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心里的苦闷又暗暗滋长,元隽看过《美少年之恋》,是当初419的一个朋友带到他家里去看的。故事情节快被元隽忘完了,只记得冯德伦那张俊美的脸庞和那句经典的话:
"(你是gay吗?)如果你是,那么我也是。"
元隽很想用这句话去问蓝晖。不过终究还是按捺住这样疯狂的行动。那是电影,而自己是现实生活。每个人一生里都会遇到很多自己欣赏、喜欢的人,而同志,毕竟是少数。元隽不想拿自己和蓝晖的友谊做赌注,他不敢。
于是更加苦闷,元隽开始去Gay吧。当时上海最著名的两家同志吧,一家是四平路上的二丁目(2DM),另一家是长乐路上,距离华山医院不远的Vogue(时尚)。Vogue要安静一点,聊天的气氛要浓厚一点,而且有好些外国人,所以元隽不是很喜欢去;而2DM距离他外语大学后面的家原本就不远,那时候他还是和爸爸妈妈一起住,所以常常有空溜过去,然后瞄到合适的,就打的带回虹梅路的炮房。
还是419,元隽发现自己心里已经没有空间去喜欢别人了。但是,生理上他需要,他没有办法抵御体内的性冲动。尤其是每天都和蓝晖那样亲密的相处,一起聊天,一起吃午餐,偶尔还会约着去吃晚餐和看电影,呆在蓝晖身边的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想,但是一旦离开,寂寞就犹如潮水一样袭来,而他的内心,是沙做的防波堤,一冲,就垮了。
元隽没有带过相同的人来这边,他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他也没有找过所谓的MB(Money
Boy),他听闻过很多关于MB的事情,在2DM也常有MB和他搭讪,不过他都没有理睬。
(直到他的出现......)
(对,直到他的出现......)
那是元隽找的第一个MB,那是2000年5月。从那以后,元隽没有再带过其他人到虹梅路的房子,如果觉得心里的欲望无法压抑的时候,他就给那个MB打电话,约他到虹梅路。
6月12日,星期二。元隽从虹梅路搭乘地铁去上班。8:15,衡山路站,七号车厢。
"啊?真巧啊......"说实话,当时元隽的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和自己过夜的MB,脑子晕沉沉的。陡然间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到蓝晖的微笑。
(怎么回事?蓝晖怎么会在这里?)
震惊之余,吴元隽更多的是对暗恋对象怀着强烈的愧疚感,他觉得自己背叛了蓝晖。用吴元隽当时的思维方式,七号车厢的偶遇不啻于老公出门偷情回来后,发现老婆在门口等他。
"咦,蓝晖......你也搭乘这班地铁吗?"元隽讷讷地应了一声。
"啊......呃,是啊,你一般都搭乘8:15分这班吗?"蓝晖遇到好朋友,心情自然很好,这让元隽心里更加得难受。元隽又一次深刻发现,原来自己对蓝晖的爱是如此的深,可是为什么这样深的爱底下,自己还要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呢。
(在地铁站和蓝晖相遇,每天都一起去上班。这样的感觉,或许可以平复我烦躁的内心吧......)
"恩......对啊。"元隽拍拍蓝晖的肩膀,笑着说。他觉得自己的笑有些心虚。
"真巧呢!我每天也搭乘这班地铁的,那以后大家可以一起去上班了!"蓝晖显得非常开心。
"你......住在这附近吗?"必须要装做不经意,不能让蓝晖看出自己有另外的想法。
蓝晖略为思索,点了点头:"呃,是啊,就在衡山路附近啦。"
(衡山路附近...衡山路附近...记下了......)
这样豪气地作出了允诺,于是当天下午元隽就给家里宣布,自己要正式搬到虹梅路那边独立生活了。反正都是儿子的房子,搬出去随时也可以叫回来,所以吴父吴母一点感觉都没有。吴元隽悻悻地提了一些日用品,于当天晚上正式入住虹梅路。
此后,吴元隽屡次鬼鬼祟祟地向蓝晖打听他的确切住址,但是这小子竟然拒绝回答。
(蓝晖每天都收拾得如此整齐地来上班,他又那么爱睡懒觉......想起来就觉得诡异......)
