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恼,乖乖的一边帮他研墨,一边继续欣赏他的侧脸。
"你在写什麽?"他问。
"我在写魏子布置的作业。晚饭前必须要写好的。"
"你也还没吃晚饭?"
"我在同你一起受罚,你知道麽?谁叫你那麽粗心被魏子抓住了。"
郁森吐了吐舌头,"是什麽作业,也许我能帮你。"
"摩篇、权篇、谋篇、决篇各写一篇论文。"
"四篇一起写?"郁森咋舌。
"你不是说要帮我的麽?"
"呃......你让我帮你写哪篇?"
"你擅长哪篇?"
"恩......决篇吧。"
於是戎迟递给他一支笔。郁森思付了一下,落笔成文,然而他眼珠一转,转头道:"戎迟,我帮你,你总得先说声谢谢吧?"
戎迟低了低眼,不吭声。
"小孩子要讲礼貌哦,对我说声谢谢吧。"
戎迟原本对他是心存感激的,然而被他这麽一说,反倒别扭起来了。郁森玩心大起,凑上前道:"你不说的话,我可要自己拿报酬了哦。"
"你要什麽报......"戎迟转头看他时,料不到他会贴得这麽近,双唇在他唇边轻轻擦过,两人俱是一怔,半晌听不见呼吸。
两人睁大了眼睛互相望著,然後听著彼此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戎迟的脸先红了起来,毕竟从客观上来说,是他先吻了郁森──如果这个算作是吻的话。
戎迟转过脸去的时候,郁森突然凑上来在他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他终於亲到了。
"你干什麽?"戎迟横眉怒对。
"呃......那个,回、回礼。"郁森说得有些结巴。
戎迟眨巴了一下眼睛,想想也有道理,这样他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我的谢谢可以免了吧?"他承认自己在耍赖皮。
郁森嘿嘿一笑:"恩......谢谢麽,你已经说过了。"
"什麽时候?"
"刚才。"
戎迟黑线,原来郁森跟他咬文嚼字来著。
门支呀一声开了,魏子负手立在门外,两个孩子俱是一惊,怔怔地看著魏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刚才两人的亲昵情景不知是否已经被魏子瞧见了?
然而魏子的脸色除了严肃并无其他征兆。
"郁森,怎麽跑这边来了?"
"我......我......戎迟病了,我来看看他。"
"哦?"
"魏子不是教导我们要手足相亲麽?"
"手足?"戎迟和魏子一同皱眉。
"那个,四海之内皆兄弟,啊哈......"这话越说越没边了。
戎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然而笑过之後他却老老实实承认:"魏子,我在请郁森帮我写作业。"
郁森那个汗,不必这麽诚实吧?
魏子挑了挑眉道:"写得如何,拿来我看。"
於是戎迟将自己写完的《谋篇》、《权篇》和郁森写的半篇《决篇》递给魏子过目。
魏子捋著胡须点头道:"戎迟的《谋篇》要比《权篇》写得慎密,郁森的《决篇》虽未成文,但起势已有,可成大器。"
他向两个孩子挥了挥手道:"今天且放你们去吃饭吧。"
两个孩子对看一眼,郁森察觉到戎迟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得逞般的笑意。他突然心下明朗:原来戎迟对魏子的性情已经了如指掌了。
03出使
十年之後。
窗外,淅沥地下著小雨。
天色如此阴霾,戎迟皱著眉,呆呆地望著屋檐上不断滴落下来的水珠子。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他数著数著自己都烦躁起来了,伏在窗台上,闷头闷脑地叹了一声。
一个蓝色的身影轻巧地窜入门内,收了伞一个劲地叫:"真是该死的鬼天气。"
戎迟回过头来,见到那蓝衣女子,便笑开了:"是你自己要出去的。"
蓝衣女子瞪了他一眼道:"我还不是为了早点完成任务可以早点回去麽。"
"那可有得到什麽消息麽?"
蓝衣女子翻了翻白眼:"我辛辛苦苦得来的消息,为什麽要告诉你?"
戎迟靠了过去,半撒娇地道:"姐,我们可是多年的搭档了,当然是要有福同享啦。其实我守在这儿等了你大半天,也挺辛苦的。"
蓝衣女子一双水灵的大眼睛一转,道:"告诉你也可以,但是,要按老规矩收取报酬的。"
戎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不会吧?"
蓝衣女子挑眉:"要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不拉倒。"她说著起身欲走。
戎迟满头黑线地拉住了她:"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真的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戎迟把心一横:"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他说著闭上了眼睛道,"要亲就趁现在。"
"呵呵,乖了~"蓝衣女子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咬一下。
"哎哟,姐,你为什麽每次都要咬我?"戎迟很不爽地揉了揉嘴唇。
蓝衣女子一脸的坏笑:"不咬咬看怎麽知道是否味美呢?"她说著舔了舔丁香小舌,说不出的魅惑。
然而这一招对戎迟不管用,跟她搭档了那麽多年,他早就免疫了。倒是她,每次都喜欢占他的便宜。
"现在可以告诉我消息了吧?"
