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曹老太另一侧的钱庄吓得手心冒汗,他战战兢兢的道:“老、老姐姐,吃人不好。”
曹老太哈哈大笑,这个钱庄很少开口,看来真是着急了!
她立刻道:“庄子说了,吃人不好。乖孙孙,咱们不玩这个。”
她低声哄劝怀里的孩子,只见这个小少爷一瞪眼,冲着钱庄大骂:“你个兔儿爷,瞎掺乎什么!我偏要她下去,否则本少爷就跳下去,要你这个贱种拿命来赔!”
只听“哗啦”一声,这小子竟然将桌上铺的锦布给扯了下来,顿时茶水溅了旁人一身,糕点果子滚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过节,可能会更新不定,抱歉。
☆、一百三十二
只见那小子嘴巴里不干不净胡骂一气,比牛还壮的钱庄被一个孩子羞辱的脸色通红,强咬牙关梗着脖子将脸扭到一边。
众人见状只是捂嘴吃吃的笑,冷眼看笑话。
这曹母和钱庄两人一个乌丝,一个白发,好似奶母傍少童。平日里那钱庄虽然受宠,可并没有名份,整日跟在老太太身边就似个贴身小僮般使唤。曹家人心里暗自不满,这买来的泥腿子庄稼汉,还妄想当“小爷爷”不成?等那风灯之烛的老太太一死,他早晚会走了野路,出乖卖丑,为家门蒙羞!
钱庄很伤心,这么时间了,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这曹府上上下下均不把他当人看,只把他当成买来的牲口!若不是曹老太护着他,自己还能体面的坐在这里,否则他早就被轰走了!等那曹老太一死树倒鸟飞之时,他肯定凄惶的连野狗还不如!
钱庄看着身上刺眼的闪光缎料子暗暗握了把如砵的拳头,可是他又慢慢松开了,他不想让曹老太生气,那个臭小子上头死了两个兄长才留这根独苗,那可是曹老太的命根子!
再加上老太婆对他真的是太好。在如此可怕的境况下,曹老太竟然派了很多人带着家伙将他的爹娘和兄弟姐妹全都从乡下接了回来,另外白送了套大宅子住,虽然那宅子破旧不堪,但有粮吃,有衣穿。曹老太还下令,这宅子就是送给钱庄的,谁也甭打主意!
如此破如烂庙的宅院曹家人当然看不到眼里,只是越发觉得曹老太并没将钱庄放在心上,所以对他更是冷眼相待。
钱庄叹气,贫寒人家百事百难做,富家差得鬼推磨。
钱庄强忍委屈抹了一把发红的眼睛,曹老太一见心疼的不得了:“唉哟哟,我的两个小祖宗,这可怎么办好?都别闹了,不就是个玩么,莫要伤了和气!”
曹老太心里明镜似的,若自己对钱庄太过要好,少不得引起他人嫉恨,众人都唯恐自己百年之后那钱庄会分得几成家产,从而引起杀身之祸,唯有低调怠慢些才方保钱庄平安,只是这番苦心唯有自己才知。
一听奶奶偏宠钱庄,小少爷顺手端起一杯新沏的热茶泼了钱庄一身,趁曹老太分神,飞快地从她怀里跳了下来,跑到栏杆处像个猴子似的作势往上爬,众人纷纷上前拉住他,那位美妇心疼的搂着小少爷哭道:“我的儿啊,为了一条贱命不值得啊!你可是咱曹家的嫡孙少爷呀!”
只见有两位婆子互相一使眼色,趁机拉起那跪在地上的丫头,竟连推带搡的一把将她狠狠推下:“臭丫头,主子发话也竟敢不听,想吃熊心豹子胆现成的机会!”
听到一声惨叫后,众人震惊的纷纷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到栏杆前往下看,有人边瞧稀罕边往外吐瓜子皮!
两个婆子得意的拍拍手,邀功似的看着那妇人,那妇人目光暗暗露出赞许。由于曹老太已过古稀,似朽木枯骨般将要入土之人,现在下人们的巴结心思都用在那曹达正妻身上,那可是将来真正的当家主母!
曹老太心凉阵阵,由于自己对子孙的溺爱,这些下人越来越没有规矩。小辈们躺在金山银窝上安乐享受,早忘记了当初做牛当马掘金之人。若是他们生在穷苦之家,少不得皱起眉毛四处讨生活,还分什么长辈偏爱,分受不均!