(难道是有小蜜专门给他收拾......)
一旦有了这样的设想吴元隽就一个劲往死胡同里钻,他实在想不通作为蓝晖的哥们儿,这小子有什么必要不带他去家里玩。他只身一人来上海,了无牵挂,应该是最适合朋友聚集的地方才是。
(所以一定有问题......)
过了几天,蓝晖问起元隽为什么一个人要住虹梅路这边,并提出要过来看看。
"咦?那找机会我去看看吧,要不也帮你收拾一下?"蓝晖淡淡地说。
"诶?蓝晖要去?"吴元隽脸上的表情明显的不自然起来,他最近两天刚装了"机关",这可是千万不能让蓝晖看到的东西啊,"啊啊,乱得很,以后再说啦!"
蓝晖明显很不爽:"瞧我刚才说些什么呢,我去给你打扫,别人还以为我们是同性恋呢,哈哈哈哈......"
(为什么从他嘴里听到这个词汇,我都觉得心里很难受呢?)
(如果蓝晖知道我,吴元隽,这个和他成为好朋友的上海男孩,其实是一个Gay,而且喜欢他到发狂,他一定会吓得落荒而逃吧......)
"呵呵,是啊......"元隽忍住心痛,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情人和朋友之间就是有这样的距离,元隽努力想伸手靠近,却隔了很远。蓝晖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词,都会让吴元隽的内心刺痛很久。
这个时候,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那个MB。
"喂!你好,我是元隽。今天晚上可以过来吗?恩,我记得你的名字,你叫越秀一啊。"
Chapter 3 秀:特别优异
跌跌撞撞一阵乱走,也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到最后终于还是放弃,叫了一个的士。
司机询问我去哪里,闷着头想了半天,告诉他说:"长乐路,华山医院。"
我打算去的地方自然不会是医院,而是医院附近的一个酒吧,Vogue。
那是一个同志吧。
来这个城市一年多,我去过两次同志吧,两次都是Vogue。
老实说,我是非常抵触去同志吧的,重庆的同志吧很多,但是我一次都没去过,那时我读大学。
早在生理发育期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和一般男孩子不太一样,也就是说,对于自己是一个同志的认识,我是先知先觉,毫不含糊的。
初三,1991年。那时候还没有林志颖,大江南北还在迷恋小虎队。被称为年级之花的某女生来找我,说要和我交往。当时追她的男生几乎可以整编成一个班,我却总是觉得她嘴巴嘟起的时候有些像番茄。所以我异常冷酷地拒绝了她,番茄妹怎么也想不到,我当时喜欢的人,竟然是看到她眼睛就发直的一个普通的男孩。
当然我和那个男孩也不可能有什么发展,中学时代的我,更多时候是蜷缩在个人的壳里,不让别人看到我有丝毫的不同。
直到进了重大,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我才慢慢苏醒。我开始上网,接触一些网友。戏剧性的网友见面,对方竟然是我的同班同学,而且,第一次见面,他就这样说: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我这个同班同学算不算我的第一任BF,我想是不算的,因为我都忘记他的样子了。他的出现只是让我更加明确了自己的性取向罢了。
当然,还有家庭的一部分因素......
