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初识,月下斯人"
"园林晴昼春谁主。暖律潜催,幽谷暄和,
黄鹂翩翩,乍迁芳树。
观露湿缕金衣,叶映如簧语。
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
无据。乍出暖烟来,又趁游蜂去。
恣狂踪迹,两两相呼,终朝雾吟风舞。
当上苑柳农时,别馆花深处,
此际海燕偏饶,都把韶光与。"
月夜,平湖之上,一座小小画舫中,作歌的人,听上去心情惬意,歌声在这幽静的湖面上传出了很远。
唱歌的人此时正舒服的仰面躺在画舫的甲板上,将自己全身都沐浴在了月光里,嘴角那一抹浅笑似有若无的,但绝对能勾去了世上最美丽女子的魂魄。
他正舒展着四肢,左手扶着一只小小的酒坛子,喝酒前,会先摇一摇,让那清冽的酒气散出来后,才倒进了口中,从外到里都是酒香浓郁。
而,他的右手下放着一柄剑,细长轻薄的剑,纯白的剑鞘上点缀几颗赤色玛瑙,两条鲜红的穗子正纠缠着剑身,红白两色,配得格外鲜明而耀眼。正如他的笑容那般,鲜明而耀眼。
那人又喝了两口酒,想再高歌一曲,提起的当口,左边肋下又是一阵微微的刺痛,他忍耐了下,睁开眼睛去看那清朗的月色。
这些日子来,他算是霉星罩顶,日前不过是在江南第一美女薛诗意的画舫上喝了个大醉。醒来居然全身无力,左肋下痛得如刀割一般。幸而,那日跟自己共谋一醉的是翔阳如意山庄的少庄藤真健司。
"我也断不出这是什么毒!"他仍记得,当日为自己把脉之后,藤真健司那双漂亮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地忧心神色,但对他说话时,仍然云淡风清,就像他只是吃坏了东西、闹了闹肚子一般。"不过,你倒可以去湘北未央山,请山主安西老前辈为你断一断这究竟是何种奇毒!"
得!他就被藤真健司这一句话,星夜赶路,往未央山来。
"这银蜂丹你带上,可以暂缓毒药发作,不过,万万不可饮酒啊!"出手封住他内息时,藤真健司切切的叮嘱。
这时,他试试自己手上的竹叶青,已剩了小半坛。
并非他就是这样拿自己的身子不上心,可在这月朗星稀的平湖之夜,对景之时怎能无酒?若因身上小小的毒,便放弃了泛舟月下、对酒当歌,那他却也就不是名动天下、风流潇洒、最是会解风情的陵南天门少主仙道彰了!
因此上,身子还是其次的,若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他纵然是好了,也会有遗憾吧?
想到此,仙道彰又是一笑,手伸进袋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儿来,将那银蜂丹如吃糖豆儿般的倒进了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竹叶青的缘故,原本口味甘甜的银蜂丹,此时居然添了些淡淡的青草香,吃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莞而,又笑,天地间只怕也唯有他仙道少主,吃药时,还要品出些风味来吧?
"越野,快要到了么?"闻得舱内有轻微的脚步声向着甲板方向移动,仙道彰笑笑开口问道,声音低沉却透着温和。
"少主?你怎么就知道是我?"被叫做越野的男人出现在甲板上,问话时,脸上带着点懊恼,任着自己怎么敛了气息、轻了脚步,他家这位少主就是有办法先一步发现了他。
"嗯,你心浮了,今天的脚步落得重,而且乱!我怎么会听不出呢?"仙道彰坐起身来,开始整理着自己衣服,那一袭的蓝衣,倒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楚。
"少主,前头可就是未央山了!您挪挪步,往舱里坐着吧!田岗总管叮嘱过了!湘北未央山的安西老前辈可是先门主的长辈呢,莫要叫人看着咱们陵南天门礼数不周!"越野恭敬地劝道。
"越野,既然是出来了,可就得由着我了!"仙道笑一笑,站起身,却突然将个酒坛子抛向了越野。
越野应变倒也快,一个拧身接过了酒来,晃一晃,发觉那酒已剩不到半坛了,又是皱眉,道:"少主,来前,藤真少爷不是叮嘱过,你现在的身体,不敢饮酒,否则......"
