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璧————醉卧千年

作者:醉卧千年  录入:12-17
双璧
  
            绝世有双璧
            华彩耀东西
            一笑倾人城
            再笑倾人国
(1)
那城门上,高悬著谁的头颅,他的嘴角含笑,是否已见到阔别徐久的亲人。终是离开了那鲜血浸泡的疆场,不管以什麽样的形式,走的人不会再回来,留下的还要继续活下去,也许只是片刻。
"裴将军?!大王和众将领在等您呢。"
年轻的校卫,用羞赧的眼神望著我,他十六七岁的青春面孔上,有著一条打仗时留下的伤疤。
"那边在做什麽?"我用手指向一个被紧绑著、强按在断头台上的士兵,他的头发凌乱,正呲著一口白牙,冲我肆无忌惮的笑著。
"好像说他在我军和东城大军沟澜一战时,大唱淫歌豔曲,扰乱军心,更失了我军的颜面,军法当斩!"
"他唱的是什麽?"
"这......"小校卫躲开了我的视线,他不知道是否当说,看到他的脸色,我已猜到那个士兵唱的是什麽内容了。
我不由自主的向那将死的士兵走去,他望著我的眼,突然变得异常明亮,他用力的挣扎开按著他的双手,挺直自己的胸膛,洪亮的歌声从他的口中传出,"诶──哥哥那个亲亲妹子呦──你咋就不再等哥哥几日呦──说好死不了──回去娶你做婆娘──嫁就嫁了吧──哥哥我不稀罕──如今雌的没有雄的好──乱世军中有双璧──东城那个含子呦──听说他叫人欲仙又欲死──西国我的阿秋呦──你从未瞧过我一眼──狠心的我的妹子呦──不要再把眼泪流──不要再说你亏欠我──贴上花黄梳云鬓──挽起罗裙开轿门──女人一生就嫁这一次──不要让喜烛滴红泪──我已不再爱你了──真的不爱了──哥哥稀罕的是那绝世东西一双璧......"
"拿酒来!"我心中如刀割一般的痛,八年征战,每个人失去的又怎能用数量计算。
"裴将军!?"小校卫犹豫了一下,派人为我取来了一坛酒。
一坛浊酒、两个海碗、盛满了辛酸,"来!裴秋送你上路!"
我一仰而尽,酒水顺著我的面颊趟了下来,浸湿了那形同虚设的战袍。
"哈哈哈哈──"伴著凄冽的笑声,刀斧手砍下了他的头颅,鲜血溅在了我的脸上。死了一个士兵,一个小小的士兵,他的头颅都没有资格高高的挂上城门,只落的一卷草席裹身,葬在那背井离乡的荒丘。
"来来来,裴爱卿!"大王示意我坐在他右手边的蒲团上,而他左手边卧著一只慵懒的白猫,它是王心爱的宠物,而我,也是。
"怎麽沾了这麽多血迹?"大王抬手要为我擦去污渍,我不想在那麽多人面如此,微微向旁欠了欠身。
"自己擦掉它!"大王显然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放下了手,从怀中掏出一条绢帕递与了我。
"谢大王。"我已感到众人利箭般的目光,但是他们无人敢言,就算我再卑微,但我的主人他们不敢侵犯,"大王急招裴秋来,不知有何事?"
"请爱卿去会一个人。"
"谁?"
"柳含子。"
"他!?"
"魏军师!你把详细情况和裴爱卿说说。"
魏彦手捋著他的两撇山羊胡,一双三角眼似笑非笑,"我军在追捕东城逃亡之军时,捉到一人,就是东城城主的禁娈柳含子,魏某建议由裴将军去探探他的口风。"
姓魏的又想借机羞辱我,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著看我的笑话,"既然是军师主意,大王的命令,裴秋当然遵命。"
"好好!裴爱卿要是从柳含子口中得知东城老儿的下落,可算是为西国立下一大功啊!"大王凑近我的耳旁,低声道,"听说那柳含子妖野惑人,一双丹凤眼可摄人魂魄,你见过後,跟我讲讲。"
我端起酒杯,用它挡住唇,轻声问道,"大王就不怕,我被他勾去魂魄?"
