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剑身末断,刻了一个小小的篆字,仙道仔细看了看,竟然是个"妤"字,仙道忙忙的翻过剑来,那一面相同的位置,果然是刻了个"夜"字。不由得心下大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名不见经传的软剑,居然有无逊于自家承晖的锋利与坚韧,那是"铸神"三井寿自己的佩剑,既是刻了妻子的闺名,自然绝不会轻示于人前。
再一眼,去追那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早已经人影全无,但那方位...是画舫码头!
仙道彰心中一震,飞身而起,向着画舫码头的方向而去。
流川枫追着一个向自己掷了一把暗器的家伙,直到画舫码头边上,一晃神的工夫,那家伙就不见了,只有一艘小船,泊在了距离岸边不过三丈开外的地方。
流川枫微一运力,掠过江面,直奔那船上去,在空中时已经抽出一轻鸿,在将落上甲板前,一剑挥出,用了十成的内力,那半掩着的舱门轰然倒下。他在甲板上停留了片刻,才小心的走了进去。
他可不是怕哦!
开玩笑,他流川枫从一脚踏进江湖那天,就早忘了这个"怕"字该怎么写,他是不愿意费事。要是在他抬脚进舱的时候,再飞出一把长长短短的暗器来,还不得费事躲开么?所以,凡事经心些,自己就少麻烦些。
嗯?!
这是什么味道?!
一进舱门,流川便在黑暗中吸了吸鼻子,一股温热的茶香冲进了鼻腔,馥郁之中带了点雪梨的甘甜,竟是上等的冻顶乌龙的茶香。
还不等流川要点起火折,察看下突然是哪里弄得那么一壶好茶时,江上一点微微的点水声,叫流川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听得那脚步落在舱前,流川没有半点犹豫的回手就刺出了一剑,且对于自己的剑被挡开毫无意外,又连续的攻出了四招。那第四招才是致命的,直往眉心的一点。
"流川枫!"
千钧一发之际,仙道彰听见自己喊出了这个名字。
是直觉,说不清的奇怪的直觉!
一路奔到这码头来,看到了那黑漆漆、孤零零飘浮在江面的小船时,仙道彰的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催着他跃上去。然而,才一踏进了船舱,那剑气几乎要将人撕裂,转眼间的五剑都是要人命的招式。
就在最后那一剑刺到自己眉心的片刻,他突然就喊出了"流川枫"这个名字。
剑稳稳地停住,杀气也瞬间消散。
"你来早了!"流川枫冷冷地说,一面收回了剑。
"你不是更早?奇怪,流川,这船里是什么味道?"仙道彰皱皱鼻子,问道。
话音才落,流川枫却突然欺近,伸手去捂住了仙道彰的口鼻,一面生生的将他推出了舱。
"流..."仙道彰的话被捂在口中,只剩含混不清的哼声。
"闭气!"到得甲板之上,流川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但人也软软的倒了下去。
"流川!"仙道彰大惊失色。
"迷...香..."流川枫只说得这两个字,便晕了过去。
就在那一瞬间,仙道也听到了岸上的异常骚动,突然,一排点了火的箭从岸上射来,直奔他们站的小船而来。
在第一支箭落到船上时,仙道彰揽着流川跳入江中。仙道彰的水性很好,这样危急的时候,在水中反而自如了些。一手去按住了流川枫的鼻翼,将自己的嘴贴到他的嘴上渡气给他。
等仙道揽着流川枫重新浮上水面时,那艘他们刚刚待过的小船已经全是火,而此时,一叶小舟破浪而来,要到他们身旁时,舟上一个人影跃起,到他们头顶时,弯身用力,将他们两个拉出了水,又向后一推,恰恰那小舟也到跟前,两人稳稳的落在了船上。
仙道彰不知此人是敌是友,只好将流川枫护在了身后,手里便拿了刚刚得来的软剑,防备般的看着那人。
那人点了下水,回头,在将要落上船时,身体突然在空中一个回旋,仙道彰只听得一片细微的破空声,知道是暗器,居然全数向着刚刚往他们船上射剑的方向射了过去。
仙道彰屏息听着,那暗器过处,有轻微的惨呼声传来。
"嗯?有个高手啊?"那人落到船上,笑嘻嘻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流川枫自言自语般的说。
他是个小个子,眼睛里精光四射,一边耳朵上戴了一个火焰图腾的耳钉,那笑容自信的让人看了就能安下心来。
"多谢这位少侠相救!"仙道彰站起身来,向着他抱一抱拳,道。
"客气,这个小子可是咱们未央山的宝贝,如果让他出了事儿,我也不必等师父说话,索性自裁谢罪算了!"那人又是一笑。
"你是......"
