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有些事是轮不到他说好或者是不好的,这一点他在六扇门学的很彻底。他在考虑大仁大义时,还不得不考虑这一干人等的生死,正是因为他明白这一点,所以他这个楼主干的比王小石出色。"顾惜朝做事从不喜欢解释,依旧我行我素。但是,事关戚少商,他是不允许任何人质疑戚少商的侠义的。
"其实,你们此次进京受封也只是一个幌子罢了,这个朝廷已经走到尽头了--"顾惜朝不是危言耸听,他向来对这个只会内斗、党争的朝廷,没有任何的信心的,若不是戚少商决定要固守金风细雨楼在京城到最后一刻,他们此刻早就移师江南了。将来若然战事一起,那个会愚蠢到割让燕云十六州的朝廷,一定第一时间逃跑,大势所趋,江南,必是最后的居所。
"......这趟来,本就是找少商和你,商量这事的,边关若起战事,郝连家必是死守的,可是两个孩子还小,终将不适合战场的--"息红泪长年在关外,当然明白顾惜朝的意思,还有谁会比他郝连家族,更明白边关的危急呢?在边防这等大事上,她是不会和郝连春水唱反调的,但是她终究是女人,孩子是她唯一半步不让的,她必须在任何事之前优先考虑她的孩子,这也是身为人母的天性。
"其实也不必商量,我和少商早就安排好了,不管什么时候出事,都会有人提前去找你们,届时你们派几个死士,护着两个孩子和家眷,一路直奔杭州,戊语堂必是他们的安身之地。这本来想晚上一起给你们,现下只有你我,倒也方便,这本就是要给两个孩子的,挂在身上可以趋毒辟邪,加上二位公子机灵聪明,自是再没有什么危难无法解决。"顾惜朝自怀中取出两个小香囊,塞进息红泪细致的手上,细细的说着自己和戚少商早就筹划好的计划。除却郝连春水和息红泪二人跟戚少商的交情,单凭郝连家族在边关的奋力死守,他们也有义务帮助这个家族保留唯一的血脉。
"......这--谢--谢谢!"除了感谢,息红泪还能说什么呢?这样仔细的计划,未雨绸缪的安排,没有顾惜朝从旁提点,单靠戚少商又怎么可能想的出来?
"不用客气--"
"惜朝,你和红泪讲什么呢?这么久--不闷吗?我正教那两个小鬼轻功呢!偏就郝连跟我唱反调,非说他自己教的好,你的轻功飘逸,定能将他比到边关去。"不等顾惜朝说完,戚少商已经跳进厅内,带笑的脸上尽是孩子般的朝气,白色的锦袍上隐约印着几个小小的鞋印。
"......你呀!半点楼主的样子都没有了,跟个孩子一样。"顾惜朝轻轻蹙眉,微微失笑的站起身,掸了掸他衣袍上的鞋印,递了一杯茶给他,看他一口就牛饮,摇摇头,轻声地数落道。
"有什么关系,大家都不是外人啊!"伸手顺了一下他的卷发,戚少商满不在乎的说道。
"玩那么久你们都不累吗?"顾惜朝轻瞄跑到母亲身边撒娇的两个孩子和郝连春水,顿觉好笑,这两个大男人还真跟孩子一样。
"刚看到青霞拿东西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戚少商拉着顾惜朝退到一边,轻声地问,顾惜朝已经安排好今天任何消息都要放到杨无邪那边,等他们得空时去解决,有什么事需要直接送过来。
"没什么大事--起码眼下不重要......"顾惜朝知道想瞒戚少商也是没有用的,这个人已经轻易就能明白他的思绪,只是这件事今天谈起来,实在太煞风景,况且目前他们是无能为力,所以没有必要此刻提起。
"......那就好!"戚少商默契的不再问,知道顾惜朝自有他的道理。
"楼主,东西送到了!"张炭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看来十年的时间,还是有些不能改变的东西,一如张炭的性格。
"呵呵,我的左护法--张炭。"戚少商不好意思地对疑惑的郝连春水和息红泪一笑,开口解释。
"和你一样,没救了。"顾惜朝吐槽地轻叹,说张炭改不了了,他戚少商又何尝不是?
