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丛生————瑶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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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左手叠在她的右手手背上。粗糙的手指插进她的指缝里，感受到她的温凉腻滑。 973
他想起另一双手，也是如此温凉腻滑。但是很修长白净。那双手的十指总是非常安静地交叠在一起，左手的食指在上，指尖细微地有规律地弹动着。 40409 73605 57974
他吐出一口浓浓的香烟。白色的烟雾清晰地在寂静的夜色里萦绕。 31526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似乎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等待什么。烟草的味道慢慢渗到感官中。 50875
"我冷了。"她终于率先打破沉默。 37107 9795 63
他怔了一下，猛吸了一口香烟，把剩下地丢进对面的小池塘里。然后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上。自己只剩了一件短袖的厚棉T恤。 5
"回去吧。"他说。 65 6 6240 65238
于是他们站起来，离开冰凉的石椅。 47914 3034 24602
一直沉默着走到楼下。他在昏黄的路灯下停了脚。她把外套还给他，用深黑的眼睛看着他。 8015
他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49 623
她失望地闭了闭眼睛。 1420 797 19096
"滚！"她突然大吼一声。脸色苍白，夹杂着愤怒与绝望。 41702
他默然地看了她一会，转身走掉。 10784 35259
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哭声，却始终没有回头。 89549 38434
路过闪烁着霓虹的酒吧，顿了一下。门口"艾生阁"的三个字像无数只妖异的眼睛瞪着他。他想起第一次经过这里时对这个名字产生的疑问。他记得那个人低声念了一首诗："种兰不种艾，兰生艾亦生。根亥相交长，茎叶相附荣。香茎与臭叶，日夜俱长大。锄艾恐伤兰，溉兰恐滋艾。兰亦未能溉，艾亦未能除。沈吟意不决，问君合何如？" 96 45276
"问君合何如......"他低声喃呢着，终于迈步离开。 79652 47269
夜还是凉的。有风的时候更冷。他裹紧了外衣走进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两桶泡面，付帐的时候又折回去拿了几罐啤酒。 17037
收银的小姐面无表情。艳丽的口红在日光灯下如血一般可怕。她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沉闷无味。 75297
他走回自己的房子。他的房子在三楼。像鸽子笼一样镶在大楼的里面。他爬楼梯，走进长长地走廊。走廊的尽头蹲着一个身影。在昏黄的走道灯光下，那身影在烟草的雾气里单薄而孤独。 4289 10810
他在门口停下，掏出钥匙。 3028 0
那个模糊的身影直立起来，慢慢走近，慢慢清晰。 8 645
"徐峰。"齐航嬉笑着叫道。身子靠过来，倚在门边。手里夹着香烟，微微眯起的眼睛在烟雾缭绕中仍旧泛着流离的光华。 06
徐峰打开门，走进去换鞋。 73614 730
齐航跟进来，随手打开灯，叼着烟往里走。 737 72306
"哎！换鞋！"徐峰连忙叫住他。 9195 746 95252
齐航回头撇了一下嘴，仍旧走到沙发上，轰然倒下。十分懒散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上眼。 4046
徐峰走过去，抽走他嘴里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然后用力抓着齐航的肩膀，强行把他提起来："去换鞋！然后洗澡！" 35962
"哎呀，你这家伙真是的。我都累死了。"虽然这么不满地说着，但仍旧乖乖爬起来，去换掉鞋子。 98596
徐峰将两桶面都泡上，再打开两听啤酒。 8902 26318
"什么时候回来的？" 15947 49197 9