她还没死呢!曹老太冷着脸慢慢的站起来,不动声色的走上前也探头观看。
那位小少爷如了心意,脸色立刻阴转晴,抓着护栏跳着双脚大声道:“快咬她!快咬她啊,你们这群笨蛋!”这孙子宠的无法无天,目露凶光的像头野狼,根本没有一个孩子应有的良善。
那丫头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只怕是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已经骨折了。眼看兽人慢慢地走过来,她吓得连哭也不敢大声,脸色苍白的直打哆嗦。
所有人都站在一起欣赏变态的游戏,只有叶剪秋和满头茶叶渣子的钱庄两个人孤零零的留在椅子上。
钱庄的头垂的更低了,下人的命在曹家算不得什么,打死也是常事儿。
正当大家看得热闹时,人群中突然有人淡淡说了一句:“大家想玩点更刺激的么!”
随着一阵惊呼,那个红色的人影就不见了!
53
楼上的众人如同炸了锅,尖叫声哭喊声一片,有人往下乱扔椅子,有人放火铳,也有人纷纷射箭。
躲在暗处的叶剪秋偷笑,不都是命么,看看哪条命更重要!
叶剪秋的手头很准,那小少爷人比较轻巧,一把就将他扔到兽场中间的沙堆上。
那些本来围在小丫头身边的兽人,开始慢慢向着最亮眼的红色而去。鲜艳的红色能引起某些动物的兴奋,而且那小少爷养尊处优养的一身嫩肉,浑身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
看着那群兽人渐渐逼近,那红衣小子抓起带血的沙土无力的扬了几把后,大哭两声,终于双眼翻白,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曹老太临危不乱,大声道:“都慌什么,多扔些牲口引开那些兽人,它们吃饱了自然不会伤我孙儿!”
立刻有下人一股脑的将准备好的大量鲜活牲口扔了进去,甚至有人连笼子里的金丝鸟都放了出来!很多家丁拿着家伙顺着梯子就爬了下去,很快,众人将那昏死的小子抱了回来。
那美妇哭天抢地的抱起她的命根子,尖叫怒骂着在人群里找叶剪秋。
当众人似没头苍蝇团团乱转,左右寻不见他的人影时,只听到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我在这儿呢!”
只见叶剪秋高高的坐在房顶上,悠闲的晃着腿。呵,反正你们曹家人不喜欢我,那我就让你们一恨到底!
叶剪秋揪了片身边青藤上的绿叶子放在嘴里吹响笛,嗞嗞啦啦吹了几声后,道:“咦?那个丫头呢?”
见众人面面相觑,叶剪秋冷笑,那么多人竟然没一个想起救那丫头!
只见叶剪秋一挥手,那青藤摇摇晃晃的迎风而长,很快,那粗如绿蟒的青藤从房檐下飞扑下来,死死缠住那抱着红衣少爷和他那花枝招展的小娘,飘飘荡荡的在空中不停抖动!
众人尖叫,有人吓得腿软的瘫坐在地上。
曹达立刻上前拱手道:“叶公子,曹某人有眼不识金镶玉,请您开恩放了我妻儿,我曹某照您的吩咐去做就是。”
“很好,那丫头不仅要救上来,而且要当奶奶供着。每隔一段时候我都会派人来查看她的情况,若是她说一个关于你们曹家不好的字,别怪我不客气!”
“岂敢岂敢!”
说完,曹达一挥手,立刻有人将那小丫头救了上来,曹老太吩咐人将丫头抬回房内,找大夫医治。
叶剪秋这才指挥绿藤将那昏死的母子二人放了下来。
只见这两人瘫软在地均是吓得脸色苍白,牙关紧闭。众人又是一阵匆忙,朝脸上泼冷水的泼冷水,掐人中的掐人中,叫魂的叫魂,只见那红衣小子被凉水泼醒后一脸呆滞,已经吓傻了。
等纷乱的人群散去后,宽阔的大厅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曹老太冲着曹达使了个眼色,曹达立刻弯腰恭请:“曹某人久闻叶公子大名,可否请叶公子下来一述。”
“看你表现尚可,就赏脸再聊两句。”
叶剪秋拍了拍手,骑着绿藤从房顶上飘了下来,他脚刚落地,忽然一阵反胃,天旋地转中眼前一黑,竟然一头从绿藤上栽了下来!