蓝衣女子面色一整,一字一顿地道:"楚国已经派特使出访齐国了,三日之内将到达临淄。"
蓝衣女子名叫司蓝,秦国间谍网中顶顶有名的蓝蝴蝶。
蓝蝴蝶有句名言:只有不想得到的消息,没有得不到的消息。她就像一只蝴蝶,自由地穿梭於各国的上层社交场合,运用她的美貌和智慧搜取她所需要的情报。
五年前,秦王将司蓝召进宫去,指著站在大殿之上的那个孤傲倔强的少年笑道:"你知道这孩子刚才跟我说什麽吗?他死活都不肯给我下跪,他说他不是来投靠我的,他是来与我合作的。"秦王说著自己先笑岔了气,"你听听,这是一个孩子说的话麽?"
司蓝於是仔细打量起那个少年,令人惊豔的面容上是一副执拗的表情,穿著很简陋,却给人一种很清傲的感觉。司蓝望著他,他也毫不避讳地回视。
司蓝的嘴角渐渐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他转而对秦王道:"大王,把他交给我可以麽?我可对这小子很感兴趣呢。"
"哦?"秦王不可置信地望著司蓝,他的确是有意想让戎迟跟著司蓝的,只不过这次他还未开口,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蓝蝴蝶竟然主动提了出来。
司蓝脸上的笑意渐深:"这麽块好材料,我倒是很想要来雕琢雕琢。"
後来每当戎迟回想起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他总是感叹,当时他明明就看见了有一条大尾巴在司蓝的身後摇啊摇。
五年来戎迟在司蓝的培训下,坚守三要原则──脸要笑,眼要准,心要狠──开始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间谍。如今戎迟已经是司蓝不可或缺的搭档,两人分工明确,司蓝探取情报,戎迟出击行动。二人以姐弟相称,感情融洽,只不过司蓝总是要占他便宜这一点实在让他很头疼。
沙尘翻卷的官道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蓬头垢面地倒在路中央。
一路官队渐渐走近,为首的官兵踢了踢那少年:"喂,小叫花子一边去,别挡著官道!"
少年翻过身来懒懒地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官兵只觉自己脖子一凉,再也呼吸不到新鲜的氧气了。
其余的人根本没看清这少年是什麽时候出的手,怎麽出的手,这使他们感到恐慌,於是没头没脑地举著兵器冲过来。
片刻之後,官道上堆满了尸体,一个个是睁大了眼睛面色涨紫,窒息而死。
只剩下官轿里的那位楚国特使了。戎迟提剑慢慢走近。
特使在轿帘後面瑟瑟发抖。戎迟问了一句:"你就是楚国的特使?"
"是......我是......你是......"他最後一个"谁"字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戎迟已经手起剑落了。他不过是个间谍,知道他是谁,对於一个死人来说,根本没有意义。
戎迟回头朝临淄的方向望了望。路很长,看不到尽头。沙尘依然翻卷,滚滚不息。他缓缓收剑如鞘。这一次,是他第二次踏上齐国的土地──这个曾经是他的祖国的地方。
临淄的皇宫中夜夜笙歌。齐王懒懒地躺在卧榻上,一旁有两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伺候著,一个为他端著酒杯,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为他按摩。
齐王瞥了瞥眼前那些跳得花枝招展地舞女,疲倦地闭上了眼睛。这些女子的确很美,但始终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啊。
一旁的小太监注意到了齐王的疲态,他挥了挥手让舞女们退下了。他小声对那两个少年叮嘱道:"小心伺候著大王。"然後自己也悄声退去。
齐王闭著眼睛,不见有丝毫的动静,但是从他紊乱的气息可以听出一些端倪。端著酒杯的少年向另一个少年递了一个眼色。那少年便将一只手探入齐王的长袍之内,小心摸索著,握住他的昂挺,然後凑上嘴去,细细地安抚,动作娴熟。
齐王依旧闭目,双眉微蹙,不时地发出一声低吟,随著少年动作地加快,他低吼一声,身子一挺,释放在了少年的口中。他安静了下来,微微喘息,端茶的少年用毛巾轻轻擦拭齐王额上细密的汗珠。
齐王慢慢睁开眼睛,笑望著两个少年:"你们俩今天还真是大胆,就不怕寡人引火烧身麽?"
两个少年跪了下去,其中一个口齿伶俐的道:"只要大王舒服了,叫小奴做什麽都愿意。"
齐王於是朝他钩了钩手指:"那麽今天就让我舒服舒服吧。"
小太监尖利的声音在寝门外响起:"大王,有秦国特使求见。"
"秦国?"齐王怔了怔,"楚国的特使没等到,却等来了秦国的特使。"他低头看了看身下娇喘连连的少年,尚未褪尽的情欲使他细嫩的脸庞娇豔如花。他实在是舍不得就这麽放了他,自己都还没满足呢。
"真是煞风景。"他一边嘴里嘀咕著,一边懊恼地甩开幔帐,起身穿衣。
待他来到殿堂上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穿布衣的少年候在大堂之上,怀里揣著一只锦盒。
他在龙椅上坐下,问道:"你就是秦国的特使?"
