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为阿斗————暗柳（altya）

　　美妇幽幽地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往门外去了。
　　雯儿见她走了，低声说："师兄，师傅也很可怜，你何必......"话没说完，她一扭身，也追随美妇脚步而去。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神色漠然。不知为什麽，我竟然觉得这样的他有些脆弱，恍如受伤的小兽，需要有人给他紧紧拥抱，好好安慰一番。很好笑的想法吧──现在的我已是自身难保，居然还会怜惜起比自己不知强多少倍的主人，果然是笨蛋一个。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显得格外安静。我极力想让他忽略我的存在，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怕我。"他淡淡说。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点头附和道："小人对公子的确有敬畏之心。"
　　他嘴角扬起："小人？阿斗，你做戏也做得太过了。方才有外人在场，我才顺著你的话称你‘下人'，其实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会甘心屈居人下？"
　　"公子是说阿斗有贰心？"
　　"贰心？如果你有贰心倒也不错，可惜，你的心里只有一个晋挽秦，哪有别人存在的地方？"他一手把玩著扇子，眼睛定定地盯著我看。
　　"公子......"我迷惘了。主人和爱人，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啊！
　　他走向我，离我很近很近，近到我几乎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这师兄妹怎麽都一个毛病，喜欢和人凑得很近？我苦笑，往後蹭了蹭。唉，他要是再接近，我就要掉下床去了。
　　他伸手勾起我的下巴，我被迫仰起头看进他的眼睛。
　　这个姿势......我继续苦笑。
　　"天下公子何其之多，你总不能一直叫我公子吧。"
　　"阿斗还没请教公子大名。"要是有诚意的话，他直接告诉我就好，干嘛还要我问？
　　"李思秦。"他挂上一抹讽刺的笑容："思念的思，晋挽秦的秦。"
　　──诡异的解释。平常人会这样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吗？而且还牵扯到挽秦，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不同寻常的母子，不同寻常的师兄妹，不同寻常的他──这一切，还真是难懂啊。我的头又隐隐痛起来。

 

 

（9）
　　一连数天都没人来打搅我的宁静，我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闲得无聊还有景可赏，日子过得比猪还自在惬意。
　　正在奇怪李思秦把我弄到手却只是养著我，就有人来请我去书房。
　　穿过长廊，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荷花池边。
　　说是荷花池，这个池大到一眼望不到边，称为小湖更合适。一池白莲都已开到盛时，亭亭玉立，暗香袭人。
　　我心中一动，想起挽秦当年握在手心的那支白莲，也是这般清丽宜人、芳香扑鼻。
　　挽秦，他现下可好？可有......想起我？
　　一旁的佣仆不知我此刻的心思，出声打断我的思绪："书房就在池对面，少爷吩咐简公子最好在半个时辰内赶到。"
　　半个时辰？横渡这座湖需要那麽长时间吗？我不由讶异。
　　正想询问他，那人却不见了。放眼一望，湖上没有桥，连船的影子都没有。
　　难怪他说半个时辰！我虽从小生活在江南，却不谙水性。如今看这个阵势，他不但要逼我现学现用，而且还是自学，他就不担心我掉进池里就再也起不来了？
　　罢罢罢！这条命本来就是他的，他爱怎麽著就怎麽著。我横下一条心，将外衣取下，免得吸水过多碍手碍脚。然後，闭上眼，"扑通"一下跳下去。
　　"唔！"冰冷的湖水让我打了个寒颤，脚踩不到底的感觉让我越发心慌，禁不住手忙脚乱。以前看过人凫水，不过也就是手脚划来划去，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我本来还想照著那个姿势做，没想到一碰到水什麽想法都成了泡影，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拽住点什麽。
　　一连灌了好几口湖水，来不及考虑什麽脏不脏的问题，我开始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四周静悄悄，只有树影摇曳。我不由灰心沮丧，难道我没死在刑场上却被人玩死在这个不知名的荷花池里？呜呼，反正是难逃一死，我倒宁肯一刀下来痛痛快快地，胜过死前还要痛苦挣扎一回！
　　就在我要放弃之时，手被人抓住，那人暗一用劲，我就被拉出水面。
　　"呼！呼！"我气喘吁吁，有致之死地而复生的感觉。
　　"傻子，没事你跳什麽湖！"熟悉的声音带著恶意的调侃。
　　不就是你害的吗？我忙著呼吸，没空搭理他，只是用忿忿的眼神表达我的不满。
　　他轻轻击掌，一叶扁舟就凭空冒出来。
　　我瞪大眼睛：居然没人告诉我可以用这个方法过去，很好、很好，好到我的牙开始痒痒的......
　　"要不是我出来透气，发现有只不会游泳的小猫投水，这里就要溺死一只笨猫了。"他很得意地看著我。
　　很好......我挤给他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那只猫真要好好谢谢你！"
　　"呵呵，我也这麽觉得。"他好像更高兴了。
　　不行，一定要忍住！我不停告诉自己，事实上要不是我向来很理智，某人的脖子上早就被一双饱含怒火的手用力地掐住了。
　　他突然拦腰抱起我，我惊呼一声，反射性地搂住他的脖子。
　　"今天我们不坐船。"他在我耳边笑："抱紧点，不要摔下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突然身体腾空飞起来，我看见我的身下是碧波连天的......湖？
　　"哇！"我放声大叫。不错，平时看到这种美景，我也会停驻欣赏，但不包括──我的身体还处於湖水上方、半空中的状态！
　　偏偏不怕死的某人还乐在其中，恶意挑衅地贴著我的耳朵说："很兴奋吧，我就知道你喜欢──不过，千万不要忘了抓紧我啊，要是掉下去就只能三天後打捞你的浮尸了。"
　　不要一边让我抓紧一边还往我耳朵里吹气让我全身发软！我哭笑不得，为什麽没人告诉我他有这麽恶劣？555555555，偶不要玩啦，可不可以？

