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逼你做抉择,更不是一定要你接受葵,成为一个同性恋,那太突然了,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会害怕慌乱是理所当然,我只是觉得你们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
「我没有害怕,更没有慌乱。」我简直咬牙切齿了,这女人说话实在惹人厌。
她却微笑,显示在她眼中我还是个乳臭未乾的小男孩。
「那就去试试看又有何妨?用心去感受存在於你们之间的那些感觉,问问自己的内心:那是不是爱?」
那个「爱」字太严重了,我的人生计画或许还没完全确定,但我肯定我不会想在十六岁这年谈什麽恋爱,特别是与一个男孩。
「我不讳言我的确希望你和葵在一起,希望你能解救他於乱伦的畸恋中,但如果在小别墅的单独相处过後,你仍坚持与他保持距离,我又能拿你怎样?难道你怕自己真的爱上葵?」
「激将法对我没用。」是不是真的没用?我倒是暗暗扪心自问著。
「抱歉抱歉,我确实太小看你了...不过直树,我真的觉得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是比什麽都重要,虽然我一副可以一眼看穿你的样子,但你真正是怎麽想的,没有人知道,我只是猜测罢了,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你心中的混乱和不知所措,你要带著那样的不确定感离开吗?你到底是喜欢葵,还是讨厌葵?何不自己去求得解答呢?」
「我并不讨厌他。」如果讨厌他,一秒钟我都不会待在他身边。
「那你喜欢他吗?」
看到她唇边勾起的笑,我实在很不爽。
这女人认为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吧?她操控著两个青少年很是过瘾吧?真让我看不惯。
「不关你的事。」我冷著脸,连句招呼也不打,就直接回我的睡房了。
躺在床上,我如她所愿无法入眠,韩葵和这段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彻底占据了我的脑海,我睁著眼呆望天花板,直至从门板底下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不见了,电影配乐和对白也没有了,我悄悄起身,思忖著韩芙蓉是否正隐身在暗处窥伺我。
一边想像她在黑暗中散发寒光的眼睛,一边告诉自己「韩芙蓉毕竟是个成年人,不致於做如此丑事」,我推开了对面那扇门。
从我这间客房出去,经过长约三公尺的走道,是韩葵的房间。
各位无需太过兴奋,我并不是去夜袭他的,我只是很巧合地想起了我妈曾经对我说过的一段话。
房间里是黑暗的,韩葵睡觉从不开夜灯。
记得我曾问过:一个害怕寂寞的人能够忍受这样的黑暗吗?他的回答是很教人眼眶发热的。
有光线反而难以忽视自己只有一个人的事实,他这样告诉我。
适应了房里的黑暗後,透过月光,我可以隐约看到他精致的轮廓和长发,他修长的身体在被子底下蜷著虾米状,看起来像个孩子,极度缺乏安全感。
就这样静静看著,赞叹他细致的美丽,也再次体认到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无法忽视一个事实:他再怎麽漂亮,始终都是个男孩,有著和我一样的身体构造。
而且怕痛的他也不可能会去变性。
差点就笑出来了,所以我赶紧静静地退出他的房间。
看了看表,我进去了好像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那天晚上,我的脑袋里重覆唱著「杜兰朵」里面著名的那首「公主彻夜未眠」。
唔,也许该改成「王子彻夜未眠」。
隔天,我简直要疯了。
一夜未閤眼,我已经很想睡了,韩芙蓉还给我在那边来阴的!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做的是很光明正大,连车子和行李都备好了。
隔天早上我从楼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堆在门口的那堆大包小包,像是有人要远行的样子。
昨夜那段「恳谈」的目的原来只是礼貌性告知,不是提议或徵询意见,换句话说,不管我答不答应去韩家的小别墅,今天早上门口都会出现那些大小行李,司机阿勇也会恭敬地站在车旁,等待帮他家的葵少爷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直树少爷开门。
聪明的、未卜先知的韩芙蓉难道不怕我抵死不从?她观察了我那麽久,当然知道如果我坚持回家,是谁也奈何不了的,必要时也许我甚至不会顾虑韩葵的心情,即使这样她也对我充满信心吗?