齐航一边换鞋子一边回答："今天一早就到了。先去东直门扣子那里转悠了一会。他不在。" 10709
"不在？"徐峰点了支烟，"是不肯收你吧。" 10492 5 09
齐航嬉笑起来："那家伙最不够意思。" 185 63180
一边说，一边走到徐峰边上坐下，伸手就要搂他："还是你最好了。" 74197 3811
"一边待着！"徐峰一只手就架着挡住了他。 7018 94714
齐航嘻嘻笑着，缩回手，拿起还没有完全泡开的桶面就开始吸溜起来。 10856 78 8
徐峰抽着烟，静静地看着齐航狼吞虎咽。猴急的姿势跟小孩子似的。 60 7 89708
齐航的年纪不比徐峰小。却张了一张娃娃脸。肤色不是一般的白净。徐峰在他家看过齐航小时侯的照片。跟小姑娘差不多。齐航的母亲还特地把他装扮成洋娃娃照了整一套的艺术照，宝贝一样地藏着。徐峰去他家的时候，他母亲就献宝似的拿出来给徐峰看，每看一张，他母亲就能讲出一大堆的细节来。 50250
齐航吸溜完一桶，又一气灌下大半瓶的啤酒。正要伸手去掀徐峰的碗面。徐峰抢先一步拿起来。 2510
"哎......"不等齐航多出一个字，徐峰吸溜吸溜几口，碗里就剩汤了。 19 54917
"徐峰！"齐航恼怒地叫了一声。 456 3629 50147
徐峰放下碗，也不看他，起身收拾桌上的垃圾。 1740
齐航恨恨吐了口气，歪在沙发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啤酒。 646 7
"去洗澡！否则今晚你就给我睡地板！"徐峰给了他警告的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59362 94975
徐峰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齐航闭了眼，仰躺下去，口里喃喃地嘀咕了几句。 1542 30983
等徐峰出来的时候，齐航已经去洗澡了。徐峰捞出拖把拖地。想了想，走到衣柜里拿了件睡衣出来。 79026
敲敲浴室的门："哎，睡衣给你。" 7540 17 42 0
里面的水声小了一点，齐航大声地说："不用了。" 52645 24631
徐峰皱着眉，使劲踹了一下门："你给我接着。别又挂个布帘就跑出来！" 80487 15
里面传来齐航的笑声。徐峰正要再踹，门哗啦被拉开了。潮湿的蒸汽冲了出来。白色的雾气中隐隐看见一具雪白的身体。 1357
徐峰利索地把睡衣挂在门后的挂钩上，不等齐航开口说话，哗啦把门从外面拉上："快点洗！" 586
齐航愣了一下，随即大声笑起来。 495 13515 7 13
徐峰继续拖地，耳边传来哗哗地流水声。 64 75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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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峰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口鼻里感到一股很淡的烟草味道。 8549 51909
身边的齐航睡得死沉。脸陷在雪白的枕头里，差不多半边身子都压在他身上。一条腿还大赤赤地搭在他的腹部。徐峰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地推开他。昨晚把他赶到沙发上睡，怕他死皮赖脸半夜爬上来，自己成了大字占着大半张床。没想到这家伙还是偷偷爬上来了。 839 10715 89506
徐峰摸出手机看了看，才四点多。他爬起来。肚子饿得有点难受。 69397 51784
走进厨房翻找了一会，冰箱里只有一颗鸡蛋和他昨天买回来还剩下的啤酒。徐峰想起来是袁丽丽最后一次来这里做饭剩下的。大概有一个多星期了吧。 813 3157 3 0
他把鸡蛋丢进垃圾桶，用很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套上外套出门。外套上还残留着一圈很淡很淡的花香。是袁丽丽常常使用的那种香水。 6 7 37804 49050
她大概恨我吧。他想起昨天夜里在昏黄的路灯下那张带着愤怒和绝望的苍白的脸，心里有细小的刺痛。 9 29
下楼朝公园的方向走。清晨的风清冽微寒。步子有些轻快。渐渐变成了小跑。身体渐渐热了起来。 3493
徐峰十分喜欢这种感觉。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东方已经微白，路灯还亮着。周遭的一切真实却又不十分分明地存在着。 5959 36039 5 9
