是从马车下来他受了些轻伤,面前是一处无人的山谷,两面山谷合二为一落下一道巨大深长的缝隙。
犹如一道劈天巨斧落下来,山峰巍峨,风声沙沙卷向天际,旁边的石碑上刻了鲜红的引魂谷三个字。
传闻这里是古战场,原先死过很多人,阴气很重,兰泽略有些犹豫,他从深长的缝隙之中仿佛能够察觉到刺骨的寒意。
他只略微犹豫,便踏进了山谷。
在他踏进去时,身后一道薄薄的黑色身影一并跟着进入。
第94章 庄生晓梦
陵州城前, 姬嫦走水路连夜赶到,在他们现身时,城门前的官兵用长戟对准了他们。
冰冷的戟刃泛着银光, 带着尖锐的亮。
姬嫦在这时见到了谢景庭。
谢景庭才名出世,相貌更是生的一等一的好,那张脸惊鸿之貌,眸若秋水寒玉为骨,若冠上明珠, 其余景色相比之黯然失色。
姬嫦在这时知晓大势已去,他见谢景庭的第一眼, 未曾因谢景庭惊世之貌而动摇, 而是忽觉。
眼前人和兰泽似乎有几分相似。
陵州戍兵不战而降,第三日,师无欲一并被抓。
在此三天以内, 谢景庭未曾找到兰泽, 兰泽杳无音信。
“督主,属下未曾查出来小公子在何处, 师无欲在路上便与小公子分离,整个陵州属下已经翻遍……”
常卿见谢景庭脸色难看,剩余的话不敢再说, 低头沉默不语。
……
穿过长长的裂缝, 兰泽未曾见过这般的景色, 眼前豁然开朗,他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看到, 这地方白天便非常阴森, 他略有些害怕。
兰泽等到夜晚, 没有等到谢景庭人, 傍晚时树枝张牙舞爪地在天空伸展,树影幢幢,看上去像是一张张枯皱的人皮。
他抱着自己的小包子,找了一处歇息的地方,自己堆起来木枝生了火。
兰泽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看一会他来时的方向,谢景庭不是说会亲自来接他,为何还没有过来?
他眸中水盈盈的,从满怀期待到有些担忧,晚上谢景庭也没有过来,他抱着小包子在一边休息。
四周静悄悄的,这里除了树便是空地,兰泽有些害怕,树林深处传来野兽的长鸣,他眼角扫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