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阳光有了,学长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吗?"
"也许有吧。"学长总是逃避着我的试探,每到这个时候就会以不说话来拒绝回答,让我始终觉得很挫败。
"师弟,你联系好医院了吗?"
"嗯。"
"是吗!"学长的语气显得有些高兴。"不错呀,在什么医院?"
"哈,就在那边,对,就是那座山。"我站起身来,远远的指过去。
学长不解地看着我,我坐回地上继续玩着手里的书。
"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可惜我是一个连毕业证都没有可能拿到的人,还找什么医院呀。"我没有等学长说话就继续自言自语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反正我又不喜欢医学,我讨厌医学。"
"那你每天还拿这些书上天台来看?"学长盯着我看。
"我只是在读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我躲开学长的眼睛,学长伸出手来,拂了拂我的头发。"这样吧师弟,我从不许愿,为了你,我今天对着阳光许愿,樱井翔,你一定能拿到毕业证,所以你也要保证有了毕业证书一定要做一个好医生。"
"嗯。"我以为学长只不过是在逗我,可是觉得那样的眼神又过于认真,但是无论如何他的第一次许愿好像真的实现了。我拿到了毕业证,理由是那一年解剖大挂的人太多,所以全部赦免,只是需要交一些"手续费"。
可是当我告诉学长时,他却只是好像早在意料之中一样笑笑。
那天的学长显得异常的冷淡,压抑着些什么。
"什么时候离校?"
"过二天吧。"
"哦......"又是好长时间不说话,"给我写信吧。"学长突然对我说。
"嗯,这个啊,要不我教学长你发EMAIL吧。"
"不,只要写信。"学长难得的任性了起来,我只好答应了他,他笑了。但是那时我感觉到学长的笑是那样的不真实,突然整个人好像进入了梦中,身边的一切都开始不真实起来,也许是因为我真的大学毕业了吧。
当初听说学长毕业后决定留校时,我惊讶了好久。可恶的是他竟然要留到解剖教研组做助教,而且就是做那个"垃圾"的助教。
"为什么这么做?"我显得有些激动。
"既然不喜欢当医生,就留校好了落得一身轻闲。"
"那也不用当那个老王八的助教吧。"我还是想不明白。
他拍拍我的脸,"学校只剩这一个位置了。而且你最后补考系统解剖不也及格了吗,至少植村也给你毕业证书了,这已经很难得了。"学长的目光飘向了那座山,远远的,迷茫的。
"学长,为了学长你我今天也第一次许愿。植村那个混蛋会在学长工作之日自动消失。"
学长笑着握了握我的手,"翔,谢谢。"
可是在他转身时却有一颗晶莹冰冷的东西落在我的掌心,那是咸咸的泪滴。
原来我并不了解他
七
离开学校那天,全班吃散伙饭。结果吃到一半,男生就喝醉了十几个,当然也不要小瞧女同志。
饭店里好像群魔乱舞一样,我摆脱了同寝室几个男生的纠缠,跑了出来,一个人在校园里闲逛。校园里黑黑的,六月时分应该是快九点了吧。有些期待地爬到天台上,却意外地发现心里想的那个人真在灯火阑珊处。
几许夜光笼罩在学长身上,学长的头发一如往常那样飘扬着。他双手扶着栏杆扬起头,我站在学长的背后,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做出在这个大学里最后的一个决定。
我走上去抓住了学长的双肩,学长的身子猛地一颤。
"润。"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想到也是最后一次面对着学长叫了他的名字,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站着,只是静静的。
我把头放在他的肩上,用唇去吻他的头发,学长刚刚洗过的头发有着清晨露水的味道,我的双臂环绕住学长,第一次感觉到学长的双肩是如此纤弱。
学长低下头,我的手臂上第二次感觉到了那晶莹的泪。
"跟我走吧。"我闭上眼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学长突然笑了起来,拨开我的手,转过身对我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是怎么评价我的吗?"
"那些都是别人说的,你干嘛要在意。"
学长一步步走近我,"那好现在我告诉你真相。"他蹲了下来,双手在我两腿间摸索。仰起头看着一脸惊诧的我说,"今天我会为你免费。"
我一把推开了他,他坐在地上,双手向后扶,面对着我打开了双腿。
"看,我就是这样的男人,怎么样还有兴趣吗?"他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他的笑声是那么刺耳。他扬起头,笑声也开始颤抖,身体也跟随着抽动。
"樱井翔,你太干净了,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如果,如果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干净呢?"
学长流着泪,摇了摇头,你还有将来,而我,已经扼杀了自己。"
最后一次的拥抱,像是要把学长嵌入自己的身体一样,我很用力的抱着他。
这是我们俩在一起的最后一段回忆......