「哪,直树,昨晚睡得好吗?」韩芙蓉很「温柔」地冲著我笑,我想她必然很满意看到我这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托你的福,睡得很好。」好到有点想掐死她。
「呵呵,昨天你忙到那麽晚,所以我就叫葵先别忙著叫你,毕竟他也要为此负责嘛。」
看她那副暧昧又八婆的样子,我瞬间明了了一件事:前一天晚上,高龄至少二十五的韩芙蓉小姐,果然是躲在暗处偷看我...。
当年我虽然是智力商数高达200的天才少年,但狡猾商数毕竟不敌老奸巨滑的韩芙蓉,她基本上不必亲眼看到,也可以猜到一切的。
「直树,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别墅那里度假?嗯!你总算想通了!」
我伸手格开韩葵那只毛手,如果我不这麽做,他会用那只手在我头上乱揉一阵,口里念著「好乖,好乖!」,与他相处不算短的日子了,他可别想次次都得手。
「早餐带著在车上吃吧,不然再晚的话,怕路上会塞车。」
於是在韩芙蓉的催促下,韩葵难得乖顺地走到门口,我看著他的背影、他转过头疑惑的表情,还有他向我伸出的手。
「来呀,直树。」
接过这只手後会发生什麽事呢?我又会变成怎样呢?
我看看四周,我是有机会的。虽然韩家地处偏远山区,不过我有两只脚;虽然我看起来是骑虎难下,但是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心。
「来呀!」那只手依然伸向我,还附赠了一个灿烂、充满信任的笑容。
他在等著我接过他的手,进入他甜美却又禁忌的世界;她在等著我,迷失在她充满扇动力的言语里,就此接收韩葵。
如果是你,你怎麽说?
去?还是不去?
...好吧,给你们你们想要的爆点。
我江直树,人人称羡的天才,拒绝了韩葵的手,忽略他失望的眼神,明知不可为而为地,走向了门外的阿勇和他的车---
直接坐进去...
你们在乱想什麽...?我不想和韩葵手牵手不行吗?居然把歪脑筋动到了阿勇身上......
坐到後座後,我开始後悔,或许在前头与阿勇作伴会比较好。
我无法忽视肩上那颗大头,这个家伙心机也有够重,用长发掩盖他头大脸大的事实。
细软的发丝很恼人,肩上的重担就要压垮我的肩胛骨,但我并不急著推开他,或许对於先前故意忽略他朝我伸出的手,我感到有些罪恶感吧。
得意忘形的韩葵发出细细的鼾声,睡得颇香甜,嘴边挂著的,我想是满足的笑意。
唉...认识韩葵後第几次的叹气了?
韩家的别墅果然如韩芙蓉所说的那样美好,閒暇时过来小住几天,远离都市的尘嚣和纷扰,确实很是惬意,如果我能在此忘了惹我心烦的一切,不知该有多好,但我和韩葵一起来到这里,朝夕相处并且无人打扰,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个自寻烦脑的行为。
你或许不知道,早在前一晚,韩葵的床边,我就已经暗暗接受了韩芙蓉的提议。
当然江直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但因为老妈一句话而促成的小实验,给了我放手一搏的筹码,年少的我也有著这样不顾一切的勇气。
如果你凝视著一个人的睡颜长达五分钟毫不间断,你的心能得到无比平静的话,代表你已深深为那个人倾倒||老妈说这话时梦幻的表情还深印在我脑海。
看著韩葵睡颜时我的心平静与否我不敢说,但我那样盯著他看,半个小时都不只了,甚至在这半个多小时里,我的全部心思都绕著这个小子转。
为他倾倒?听起来怪恶心的,这种沾满蜜糖的辞藻,也只有我妈这样爱作梦的老少女才说得出口,韩葵这草包空有一身美丽的外壳,有什麽值得我倾倒的?但如果妈是对的,这个结果意味著我是喜欢韩葵的,只是有多喜欢?我并不清楚。
你也不要忘了,不管我怎麽喜欢他,或他再怎麽喜欢我,他的心中还存在著一个消灭不了的韩蓳。