"宫城良田,这家伙的四哥!"宫城一笑,向着摇橹的人打个手势,那人又将船浆摇了起来,劲力非凡,片刻间就到了岸边。
"清秋楼是去不得了,先跟我去客栈,把这小子弄醒再说!"宫城冲着仙道彰眨眨眼,一面回头对那摇橹的人道:"你回去吧,这里的事儿,莫要提了,待回头,我细细讲给他听便是!"
那人也不说话,只点点头,摇开了船浆,转眼又到了一箭地之外。
那是离江边不远的一家小客栈,是仙道流川这样的少爷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地方,穿过脏兮兮的厅堂,又七拐八拐的经过残旧的回廊,来到了院子最里头一间小小客房中。
宫城帮着仙道把流川枫扔到了床上,就先走到桌子边倒了杯茶,也不让仙道,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宫城兄,流川兄他中了迷香!"仙道彰看宫城那架势压根儿就不想先救人,心里略有些着急,便提醒了声。
宫城笑眯眯地道:"不急,这小子也有吃亏的时候,难得啊!下一会儿,还不知道是不是叫我碰见,笑话还没看够,怎么能就把他弄醒。"
仙道彰瞪眼,果然这一票师兄弟的感情非同寻常,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抱着看笑话的心呢!仙道只得在床边坐下,试试流川枫,呼吸还算平稳,略有些放心。
宫城连喝了三杯茶,才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玛瑙红的小瓶子来,打开了盖子,放在流川枫鼻子下头晃晃,片刻流川枫就重重的打个喷嚏,翻身坐起来,一面揉揉眼打了个呵欠。
得,人家敢情是,趁这机会正好睡觉了?!
"喂,臭小子,你舍得起来了!"宫城轻轻敲了流川一记,笑道。
"宫城?!"流川枫惊讶地看着他。
"叫四哥!笨蛋!"宫城白眼一翻,又敲了一记,比上一下还重些。
"你怎么来了?"流川问道。b
"来救你啊!你这个笨蛋,看见有船你就上啊?上去了闻见什么不赶紧出来,还在里面蹲住了是吧?你说在师父那儿大家怎么叮嘱你的?江湖行走,要机警,要处处小心!你小子居然载在那条没主儿的破船上,你存心丢咱们未央山的脸是不是?"宫城越说越来气,敲流川枫的手也越来越重。
"喂!"流川只好瞪他,但是自己也却是礼亏,没话好说,心里道,那可是冻顶乌龙啊!喝不到,闻一下也好过瘾啊,再者说,他不也察觉出有迷香了么?否则,仙道也得躺那儿了!
看一眼仙道彰,此时已经坐到桌边上,看着一把剑发呆。
那剑,好生......