汗~越往下写，越觉得最好不要把亲亲阿斗和挽秦那个木头放在一起比较好
大人们是喜欢那个配对呢？
唉，好像变复杂了，本来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现在却牵扯出一大串
阿斗要是殉情死了，偶会不会被扁？

10
仿佛过了一甲子之久，终於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我睁开紧闭的眼睛，正对上他看好戏的眼神。
　　"我看你闭著眼睛、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是不是还想让我带你走一趟啊？"
　　什、什麽？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不、不用了！"我陪著笑脸："还请公子把小人放下来吧。"
　　"嗯？"他板起脸："那天不是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怎麽还是叫我公子？"
　　我从善如流："李公子。"
　　他扶在我腰间的手一用劲，我马上吃痛地叫出声来。
　　有什麽不对吗？难道我记错了，他其实不姓李？
　　我茫然地看著他，他又掐了我一把："既然不知道怎麽叫，为什麽不问我？"
　　痛、痛、痛，我的眼泪差点都出来了。这人好大的架子，有心告诉我居然还要我问──
　　"我管你要我叫什麽，李思秦，我受够你了！"我大叫："大不了你把我扔回水里好了，不过就是死得惨点，我才不怕你！"
　　没想到他却笑了："阿斗，你可知道──"
　　这人的脾气还真不是普通的怪，难道他不应该为我的蓄意挑衅大发雷霆？
　　我摇摇头──鬼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
　　"我最喜欢你变脸的时候，因为，那才是真实的你。"他那温和的表情竟和挽秦如此相似。
　　"挽秦......"我不由脱口而出。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虽说很快恢复正常，也让我胆战心惊。
　　"思秦。"
　　什麽？我不解地看著他。
　　"你以後就叫我思秦，下次再叫错我决不饶你！"
　　暴君发威，阿斗我怎能不从？
　　泡过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我精神抖擞地往主书房去。
　　李思秦的书房是指湖这边搭建的一片建筑群。其中主书房是真正意义上的书房，其他的有些是藏书阁，有些是库房，还有下人房和供主人小憩的卧房。一处温泉自地下涌出，被围积起来以做天然浴场。刚才我就是在那里沐浴的。
　　没到门口，就听到有人说话。
　　"你为什麽要救他？"女子的声音，好像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中年美妇。
　　"母亲，你要杀他就不要借我之名！"他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
　　"你在说什麽，我虽不喜欢他，也不至於做得这麽狠。"
　　一声冷笑。"让他来书房的人是你派去的吧。为了那个人，你还真是费尽苦心。要是让他知道你居然这麽对他喜欢的人，你猜他会有什麽反应，亲爱的母亲大人。"最後那几个字说得分外阴沈。
　　一阵令人窒息的沈默。
　　"秦儿，求你......我知道我错了，但我也是迫於无奈啊。我以後再也不会动他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美妇的声音居然带著哭音。
　　我心乱如麻。他们谈论的人明显指的就是我，那麽"那个人"是谁？难道是......挽秦？挽秦和他们究竟有什麽关系？为什麽为了挽秦，美妇就要我死？李思秦不惜为我与他母亲做对的理由是什麽？

