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侧影————赝品

──我為什麼現在才發現？

我一直自我封閉地……將小詞的影像當作我的支柱？

把他和現實完全的隔離……我就像個白痴，愚昧地沉浸在自己構築出來的玻璃屋裡，自以為冷眼旁觀，以為這樣，就不會再有任何傷害，不管是我自己，還是其他人……

真正最蠢的，是我自己。

……忽然間……我似乎可以了解母親的心情……

人因為懂得疼，才知道錯誤。把痛覺封閉起來，只會讓自己失去覺悟的能力和重生的機會。

所以，寧願再一次地感受椎心刺骨的痛楚，也不要喪失生為人類的感情。

即使她死了，我卻在最後一刻，了解她是滿足的。知道她沒有遺憾，這樣也就夠了。

……那我呢？我又該怎麼做？……我……到底還忘了什麼事？

『冠……你要記得我……常來找我……好不好？』

這聲音，是小詞。我……記得你，一直都沒忘記。

『冠，再見……我會很想……很想你的。』

──是嗎？你說……你會很想我……呵……

『那，冠，是不是等我長大，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長大？等你長大……你還要跟我在一起……？

『你等我，我一定會趕快長大，這樣子我們就可以一直像現在這樣了，好不好？』

我……為什麼聽了這些，我會想哭？為什麼呢？

明明應該覺得他煩的，可是我卻從未嫌過他。

明明我就是沒那麼多閒功夫的，可我就是會陪著他。

明明我應該沒有這麼大耐性的，可我……就是會在他需要我的時候哄著他。

是否，交心就是這麼一回事……？不需要太多理由，也不需要多浪漫的舉動。

只因為，他和別人，就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

對他，就是多了點容忍，就是多了點寵暱，就是多了點了解，就是多了點關心，就是多了點想念，就是多了點……依戀……

即使只有一點點，但他，比之其他人，就是多了些特別。就是在我心裡，有著不一樣的地位。

我──好想見你……好想……我不要只是一個人思念你，思念過去……可是，我該怎麼做才好……？

『你一定要醒過來，你一定要深深記住。

我不要你再覺得自己孤單，我要你記得你絕對不會是一個人。先別睡了……好嗎？』

……誰？是誰的聲音？

『睜開眼睛，看看我……看著我……

醒來，醒來，醒來……好不好……我不要你這樣睡著，像死掉一樣……』

──是……席？怎麼了……為什麼像是要哭了似的？

『我好愛你好愛你好愛……好愛你……』

沉啞的嗓音，哽咽著說他愛我，他愛我……我……而我曾經，選擇對他的愛視而不見……

只因為我的懦弱，只因為我的愚蠢，我將自己禁錮在過去，傷害了……曾經對我說，想要快點長大和我在一起的……小詞……

我試著想要醒來，我好想，看到他。

「冠……冠……」聽著他哭泣著呼喚我的聲音，心臟像是流過燙熱的血液……灼燒著喉頭，還有眼睛。

我吃力地睜開眼，朦朧的視線裡，映出他的臉龐──

「你……」現在的我，好想，碰碰他。我伸手，撫上他的臉頰，指尖碰觸到他的淚痕。「你啊……小時候總是要哭不哭，一點都不乾脆……可是……長大卻知道掉淚了……」真是的，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一點長進都沒有……這教我……怎麼離的開他？

看著他驚愕的表情，我想笑的，可是，眼淚卻也跟著流下……

「我……我竟然忘了你……我怎麼會……我明明這麼重視著你啊……可是……我卻把那段回憶當成屬於自己的夢境……傷害了你……你……還願意原諒我嗎？」

在我眼前哭得像孩子的他……只是握著我的手，點頭。

然後……緩緩地俯下身，很輕很輕地吻了我，在最靠近的距離，告訴我，他的真心。

「只要……能夠愛你，我什麼都不怕……」

側影20
更新時間: 01/20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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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他的胸膛還有著淺弱地幾乎察覺不出的起伏，我真的會以為，他已經死去。