"呵呵~~~阿秋说笑了~~~至今本王还没有见你对谁动过情呢?你的心是冰冷的,不过本王喜欢。"说著他悄悄的伸手到我跨间,用力的摩擦著,这一切都挡在了桌案之後,暗藏的龌龊,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就算发现了又能怎样?
(2)
两名内侍提灯在前面引路,我仍穿著那身战袍,每走一步,就会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冰冷而又苍白。
一阵缥缈的歌声渐渐清晰,他在唱,"凤兮,凤兮,栖梧桐兮,不遇梧桐,身不歇兮;云兮,云兮,游长空兮,远离长空,随风散兮;君兮,君兮,求知音兮,难觅知音,斩断弦兮......"
我站在伶人馆的门外,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背影,长发随意的系在脑顶,没有束冠,外裳轻轻的披在肩上,他就是柳含子,带著我想象中的一种懒散。
跳舞的伶人发现了我的到来,停止了翩翩的舞动,一下子由虚幻回到了现实。
柳含子回头看我,并没有起身,只是转了一下头,他笑了,但只笑了三分,剩下的七分让人感觉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伶人们低著头,静悄悄的从我身边退了出去,我感觉到了,他们中有人看我的视线。
我屈膝跪坐在柳含子对面的蒲团上,我们之间只隔著一条桌案,红木质地,图腾雕花。
"裴秋?!"到是柳含子先开口说了话,这个人懂得如何使自己处於上风。
"怎麽知道我就是裴秋?"我只能顺著他的话说下去。
"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这是一个模糊的答案。"
"因为在这里,只会有裴秋一个人冷冷的看著我,用一种藐视的神情。"
我吗?!藐视他柳含子?!说白了,我和他是一样的身份,我有什麽资格去藐视他?!
"你藐视我......"他往前探了探身,半倚在桌案上,袖管松松的垂下,露出一小节润滑雪白的手臂,"是因为......你藐视自己。"
柳含子的凤目似笑非笑的看著我,从他的眼眸中,我看到了自己没有表情的面孔。
"你不想说些别的吗?比如......东城......"
他摇了摇头,嘴角含著浅浅的笑。
"护主?"
他又摇了摇头,这次的笑微微的深了些。
"裴秋,你这次没有带心而来,下一次,当我可以听到你心跳声,我们再谈。"
我扶膝站起,一名内侍俯下身,为我将裙摆上的褶皱抚平。
柳含子趴在桌子上,仔细的看著他的举动,然後他抬起头,意味深长的冲我笑了笑。
当我走到门口时,柳含子叫住了我,"我还可以再叫那些伶人为我跳舞吗?"
"那要看大王的意思?"
"西国大王有很多伶人吗?"
"是的,很多。"
"他很会享乐啊!"
"他也很会杀人。"
柳含子提到了我的心,也唤起了我对它的想念,但是我把它放哪里了呢?一时想不起来了。
刘公公气喘吁吁的迎面跑了过来,我知道那是因为大王等得不耐烦了。
走进寝殿,有人帮我褪下战袍,身上没了它,感觉很单薄。
有内侍将床榻两边的烛火挑亮,大王他喜欢将一切看在眼底。
"见过柳含子了?"一双有力的手臂揽在了我的腰间。
"嗯!刚去时他在唱歌。"
"唱的什麽?"
"说一只凤一定要落在梧桐树上。"
"有意思!问出什麽没有?"
"他不肯和我说,嫌我是个没心的人。"
"哈哈!有趣,寡人一定要见见他。"
"那大王记得带一个道士在身边。"
"要道士做什麽?"
"招魂啊。"
"秋!你吃醋了!"大王将我重重的压在了身下,我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跳动的烛火。
吃醋?!那是一种什麽滋味呢?