情为阿斗11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他突然停住话题，朗声道。
　　能在争执中察觉五步外我的存在，他的内功修为不容小觑。
　　我暗自凝神，抬腿走了进去。
　　见我出现，正对著大门口的李夫人露出讶异的表情，慌忙拿起手帕擦泪；反观他丝毫没有意外之感，看来是早就料到我在门外。
　　"你听见多少？"他看了我许久，带著点诡异地笑了。
　　"不算多，"我避开他的视线，盯著李夫人看："夫人......好像很关心挽秦呢。"甚至不惜为他除去无辜的我。虽然我可以心甘情愿为他死，不过，这样不明所以的情况我可没兴趣。
　　她拭泪的手颤了下，我和李思秦都看得很清楚。
　　"母亲大人可要好好保重。"他扬起嘴角，却无一丝笑意。
　　"这种问题，您也没勇气回答吗？还真不像当年的云......"
　　"别说了！"她激动地打断他的话，那泪痕点点的狼狈哪有半分当初的尊贵。
　　"哦？叫我别说，是打算自己说了吗？"他很优雅地端起桌上的茶微微啜饮。
　　她乞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得到任何回应。终於，她绝望了，转向我，凄楚地一笑。
　　"简公子想知道什麽，妾身决不隐瞒。"
　　我吓了一跳。这骄傲的女子自相识後就没给我好脸色看，现在居然屈尊自称"妾身"！我当然不会自以为是我的缘故，那麽，她的态度转变只是因为......他？
　　我看向李思秦，他向我笑了笑，微微举高了手中的茶杯，示意我尽管问没关系。
　　他一点都不在乎自己母亲的尊严吗？
　　"夫人，你爱挽秦吗？"叹了口气，我轻声问。
　　"我怎能不爱他，这个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他！"她迅速抬起头，直视著我。
　　"我也爱他。"我平静地答道："像您一样觉得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他。"
　　"所以......"
　　"我可以为他付出一切。既然你觉得我死去比我活著对他更好，请告诉我理由。"我笑道："比起莫名其妙地死去，我比较喜欢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死。可以吗？"
　　"你的生死有我做主！"李思秦打断我们的对话。
　　见我们一齐看著他，他略带恼怒地斥道："别忘了我答应你放过晋挽秦的条件是什麽！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让他陪葬！你要不要试试看？"
　　你那麽凶我哪敢回答"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敷衍道："小的知道。"
　　一旁的李夫人颤抖著声音问："秦儿，你为了这个人就能那麽对挽秦？他毕竟是你的......"
　　"是我的什麽？"他冷哼了声。
　　她张嘴欲言，看了我一眼，又犹豫地闭上嘴。
　　我最体贴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你们母子有话讲，我就先出去好了。"
　　李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开口了："你不用走。"
　　"李夫人，"他第一次如此称呼他的母亲："他是我的什麽你没脸说吗？"
　　她的脸霎那间惨白。
　　"让我告诉你好了，"讽刺的话语，冰冷的笑意，勾勒出撒旦残酷的神色："他是你二十多年前红杏出墙的产物，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什麽？！我不信地瞠大眼睛。
　　"有兴趣听故事吗？"他对我笑，看在我眼里却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我有没有兴趣不是重点吧。不过，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胡乱点点头。

12
　　
　　转眼之间，我在这里已经有两个月又十三天，再大的宅子也被我逛完了，再美的风景也被我看腻了。这一个月来我简直无聊得要死，每天跑到花园发呆，往往一坐就是一整天。李思秦有时一连几天不见人影，他那个叫雯儿的师妹则是凭空消失般，倒是李夫人常常会来找我说话──自书房一事後，她对我的态度大有改观，看来李思秦的话很有作用。
　　那天，我郑重地向李思秦提出出门走走的要求。
　　他笑了笑，老实说我一看到他那种笑法就觉得後背心凉飕飕的。
　　从此，我整日埋首账册中，过著虽不无聊但十分枯燥的生活。值得一提的是，他毫不隐瞒那些账册是简家的──或者说是被抄前的简家。我一个前任主子被迫掌管本属於自己的产业，真是欲哭无泪啊。以前做主子时有一个能干的挽秦在，这些麻烦的东西我何曾碰过，现在终於能体会当年挽秦的苦处。唉，果然不能给某人机会露出那种笑容，尝到苦果的滋味真叫人後悔。
　　就这样又是两个月过去，京城已是隆冬时节。
　　一大早起来，外面是厚厚的雪，对於从小长在南方的我而言可谓新奇。於是，我强烈要求旷工，好好玩上一天。他那天不知为什麽，心情好得出奇，一点都没有刁难我就答应了，弄得我还有些不习惯。
手心从未感受过的冰冷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看著那团雪慢慢被我的体温融化，沿著手缝成液体状流下，我不由微笑起来。虽然手已经被冻得通红，但我还没有放弃这种"游戏"的打算。
　　如果挽秦也在，他一定会一边用暖暖的手握住我的，一边责怪我的小孩子心性吧。
　　忍不住又想起他，心里还有点痛。
　　最近每天都累得像条狗，连梦都新来不做，也没有许多时间想他。其实想有何用，不过让自己更加难过。听说李思秦是用另外一个死囚代替我行刑，他应该早就以为我只是一具尸体，好端端地谁会惦记著一个死人！我越想越郁卒，一时心酸就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