他昏睡的表情，看不出對生命還有任何依戀。

像喪失了倚靠的重心，跌往沉不見底的深淵，而這一墜落，他卻連驚慌掙扎的意願都沒有。

我的心好亂……

我該怎麼做才好？

我不是冠，我不會完全了解他現在究竟有多痛苦，但……他是我最愛的人，眼睜睜地看他一個人受盡折磨，我又怎會好過？

「……阿儼。」背後，輕輕傳來父親的聲音。我沒回頭，但仍可以，感受到他複雜無奈的喟嘆。

「爸爸。」望著冠，我覺得，坦承不再是一項難關。「我不能沒有冠。」

「你──」父親明顯一驚，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輕易說出口。「你們真的──」

「爸爸什麼時候發現的？」我問。其實猜的出來，依父親的練達，早該看出端倪。

父親重重地呼息，半晌才沉沉說道。「這半個多月來你家也不回，跟他幾乎整天都膩在一起，形影不離的──能教人不起疑嗎？」

我搖搖頭，笑了。

父親搭上我的肩膀，試著用溫和的口氣勸我。「阿儼，現在還來得及，你們……」

「不，早就來不及了。」我抬頭，看向父親，綻出笑容。「十五年前，我就喜歡上他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麼？！」父親一震，甚是憤怒。「那時候你還只是個孩子！你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做愛情，你只是被小時候的憧憬束縛，醒醒啊，阿儼！」

父親晃著我的肩膀，看著他甚少如此暴怒的神情，我還是覺得平靜……

「就算小時候的我不懂，十五年的時間，也夠我找出答案了……」

幽幽緩緩的，我的口吻，就好像輕詠詩歌似的，說著，我內心的感情。

「在我懂得什麼叫愛情之前，我就已經喜歡上他了，十五年的時間，爸爸，我沒有一天不想他啊，我每天想的只是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他，什麼時候可以跟他在一起……

曾有段時間，我認為自己是不正常的，我怎麼可以對同樣身為男人的冠──有著這麼深的迷戀……

可是，當我一回想起過去我跟他生活的那幾天，我就知道，喜歡一個人，只有天經地義。

所以我，寧願放棄我的興趣，按照您的希望習商，即使我知道你是為了讓我心甘情願地完成您的理想而利用了冠，但我不在乎，因為，我是真的希望和冠在一起……」

「──夠了！」父親狠狠地，摑了我一巴掌，硬生生地截斷我的話。

「爸爸……」我看著父親泛紅的眼，明白，那除了憤怒，還有悲傷。「我已經明白爸爸的苦心，不只因為我和冠都是男人，我也知道冠在爸爸的眼裡不算是個好人，但是……

我希望您可以明白，冠真的受了很多傷，不管以後會怎樣，我都想在他的身邊……我不想，在他難過的時候，看他孤單一個人……」

「阿儼……」父親望著我，像是要說些什麼，在半空中的手抬了起來，最後又重重地放下，釋了一口沉重的氣，什麼也沒說地離開了。

我……知道爸爸……現在雖然無法原諒我，但……他的眼神卻告訴我，他總有一天會……

轉過身，我看著冠。坐上床沿，我執起他微涼的手指，伸手緩緩撫過他的頭髮，感受他的體溫，告訴自己，冠還活著，只是，睡著了。

可是……我不要他就這麼沉睡，他還忘了一件事，很重要的一件事。

「你的心裡……有我嗎？

我也不知道，現在在你的夢裡，有沒有我的存在……

但是，冠，我真的很愛你……

也許你已經覺得聽煩，也許你覺得這很老套，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讓你知道，我是這麼愛你……

我可以不要現在優渥的生活，不要席廣未來繼承人的名號，可……就是不能沒有你……

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答應，讓我在你的身邊。

我只要這樣就好了，好不好？

所以，不要再睡了……我知道你好累，可是，你不能這樣一直睡下去，你知道嗎？

睜開眼睛，看看我，我要你知道還有我在愛你，即使你忘了我都沒有關係。

可是你一定要記得，我很愛你。無時無刻。

你一定要醒過來，你一定要深深記住。

我不要你再覺得自己孤單，我要你記得你絕對不會是一個人。先別睡了……好嗎？

睜開眼睛，看看我……看著我……

醒來，醒來，醒來……好不好……我不要你這樣睡著，像死掉一樣……

我好愛你好愛你好愛……好愛你……」

緊握著冠的手，抵在額前，我覺得心好疼……

我好希望，他能夠醒過來，在這一刻。

……滑落臉龐的溼熱讓我自己知道，我哭了。「冠……冠……」

喊著他的名字，我哽咽著，但還是一直不停地，小聲地呼喚。

……突然，感覺到箍在手掌中的修長手指動了動。

我抬起頭，看著……慢慢張開眼睛的冠……

「你……」

輕輕從我手中鬆脫的手指在半空中顫抖著，但他，還是緩緩地撫上我的臉龐。

「你啊……小時候總是要哭不哭，一點都不乾脆……」

我一震──幾乎忘了呼吸……

「可是……長大卻知道掉淚了……」

冠輕輕地笑了，但是……我居然看見他的眸裡浮上一層水氣……是不是因為，我哭了，所以也跟著眼花了？

「我……我竟然忘了你……我怎麼會……我明明這麼重視著你啊……可是……我卻把那段回憶當成屬於自己的夢境……傷害了你……你……還願意原諒我嗎？」

我貼握著他輕撫我臉頰的手，任眼淚不停地奔流……然後點頭，俯下身子，輕輕覆上他冰冷乾澀的唇，告訴他……

「只要……能夠愛你，我什麼都不怕……」

天空21【完】
更新時間: 01/20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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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不累？」