我看著那个骑在我的身上,大汗淋漓的男人,他在剧烈的抽动,他在大喊,"哦,秋!哦,我的宝贝,我的心肝,太棒了,如果你能一笑,寡人愿以一国来换。"
一笑倾国,真的吗?
不知为什麽,柳含子的歌声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他在唱,"凤兮,凤兮,栖梧桐兮,不遇梧桐,身不歇兮......"

(3)
伶人馆渐渐有了变化,那里开始夜夜笙歌,红灯高悬。大王有段时日没有再招我侍寝,我知道他见到了柳含子。
这样很好,我有了属於自己的时间,於是一个人来到荒芜的战场,这里几个月前曾有一场血战,死了很多人,森森的白骨染著干枯的血迹,一只乌鸦落在一颗头颅上,寂静的梳理著黑色的羽毛。我俯下身将那散落的枯骨收敛在一床锦被中包好。
"裴秋的爱好真是奇特啊。"身後传来那懒散的声音,其实他已在我身後站了很久。
"你已经可以四处走动了?"我转过身,手中捧著那颗头颅。
柳含子身旁的侍卫见此情景,下意识的向後退了退,他却走到了我的身边,"大王不再拘禁我了,不过......"他转头冲那几名侍卫微微的笑了笑,"去哪里都要有人......保护著......"然後他伸手撩起那头颅当在眼前的长发,"嗯,死不瞑目呢。",柳含子用他那白玉凝脂般的手为死者合上了双眼。
"你会因此爱上我吗,裴秋?"
"这是一个很唐突的问题,而且很滑稽,难道只因为我们捧著同一颗头颅,我就要因此而爱上你吗?"
柳含子又笑了,其实,我很怕看到他笑,因为我会因此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是从第一眼就爱上了你呢。"他的手由头颅滑到我的手背上,带著恰好的温热,还有点淡淡的栀子花香。
"是吗?可是我不爱你,我不爱任何人。"我从他的身旁走过,没有再看他一眼。
一路上,我都在想:柳含子来到白骨皑皑的战场上,对我说,他爱上了我,这是为什麽?
......
吃过晚饭,我坐在桌案前,随手拿起一卷书简翻看著,但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只有那句‘我是从第一眼就爱上了你呢。',他以为,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为他痴迷吗?
"裴将军,大王有请!"
不是有柳含子吗?这麽晚了,还召我做什麽?我穿戴整齐随著刘公公向大王的寝殿走去。
隔著很远,就可以听到柳含子一浪又一浪的呻吟声,他,毫无顾忌。
"秋!你可来了,快点,到寡人的身边来!"
大王满身汗水淋淋,他的身下骑著柳含子,那个白天说爱我的男人。
"不知大王叫裴秋来有何事?"
"啊~~~含子~~你这里夹的孤王好紧~~~太好了~~~秋你过来~~~陪寡人耍耍~~~"
两人共侍一主,在宫廷里,它有一个名字,叫‘双飞'。
我脱下衣服,躺在了床边上,此时柳含子正坐在大王的勃起上,快速的摇晃著,宽宽的床榻在我的身下剧烈的抖动著。
很快,大王就达到了高潮,看的出这不是今天的第一次,因为他已显出了疲惫,来不及玩双飞,他就沈沈的睡去了,只是苦了我,那早已挺立的分身,该如何处理呢?
柳含子为大王盖好了被子,然後在我身边躺了下来,他的手轻轻的搭在我的小腹上。
"不要碰我!"