"你喜欢就好了--"戚少商耸耸肩,怀坏的笑着,放肆的露出两个漩,痞痞的样子教顾惜朝恨得牙痒痒,又不好发作,只能跺跺脚,转身不理他。
"楼主,先生,边关的东西终于送到了。"张炭半带小跑的走进红楼大厅,手中拿着一个锦盒,脸上尽是开心的笑容。
"张炭,你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吗?"戚少商摇摇头,板起脸孔扮演着训人的角色,反观顾惜朝半带笑意的接过锦盒,放到桌上。
"是什么?"郝连春水不禁好奇地问,这样郑重其事的东西,就是要给他的"大礼"?
细究桌上的锦盒,不过就是一个红木雕花的首饰盒,成"田"字形的四个小抽屉,看不出有什么珍贵的地方。正待郝连春水又要开问,顾惜朝伸手轻轻拉开了一个抽屉,拉到一半又停下,又去拉另一个,也是一样的拉一下就放手,直到四个抽屉都拉开--
空的,四个抽屉都是空的。
"惜朝--"戚少商也纳闷了一下,怎么都空的呢?昨天不是来报,说是到手了?
"嘘......"顾惜朝神秘的一笑,细究锦盒的一处雕刻的花饰异常的突了出来,他伸指转了一下那个花饰,调转了个头,用力一按,竟能严丝合缝的嵌回去,然后--
咔!一声轻响,但是在屏气凝神的众人听来,已经足够响了。顾惜朝举起锦盒,底下的一块木板果然掉了出来,飘然而下的是一条锦布。
"这是--"郝连春水眼明手快的伸手取来,仔细地阅读布上的文字,还有那个没有见过的朱红印章。
"哇--"两个孩子更感兴趣的,是那个神奇的盒子。顾惜朝轻轻一笑,倒是不吝啬的递到他们手中,对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拿去玩。然后就见两个孩子抱着锦盒,一溜烟就跑得没影没踪的。
"郝连,这就是惜朝要送你们的大礼,拿着这个进宫,到时你这个世袭的边关守将,封疆大吏,当得是即有面子,又有里子。"戚少商轻笑的拥着顾惜朝的肩,对着满脸震惊的郝连春水说道。
"这......这......"郝连春水手中拿的是一份,议和书,里面没有任何条件,金钱或割地都没有,还承诺这个叫"金"的国家,还要与大宋合作取下大辽。这样一个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交到朝廷,自是再没人能为难的了他了!
"这算是饮鸩止渴吧!不过,对那个赵佶来说还是有用的很的。而且,杀他几个辽人,也好先出出这几年你们在边关受的恶气!"顾惜朝仍是半敛星眸,轻轻地说道。联合刚刚起步的金国打辽国,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灭了大辽,大宋的敌人看似少了一个,其实完全的养虎为患。
那个姓完颜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按他的意思先杀了日渐衰弱的大辽的那个新皇帝,再从中挑拨,让他们各部落趁机恶斗一番,然后,再趁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之时,一举灭了这些跳梁小丑,换得关内关外长治久安,可惜,谁让他们摊上那么个朝廷呢?!坐以待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就为这个,郝连春水今天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和你顾惜朝喝上一整夜。"郝连春水一听可以打辽国,什么劲儿都上来了,这回定能将那些辽人杀的干干净净!