见那绿藤仰头又要前扑,曹达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刀子,眼疾手快的拦腰斩断了绿藤,墨绿色的汁液顿时喷溅了曹达一脸!
“妖孽!”
看着地上被一劈两半的绿藤,曹达大骂着抹了把脸上的绿汁,这母子俩总算松了口气。
曹达气得伸出脚朝人事不省的叶剪秋身上重重踢了一下,当他又要抬腿,被曹老太拦下了:“慢着,若是他醒来发现身上有伤痕,只怕会因小失大。”
曹老太立刻派人唤来曹老六,三人合力将叶剪秋捆绑后,那曹老六就将准备好的麻袋从头到脚往叶剪秋身上一套,往身上一扛就将人匆匆带走。
曹老太紧跟在曹六身后叮嘱:“莫要让老五发现,行事小心。”
“放心,那老五正往洗澡水里揪花瓣儿呢,且等着出不来呢!”
曹达长长吐了口气:“还好那老五磨矶,趁他不在,正好办了件大事。”
见曹六终于带人走后,曹达扶着惊魂未定的母亲坐下,低声道:“娘,那叶剪秋竟然对我儿下毒手,只踢他一脚实不解恨。”
曹母抚着胸口道:“达子,刚才那叶剪秋一落坐,为娘就看到你吩咐下人奉上了果烙糕。”
曹达点头:“没错,真是天助我们曹家。本来为了捉那些鸟型兽人,才特意准备的掺了蒙汗药的点心。见他突然来访,儿就动了心思。只是这药劲太过猛烈,只怕他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曹达恭敬地给老娘点上烟,曹老太狠狠抽了几口后,这才缓过心神。
“达子,还记得昨日我们母子商议好的大事么?”
“娘,孩儿记得,娘说要瞒着老五,想法子捉了叶剪秋做为大礼送与那人。”
“没错。”
曹达心有不舍,他无奈地道:“娘,孩儿其实很想留下此人为已用,也许我们曹家独闯天下也未尝不可!娘,你看孩儿,白发不比娘的少,儿子已经厌倦在那些权势滔天者屁股后阿谀奉承。”
看着曹达两鬓斑白,曹老太心疼不已。俗话说,剜骨割肉买上欢,千金不吝赠与谈,将军见惯浑闲事,羞杀商贾与县官。由于儿子官位低微,为了巴结吕大人,本该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堂堂七尺男儿却过着人不如狗的日子,曹家要钱有何用?!
曹老太叹息,在世人眼里,商人吝啬,锱铢必较,甚至有人云,出乡不与士齿。
地方诸侯与商贾豪强傍比而起,“连车骑,交守相”,由于商人与地方诸侯互动频繁,让临月城里的最高统治者不寒而栗。所以,掌握大量财富的商人就是那些权贵们的威胁,他们一方面需要商人的无私孝敬,另一方面却又拼命抑制打压!
而且他们只打压民商并不是官商!
那些王爷利用各自的资源优势私下做生意,迅速形成了强大的势力,其中最盛者就是齐王赵淳。他不但拥有庞大的铸钱产业,而且封地靠近东海,既有丰富的铁矿,也是海盐的盛产地,盐、钱、铁三业,让赵淳富甲宇内,他结交各国,逐渐成为一股足以与朝廷分庭抗礼的权贵力量!
而且最为可怕的是,那铸铁、煮盐需要大量的人力,动辄千人以上,且聚居于偏远的深山之中或滨海之地,这是一股很难控制的力量。铁可以铸成兵器,盐可以获得暴利,人可以转为兵士,另外,从事流通业的王爷拥有众多的车马,它们也可以被迅速地改装成战车!
追随齐王赵淳者多如云,哪会显出曹家那一道?就像商人层层剥利般,即使那齐王登上至尊,那曹家也会如渺如尘土!
不能比啊,出身就决定了低人一头!不甘心啊,曹家即使有几辈子花不完的钱,也是屈居人下!
