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日,等你身子好全了再说吧。"他说著咬咬牙,别过头去,脸色依旧难看得要命。
抬了抬眸,眼望向那如玉容颜。
这男人的长相虽然过分阴柔,但生得极为好看,不开口的时候,瞧起来雍容华贵、气度非凡,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翩翩公子。
只可惜,他只要一变脸,立刻就换作另一副光景了。
那狠狠瞪大眼睛的凶恶模样,只能用可爱来形容。
思及此,不由得浅浅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麽?"俊美的容颜突然逼近到了眼前。
我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只得扯了扯嘴角,继续微笑。
曲临渊伸出一根手指来,戳了戳我的脸颊,疑惑的问:"你就这麽爱笑吗?怎麽一天到晚都笑个不停。"
哎?我一下就愣住了。爱笑麽?怎麽......可能?
於是摇了摇头,轻轻的答:"贫僧并非真的喜欢笑,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对了,就像现在这样,习惯性的闭上眼睛,再摆出温和的笑颜来,欺骗世人。
睁眼,却见曲临渊正直直的望著我,表情......呃,虽然我不太想用那个词,但的确是一脸呆样。
"侯爷?你怎麽了?"
闻言,他的身子猛然一震,白皙的面颊上突然现出了红晕。
然後连退数步,几乎是逃著离开了房间。
原来,明心所谓的古怪就是指这个吗?曲临渊方才的样子确实很不正常,简直就像被什麽东西附了身一般。
莫非......这宅子里有妖物?
第 10 章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侯爷现下在哪里?"
"咦?侯爷刚去上早朝了,大师不如去前厅等他吧。"
"这位施主......"
"大师要找候爷啊?刚退了朝,正在议事厅会客呢!要小的带路吗?"
"不好意思......"
"侯爷?这个时辰应当是在用膳吧。"
"请问......"
"哎?大师你转了一整天,还没有找到侯爷吗?"
我扯了扯唇畔,笑得快要僵硬了。
从早到晚,几乎把整个侯爷府都给踏遍了,却始终没有寻到那个人。不知为何,每次都只迟了一步,刚好错过。
"侯爷如今应该在书房里,大师认得路吧?"
当然,这半个月来,我差不多日日都去那里......找人。
我不敢多做停留,道过谢后,就匆匆往书房行了过去,结果却再度扑了个空。
房里的窗子大开着,刚进门的时候,似乎瞧见一道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不由得微讶了一下,莫非曲临渊跳窗逃走了?
念头一闪,立刻失笑着摇头。
以他的性子来说,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方才,应当只是我眼花而已。
已经整整半个月不曾见过他了,纵然迟钝如我,也料得着某人在躲着我。
这世上多得是见了我就逃的人,所以这原本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如此一来,我就无法辞行了。
不能辞行,就等于暂时没办法回普法寺;不回普法寺,自然没人会来寻我捉妖;不捉妖,便相当于赚不着银子......
咳咳,最后那一条,仅是顺便的而已。
当然也不是真的寻不着曲临渊,只不过,他既然避我如洪水猛兽,身为出家人也实在不好强人所难。
最终决定留书一封,然后,走人。
行至普法寺时,早已有一辆马车在外头候着了。
原来,这几日兵部尚书府里不时有下人失踪,连请了几个道士和尚去看风水,结果却都莫名其妙的不见了踪影。尚书大人认定是有妖魔作祟,特意吩咐手下的人去寻些法师来。
所以,我还未来得及跨进普法寺的大门,就已经让那辆马车接去了尚书府。
出门招呼我的是尚书大人的长子,自然不是因为我面子够大,而是这件事情着实不同寻常。
豪宅大院,却是妖气逼人,府邸里处处透着一股诡异之气。
顾惊寒先是领着我在府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带我进了一间屋子。
屋里躺了五六个妙龄少女,个个双眸紧闭,气息微弱。
"顾公子,这是......"
他皱了皱眉,很是无奈的开口道:"刚开始的时候,是府里的小厮无故失踪,近半个月来,则换成这些丫鬟昏睡不醒。素闻大师法力高强,可有法子救救她们?"
我也不答话,仅是上前几步,轻轻执起其中一人的手腕。
这一探,却是大为惊骇。
这些少女分明就是中了摄魂之术,而且的使这法术的......
右手下意识的攀上左肩。
在尚书府内作怪的,正是那日打伤我的虎妖!
不由得闭了闭眼睛,轻轻叹气。
只怪我那日一时疏忽,未能及时擒下虎妖,害这许多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顾施主,"我转过头去,面色微凝,"在贫僧之前,已有多少道士和尚失踪了?"
"这......"顾惊寒愣了愣,有些不确定的答,"大概是七八人吧,可能还要更多。"
难怪同两个月前比起来,那妖物的法力提升了不少。
它的道行本算不上高,但是靠着吸人精魄,如今应该已经能够化为人形了。
只怕......不好对付。
"大师,大师!"面前的男子连唤了我两次,斯文俊美的脸上带了几分焦灼,"这几个丫头可还有救?"