"这个有我奉陪就行了。"戚少商豪爽的一挡,就将郝连春水拍来的一掌实实的截住,没让他一掌拍到顾惜朝身上去。
"小气!"连拍一掌都舍不得?这戚少商还真够小气的。
"随便你说。"戚少商毫不惭愧的回道--
笑谈间,红楼就摆起筵席,一开始只有一桌,不过席间,有酒胆却绝对没有酒量的顾惜朝,还是给故意使坏的郝连春水激地一口干了好几碗,才让戚少商赶着到了旁边又开一桌,只陪着息红泪和两个孩子吃。
"他连酒都不让你喝?"息红泪好笑的看着顾惜朝,一个大男人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还有小孩子坐在一起,这样像什么话呀--
"今天大伙儿高兴,敞开了喝,总还是要有人保持清醒的......"如今时局不比以前,诡变得叫人不敢懈怠。所以,凡有大庆贺,他和戚少商必须有一个人要绝对的清醒,偏偏喝酒他怎么都喝不过戚少商,每每被赶出来的一定就是他。
"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越看越像你们两个。"息红泪看着夕月有些倦意了,就索性靠着身侧的顾惜朝眯起小眼睛就睡。那张安静的小脸和此刻的顾惜朝比起来,是那样的相似,连她的这个亲娘都要不禁的怀疑起来。
"小孩子的脸做不得准的,长大就会变的。"顾惜朝淡淡地说道,他心中也有疑惑,但是,不好在息红泪的面前说,这样的事不止神奇,有时也会变得很伤人的。
"这--你说得也没错。"息红泪像是自我安慰一样的接受了顾惜朝的话,她还能说什么呢?这样的事本就是不提为妙--
眼见两个孩子都累了,另一边的酒宴上却是越喝越猛,顾惜朝和息红泪都是相视苦笑,抱了两个孩子,就离开了红楼的大厅。
"今夜,就让朝日和夕月跟你们睡吧--"息红泪看着顾惜朝满眼对两个孩子的"不舍",遂轻声地说道,心底倒是有她自己的打算。
"--可以吗?"顾惜朝脸上是十分难得一见的惊讶,更多的还有惊喜。
"当然!"息红泪看着他满脸的高兴,心底也是开心,抱着朝日就随着顾惜朝来到他的"青苑",安置好孩子,息红泪就抬脚要离开。
"等一下--你,真的不恨我了?"顾惜朝终将心中哽了许久的话问出了口,任何向他叫嚣着要报仇的人,顾惜朝都可以横眉冷对,但是,唯独这个绝口不提仇恨长达十年的女人,叫他不禁的想这么问,仇恨对息红泪而言,又是如何的呢?她这么轻易就能原谅,当年屠她毁诺城的人?
"恨!屠城之仇息红泪永远不会忘,但是,息红泪一样会记得当年的救命之恩。屠城之仇有太多讲不明白恩恩怨怨,怪不得你一个人,但是,救我夫妻性命,却是你冒生命危险换来的,真真实实的!我只是一届女流,当不来大侠,当然也不懂得那些大是大非的道理。而且,就算为了少商,我也是不会杀你的--"息红泪看着顾惜朝脸上尽是脆弱,心中轻轻叹息,若然顾惜朝仍是一脸冰冷无悔,她可能就会就这么恨下去吧!可是这个到死都不会悔的人,就为了她一句"恨",变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教她还怎么恨得起来呢?况且,这个人还为了她;为了她的丈夫;为了她的孩子做了这么多,叫她还要怎么去恨呢?
"......对不起--"一句迟了十几年的道歉,对已经死去的人,是没有半点用处的。但是,顾惜朝这一句道歉,对息红泪而言,对顾惜朝自己而言,都是深具意义的......