他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心跳得有些快。耳朵里除了心跳，还能清晨清脆的鸟鸣，树木的私语...... 5 27
在去往公园的路上有一家小型的咖啡店。但不单是买咖啡。早上的时候也会买地道的北京小吃。而且开门很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了门。很多开夜车的司机或是上夜班或是上早班的人们都会来这里吃早点。生意很旺。 5656
徐峰买了两碗豆汁，买了几个焦圈，又叫人装了几根油条，再小跑着回来。 1807 65275
徐峰进门的时候，齐航早就醒了，正靠在床上抽烟。 5 5 34 6
徐峰把东西搁在桌子上，皱着眉走过去齐航边上。 5957 20453
"别给我把床烧了。"徐峰把烟抢过去摁进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转身离开时拿走了所有香烟以及打火机。 2417
齐航挠挠头爬起来。看见桌上的早点，立刻咧了嘴，伸手去拈油条。 8570 752
"啪！"徐峰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去洗洗！" 9364 2 74
"麻烦！"齐航嘀咕了一句，走到浴室里，砰关上了门。 60614 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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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中午的时候，飘起了绵长的细雨。宽大的阳台上摆着两盆徐峰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在微风里舒展筋骨。 1689
徐峰捧了本小说坐在阳台上，眼睛却看着绿色的叶片发呆。细密的水珠沾在叶片上，逐渐聚集到一起，形成很大的水滴。叶片承受不住了，那晶亮的水滴就顺着叶脉滑到叶尖，滴落下来。像颗漂亮的眼泪。被水洗过的叶片愈发的娇艳透亮。
"怎么不去找你的袁大教师了？"齐航叼着烟靠过来，吐出一口浓浓的香烟雾气。 9 4
徐峰皱着眉，假意咳嗽了几声，推开他。 7 4 028
齐航绕过他，在他对面坐下，望着窗外，继续抽烟。 39 034
齐航不喜欢下雨。这种天气里，整个人都变得懒散无力。哪里都不想去。 404 365
"我们分了。"良久，齐航耳边响起徐峰模糊的声音。 3 34142
齐航咳嗽着笑起来："什么时候？" 51827 54 63423
"昨晚。" 5 69 58 091
"是不是为了我？"齐航眯着眼，倾身过来，用夹着香烟的手狭促地去勾徐峰的下巴。 6317
"你去死！"徐峰斜了他一眼，抢了他手里的香烟，自己抽了起来。 34839 65620
齐航无所谓地笑笑，重新点上一根。 49 2 51084 10217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齐航呼出一口香烟，黑亮亮的眼睛盯着烟雾里徐峰英俊却疲乏的面孔。 78 4
徐峰垂着眼帘，静静抽着烟，整个人看上去迷茫而且颓废。 6 7 46
他不知道。有时候并没有想那个人。他也从来没有刻意去想，或者刻意逃避想他。总是不经意间，恍惚看见他又出现在身边，或是身后的某个地方。非常强烈地存在着。叫他不能不去注意，不能不去分心。可是看过去的时候，他并不在那里。这种感觉让他几乎要发狂。可是又无可奈何。 69195 2 24 047
齐航有些呆滞的看着徐峰那张迷惘倦怠的脸。 104 93731
英俊的轮廓因为这种神情显得柔和。偶尔轻启吐出香烟的薄唇性感地叫人有些着迷。 7 57
"和我一起吧。"齐航忽然说。 7 9 250 27472
随即心中一震。对自己刚刚不假思索就出口的话感到懊恼。 8254 18
徐峰也吃了一惊，扭过脸看向齐航。却对上他轻佻嬉笑的神情。仿佛刚刚那认真的带着一些些请求般的语气不是出自这个人。 10752
徐峰皱着眉，斜了他一眼，扭回脸，把香烟摁灭。继续看书。 64 6 2791
齐航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靠回椅子里，半仰着脸，继续抽烟。恍惚中感觉雨水飘了进来，落进了他的眼睛，令他原本干涩的眼珠变得湿润。他闭上眼，将雨水关在了里面...... 4 60