但也许,我一直想著这个「也许」--我和韩葵两个人一起在这小别墅里生活个几天,没有人打扰,与世界隔离||也许情况会有所改变。
当然,只是「也许」,不是「一定」,但至少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个可能性。
於是,我拿出我少见的冲动,决定撇开一切试一试。
於是,我成了韩葵专属的煮饭公。
一到别墅,我还没时间四处逛逛,甚至只来得及放下手中的行李,便被一个力大无穷的家伙拖著走,直奔他生命的泉源|厨房。
「喂!我肚子饿了啦!快点煮东西给我吃!」用半是命令、半是撒娇的语气,然後彷佛只要这麽说了,就代表一切。
如果我就这麽满足他的需求,会不会太宠他了?但是别墅里只有我们孤男寡男,没有老妈,也没有婆婆,难道我还指望韩葵做饭吗?我没那麽傻,还想健健康康地长到十八岁,所以当韩葵捧著饭碗,眼巴巴地望著我时,我并没有多作挣扎。
这韩芙蓉倒是周到,为我们塞了满冰箱的食物,如果我愿意,或许可以变出一桌子满汉全席来,可惜我们一个是想一切从简的新手厨师,一个是心急如焚的乞食者,於是我只从冰箱里拿出简单的食材-几颗蛋、牛肉、和青椒,凭著我的基本常识和直觉,快速动作了起来。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环境,能让我心无旁骛地迅速完成手上的工作,但遇上了韩葵,这一切只能成为奢想,他一会儿为我摇旗呐喊,一会儿又拿筷子敲碗,再不然就一个劲地喊饿,总之就是制造出你所能想到的各式各样噪音,弄得人神经紧张。
「韩葵,你不要只会在旁边捣乱,如果你能加入帮忙,我想你可以更快吃到你的饭。」我一边切著肉丝,一边没好气地试图沟通。
效果是很显著的,一具热烘烘的躯体闻言立即从後面贴了上来,韩葵把他的大头搁在我的肩膀上,害我险些切掉自己的中指,血溅当场,幸而我够冷静。
「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吗?」他用低沈且甜蜜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听得我一阵鸡皮疙瘩。
虽然我答应和他在这别墅里独处,但这家伙是不是误会了什麽?
现在是试用期呀!看来跟他说清楚会比较好。
「喂,韩葵...」e
「呵呵呵,真像一对小夫妻。」
我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猛翻白眼,敢情他认为自己是男方?...我绝不能让这家伙再贴著我後背站了,他最好不要被我发现有什麽硬硬的东西顶著我,否则我绝对给他好看,并且立刻走人。
「去把青椒洗一洗。」我冷冷地下令。
「是!女王。」他俏皮地说。
我一把菜刀直接重砍在砧板上,不然万一它飞往某人身上,我江直树大好的前途大概就这麽毁了。
被韩葵这麽一闹,我是一刻也不敢再耽搁,命令洗好蔬菜的韩葵去整理睡房,我手脚俐落地继续动作,终於在二十分钟後端出两盘香喷喷的肉丝蛋炒饭。
看著餐桌上两盘颇具色香的炒饭,我想我可能真的是个天才也不一定。
韩葵这时也已闻香而来,飞扑到桌上,抢过汤匙,拼命地把盘里的食物往嘴里塞,好像身体里头有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洞。
他吃得越是津津有味,我看得越是啧啧称奇,都看傻了眼,等他盘里的蛋炒饭像变魔术一样不见了时,我才发现自己一口都还没动。
随便扒了一口,我大感惊疑。
当然不难吃,甚至我的厨房处男秀能有这样的成绩,算是相当不错的,但眼前这家伙,一口接一口,好像跟蛋炒饭有仇、完全不顾美少男形象的吃法,实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有好吃到这样的地步吗?
