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也只是无聊的,但又突然想起可以看看侦探小说,自己小时候最爱看了,当然於闽也是。狠狠的晃了晃脑袋,想把那个讨人厌的名字甩出去,不想。虽然以前没看过长篇的侦探小说,也好些年没看,却仍然很痴迷,被他爸他妈妈了好几遍,也没能离开电脑。最终迫使他下楼的原因是鲜橙多喝完了,要再去买一箱。一个人推著车,驮著一箱鲜豔的橙色,有些心不在焉的,却又一下子又想到了那个,於闽最喜欢的荷兰队,那个曾经掀起橙色风暴的"全功全守"球队。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搬家了没有。
再开电脑时,找侦探小说看,发现了混在里面的《十年》,当侦探小说打开的,发现不是,才想起来是那天在无聊时下的,干脆也就看看。书是从高中时候写起的。文字叙述很好,引著他一直往下看,也不住得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事情虽然不美,都现实的可怕,却深深的触动了林威的心,无数次的骂李唯森那个混蛋,也跟著高郁一起忍受折磨,搞得他一头栽到小说了出不来,从早上到下午五点前,总算看完了,心里也难受得像是塞了两斤棉花,不是那种剧痛,却堵得难受,想张嘴大叫,发泄,却没有任何声音。软软的棉花就那麽生堵著他,悲伤中,却又甜蜜的想起於闽为自己造的那个象牙塔,缓缓的又仿佛感到那个夜里,星探找於闽他们被拒绝的那个夜里,於闽重重的胡撸了自己的脑袋,问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怎麽的。
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无意识的盯著那闪烁的荧光屏,背景的白色刺的他眼睛疼,闪了一下,而那魔光仍然笼罩著这渐渐暗下来的小屋。突然霍的站起来,椅子也仿佛觉到了危险,自动的滑开了,狠狠的扫过周围的东西,一把抄过杯子,举起来,想砸,一阵悲痛涌上,却又颓然的放下,忍住了。重新坐下,安稳了好多,却也静的诡异,细细的看手中的马克杯,很简单的一行字,红色的,I LOVE YOU。想著当时在超市,闹著让於闽买给他,有想著"心窝"里的那个,杯子上噘著嘴生气的小孩儿,和高露洁超感白的牙膏,手指清楚那行普通的红字,是凸起的,一行红字,多少感情寄托在里面。屈起指头轻轻的抠,想抠掉,但它却像生根一样,顽固的待在上面,就像这段记忆,永久烙在他心里,难以擦去。
从那次又遇到他,在冬天,到这个冬天,到春天,两年又四个月而已,在自己二十年的生命中,只是个十分之一,却好像掏空了自己所有的情感。垂著眼,眯眯的斜扫过桌上那沓A4纸,锐利的纸边会割伤手指,倏的一下,所有神经元都集中在那个细小的伤口上,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而心,也被这麽倏的划了一下,破了皮,渗著血,隐隐的痛,也全力的痛,有时也竟会想拿出来吹吹,吹吹就不疼了,然而在直视那细小的伤口时,却又忍不住颤抖,手里捧著心却想松手,摔碎了的了。
天色一点一点沈下来,恍恍惚惚,从迷离的思绪中抽出,却又遇到了墙上那"皇蝶"的标本,那年怀柔买的呢,於闽坚持买了个最大的给他,绚烂的翅膀,硕大的蝴蝶,让一般的菜粉蝶一边流口水羡慕去吧,想想当时,自己想的是什麽,是让别人一边羡慕去吧。现在呢,自己也该羡慕别人了吧。