年少轻狂的时候,我曾经在一个同志聊天室做过很疯的事情:上去什么招呼也不打,一口气贴了十多张自己的生活照,然后也不说什么,就守在那里姜太公钓鱼。
这样做的下场总会把一个池塘的鱼都引过来的,因为我知道自己长得不错,要比喻成优质的进口鱼饵都不算夸张。
当然,围上来的鱼都是想吃鱼饵的。我还没有那么性开放,也没有那么愚蠢。说得刻薄点,除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之外,看这些淫鱼们一脸谗相也颇为好玩。
我一共这样放饵三次,专门申请了一个ICQ号来应付这些围上来的淫鱼。当然,一般的说几句就踢开了,有个别的要装正经,我就继续奉陪,但是都禁不住试探,在互相聊100句之内必然露出狐狸尾巴。诸如"我真得很喜欢你啊!""宝贝,我爱死你了。""天啊,我们见面吧,我会好好疼你的"之类的话,一旦出现,则黑名单伺候。
到最后这个ICQ名叫"逐蓝打水"的号里面,只留下一个好友。
他的ICQ名,叫子川。
那是1997年深秋,香港回归不久,我大四上学期。子川成为我年少轻狂后唯一的友情沉淀,我把他加到我常用的ICQ里,然后把那个一场空的"竹篮打水"给封了。
我曾经很不满地问子川你既然不贪恋我的美色,那么加做好友的目的是什么。
子川笑着说:既然都说了是好友,那么贪恋美色有什么意义呢。
那时的我自负而任性,于是继续问他:那我们应该聊什么呢,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子川神秘地笑了:等到以后,你就明白了。
子川比我大,广州人。不过当时在上海,具体做什么我没问。其实老实说,子川上网的时间不多,我们聊天的时间因此也很精致,但是我很喜欢和子川聊天,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仿佛我和子川在冥冥中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我向子川表达过这样奇特的感觉,子川还是神秘微笑:以后我们见了面,或许你就知道了。
因为家庭的一些因素,我不大喜欢广州。毕业,我先后在重庆、北京、广州辗转了一段时间后,最后还是到了上海。那是99年7月。
那段时间我还没有爱上元隽,毕业后漂泊了一年的感受是很难说清道明的。找不到一个喜欢的人,心里是空虚的,我失去目标,无奈地彷徨。
子川似乎更忙,虽然他留了手机给我,但是多数时候都只能匆匆聊两句。其实我很想见子川一面,但是子川似乎没这个想法,所以我也没有过多的追问。
直到我爱上了元隽,开始真正接受感情折磨的时候,我才发现,除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子川,我连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都没有。就连子川,这个名字是否就是他真名,我也不知道,他不过是我的一个Q友而已。当然这不能怪子川,我们约定不相互探讨对方的秘密,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他我的真名,只告诉他叫我小真就可以了。
(因为我希望自己,是真实的,是客观存在的,而不是活在虚幻中......)
爱上元隽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我觉得心里有一些挥散不去的愁绪,倒颇有些黄公度"愁绪促眉端,不随衣带宽"的感觉了。
所以当愁绪促眉端的时候,子川告诉我说:实在闷的慌,不妨去Vogue去看看。
四川有俗语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听过猪哼哼。所以,在子川提出这个建议之前,我早对上海的同志吧情况了如指掌。甚至我还得到了当时最出名的两家Gay吧:Vogue和2DM的Photoshop版地形草图。
因为是同志吧,所以我依旧很抵触,子川告诉我,说2DM会比较混乱,Vogue还好了,相对比较安静,而且聊天的比钓鱼的多,并且有老外在,所以相对来说不会太多胡来的。
"可是......重庆的Gay吧里面乱搞的很多啊......"
"那是重庆啦!我给你说,就算我说比较乱的2DM,也严格规定了不准两个人同时上卫生间啦!"子川抛下卫生间理论,就匆匆挂了机。
(子川,应该不会骗我吧?)
(管他的,我又不是去钓鱼的......)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2000年8月16日,周三,我第一次进入了Vogue。子川说一般Vogue和2DM都是周五和周六晚上人比较多,而且晚上8:30开始有人,9:00后人慢慢增多。我心里还是颇有些心虚,所以专门选了个人少的时候去。当然我很诧异为什么子川会知道这么多,子川淡淡地说,常客呗。这样的回答,让我隐约觉得有些无奈。
去之前三小时,给子川发了短信,他的回复是一个微笑符号......古怪的家伙......