身側的他輕問，我轉頭，看見他一對暖亮的黑眸，忍不住溢出微笑。

「還好。」

「可是你開了一夜的車，又沒怎麼睡……」

小時候總要我照顧的他，現在卻成了愛操心的老媽子了。呵。

「──好吧，我累了。」

我聳聳肩，道得乾脆，見他一時怔愣，我更開心了。

「那，這兒就借我躺躺吧。」

沒等他反應，我自個兒便轉身朝他大腿上躺去。

昨天晚上我開著車，和他一起到淡水吃飯，還到九份閒逛了逛，到山上看夜景，凌晨時一個心血來潮，我帶著他來到我大學暑假曾經住過一小陣子的台南，而這裡，就是濱海公路堤防上。

不是例假又甫天亮的海邊並沒有什麼人，沒有想像中的悶熱，吹來的風，還顯得涼爽。

聽說昨晚下過雨，所以，今天早晨的天空看起來就特別亮麗吧。

突然，我感到指尖輕輕拂過的觸感，我微微偏頭，看向低頭微笑的他。

「要不要睡會兒？」

他輕輕問，晨曦的光映在他微微俯低的臉龐和笑容上，落在我的眼裡，像暈了輪廓，夢幻的天使。

我抬起手，輕撫他的臉龐和頸線，感受他真實的體溫……卻難免，還是嘴壞一下。

「不了。我的體力沒那麼不濟，這點──你最清楚的，不是嗎？」

我很得意地看著他漫出些微赧然的笑容。

「冠……」

「吻我。」

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好想吻他。可是我喜歡他主動。

他很聽話，沒考慮多久，就低下頭，輕輕貼上我的唇。

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俊朗臉龐，我輕聲問。

「今晚是頭七……你說媽媽會回來看我嗎？」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種傳說迷信，可我願意深信不疑。

他看著我，溫和的微笑一直沒變，還柔柔地，用手拂過我的臉龐，像微風一樣。

「……她會回來看看你現在幸不幸福，不是嗎？」

我握著他貼在我臉龐上的手，閉上眼。

「這一次，我會告訴她，我很幸福。」

模糊間，我似乎聽見他輕微的笑聲。

「既然這樣，我們就早點回家吧。」他這麼說著，我睜開眼，看見他漾著幸福的微笑。「回我們的家，好不好？」

他的話，乘著海潮的聲音，波湧著我的心頭。

回家，這麼簡單的字眼，從他口中說出來，就帶了魔法，一股教人心神都要為之撼動的魔法……

「好啊，我們回家。」

我坐了起來，也順便拉了他一把。

正想走下堤防時，他拿過我手中的鑰匙。

「回家這趟由我來開吧。」他笑了笑。

對我這麼體貼……讓我又想吻他了。

我一把搭住正要走向車子的他，扳過他的肩頭便吻住他。

趁他詫愕之際撬開他的唇際，熱情地用法式深吻品嚐過他一遍。

「冠……這裡是大馬路邊耶。」

當我放開他時，他一臉不知所措，想必，還沒在公共場合這麼大膽過。

雖然，這裡一個路人都沒有就是了。

「有什麼關係？」

我笑了，覺得……好幸福。

「讓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也無妨啊，反正，不管什麼，都無法將我們分開了，對不對？」

他一楞，隨即，綻開笑容。

……他會知道嗎？

他的笑容，比絢麗的天空，來得更加亮眼。

滿映我的瞳眸，成為我的全部……

「走吧，我們回家了。」

在這麼美的天空下，我想，和他談個一輩子的戀愛也不錯……


側影21【完】
更新時間: 01/20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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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坐在身邊的冠，我問道。

「累不累？」

他回過頭，給了我一個輕淺的微笑。

「還好。」

「可是你開了一夜的車，又沒怎麼睡……」

昨晚我們一起去吃晚餐，然後他說想開車兜風一下，我們又跑到了九份去走走，午夜的時候他又開到山上看夜景，就在我以為他準備回家睡覺的時候，他居然又開著車帶我下了南部。

這麼一晚上沒睡，雖然他看起來的確沒有疲累的樣子，可我還是有些擔心。

聞言，他一笑，隨即答道。

「──好吧，我累了。」他立刻改變的說辭讓我有點楞，然後他又笑著說。「那，這兒就借我躺躺吧。」

他話才說完，人已經毫不客氣地倒在我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