"行了,行了,越野,好不容易离了田岗老头子的眼,你还要再来念我,哎,这不是靠岸了吗?"仙道指一指岸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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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小码头旁的树下,正立着一人,一袭白衣,清冷气质胜过月光。黑发,狭长的眼睛深若幽潭,在夜色里闪着星辉。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显得那原本就线条精致的下巴轮廓更加完美。
仙道彰在心里叹了一声,怎么会有人居然是这么适合站在月光下的!
越野看了仙道彰一眼,率先跃下船,在那人身前大约十步远的地方站定。
落地的刹那,突然觉得一股森严的气从对面那人身上袭来,越野心下已是戒备了几分。但仍抱拳,朗声道:"陵南天门少主仙道彰,特来拜访未央山安西老前辈!"
话音才落,越野眼前一花,那白衣人的三尺青锋已至面前。剑来得急且狠,一招刺来,绝无回手之意。
因为不知来人是谁,不便就动手回招,越野也不敢怠慢,忙忙向后飘过三尺,原是算着这一剑的来势,到了这个位置便已衰竭,只求先躲开再观其变。
哪知,那握剑的人并没有收势之意,仍是向前,剑气破空,直到了越野咽喉前一分的位置稳稳的停住了。
"轻鸿剑,你是流川枫!"
越野这才在月光下看清了那柄剑,轻薄的剑身上,有两道深深的水形纹,在月华中散发着凛若霜雪的青色剑光。
有时,人在江湖,可以不识人,却不可以不识剑。因为,任那持着剑的人是万般的性格,最后刺入了咽喉的都只是他手中的剑。
正如此时,流川枫拿着剑的手很稳,剑尖就停在那距咽喉前一分的位置,目光清冷地注视着面前这人,心里已然确定,这人不可能是仙道彰,不可能是与自己手中轻鸿齐名的名剑承晖的主人。
越野被他那过分清冷的目光看得心惊,而正指着自己喉间的那剑,又是江湖人谈之色变的名剑轻鸿,虽然未触及皮肤,仍被那剑气激得微微的疼。
突地,身后有破空的风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从船上掷了过来。越野眼前又是一花,刚刚还用剑指着自己的流川枫,化成一抹白影倏忽间略向自己身后,人在半空时,手上微一运力,将正飞来的东西挥开。却没想到,一触手,便碎成无数片,正是那才剩了半坛酒的坛子。
流川枫顿住身形,闻到身上手上的酒气微微地一皱眉,目光仍是炯炯地盯住了刚刚上岸,此时正笑得眉眼都弯起来的人。
"唉,可惜了一坛好酒!"仙道彰叹了口气道。
"半坛!"流川枫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仙道彰挑一挑眉,笑了起来,这个流川枫果真有意思的很啊!
仙道彰自然是知道流川枫的,八百里平湖,南有陵南天门,北有湘北未央山。天门的少主仙道彰、未央山的闭门弟子流川枫俱是少年成名,仗名剑天下纵横,好不快意。因此,而齐名于江湖。
然而,名气却是别人给的!
仙道彰有时想想也觉得那些人很无聊,明明是两个素未平生的人,偏偏因为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身手、和差不多的好剑,这就被人拉到了一齐。也不问问本人到底愿意不愿意。
没见流川枫之前,仙道彰偶然想起那素未谋面,却又在别人口中与自己日明同晖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如果是缺胳膊少腿、猥琐粗鄙的人,那可怎么好?少年人的心性,反正是容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于是,愈发把流川枫想得不堪了些。
然而,今日一见,嗨,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可说,风姿犹胜于人言!