想自己小时候,和於闽逮了那麽多蝴蝶蜻蜓,捏在手里久了,放了也飞不起来,因为他的翅膀竟被汗湿了,或是捏折了,想飞也飞不动了。自己又何尝不是,沈到了这粘稠的爱里,想飞,却不能飞,命,已经把他带住了,折在这个孩子手里,这个曾经教他抓蜻蜓的孩子手里。是的,他轻轻的靠近,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抓住了他的翅膀,再也飞不动了,折了翅儿,却扑腾著,想让这孩子继续捉著他,安於他手指间的潮湿和温度,祈求一点怜悯的目光,拾起他,然而,却不能够。
狂乱的翻出手机,一条短信一条短信的翻,直到又看到"真的"那两个字,才又颓然的歪在椅子里。斜枕著椅背儿,一屡暗淡的夕阳射在他的镜片上,又折回,那蜻蜓死的时候,双眼也是无神的,原本看上去让人眩晕的复眼也不再闪烁灵动的色彩。"没有它生活的环境,它就会死去。"妈妈那句无所谓的话在他耳边嗡嗡的回响,震得他头疼。缓缓抬起手,屈起手指,用关节紧紧的顶著抽痛的太阳穴,"这便是我的一生吗?"林威悲哀的自问,"不,我爱爸爸,我爱妈妈,可是,我的家,却就在‘心窝'里。"
昨年31
六月中,虽然没有常常出门,养了一身白白的皮肤,但与这几个月急剧减轻的体重相结合,却总给人一种病态的感觉,林威却也不当回事儿,照旧穿著T-shirt和短裤出门晃,他妈总担心他身体,仿佛觉得一离开家他就又会晕倒似的,所以他挑了工作日的大中午出来,豔阳四射,照在地砖上都反射极大的热量和耀眼的光芒。一条条蜿蜒流下的汗迹挂在细长的脖子上,林威一个人在烈日下享受阳光,期待能照得他暖和起来。
早就看见他了,但没叫,於闽缓缓的移到树影里,眯著眼睛望外看,又瘦了,细细的小腿反著瓷白色的光,仍然是白色的T-shirt。他属於那种浅色系的暖色,应该沐浴在阳光下的,所以干脆让自己躲在阴影里吧。手里拎著沈沈的袋子,费力地掏出烟来点上,抽了两三个月了,但仍然又被呛到了,捂著嘴狠狠的咳起来,弯了腰,心中泛起了无尽的苦涩。半天才又抬起头,看著不远处楼前平地上来回溜达的林威,手伸到袋子里,摸出一瓶鲜橙多,握著,手里也全是汗,看他也全是汗,却不能把它递出去。选择这条路的是自己,所以现在也只能眼睁睁的痛苦。喝水喝到水中毒是一种什麽状态?那天他发短信问他是真的吗的时候,他喝了多少水了?那种热水没有把他的食道烫伤吗?惨淡的一笑,无意识的挥手,想赶走那些念头,是自己啊,毕竟是自己选择了这样的分手。
一双运动鞋踩著一格一格的方砖靠近,於闽惊讶的抬头,林威那剃了小平头的脑袋就在眼前了。不知是该转身逃走还是该如何,於闽也楞楞的站在那儿,忽而又手足无措的递过去了鲜橙多。冰镇的鲜橙多早已不再凉了,但瓶壁上却挂著无数的水滴。
林威细瘦的胳膊使劲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口,很平静的说:"抽烟不好。"
闷了半天,於闽才点头:"你身体好些了吗?"
"还好。"仍就站在日头地下,没有要跨到阴影里的意思,"看你刚才咳的,像老头儿,抽烟很毁嗓子的。"
从刚刚就被看到了,於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没说话,看林威在阳光下边溜达边活动手脚。
"我刚才想,如果你咳完了,还不走,那我就过来。"歪头向著於闽,"搬家了吗?"
"搬了,这两天才搬。"於闽尴尬的接著说:"我爸妈等我吃饭,我先......"