曹老太叹气:“儿啊,未逢龙凤斗,一任牛马呼。你只暂时困入泥淖罢了,莫要有顾虑。”
曹达摇头:“娘,将叶剪秋送与那人,儿子不服。”
曹母站起身,指着楼下仍在撕打的兽人道:“达子你看,若是世间是均是寻常百姓,也不愁你建立一份功业。可惜,现如今是异能者当道,我们别无它法。”
曹达上前道:“娘,当真没办法让那叶剪秋为我们所用么,那人只不过与我们同是普通凡人。”
曹母摇头:“俗话说,但服其心,不服其力。我们用这种手段留下他,已经不成了。只有将他当作大礼送给那落魄之人,那人拥有了这把强刃,才会记得我们曹家仁义。”
曹达道:“那人虽落魄,但与我们曹家有旧怨,此番不知能成否。”
曹母道:“结交惟有结心,只有结心才能共生死。这位新主成与不成,我们曹家就当是最后一场豪赌罢了。”
曹达只得低头拱手:“是!”
☆、一百三十三
寅时的青阳镇,弥天大雾又如约而至。
又厚又重的浓雾企图掩盖着青阳的一切,天连着地,地连着天,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点点灯火在雾中时隐时现。
只见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点点灯火,如同云海中飘浮的星辰,等那些闪耀的灯火陆陆续续来到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前,终于汇成了灿烂灯火的海洋。
树林下人来人往,火把闪耀,马灯明亮,香火旺盛,成了青阳最有人气儿的地方。百姓们在树林周围安然自如做着生意,仿佛又回到了集市最繁荣的时期。
叶剪秋没有想到,他当初种下的这奠柏再也不是一树独立,而是已经悄悄繁育成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间那最大的奠柏树周围全是它的子子孙孙。
由于当初那棵奠柏太过强大,离它三丈之内的凶兽都可以抓住吃掉,所以造成了它方圆几十米内没有任何凶兽出现。
为了捕食,它开始拼命向外扩张。那悬垂在半空中的万千枝条好像很适应这种大雾天气,不停的从空气中吸收水分和养料,那些长长的枝条一旦接触到地面,仿佛听到了土地深层的召唤,飞快地钻入土地深层迅速扎根发芽。
它强大的根系拱翻了离它附近所有的店铺,只单单留下石家小店。很快,那石家小店又被奠柏新繁育的上千根绿色树苗团团包围,如同天然的绿色大伞将小店庇护。
由于这片树林仍不停的向外延伸,所以青阳镇凶猛的兽人数量急剧减少,因此,这可以保佑百姓平安的树木,被当地百姓们称为“神树”。由于这些树的树皮很厚,有很强的耐腐耐火能力,甚至有人直接将活家禽牲畜放在树洞里日夜供奉。
感觉到安全的百姓们胆子又大了起来,他们就像岩石砂砾中最顽强的野草,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会彰显最旺盛的生命力。
现在县城四边的道路封锁又加上物资贫乏,任何商品都显得很珍贵,哪怕是一枚鸡蛋也比银子有价值。所以现在这些做买卖的生意人,双方都不收银子,而是开始以物换物,来交换自己最需要的盐巴,药材等商品。
在众人正忙碌的时候,只见那叶大山在那绿枝萦绕的屋内盘腿打坐,嘴里念念有词。
他对外界宣称因为自己功德深厚,所以被树神选中成为人间护法,以渡那些善男信女。
而牛氏和叶拴则不停的将百姓们供奉的东西搬回屋内……当然,被迷惑的众人对此皆深信不疑,甚至还有人热心帮忙。
虽然叶大山夫妇表面上看起来很是风光,但是他们内心深处却承受着此生最大的煎熬。
随着那善男信女们供奉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就越来越痛苦。
白白得来的东西堆成小山,他们却吃不完也穿不了,更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卖成银子,只能放在屋里看看摸摸。
由于这片树林高大茂盛,不仅能遮挡风沙和烈阳,而且树林内部温度适宜,是一个最佳居住之所。所以,那些鳏、寡、孤、独、残统统来到了这片树林子生活,甚至有人还给他们这对“好心”夫妇送来了被人遗弃的婴儿!
叶大山很无奈,因为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宣称自己功德深厚的叶大山和牛氏忍着割肉般的疼痛,将自己的贮存的食物和衣服一一分发给那些老弱病残,两口子还要日夜不休的轮番照顾那些襁褓里的孩子。
由于天灾巨变,青阳镇的人口大大的减少,但是幸运生存下来的人们却更加的团结和友爱。百姓们积德行善,不仅提供炭火和口粮给那些无家可归之人,甚至还有僧尼每日为那些病重的百姓医治,日夜念经打座为那些死去的亡魂超度。随着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百姓蜂涌到这里,甚至很多人以树为家,住在这里不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