又走神了啊。
我微微一笑,将视线调转至窗外,反问道:"外院这般热闹,可是出了什么事?"
"今日是家父的寿辰,主屋里摆了酒宴。"
"施主若是挂心,即管去便是了。妖物的事情,贫僧自会处理。"这人,从方才开始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外头了。
顾惊寒面上一窘,连忙揖手为礼,道:"怠慢大师了。只因今日府里来了个贵客,所以......"
"无妨。"我敛了敛身子,低笑,"施主慢走。"
待得那人走远了,我脸上的神情才渐渐黯了下去,随手将房门带上,沿着长廊慢吞吞的前行。
那些昏睡的少女自然还有救,只是其他失踪的人......
苦笑着摇了摇头。
生死由天,我的法力再强,道行再高,也无力教死人复生。
纵然已见惯了生生死死,当真面对的时候,仍是觉得胸闷气结。怪只怪,我虽身为和尚,却偏偏做不到绝情绝欲,总是不由自主的起了悲天悯人的心思,自寻烦恼。
正自思量着,忽觉一双柔若无骨的手缠上了腰间,然后是一声轻软腻人的低喃:"大师~"
我大吃一惊,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已教人推倒在了草丛间。
如水蛇一般的身段绕了上来,灵滑清动。
抬眸,正对上一张清秀动人的芙颜,眉眼妖娆,吐气如兰。
瞧她的穿着打扮,该是尚书府里的丫鬟,只是那眼神,分明就是中了妖术,教人控制了心神。
是......那虎妖干的?
我一面寻思,一面挣扎着想要起身。
"大师,我好痛苦,救救我。"那女子柔声唤着,一双手不断在我身上摸索。
此时此刻,当真是连苦笑也不能了。
按说,我的容貌实在称不上好看,命里也不带什么桃花,为何老是会有些莫名其妙的艳遇?
无论是想要报仇的,还是想要杀我的人,都喜欢拿这一招来对付我,难不成......和尚当真就这么好欺负?
暗暗叹了口气,正准备动手敲晕攀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却忽听有人大喊一声:"妖僧!你在干什么好事?"
转头,循着声音往拱门那头望去。然后,微笑。
"侯爷,这一回可当真是许久不曾见了。"
曲临渊没有答话,仅是透过夜色,死死的瞪住我。
他的脸色铁青,一双眼睛里满是怨毒。
呃......可能还要更为严重一点,而且,我绝对没有看花眼。
当然不是没见过他动怒的样子,只是这一回,似乎有些不同,那一对凤眸里多了些我瞧不懂的东西。
"侯爷......"我轻唤了一句,想要起身,结果却再度被人压了下去,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坐了个女人。
曲临渊咬了咬牙,急步上前,一脚踢开了那个女子,然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死死的,不放。
接下来就是一阵静默。
他什么话也没说,仅是狠狠的瞪着我,一动不动。
黑眸里暗光流转,愈见幽深。
我发现,自己真是越来越猜不透眼前的男子了。
与我这般大眼瞪小眼的,很有意思?
11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一阵,眼见曲临渊的脸色越变越难看,紧抓着我的手也越收越紧,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下,率先开了口:"侯爷今日的火气可不小,又有人惹你生气了吗?"
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怒道;"除了你这个臭和尚,还能有谁?"
"我?"不由得愣了愣,有些惊愕。
从头至尾,我总共才说了两句话而已,这样就足够惹恼他了?
"我酒喝太多了,才想出来醒醒酒,没料到,竟刚好瞧见你这妖僧在......"他顿了顿,俊脸微微泛着红,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道:"在这里跟个婢女鬼混!"
说罢,又用那种似要吃人的眼神望住我。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的确很容易教人误会。
于是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将衣上的尘土一一拍尽后,才缓缓道出了前因后果。
长离无论做什么事情,一向都是不对别人解释的,但看在我跟曲临渊这么熟的份上,还是同他说清楚比较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为何要因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生气?
低笑着摇了摇头,甩去心头的困惑,实在不喜欢费太过的工夫猜测别人的心思。
曲临渊听完我的解释,神色总算转好了许多,不再那么的......咳,青面獠牙了。
"照你的说法,这府里的妖怪就是上回遇见的白虎?"他瞟了瞟我的左肩,眼神很怪异,"你当真要捉它么?会不会太危险了一点?"
"危险?"我挑了挑眉,轻轻笑着。"侯爷指的是那妖物,还是这宅子里的人?"