"惜朝,你还没睡?"戚少商带着微微踉跄的脚步回到房里,已经过了子时了,见他微熏的样子,估计剩下的人,没有一个幸免遇难,全都醉倒了吧。看来息红泪还真有"先见之明",照顾那个烂醉的郝连春水,根本没空腾出手来看顾两个儿子。
"......明天郝连还要进宫,你何必灌他那么多的酒。"顾惜朝摇摇头,上前几步,扶住他,帮他退了身上的外袍,取来布巾,轻拭他的脸,不太赞同地说道。
"十年才有机会和小妖喝上一回,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在何年何月了--"戚少商轻轻搂住顾惜朝腰身,安静得靠在他的小腹上,口中诺诺的说道。明天一别,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再见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这样畅饮一番,当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船到桥头自然直,少商,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顾惜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种无奈无法可解。
"真好--还有你在我身边,还有我们彼此是可以掌握的。"戚少商听着顾惜朝唤他的名字,开心地笑着像个孩子一般,谁说这世间的事都是不可掌握的,起码他们两个的感情他们可以掌握在手的;他们两个的幸福是可以掌握在他们手里的。而他,只需要这样,就够了。
"少商--"顾惜朝长指扫过那细长的发尾,轻声的唤道。
"恩?"戚少商难得享受,情人的柔情蜜意,这可不是常有的福利,他当然不能随便错过,柔了声音,轻轻的回道,连头也不抬一下。
"我,开始信了你的天理呢......"顾惜朝脸上的笑很轻,轻的让人一眼就能明了他的如释重负之后的轻松,一笑泯恩仇,顾惜朝也许以前不理解,现在,他开始渐渐明白了--
"为什么这两个小鬼要在我们这边睡?!"戚少商不满的叫道,他虽然也对这两个娃儿喜欢的紧,但是,孩子是别人的,他们干嘛要帮着带?!
"嘘!再吵,就去外面睡!"顾惜朝尽可能的压低了声音,对戚少商说道,冷眸一瞥,叫戚少商的酒意不禁都醒了一大半。委委屈屈的爬上床,紧紧地挨着顾惜朝才能躺下,这还是多亏了当初将这床特意订的最大的尺寸了,否则,哪还有他的容身之所?
"不要挤了,你晚上肯定不老实,你去躺椅上睡--"顾惜朝被身后烫人的热度熏的自己也有些发热,轻蹙了一下眉头,再让戚少商这样"磨蹭"下去,哪能"安安静静"的睡觉啊?
"不要,我什么都不做,还不行吗?"戚少商扁扁嘴,遂老老实实的拥着顾惜朝,倒是没有再"使坏"。低眼,看得却是两个有点"触"他眉头的小鬼,眼神慢慢变得诡异起来。
"惜朝,你不觉得,他们跟我们很像?这......没道理啊!"戚少商忍不住地问,这事情,实在太蹊跷了。
"当年我们给郝连他们行血化毒,彼此的血都几乎互换了,血蛊可能将我们的血,留了一部分在他们的体内,融进了他们的血中,这头一胎生出来的孩子,有几分跟我们相似,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只是,不能教任何人知道这件事,这样对郝连夫妻不好。"顾惜朝轻声的说道,只教戚少商一人听得明白。
"那换句话说--"戚少商的眼中闪过激越,这样特殊的"血脉"怎叫他不激动呢?这两个孩子也可算是他和顾惜朝的--
"闭嘴,睡觉!"顾惜朝一眼就将戚少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逼回,轻轻的低吼,闭上眼准备睡觉,不想跟个"呆子"讲话。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安静的脸,还有床铺内侧的两个孩子,一股陌生的冲动爬上他的心,冲进他的眼,他轻轻眨了一下,怪异的有一些湿意。
"惜朝--"戚少商轻轻的伏在心爱的人可爱的耳蜗边,低声的唤着。
"又做什么?"顾惜朝微微有些不耐烦,皆是因为耳边隐隐约约抚过的热气。回想起来,他们还真没有哪一天,情生意动的时候,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滋味,还真是教人有些难耐。
"我们再约定吧!下一个十年,十年之后我们如果也还没死,我们就离开,只有你跟我,我们到一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个酒垆,你沽酒算账,我打杂跑堂,怎么样?不如我们就去惜晴小居,这样,还可以时时照顾到晚晴,你说好不好?到时候,我们再约定下一个十年,我们一起走所有的十年--"戚少商盯着顾惜朝的眼,情真意切的说着,慢慢再彼此眼前展开下一个十年、下下一个十年、下下下一个十年......
"到时候,酒还不教你一个人全偷喝光了--"顾惜朝淡淡的笑说,晶亮的星眸,仿佛已经看见戚少商所说的十年之后。其实,只要跟戚少商在一起,十年也好,一年也罢,对顾惜朝而言都是幸福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