自己心里反倒是想,那清冷孤高的气质,倒是自己配不上人家多些了。
"师父在等,走吧!"流川枫转身就走,也不理会后面的客人是初来未央山,不熟悉山路,没办法,他流川枫可不是个体贴的人。
越野冲着流川枫的背影扁扁嘴,明显是不满意的样子。亏了来时,田岗老头子特意叮嘱,言说安西前辈为人谦和、虚怀若谷,座下弟子俱皆少年成名,要他随时留意,千万莫要失礼。
谁知道,才来未央山就遇到了这么个流川枫。f
这哪是待客之道?分明是来给下马威的。自己还知道代少主通报名号,以礼相见。那人却好,一上来,就用剑架脖子。现在又走得飞快,似乎他们是鬼,要尽快摆脱他们一般的。
这样傲慢无礼的人,怎么能跟他们少主仙道彰在江湖上齐名呢?亏了他们那江湖包打听的小师弟相田彦一,还把这人当成偶像来顶礼膜拜。想到这里,越野更加气闷,直想现在就冲回陵南,先把那整天流川长流川短的相田彦一掐死再说。
"越野!"此时,仙道彰懒懒地开了腔,声音含笑。"你少想些事罢,仔细头痛!"
越野白他一眼,心道,这人现在是鬼精,连自己想些什么都能猜着个大概了。若是平日,越野早又一堆唠叨抱怨了,然而,此时却有外人在前。况且,看前面那人的恶状,只怕是听不得有人议论自己的短长吧?算了,他忍了!
仙道彰倒是愉快,他边走,边看前面一语不发的人。
那出现在月光下的一袭白衣,沾了月色,反而愈加的成全了流川枫的清冷,还有那把轻鸿剑,刚刚指在越野喉间时,仙道站在船上都觉得颈间发凉,真是跟这冰一般的人物配得恰好。
个性么?冷冷地却还有趣,还在船上与自己争了一句那酒是一坛还是半坛呢?是较真儿的人!
又转了几道弯儿,未央山城便在面前,偌大一座山城,此时城门大开、灯火通明。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立于城门左侧,看见他们来了,淡淡一笑。
"流川,来得真慢!"那书生冲着流川枫一笑道,然后绕前了一步,向着仙道及越野一揖。"在下水户洋平,奉师命,在此迎候!"
仙道彰一挑眉,又是一个没想到,这看上去十足学生气的少年,居然是江湖上有名儿的神医,被人戏称为"气死阎罗"的水户洋平。
"仙道少侠,家师已久候多时,里面请吧!"水户洋平的眼光只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就向着仙道彰笑道。
仙道彰看看自己手上的剑,笑了,心道,流川枫啊,你可没有这位这么毒的眼睛,刚刚在湖边上怕是把越野认做我了吧?
于是,施一礼,笑道:"多谢,水户兄请!"
流川在那边无聊地只翻白眼儿,这两个人真是酸的要死,江湖中人,哪来那么多礼数的?浪费!这样想着,自己先走了进去。
越野在后面又是一通白眼,真是恶劣的人!
水户洋平却似乎是知道了越野在想什么,笑道:"流川师弟天性少言,若是有什么怠慢处,请两位包涵!"
"不敢!流川少侠并无怠慢,哪来包涵?倒是我们深夜来访,失礼了!"仙道彰一笑,随着洋平往里走去。
穿过一片平整的演武场,才到了正厅的阶前,从抬脚要上阶,一团火红迎面扑来,随之便是刀锋破空而下的呼啸。
越野一惊,将仙道彰拉后了几步,一手往腰间拔剑,却被仙道先伸出手,紧紧地按住了。
只听"叮"的一声响,那把火红色的长刀被架住。
"洋平,你干吗?"长刀的主人瞪眼吼道,越野注意到,这人的头发竟然比刀还要红些,整个人也火一般,英气十足。
"花道,人家是客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洋平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短匕首,架着那沉重的长刀时,说话时居然仍是如此轻松。
"咦?!他不就是仙道彰么?本天才就要看看他有多了不起?喂,仙道,有种跟我打一场,让你见识见识天才的厉害!"
"呵!你就是樱木花道!"仙道彰笑了起来。
"仙道,你认识本天才?!"樱木花道瞪眼。
"江湖中人,谁不识得炎影刀?谁不知道樱木花道?"仙道彰笑道。
"咦?!我果然已经是名人了!洋平,你听到没?我是名人了呐!"樱木瞬间就扫去了刚刚仇人相见的杀气,换上了孩子一般洋洋得意地神情。
越野又是一阵气闷,这就是未央山名震江湖的少年英雄?怎么看都像是长不大的任性小孩!流川如是,樱木如是!