毕业回家以后,我一直以为事情也就这样结束了,而我也开始了新的生活。可是就在我工作不久,我收到了学长的信,隐约中有丝不安。学长的信只有一张信纸,字写得很工整,信写得也是规规矩矩,规矩得不带一丝感情。
在信里学长告诉我,他已经开始工作,每天都是坐在解剖实验室里等着夕阳从窗户透过射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间。学长说他有空还是会去宿舍的天台,那老宿舍已经变成他和一些留校老师的宿舍了。天台上再也不会有那个穿着泛旧牛仔裤,黄色T恤,光着脚的大男孩了。
信的最后学长写着,翔,我想听见你的声音,想和你聊天。还有告诉你,你的第一次许愿也实现了,植村真的消失了。
收到信后,我马上就打电话给他。学长的声音很平静,就和以前一样。学长问我工作的医院怎么样。我说很好,医院的景色,医院里的人,看上去好象都很干净。学长在话筒那边叹了口气说:"植村失踪了,整个人就这么不见了。"
我哦了一声,学长继续说,"他老婆报了警,说他一天没回家,也没有打电话回去。从那以后,植村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冷笑一声,"那不是很好吗,你也不用做那个垃圾的助教了。"
我虽然这么说,但我感觉学长并不开心。为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开始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了......
"呵呵,樱井医生,就知道你在这里。"
清脆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怎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啊?"
我整了整白大褂,收起了心思。"没有,怎么会呢。"
"原来是我多心了呀。"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边。
雅纪的眼睛总是很明亮,很清澈,不似学长的眼睛,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也不似和也的目光,充满了桀骜与不逊。
"樱井医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和也不在,不用这么拘谨的。"
"嗯,翔啊,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翔总是会和二宫医生在一起呢?"
"你很在意?"我看着他,仔细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呵呵,也不是,只是觉得二宫医生这么可怕的人,应该很难相处吧。"他的脸红了起来。
"......,嗯,怎么说呢,也许是因为和也和我太像了吧......我们,是同一种人。"
雅纪挠着头,想了很久,最后突然摸索着口袋掏出了个小玩意。
"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翔哦。"
我疑惑的看着,"流氓兔的徽章?"
雅纪咧嘴一笑,"恩,这是我们病房里的宝宝给我的,他说呀把这个戴在自己身上,然后再送给自己想祝福的人,愿望很快就会实现哦。可爱吧,哈哈,原本他只给了我一个,这个可是我后来威逼利诱之下才要来的呢。"一边说,一边就把那只贱贱的小兔子别在了我外衣的口袋上。
他的发丝滑过了我的鼻尖,散发着甜甜的香味。
"是吗,那真要好好谢谢他了哦。......还有你。"我低头看着那个小东西,拨弄着发出叮呤叮呤的响声。
"虽然不清楚翔最近发生了什么事,雅纪每次在天台上见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好像很不快乐......翔对别人都那么好,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不快乐呢?"原本低着头说话的他慢慢地仰起了脸,望着天,那片依然蔚蓝的天。
"雅纪今天向天许愿,樱井医生一定会快乐起来,永远幸福着。"他的声音带着执着,充满了穿透力。
和也曾经和我说过,我对纯白的人总是缺乏免疫力,也许正是因为发现了这点,所以他才会这样排斥雅纪。
纯白?这样肮脏的地方又怎么会有天使降临呢?
从天台回到办公室的路上,我摘下了徽章,放进了口袋。还是拿下来吧......和也会生气的。
他的床
八
周六下午,我开车回到了学校。一路上风从耳边吹过,我的脑子里重复着过去的林林总总。停了车,直接去了传达室。
"哎,你找谁啊?"
"大爷,我是原来零二级的学生,我想找406的松本润。"
大爷听完,猛地抬起头,摘掉眼镜使劲地看我。然后从传达室走出来,把我拉进了屋里。
"我想起来了,你是这的学生,怎么你还不知道吗?"
"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松本润他死了。"
"怎么会呢?"前段日子还和他联系过呢。
"也就是上个礼拜的事情。对了,你和他很熟吗?这年头很少有人找他的。"
"没有,只是原本是同学,这次正好有事回来就顺便想来看看他。没想到他竟然......。"我低下头,不语。
"哎,节哀吧。"大爷很是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能去他寝室看看吗?"