徐峰换了工作。这次是全职。先前兼职给一家装潢公司做设计。现在全职给一家电脑公司做售后技术。徐峰很早的时候是学装潢的。后来在妈妈的要求下转了系，学计算机。可手里的那些东西一点没有丢。反而一毕业就给进了一家装潢公司做设计。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辞了职，从遥远的南方跑到了北京，做起了兼职。 8976 4147
徐峰来北京已经三年多了，既不喜欢也不讨厌这个地方。反正是觉得这么下去也不错。他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齐航是来了北京半年后在一个叫"艾生阁"的酒吧里认识的。那个时候，那个人还在身边...... 48574 29 5
"叮！"电梯门开了。一声清响打断了徐峰就要飘回去的思绪。徐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脖子后面，走出电梯。 8796
刚刚上司交给他一个客户的地址，说是买了不到一个月的电脑出了问题。让他到客户家里去看看。 7874
齐航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徐峰并不觉得奇怪。齐航也不是北京人。他是五年前跟着他父亲调职来到这边的。从来就没有看见他做什么工作。有时候甚至好几天见不着，也不知道除了那家一天开十多个小时的酒吧外他还去哪里。徐峰并不理会这些。齐航的生活方式他不认同，可也不会干涉。 98 5 11392 7 2
徐峰拦了一辆的士钻进去。这些费用公司都会报销。 392 73 5
到了小区的门口，门卫拦住了他们，不许出租车进去。徐峰只好捧着地址照着门卫指的方向一栋一栋高楼摸过去。 26 7
好不容易找到49栋，发现电梯居然正在检修。徐峰自认倒霉，捻着地址，深吸一口气，蹭蹭爬到8楼。 56156
穿过走道，经过电梯的时候，他气愤地发现，电梯上的数字灯非常欢快地跳跃着。 24506 519
恨恨地朝807的门牌摸过去，走出两步又跑回电梯边上，用力地在上下两个键上摁了一下。这才若无其事地朝807走去。 74345
摁了一下门铃。里面静了好一会。正想再摁一下，如果没人就离开。门咯嘣响了一下。门开了。隔着铁栅子门，一个睡眼惺忪的女人瞄着徐峰，操着一口京片子问："找谁啊你？" 10615 2
"你好。我是立方公司的。昨天接到你们电话，说电脑出了问题。......"徐峰礼貌地解释。 3496
女人像是不大相信似的瞅了徐峰一会："怎么这么慢？" 4154 89591
女人嗑碴嗑碴打开防盗门，徐峰还正在思量要不要拿证件给她看呢。 3090 57489
"进来吧。"女人打开门，自己先走了进去，"先坐会儿。" 4 8 42
徐峰进去的时候听见电梯口传来"谁丫个手这么欠"这样的骂词。 9540 17971
女人抓了沙发上的一件黑色衣服进了洗手间。 20895 30462
徐峰一进门就看见了窗口的电脑。径直走过去，拿出工具开始查看。 35319 84616
女人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徐峰已经打开了主机箱。 43907 94515
"可乐要吗？"女人一边问一边朝厨房去。 10625 26538
徐峰礼貌性地回过头来："不用了。" 5 87 86 6
徐峰这才发现，这个不能算是女人。只能算是一个女孩。穿着宽大的黑棉T恤和肥大的军绿色休闲裤。脚上圾着一双大大的凉拖。脸色有些苍白，看不见血色。眼睛如两粒淋着水的紫黑葡萄。 503 46
徐峰继续着手里的活儿。那女孩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一大灌的牛奶，坐在徐峰背后的沙发上。 39
"你们......办事效率真差！"女孩的口音忽然转到标准的普通话。 20274 92
徐峰背对着她，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从他开始做这份工作就听到无数次这样的抱怨了。厉害的还直接扛着电脑砸到经理室去了。 92795 5 87 11479
可是哪个行业不是这样。拿到钱以前客户是耶酥，拿到钱以后公司是上帝。 74819 27
"诶，你多大了？"好半天，女孩再次开口。她的声音沙哑，多半是抽烟太多熏坏了。他瞟了一眼电脑桌上堆成小山的烟灰缸。
"我猜......你应该有二十七八了吧？"女孩轻佻地笑起来。 83 6 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