"正是在下。"
"抬起头来与我说话。"
於是少年昂起头来,与齐王对视。齐王在接触到他的目光的那一刹,明显地怔了怔,倒不是因为他绝美的外貌,美少年他见得多了,可是能拥有他这样一双清锐的目光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睛不卑不亢,注视著他的时候竟丝毫没有卑微之感。
齐王几乎是脱口而出:"你叫什麽名字。"
"戎迟。"
"戎迟。"齐王抚摩著下巴细细玩味,似乎连他的名字都带著一种致命的诱惑。
戎迟嘴角微扬:"大王难道不好奇在下为什麽突然到访麽?"
齐王挑了挑眉:"你说。"
"秦王命在下带来一只锦盒做见面礼,先请大王过目。"戎迟说著将锦盒交由一旁的小太监传递。
齐王打开锦盒的瞬间,不禁冷汗直冒──盒子里头装著的竟然是一颗人头!
齐王勃然大怒:"大胆贱民,竟敢戏弄寡人!"
"大王请息怒,秦王既然命在下将这人头送来,必定是有缘故的。还请大王耐心听在下解释。"
齐王顺了顺气,以前所未有的耐心道:"你且说出理由来。"
"大王,记得几个月前秦王曾经提议要与大王您结为联盟,抵御外国入侵。但是被大王拒绝了。几天前,楚国派了密使来到秦国,企图与秦王商议偷袭齐国之事。"他顿了顿,察觉到齐王脸上表情一僵,他继续道:"可是秦王既有意与齐国结盟,自然不会答应楚国的要求。楚国特使多方挑唆,激怒了秦王,於是将他斩杀,并命在下将这人头送来给大王,是为提警之意。"
齐王眯起了眼睛,道:"你们秦王还真是费尽心思,为了与我结盟而斩杀楚国特使,他难道不知道两国交涉,不斩来使的规矩麽?"
戎迟笑了起来:"秦国与楚国因为隔代仇的缘故,数年来一直交恶,现在突然派使者来访,必定不安好心。秦王因反感楚国挑拨离间的伎俩,又是诚心与齐国结盟,这份决心难道大王还不能理解麽?"
齐王又是一阵沈默,最後他道:"要结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大王请说。"
"我要扣留你作为人质。"
戎迟一怔,扣押人质的行为,在这局势动荡变幻莫测的战国时期早已不是新鲜事了,只不过别人都是扣押一国的太子或是皇子等王室储君为人质,以达到牵制对方的目的。但是齐王扣押他一个小小的特使是何用意?
早就听司蓝说,齐王是一头深藏不露的狼,这句话果然不错。戎迟的转念只在一瞬间,当即叩首道:"大王请放心,秦王原本便交代了在下久留齐国,协助大王结成联盟,以方便两国交际。既然大王也有此要求,在下更是甚感荣幸。"
齐王不断地抚摩著自己的下巴,心下思付道:"这个小子不简单嘛......"不过他又很有些不爽,面对一国之君,这布衣小子凭什麽能在他面前谈笑自如?
04重逢
营帐突然被撩开了,一个年轻的军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不......不好了!"
郁森从文案中抬起头,不悦地皱了皱眉:"凌风,你怎麽还是那麽冒失?"
凌风喘了口气道:"将、将军,有人闯入军营来捣乱。"
郁森站了起来:"是谁那麽大胆?"
"不知道。那人口口声声说要见将军,士兵拦住他说练兵重地不得随意闯入,那人就动起手来了。"
郁森满腹狐疑地走出营帐之外,果然见一群士兵围著一个身穿布衣的年轻人,然而很明显他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三两下便被放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郁森忍不住按了按额头,难道他辛苦训练出来的兵就这麽不经打?不过这年轻人也忒嚣张了点,这里好歹也是军事重地,怎容得他如此胡来?
他顺手拔出一旁士兵腰间的长剑,一招"天昼之明"刺了出去,那年轻人身形一转,一式"暗夜伏"贴著他的身侧险险避过。
"素手乾坤?"郁森惊叫起来。适才二人交手时的两招,这情形让郁森感到如此熟悉,沈淀已久的往事顿时如波涛惊起汹涌而来。
布衣少年转身收剑,定定地望著他笑:"别来无恙啊。"
"戎......戎迟?!"郁森此刻真不知是惊是喜,阔别十年,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戎迟已经长成了一个光鲜耀人的美少年了,脱去了童年时代的青涩与倔气,现在的他,似乎更加......有魅力了。
"十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发达了。"戎迟噙著笑,"我就怕你贵人多忘事,所以用点激烈的方法来跟你打个招呼。"
"啊......怎、怎麽会?"郁森竟开始结巴起来。
周围的士兵们都怔怔地望著这二人,小声嘀咕道:"原来他们两个认识啊。"而且他们从未见过向来老成持重的将军也有方寸大乱的时候。
郁森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不及多想,一把拉起戎迟的手道:"我们帐篷里去说话。"岂知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又引来了身後众人的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