Anyway,这副豪爽的吃相仍是间接肯定了我的厨艺,看他吃得那麽香,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从心口渗了出来,我嘴边也不自觉地浮起浅浅的笑容...埋头苦吃的韩葵忽然选在这敏感的时刻抬头!我心中一吓,但仍不慌不忙,镇定地缓慢动著嘴,假装自己是在咀嚼嘴里的食物。
「我还要!」他将盘子伸到我鼻子前,似乎没发现我的偷笑。
这句话听起来很暧昧,我清清喉咙,「没有了。」
「还有!」他像小孩子一样坚持。
顺著他的目光,我看向自己的盘子,还有三分之二的份量。
这家伙居然连我的份都要抢。
还没吃饱的韩葵,胆子也比平常大了起来,一般只要我板著脸,他多少会忌惮於我,现在却居然拿起我的盘子,往自己盘里就豪迈地倒了一半的量,於是我盘子里只剩下总量的三分之一,加上原本吃掉的三分之一,我这个还在发育中的青少年,居然只吃了全部的三分之二量。
我知道这不是算算术的时候,但当时我也没有阻止韩葵的打算,这种行为算不算「宠溺」呢?我想到不禁冷汗直流。
看他心满意足地扒进最後一口饭,我状若无意地问:「好吃吗?」
「嗯!好出!」
随著那个「出」字出来的,除了有韩葵满腔的喜悦,还有几颗投奔自由的饭粒,热情地降落在我的脸上和嘴里。
韩家别墅的特色之一是看得见海景、听得见海潮声,但一场灾难一样的午饭过後,我才有心情和馀裕注意到这件事。
我把洗碗和其他的善後工作交给韩葵,自己散步到海边,沈淀自己、洗涤心灵,期望有另一番收获。
步出别墅时彷佛还听见厨房那边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虽然知道把事情交给韩葵这个家伙很不可靠,说不定到头来自己还得亲自把碗洗过一遍,或是收拾他制造出来的一切残局,但我坚持他一定得学习分担责任,不要只会张著嘴嗷嗷待哺的样子。
他初时还不满地直嚷嚷,我半句话也不说,用眼尾冷冷地斜睨他一眼,他便一脸不情愿地住口了,他这个动不动就大声叫的坏习惯,正也是我想要改正的部分之一。
夏天的风吹在脸上暖暖的,很舒服,我坐在一个人的沙滩上,望著那海、那天空,很美很美,到最後海与天相连在一起了,形成一个大布幕,上面浮现韩葵的影像,或笑或嗔,表情生动活泼。
本来是想寻求一点自己的空间,可是怎麽到哪都有韩葵的身影?
我後往一倒,躺在热热的沙滩上,闭上眼睛,就如同我猜测的一样,脑海里也--
一坏土从天而降。
我睁开眼睛,狠狠盯住那个恶作剧的小鬼,他连忙假惺惺地替我拨掉脸上的沙粒,我想起自己应该跟他说清楚的那件事,因此我坐起身。
韩葵立刻就来偎在一旁,软声软语地在我耳边说:「怎麽了?刚才那件事你还在生气啊?」
他口中的「刚才那件事」指的是午餐时那件「饭粒喷射事件」,我当时气得脸都绿了,全靠著我平时良好的修养,才没有当场翻桌,并且把这小子海扁一顿,但我脸上冷冷的怒意已在某方面达到了效果,韩葵因而老实了不少,嚣张的行径也收敛许多,也就是因为要讨好我,命令他收拾厨房时,他气也不敢吭一声。
「真的还在生气啊?」
我以一声冷哼做为回应。
「别这样嘛,你叫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哦,这样还不能弥补我刚才铸下的错吗?」
他在我身上蹭来蹭去,难道有阴谋?害我的体温上升了好几度,抬眼一望,我感觉到了冰凉海水的呼唤,想也不想地便抬步走了过去。
「喂喂喂!等我啊!直树!」
我脱掉脚上的束缚,踏入沁凉的海水中时,身後那用力的一推,把我送入了大海的拥抱中,我狼狈地跌进水里,身上衣服湿了一大半。
火大了,当时我真的彻底地火大了!这个家伙为什麽会这麽白目?他为什麽不懂看人脸色?为什麽就不让我保持乾净清爽、静漠自持?
我帅气地一回身,拉过韩葵的手臂一扯,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中,韩葵也加入了湿身的行列,我站起身,阴影罩在他身上,眼中的怒焰足以将他燃烧殆尽。
韩葵抬头看我,双眼亮晶晶,然後白目、不懂看人脸色的他忽然仰头狂笑起来,是那种用尽力气去动作、去出声的笑法,我皱眉,思忖著韩葵哪根筋不对时,一股蛮力再次将我扯进海水中,一场湿身大战於焉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