"这样啊,那我把钥匙给你,你自个上去吧,那个寝室现在已经没人住了,其他的留校老师嫌晦气,都搬了。"
这幢老宿舍只有四层,年久失修,走在木质地板上,不时会传来嘎吱的响声。楼里到处都弥漫着霉味,楼道里的墙上总是有一层似有似无的水气,二楼的正厅上还贴着原来我在校时的寻物启事。拐角处敞着门的厕所里还是堆集如山的卫生纸,水房里的坏水龙头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只是随便用几条塑料布将它缠住,水还是不断地从缝隙中淌出。
我打开406的门,走了进去。
我站在床头,手轻轻从枕头一直拂到床单。上面的褶皱都是学长留下的,每次学长都是从这张床上爬起去接我的电话。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已经有了灰尘的被子让我有些窒息,我的泪慢慢把被面浸湿。
过了一会,我感觉有人推开了门。
"喂,你是谁啊,谁让你进来的?"一个长相还算干净的男生走到我跟前,他的眼睛很特别,细长的眼睛,有些媚。只需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同一种人。
我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我叫樱井翔,是松本润的高中同学,他突然出事了,我觉得挺意外的,所以进来看看。"
"哦,这样啊,我原本住这间的,就睡对面,山田仞,我的名字。"他坐到了对面原本属于他的床上。
"......"我只是呆呆的坐着。
见我不说话,山田一个人念道了起来:"没想到他怪,他家的人更怪呢,上次来的时候竟然也没把这些东西拿走,我正准备让楼下大爷把这些先扔了呢,见了就心烦。"
我的呼吸开始沉重,汗开始流了下来。我的耳朵里都是轰鸣声,眼前的东西也开始模糊起来。
他注意到了我的变化,突然笑出了声:"你不会到现在还想着他吧,呵。"说着蹭到我身边,"你还是把他给忘了吧,人都已经死了,就算他不死,他也不值得你这样。"
"润死的那天是怎么样的?"
"说到这个,就更奇怪了,他死的那天没有一点反常的。还是一样看书,写笔记,下午出去了一次。晚上我回来,他还是静静的在床上躺着,结果第二天早晨我起床时发现他竟然在床上坐着。等我上完厕所,打开窗帘时才发现他已经死了,他竟然坐着上吊死的。"
他停了停,似乎在等着听我惊讶的声音,可我只是放开了枕头,侧身躺坐在床上。
"他在屋顶棚上放蚊帐的环上穿好绳子,然后两只脚互相盘起来,坐在床沿上,绳子的长度也正好是使他身体前倾又不会从床上掉下来。警察说他在上吊前吃了不少安眠药,他一定是等到感觉自己要昏迷时套上绳索,就这样一点痛苦也没有地死去了。"
"润死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咦,怎么问这个?他那天穿的是一条旧不拉几的牛仔裤,上身一件黄色T恤,坐在床上,蚊帐罩在他头上,我开始都没有看到上吊的绳子,他的头那么低着,头发把脸都遮住了,两只手很自然地弯曲放在腿上。没想到这个骚男人,死了还这么圣洁。"山田可能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就又停下不说话,然后悄悄的看着我。
"师弟,真的有那么多种方法上吊吗?"
"恩,对上吊方法解释最全面的是我们中国第一版法医书,中国人似乎对上吊这种死法很迷信。特别是农村,书上写甚至有人认为以坐或者躺着上吊死去,可以保住元神,也就是所谓的元神出窍,得道成仙。"
"可是怎么才可以坐着上吊呢?"
"其实啊只是角度问题,我把左手握拳放在头上,你看,这就是绳子绑着我的脖子,然后我是这样坐着。这时你只要前倾,在重力作用下,绳子就会产生拉力。你只要不破坏这个平衡,也就是保持你坐的姿势就行了。"
"喂,樱井翔,你天天研究这些,晚上不做噩梦吗?"
躺在学长的床上,我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因为它又开始湿润了。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身边的墙上摸索,墙上坑坑洼洼,随着我手指的触动,又落下好多墙灰。我的手行进到我腰的位置停了下来,这里一道一道的有很多划痕,是指甲划过的痕迹。很新,断茬还是雪白的。这是学长的指甲痕,我能想像学长像我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左手在墙上使劲划过,脸上却是漠然的表情。
朦胧间,我看见了学长,那个第一次爬上天台的学长,第一次走进我生命的学长。他坐在我的身边,抱着双腿,头枕着膝盖歪着头看我,我却听不见他对我说什么。
我知道山田正在盯着我看,我睁开眼,正遇上他的眼。他丝毫没有回避,正相反,他眉毛一扬说,"帅哥你睡相还挺好看的啊,本来想偷吻你一下的。"
"哦,那现在补上吧。"
山田吃吃笑了起来,他抬起身子紧紧抱住我,咬着我的耳朵,就在学长自杀后一个礼拜的这天下午,我和他的室友躺在他的床上,做着我想和他做的事......
爱我就请捅自己一刀
九
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从停车场走到自己的公寓,耳朵一直嗡嗡的叫。路过门卫室的时候,里边的老头一如既往的看着A片,从屏幕上看见我的时候,冲我笑了笑。
摸索着掏出钥匙,插进去,却发现门没有锁,转了把手,走了进去,锁上了门。
"怎么进来的?"我径自放下了包,将外衣脱了下来甩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