"仙道,哪儿来的?"流川枫翻身下床,一把抓起了那把软剑。
"小三的!"宫城也惊呼了声,刚刚只顾着救人,也没细瞧,这认真一看,倒是吓出一身的冷汗来。
"一个蒙面人留下的,果然是三井寿的剑么?"仙道彰道。
"这不是剑,这是珍藏,小三为了娶媳妇儿,用了六个月的时间窝在后山铸剑,原本是要铸两把剑的,结果只得这一把,镌刻了三嫂的名儿,随身带着,却从来不舍得用!能解下这剑的,可真是......"宫城皱眉道。
"这么说,三井他......"仙道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不,不会!"宫城良田还是笑了笑。"分明就是警告咱们,或者是为了牵制咱们,如果伤了小三,可就没了后手。而且,三井这一线,来头可是不小的,未央山自然不必说,把咱们兄弟的命搭上也要报这个仇。还有魔兵谷,那里的可都是死士;还有三嫂的娘家紫云阁,若是谁能叫人死都不死得,也只有那里了;而且还有如意山庄,那可是姨表至亲,怕是藤真家也不会那么容易打发。所以,无论是谁都得忌惮,如果真动了小三,早逃得越远越好,怎么还敢一而再的来挑衅?"宫城说得累了,又喝一口茶,看着茶怀想事儿。
"四哥!"流川枫叫了声。
"急什么?!容我想想啊!急的时候知道叫四哥了?"这个时候了,宫城还不忘了取笑儿。
"宫城兄,这事起因在我,在天门!我......"
"唉,仙道,你不是咱们未央门下,别那么别扭,叫我名字就行!还有,这事儿,你且别急着往身上揽,不是那么简单的!前前后后的事儿,洋平在信里跟我说了个大概。我且问你,长江水帮结盟的事儿你难道不觉得蹊跷么?不只天门不知道,武林同道中又有几个知道的?好歹也该请些有名望的前辈去撑撑场面的?他们却无声无息,这不合理!不去为自己的结盟会请大来头贴金,偏偏要花大价钱,巴巴儿的跑到未央山去求我们三哥铸那么个盟主令?本末倒置的很啊!"宫城叹了口气,却是掩不住眼中的笑意,看他那表情,就是根本不担心他三师兄的安危了。
仙道也沉吟了下,道:"的确不合常理,长江的水帮,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江湖门派,他们算是生意人,不会做赔钱买卖,自然也不会想不到一些该想到,反而去做些没必要做的!"
"所以我说,还是不能急,静观其变!"宫城赞同的点点头,要论起对这些水帮的了解程度上,谁也不及仙道彰。
这时,门被扣响了,是客栈的小二。
"客官,适才有位客官叫送这件东西进来!"那小二捧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进来。
"什么样的人?!" 宫城问道。
"像是画舫的人!"那小二答道。
"多谢!"宫城抛一锭银子给他。
"画舫?!"仙道看了流川枫一眼,这才突然记起,他们本是约了要去春月舫一探的,于是伸手去拿那个盒子。
流川枫却先一步按住了仙道彰的手,一面警惕地看着那盒子道:"冻顶乌龙!".
"唉,小子,你就不该学剑,不如去开茶叶铺子!"宫城大笑了起来。
江南第一美人儿
流川枫踏上春月画舫的那一刻,船舱里一片安静,所有的目光都直愣愣的落在了,站在船舷的白衣身影之上。
这人竟然是冷的!
一身月牙白的长衫,略嫌白晰了些的脸颊,深黑色的眼睛中闪出凌厉的光,他扫过画舫上的众人,目光中是不带一点感情的纯粹,藏在衣袖下的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把长剑,青色刻有如意花纹的剑鞘。
那是杀人的剑!
虽然画舫之上多有翩翩浊世的公子哥儿,但一眼也知道这人手上的剑不会轻易出鞘,出了就要染血。
只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跑到这与他那出世的气质并不相符合的画舫上来。画舫永远都是男人们心中的温柔乡,温柔乡都是热闹而奢靡的。画舫的灯是不会熄的,酒也不会冷。
"流川!"坐在薛诗意的内舱,仙道彰很满意的看着流川枫在出现的一瞬间,叫这条船安静的像是空城。就像是一刹那间,被什么把声音夺去了一般。
若说仙道彰是个能让多冷清的环境都一下子热闹起来的人,那不假,他只要笑一笑就行了。
可流川枫却是能让多热闹的环境都一瞬间冷了,简单,只要他扫过一样就成。
流川枫抬眼去看坐在不远处船舱里的仙道彰,那人正朝自己挥手,叫自己过去。
他也不是不想过去像那人那么舒服的坐着,而是......