洋平瞧了越野一眼,大抵也猜着了他在想些什么,倒是不介意,他们师兄弟们难道为了别人的眼光,便不做自己了不成?一面问樱木道:"你这会儿不守在师父跟前,又出来做什么?"
樱木花道瞪了仙道和越野一眼,说:"你们走得那么慢,老爹问了几回,叫我再出来瞧瞧的!"
洋平摇头,无奈地笑道:"既然是替师父来催人的,又在这儿搅和,小心吧!宫城师兄可不在,估计大师姐她还没睡着吧?"
这位大师姐或者果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叫那火一般的樱木花道也打了个寒战,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了没人走来,才又笑了起来,说:"洋平,你可不许说,如果彩子敲我的话,我就从你身上找回来。"
洋平又是一阵摇头,一面对着仙道与越野一笑,道:"两位,请进!"
未央山主安西光义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正跟站在自己面前的流川枫说着什么,满脸是慈祥的笑容。瞧见了水户洋平他们进来,安西起身,缓缓地迎了上去。
仙道彰也是第一次见这已经被人传奇化了的老人!
记得父亲在世时最这讲得便是"白发魔"安西光义年轻时的英雄事迹。
昔年皇帝曾巡游至未央山,被叛军所围,恰遇当年还是游侠的安西,一人一剑,千军万马之中救主,三招间,割断了四员上将的咽喉,剑法诡异如魔。
只是谁又能想到,这被妖魔化了的大侠,居然是个弥勒佛般笑呵呵地老人。
仙道彰不敢怠慢,上前几步,又膝跪下,行了个晚辈之礼。
"好,好,快起来吧!夜深,山路难走,辛苦你们了!"安西伸手去扶仙道彰,也用了二分内力,其实是为试一试这孩子的功夫。
仙道彰怎么不明白这用意,只是自己自中异毒之后,穴道已被封死,半点内力也没有,但又不能不起,心道,便是摔了,也只好让人看个笑话便是。
谁知,那一股看似沉重的力,到了仙道彰身上时,竟瞬间变得柔和了,只慢慢随着他起身而送了上去,待他站稳才轻轻的收劲儿,居然没叫他身子有半点晃动。仙道抬眼看那老人,笑容中还是慈爱的多,倒真羡慕起他身旁的弟子们,这样一个师父怕是在人心里比亲生父亲还要亲切些吧!
"嗯,不错,果然不错啊!"安西呵呵一笑,赞叹了声。"来,请坐!我与令尊也是旧年相识,如今就叫你一声贤侄?可使得么?"
"安西前辈,此言叫小侄惭愧了!"仙道抱拳,笑道。
安西还是慈祥的一笑,道:"我受到田岗的信,说贤侄要来未央山游玩,当时信里含糊不清,因此,才试了一试,贤侄莫怪!"
"在前辈面前,小侄不敢隐瞒。上月初,小侄到江南游玩,中了一种异毒,翔阳如意山庄藤真少庄主诊治过了,却也说不出是什么毒来。因此,叫我往未央山来求助于世伯。"仙道彰道也不须隐瞒,便径直说了。
"什么?你中了毒啊?也不早说,刚刚在外头叫天才误伤了你可怎么好?"樱木却先人一步惊叫出声。
接着闷哼了一声,闪到一旁瞪着水户洋平。
仙道彰看得清清楚楚,才刚樱木说话时,水户洋平很准确的对着他的脚踩了下去。
"洋平,你先为仙道少主把一把脉吧!"安西吩咐了声。
洋平点头,走到仙道的身边,三指往他脉门上一搭,片刻工夫,脸色的颜色便微微变了一变,才要开言,只听后堂一声帘响,似是有人走了出来。
紫夜妤、月迷离
"三嫂!"
仙道彰注意到,第一个叫出来人的,居然是这么久的时间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流川枫。流川枫一直站在通往后堂的门前几步,此时,他走过去,从帘内扶出了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