犹如特务接头一样穿过一条小弄堂,要不是我有地形图,旁边的一排古朴的民房早让我望而却步了。进入Vogue的门,正面就是一个露天的空地,左边,才是Vogue的核心。
光线比较暗一点......我看着间插有红色的灯光,或许是成见,或许是先入为主,总觉得有些暧昧。
不过还是一咬牙进去了,权当做是体验生活吧,我想。
耳塞挂在脖子上随时候命,但是走进Vogue的第二道门时,还是有些紧张,手放在口袋里,微微攥出了些汗。我突然想到,或许我应该带点防身的东西的。
可惜的是,我家里连水果刀都没有一把,因为我一般是吃碰柑、香蕉、草莓一类方便处理的水果。其他可以称做刀的产品有指甲刀两把,手脚合署办公,不过最近负责脚的那把快支离破碎了,所以一把指甲刀越俎代庖中;小剪刀一把,从高中用到现在,难得它还如此健康,张小泉还真是名不虚传;吉列剃须刀一把,是元隽陪我一起买的,虽然是我自己付的钱,但是感觉就像是元隽送给我的,所以刮胡子的时候我比心疼自己脸还要心疼它。当然菜刀尖刀等厨具,不在这个场合讨论了,而且半年里没做过几回菜,所有厨具被打入冷宫这么久,或许早锈迹斑斑了。
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一Gay吧嘛,还能吃人不成?我自己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走进了正中间的椭圆吧台。
还没开口点饮料呢,吧员倒先招呼我了:"依尔哥今天不是去那边赶场吗......啊!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先生要喝点什么......"
(依尔哥?虾米人物?怎么会把我认成这个人......)
心里虽然很纳闷,但是毕竟在一个陌生的环境,我没有多问什么,瞄了下酒单:"就给我这个‘蓝色多瑙河'吧。"
吧员给里面的人说了声开始给我准备,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这个‘蓝色多瑙河'名字挺好听的,是怎么做的呢?"
吧员还没有解释,我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说出来寻常得很,龙舌兰酒加柠檬汽水而已。就是因为很平常,一般客人都不会点这个的。老板就常常更换名字来吸引人。比如两周前就叫蓝色梦幻。"
声音和电话出入不大,所以非常熟悉,我笃定是子川。于是兴奋地转头,却瞠目结舌。
早上起来我似乎没照过镜子......现在算不算再照一次呢?
因为面前这个人,和我的样子,太接近了。
夸张了,其实他要比我长得好得多,只是眼睛和基本的轮廓很相似,所以给我一种恍惚的感觉。
这么说,刚才吧员认错,也是有根据的了......因为我看到吧员已经跑一边和其他人指着我和眼前这个家伙窃窃私语了。
(子川......依尔哥......是眼前这个他吗?)
"还好啊,两三年前看你的照片,和现在出入也不大啊。"他坐在我旁边,靠得相对比较近,我闻到淡淡的Adidas运动香水的味道。
"啊?这么说,你当初加我做好友的原因......"恍然大悟,怪不得子川那么神秘地说了很多次见面后就可以解释很多东西,"是因为我们长得很相似?"
"Bingo!"他微笑的样子真好看,我心神一荡。
匆匆喝了一杯名字好听,味道却不怎么样的蓝色多瑙河,我就被子川拉出了Vogue。
"你似乎还是不太能接受那里的气氛,那么不用勉强啦!"子川笑着解释,"我今天陪你好了。"
"唔。"我微笑着答应,要完全适应一个同志吧的氛围,的确还是需要一些时间,不过还不至于要逃离,我看出子川拉我出来的原因其实是里面似乎有很多人都认识他,而子川似乎在我面前想回避这件事情。
"刚才吧员叫我依尔哥,似乎把我看做你了吧。"我若无其事地试探着。
子川也没啥反应的样子,只是轻轻点头表示我的猜测无误。
"你应该知道小真不可能是我真名啦,"我想还是先坦白交代,这样子川也会告诉我他的名字吧,"我的真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