看着前面甲板上、船舱内喝得东倒西歪的人,虽然此时被他瞪着,也不是刚刚那么放肆了,可是,谁要走过他们身边,闻那一身酒气。
偏偏是这个时候,流川大少爷的洁癖又犯了。
看看那些打扮花红柳绿的女子,还有那些自以为潇洒举世无双的男人,真是,连沾他的衣角都不配。
要他流川枫穿过那一票人,走到里头走?想也别想!
"流川!"仙道彰笑着,又叫了他一声。
流川瞪他一眼,还是不答理他!
仙道彰干脆站起身来,大声的喊道:"流川枫!"
众人又是一惊,"流川枫?!"没听错吧?他难道就是中原第一首富流川家的独生子?不会吧,只是同名儿吧?
这时,帘栊响过只出,摇摇地走出来的,是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称的薛诗意。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举止行动,一颦一笑,都透着娇柔。她缓缓地穿过了船舱,走到船头,在离流川枫有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盈盈的拜了下去。
"流川公子,今日到我春月舫,诗意三生有幸!舱内备有薄酒一杯,如公子不弃,请到舱房一坐!"薛诗意是姑苏口音,柔柔软软的,再加上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甚是勾人。
流川枫不着痕迹的皱眉,看了眼仍在那边笑得可恶的仙道彰,突然一个飞身掠起,用剑点过几张桌子,便已跃到了舱内。走到仙道彰旁边坐下时,听到外头一片哗然,或者是为他这一手轻功,或者是从没见过有人居然这么不给美人儿面子,让运河上第一的花魁亲自来请人,他却自己飞了。
"流川,你真是不解风情啊!那样的美人儿......"仙道彰看着薛诗意稍稍僵硬的背影,一面打趣流川枫。
流川枫也瞪他一眼,道:"她不算美!"
"吔?!"仙道彰来了精神,凑过去问道:"难道你还见过有哪家画舫的姑娘美过了她?"
流川枫再瞪他一眼,他从来不去这些地方,怎么会知道有谁美过谁的?
"仙道少爷您过奖了,诗意愧不敢当。想当日,那扬州如意楼的柳青丝姐姐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儿!"薛诗意恰在此时走了进来,听了仙道彰的话,浅笑。接话时虽然口气谦逊,意思却是自傲的很。
柳青丝确是传奇中的人物儿,当年天下八大花魁之首,据说当年她在如意楼时,千两黄金才买得美人一眼而已。
论起来,薛诗意还真比柳青丝差了不少,可此时这样提了起来,明摆是抬了自己的身价。
仙道彰本想说几句口不对心的捧人的话儿,谁想,流川枫却先开了口,冷冷道:"你是不及她!"
"流川,你见过柳青丝?!"仙道彰惊问道,柳青丝传奇是传奇,可早在四五年前就从良嫁人去了,叫仙道彰也大叹自己生得晚了,没来得及见识柳青丝的绝代风华。他可不相信,流川枫会见过她。
"废话!"流川枫哼了一声,闻一下手中的茶,是西湖龙井,根本不是极品,若说是上品,也要将就,想来是骗那些不懂茶的冤大头用的。
"流川,你怎么会见过柳青丝的?在哪里见过她啊?"仙道彰追问道。
流川枫白了他一眼,道:"她是我十九姨娘!"
"啊?!"仙道彰一愣,转而笑了起来。"流川,你别告诉我,当年的八大花魁现在都是你的姨娘啊?"
流川枫一提起这事儿就没什么好气儿,他那爹真是有病,娶那么多姨太太,每天啰嗦都啰嗦不完,但还是口气郁闷地道:"六个!"
"不是吧?!那么那两个呢?"
"姨奶奶!"
仙道彰笑得翻倒,难怪流川枫就像是看不见薛如意这人一般的,原来人家一家都是美人儿。
"流川啊,下次你再回家时,千万别忘记稍上我啊!别忘了啊!"仙道彰喝了一杯酒,故意不去看薛如意那红一阵白一阵儿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