"哦。"林威打断了他的话,忽然扭头冲他灿烂的一笑,"告诉你,我每天都在中午的阳光里呆著,希望能把我照暖和些,可是都不能够,我只觉得我心灵的某一块地方,一天一天的被越来越厚的冰层包著,可是,我今天看见你,站在树荫下面,弯著腰咳嗽,我就突然高兴了,有一股极暖的热浪一下子冲我卷过来,好像直到今天我才真正的感到是在夏天。"林威注视著他,眼睛里有一闪一闪的东西,亮亮的,很可疑的在晃动。
还像过来时的样子,林威仍旧踩著一格一格的方砖离开了,於闽缓缓的跟上。两个人又做邻居了,一个十五层,一个十一层,想那次,也是林威,在家里哭,所以才选了这里的房子,可现在却还是让他哭了。
踏进电梯厅,却看见电梯门正缓缓的关上,林威的脸也变细变小到没有,抬头,默默的数著灯到十五层,停下,又移下来。
呆呆的坐了一下午,见五点了,伸手拿了《家有喜事》的盘,开了电视。林威现在也是张国荣的铁杆fans了,自从看了《霸王别姬》後。以前林威总觉得张国荣长的也一般,没有特别吸引他的,但现在也开始迷恋起他完美的鼻子。微微的笑了,记得不久前,自己也还不怎麽听他唱的歌,但自从听了他的粤语歌後,也开始著迷,也还记得跟著电视里哼唱的爸爸,一幅陶醉的样子,是呢,张国荣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爸爸也只比他大两三岁的样子,爸爸年轻的那会儿也追偶像呢吧。自己太小,还不记得这些。
晚上,林爸爸回了家,感慨万分的说,今天看见一个爸爸和他儿子,让他特别有感触。林威问怎麽了,哪引起来他那麽大的共鸣。结果林爸说那孩子也是个小不点儿,七八岁的样子,路上骑车,有一个小沟,不平,颠了一下子,差点歪在旁边的汽车上,那孩子他爸一把抓住了,拖到一边去数落孩子。林威一听,知道他爸说的是自己第一次骑车上路的事儿,已经被说过无数次了,就笑,说自己当时觉得没事儿,也不害怕。结果林爸大有感触的说吓出他一身的冷汗,魂儿都快飞了,想这麽大个儿子就差点儿白养了。逗的林威一直不停的笑。
林威他妈出差了,家里剩下俩太懒又不太会做饭的,凑合吃了一点儿了事儿。直到晚上睡觉,林威又恢复到以前十点锺睡觉的习惯,都躺床上了,又大声的叫爸爸,林爸过来,他又说没事儿,只是觉得心里空,生怕自己什麽也没有,就剩下他一个。林爸安慰了半天,林威心里还是不安,巨蟹座的人果然是怕没有安全感,怕孤独的,这麽些天,他也孤独坏了。
林威突然握著爸爸的手正色说很对不起他们。林爸笑,说哪对不起啊,孩子又乖又可爱,多才多艺,学习又不用操心,就是浪费点儿家里的白米饭呗,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错。可林威却鼻子根儿发酸,抓著毛巾被想哭,最後还是忍不住告诉他爸说自己是同性恋,然後就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呜呜的大哭起来。感到他爸爸隔著毛巾被一下一下的拍他,半天才抽抽咽咽的抬起头,满脸泪痕。本以为爸爸听了以後就算不暴跳如雷,怎麽也得呆若木鸡。但万万没想到爸爸居然一边儿拍他,一边说同性恋也没什麽大不了的,不值得这麽哭,也不值得他神经紧张了这麽长时间。林威自己呆了半天,又问为什麽。林爸说他和他妈早就看出来了,但那时候你还小,所以也没说什麽,只是搬到院外,直到你又说看见於闽,宿舍不好,要搬到他租的地儿去住,爸妈才知道你们是真在一起了。他们也没认为是怎麽了不得的事儿,反正於闽也算是自己看著长大的,学习上虽然後来退步了,但人品还是没问题的。孩子大了,自己要拿主意了,既然爱了,那就要自己去找往後的目标了。
林威只是听的呆呆的,傻了一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父母居然能开通成这个样子,竟能让他和於闽自由发展。林爸平时看上去挺严厉的脸这时无比慈祥,拍著林威说当年自己和他妈的爱情没有一个人赞同,遭到双方父母的一致反对,现在不也过的挺好。说林威的两个舅舅,都是让他姥姥姥爷掺和著找的对象,现在不也全离婚了。爱情,只要能坚持,本身就是个光明大道,所以任是谁说也没用,还不如顺其自然。
林威呆呆傻傻的看著他爸,也不哭了,只不过脸上还带著泪痕,问可是同性恋违背伦理,别的人都不接受怎麽办。林爸也无所谓的说伦理都是约束人的胡掰玩意儿,只有爱才是永恒真理。拍了拍儿子,让他安心睡个好觉,有精神了,找个空儿自己解决问题去的。最後又加了一句,说你妈都想好了,这样也不用担心婆媳关系不好,省了大心了。