"你确定?!"他的手渐渐的往下移,攥住了我的分身。
"啊~~~"
"嘘~~~"柳含子右手的食指放在了我的唇上,他的手指柔软中带著一股力道。
我只能紧咬住唇,指甲深深嵌入到床褥之中,任他的手游龙般的在锦被的遮盖下,施展十八般武艺。
终於泻了出来,我觉得清爽了许多,虽然我不喜欢,但是我也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著本能反映的普通男人。
"睡吧。"柳含子紧了紧我的被角,他的手从被子的缝隙伸进来,轻轻的拉住我的手,那一刻,我不想躲开,不想躲开的,也许只是那一刻。

(4)
大王和我说:秋,含子的歌唱得可真好听。
他又说:秋,含子的笑可真动人。
他最後和我说的一句话是:秋,为什麽你不是柳含子。
我是裴秋,就永远不可能是柳含子。这是我唯一可以给大王的答案,但是他恼了,甩袖离去,没有再回来。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个孤傲的男人以他的方式爱著我,而柳含子对於他只能算一种欲望,就像裴秋不会是柳含子一样,柳含子也代替不了裴秋。我知道,我都懂,但是我真的无法笑逐颜开,衬著那堆堆白骨荒草地,无法对著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说我爱他直到永远。有时,我也想不通,为什麽,我可以舍弃自己的心,却固执的不愿和他说一句慌言。
手下的七弦琴缓缓的弹出淡淡的哀伤,外面点将的锣鼓已经敲到第二通,加快了十指的拨动,心中很乱,很想,做个真正的男人,哪怕战死杀场。
曾经也披甲上阵,那年一十六岁,那年刚刚由一个小兵成为大王身边护卫官。
"王!秋也是一个热血男儿,请您允许我上阵杀敌。"
"好啊!但是,秋要小心!"
那时,号角声在我耳畔轰鸣;那时,银盔银甲,白色帽缨;裴秋是万军中虎虎生威一小将。
杀!有敌人在我身旁倒下,有夥伴在我身旁倒下,我真的很迟钝,直到最後才发现自己的周围一直围著八个人,一个倒下去,一个补上来,一场仗打下来我不清楚总共死了多少人,但是我知道为了保护我而死的一共三十二人,三十二人的鲜血溅在我的战袍上,那时,我方明白,在王看上我的那一眼起,我就不再属於自己,我的生死由他决断。
三通鼓响起,我的琴开始走音了,身後却响起柳含子的歌声,他悠悠的唱到,"芦苇苍苍兮明月光光,秋风凄凉兮白露为霜,父母妻子在何方,征夫思故乡......"
歌声未停,但弦断了,一切被愕然的卡在了那里,我觉得喉咙里涩涩的,堵的慌。
"伤到了?!"柳含子跪坐在我的身旁,拿起我刚刚被断弦割伤的手指,含在口中轻轻的吮吸著。
"柳含子,你为何来到西国?"
"这话怎麽说?我不是被你们抓来的吗?"
"是吗?"
"当然!"
"你在撒谎。"
"聪明如你,裴秋,又能怎样,有人会在意你的话吗?"
"你将谎言营造的异常美丽,我又怎能击破,大王又怎容我击破,也许这就是西国的定数。"
柳含子起身离去,我听到他沈稳的脚步声,走到一半,他停了下来,说,"我对你说的那句话,不是谎言。",那一刻,我们都没有回头看对方。
这之後,柳含子因与大王的近身侍卫通奸,被毒打一顿,关近了水牢,而那名侍卫早已身首异处。我不明白正如鱼得水的柳含子,为什麽要这麽做,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又似乎冥冥中早已有了暗示。从柳含子关进水牢那一晚起,我常常会感觉到那根被割破的手指阵阵刺痛。
(5)
瑟瑟的阴风从房廊下扫过,像妇人低低的哭泣声,梦中,是柳含子的笑脸,永远只带著三分,刀斧手一声呵唳,美丽的头颅滚落在我的脚边,竟没有流一点血迹。我从梦中惊醒,冷汗已湿透了身上的衣衫,我不明白,自己何以如此在意柳含子,但我不愿去细想,生怕想的越深陷的越深,有些事情将会身不由己。
柳含子关进水牢後,日子又像从前一样了,大王开始招我侍寝,有时我也陪在他身边看他批阅奏章,为他研一研墨,串一串断了的竹简,但是我们很少说话,谁也没有再提到柳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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