他窒了窒,瞪大眼睛望着我。
隔了一会儿,才跟着笑起来,道:"也对。凡是不小心遇上你这臭和尚的,管是妖还是人,全都讨不了什么便宜。"
这番话,无论怎么听都不算是夸奖,但我仍是心安理得的受下了,双手合什,当作回礼。
"侯爷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吧?差不多该回去了。"尚书府里的人也真是的,竟然任凭这个"贵客"四处乱跑。
曲临渊哼了哼,"唰"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道:"兵部尚书是瑞王爷底下的人,与本侯爷素来不合,若不是为了、为了......"他迅速的扫我一眼,嘴里的话含糊不清,"......我才懒得来此呢!此刻,当然也不愿重回酒宴,听些千篇一律的恭维话。"
哎?不回前头喝酒,那他留在这儿做什么?看风景?
虽然有些疑惑,但别人的喜好,我实在不应该置喙。因而仅是敛了敛身,道:"时辰不早了,贫僧也该回普法寺了。侯爷请自便。"
"你......要回去了?"他僵着一张脸,神色古怪的问。
"是。"
曲临渊的眼里闪过一抹暗光,突然就伸出手来,一把抓住我的衣袖,脱口而出:"我送你!"
身形略顿了一下,随即浅浅的笑了起来。
"侯爷实在是太客气了,贫僧还不至于寻不着回去的路。"
他咬了咬牙,仍是紧拽住我的衣服不放,道:"谁说你会迷路了?只是,天色都这么夜了,万一路上遇着什么歹人,劫财又劫色的......"
"啊?"
"不!我是说......你这种长相,当然不可能被劫色了!只不过......"他气愤的看我眼,忽的偏过头去,俊颜微微红着,大喊,"总而言之,我送你回去就是了。"
"可是......"
"怎么?"他扬了扬眉,狠狠瞪住我,"臭和尚,你是瞧不起本侯爷吗?"
"当然......不敢。"我看他一眼,小声嘀咕道,"只是,容易被人劫什么劫什么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吧。"
"你说什么?"那一张带了怒气的脸猛然逼近。
我暗叹了一下,闭了闭眼睛,笑得温和无害。
"我是说,既然侯爷如此用心,那就偏劳你与贫僧一道走回去了。"
说了要用走的,结果当然只有我们两人步行在街道上,车马之类的一律不许跟。
一路行去,只觉街上空荡荡的,气氛稍嫌诡异了些。我料着蓝烟一定会在暗中保护,所以倒也不是非常担心。
只不过,身旁之人,实在是相当的聒噪啊。
不去理会他的话,似乎显得我太缺礼数;但若仔细去听的话,我对那些宫廷斗争以及他本人的各种喜好,又着实没什么兴趣,因而只能一直笑着敷衍。
真搞不懂,他先前为何要躲我半个月之久。果真是喜怒无常的性子么?就这一点来说,倒是与某人一模一样。
正想着,忽觉心头起了一阵寒意。
妖物?!
我神色一凛,急忙伸手拦下了曲临渊的脚步,并压低声音道:"侯爷,噤声。"
"怎么了?"
"一点小事,马上就解决了。"我说着,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同时扬声道,"施主既有意阻下贫僧的去路,又何必故弄玄虚?干脆现个身,岂不更快?"
"呵......"夜空来飘来一阵怪异的笑声,"这么快就发现我了,真不愧是得道高僧。"
风起,月光下,一道纤细的影子施施然的落在了墙头上。
那人的声音低沉又暗哑,低低的问:"别来无恙,大师可还认得我?"
我仅是闭了闭眼睛,轻轻拨动手里的念珠。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肩上的便是败它所赐。
这白虎果然已经化做了人形,只是不知,如今究竟是"他"还是"她"?
对方穿了一件男装,头发也束的随意,瞧来像是男的。但是那一张脸,实在是太过明艳了,眉眼间更是带了些许媚意,以及......几分傲气。
狂傲么?如此看来,该是男子才对。
"施主来得正好,倒省去了贫僧不少工夫。施主四处吸人精魄,早已背离了修行的正道,若贪图捷径,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堕入魔道,所以......"
"要捉我,即管来捉就是,何必讲什么大道理?"他抬了抬下巴,嗤笑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们这种伪君子!"
语落,手一挥,立刻就幻出了一把长剑。然后纵身一跃,直直朝我袭来。
那一剑,煞气甚重。若只冲着我来,自然不算什么,怕只怕......会波及我身后之人。
心念一动,左手立即往后扬去,筑出一道屏障来。
同时伸出右手,直接迎向那来势汹汹的剑气。
隔开长剑,反手一抽,再将腕上的念珠激射出去。
这整串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更是奇怪无比,转眼,就已分出了高下。
念珠正打在那妖怪的胸口上,只见他猛得吐出一道口鲜血,愤恨的盯住我。
"臭和尚!你给我等着!"他微微喘了一下,白烟忽起,瞬间消失无踪了。
我提步欲追,终因顾及身后之人而放弃了这个念头。
反正已晓得了他的落脚之处,应当不难捉,只不过......
"喂!妖僧,"曲临渊上前几步,立定在我面前,问,"刚才那个......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