看爸爸给他关了灯,林威仍然很呆滞的大睁著眼,没有丝毫要睡的意思。毕竟今天的惊吓也不小了,任谁也想不到自己的父母能这麽平静的接受儿子是同性恋。不过转念想想也是,自己的爸爸总比别人快一步,下海是,没准这也是。妈妈和爸爸的婚姻虽然当时没有受到任何祝福,可现在依姥姥老夸爸爸的劲儿,估计也早就认识到错误了。带著满心的欢喜沈沈的睡了过去。
一连快乐的过了好几天,肉也又长回去了。林威还是没去找於闽说这事儿,因为他要确定把自己又养回那麽好看才去,但拎著头上不到一寸的短发,估计半年之内应该会长回到原来的长度吧。直到林威他妈开始催,说想见於闽,林威没好脸儿的去告诉她1103自己看去,结果林威还是截下了当真要去的妈,答应一个星期之内搞定。
再次见到林威,他还很弱,以自己的目测来说,至少又瘦了五、六斤的样子。不光是身体,想来分手对於他的精神也是一个很大的冲击,暗暗的想过无数次,但最後还是忍住了,把手机丢回桌上,抄了本字帖看。然而心是乱的,怎麽也看不下去。想著林威剃的小平头,最简单的发型,放在他身上也一样好看。小时候自己总是喜欢胡撸他的脑袋,因为他头发软,胡撸起来手感好极了,不扎手,但痒痒的。微微笑了,想,也许再没机会摸他那个小脑袋了呢,但,只要对他好,就值了,就值了。
最近忙著搬家,"心窝"也好久没去了,由於"非典",酒吧也停了两个月了,听林威说叶陶去了挪威,高映那家夥跑到怀柔租了个农舍,天天钓鱼,到真是优哉,锺坚又干回本行,跑到他原来老师开的西餐厅里去拉小提琴了,这一夥,也跟散了差不多。叹了口气,缓缓的拉过空调被,盖上脑袋睡大觉,眼不见,心不烦。
林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阳台上鼓捣他爸的那堆花呢,满手都是君子兰土,没好气的接了电话:"喂,谁呀?"
"他妈的,是我!"林威心情极佳,根本不在乎於闽的怒气,"干吗呢,出来,我有话说。"
沈默了半天,於闽才说:"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吧。"
"胡说什麽呢,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别闹小脾气了,快出来啦!"
"什麽事儿,电话里不能说吗?"
"好,我爸妈都同意我们交往。"林威清脆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却无异於在於闽身边儿上扔了颗炸弹,瞬时惊的他满眼冒星星儿,伸手挥了挥,"你说什麽呢!"
"我说!我爸妈同意我们在一起!"清脆的声音,却不是从话筒中传来。
顾不得满手的土会脏了塑钢的窗户,於闽一把扒开纱窗,抬头向上看:"你丫快缩回去!"眼瞧著林威探著半拉身子在外边儿,於闽都快疯了:"他妈你在十五楼呢!"
"我高兴!"林威白色的牙齿肯定是用超感白刷的,亮的好像广告里海狸的牙齿。
"操!你他妈快缩回去,我马上过去!"於闽急得脸上的青筋都绷出来三尺高了。
"好,你过来吧!"林威倏的缩回身子在家里美美的等著他,想他知道了消息不得多高兴呢。
果真也就一分锺以後,於闽就跑上来了,"操!你丫活腻了,什麽事儿!说吧。"
林威兴奋极了,扑在於闽身上,腻著:"我想死你了!"
扒不下来他,於闽也只好任他抱著,这算什麽?明明已经说了分手,但却又......於闽苦笑一下:"你他妈小孩真是活腻了,不好好待著......"
还没等他说完,林威就抱著他的头:"你还没听懂?我说我爸妈不反对咱们在一起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於闽呆了一下:"是吗,可是我爸妈......"
"你回去说说啊!我爸妈早就知道。"林威腻在他身上,磨著他,"好不好,我都不计较你跟我说分手了,你回去就试试吧,好吧。"
被林威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於闽闪闪烁烁的:"我爸妈身体都不好,都有心脏病,我怕......"
"你不试怎麽知道呢?我求你了,试试吧。"
"我们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