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问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你小子要是敢反悔,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齐王对他说道。
"啊?"程问一时没跟上,愣了一下,"什么意思?你你你......你同意啦?"
"我盼了这么久不就盼着你成亲吗?是男的是女的我也不计较了,反正能管着你点,也好让我省点心。我看,抓紧着就把婚事给办了吧。"齐王说道。
程问忙伸手拉住他道:"不是啊...父王,你这也未免太着急了吧?再说了,你同意了,他还没同意呢!"
"你还想不想娶了?"齐王瞪他。
"废话!"程问瞪了回去。
"那还啰嗦什么?他父母都不在了,一个侍卫,婚事自然是由主子做主,程锦那边我是不指望了,直接让程麟下旨赐婚不就完了。"齐王挥手道。
"这不是逼婚吗?"程问眉头微皱。
"不逼一下,怎么知道他对你到底是个什么心思?要是他宁可待在牢里一辈子也不肯嫁你,那你也就可以死了这条心了。"
程问沉默了一会儿,道:"先说好,即便他选了待在牢里,也不能真的这么做。"
齐王看了他好一会儿,啧啧称奇:"真看不出来,我儿子原来还是个情种!"
☆、但为君故
齐王站在牢房外,隔着栅栏打量了应虞一番。暗地里吩咐过牢里的狱卒好生对待他,因此他的牢房还是干净整洁的,人也毫发无伤,衣裳都还是干净的。见到齐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脸上也不见丝毫怨愤。
齐王心里头甚是满意,脸上却还是故作冷淡,轻轻咳嗽一声,吩咐狱卒把牢门打开。
他站在应虞面前,说道:"你伤了程问,我原是要重重罚你,只不过程问喜欢你,舍不得。这有一份圣旨,是皇上赐婚的旨意,你要么接旨乖乖嫁给程问,要么就在这牢里待上一辈子。"
应虞抬头看他,眼中带着几分不解:"赐婚?我伤了世子爷,为什么您还要让我嫁给世子爷?"
齐王淡淡地回道:"我从未见过程问将谁看得如此重要,足见他对你用情不浅,既然如此,我何不成全了他?"
应虞抿着唇不语。
齐王见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前几日从平阳侯府回来那晚,他到半路忽然下了马车,回来之后就窝在酒窖里喝得酩酊大醉。他不肯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但现在我也大概猜到了。我第一次见他那么伤心难过,还是在他母妃去世的时候。天下父母,哪一个不疼惜自己的孩子,他既然喜欢你,我便成全了他。让皇上赐婚是我的主意,他不想逼你。这旨接还是不接,你自己决定吧。"
齐王将圣旨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转身出了牢房,狱卒又将牢门锁了起来。齐王站在外面,对他说道:"我这个儿子,看起来对谁都好,其实谁都没放在心上。你不同,他把你放心尖上,还好好护着。你若是对他有那么一点感情,不如就成全他一片痴心,也算是成全我这个老人家了。"
齐王说完话便转过身离开,应虞看了眼桌上的圣旨,出声喊道:"王爷!在决定之前,我......能否见世子爷一面?"
齐王顿了顿,道:"好吧。"
"多谢王爷。"应虞朝他鞠了一躬。
程问站在牢门前时,难得的竟有些忐忑,不知道应虞要见他是要说什么。他自嘲地笑了笑,平复了一下心情,走了进去。
应虞安安静静地坐在牢房里的小桌前,狱卒给程问开了门,程问往他手心放了锭银子,对他道:"辛苦了,你先到外面守着吧。"
狱卒掩起眉间的喜色,将银子揣进怀里,退了出去,牢房里只剩下应虞和程问两个人。
应虞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世子爷不坐吗?不过,这牢里的确有些寒酸。"
程问并不在意地在他对面坐下,应虞的目光落到他绑着绷带的右手上,神色明显一僵。
程问淡淡一笑,语调轻松:"这伤没什么,很快就会好了,其实也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愧疚。抱歉,让你进了牢房。"
"为什么?"应虞捏了捏拳头,问道。
程问不明所以地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袒护我?"应虞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你要道歉?我明明都那么对你了,为什么你还要来关心我?为什么是我?我到底有哪里值得你这样做了?"
听他这么发问,程问反倒笑了,想了想,才回道:"你问为什么,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这么做于是就这么做了。若是要说你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对自己太信心了吧?"
"我上哪去找这样的信心......"应虞小声的辩驳。
程问浅笑道:"我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这还不够吗?"
应虞被他过于直白的话说得耳朵微微泛红,正待开口说什么,却被程问打断道:"你总说你只是一个侍卫,可我喜欢一个人,一定要看他的出身不可吗?非得是,大家闺秀我才能喜欢?凭什么!又有谁规定了,侍卫就不能和王爷世子在一起了?你那是偏见。"
他一本正经地数落起应虞来,应虞被他说得半天回不过神,竟真的开始反思自己的错误。
"如果都按一般人所认为的那样,那我岂不是要娶一个门当户对但是我却不爱的人?如果是这样,成亲究竟是为了什么,繁衍子嗣,拉拢关系吗?我还记得我母妃在世的时候,常念的一句诗。"程问眼中滑过一抹浅浅的怀念,他看向应虞,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应虞不可否认,他的心在那一刻像被狠狠地撞了两下。
程问站了起来,眼神还是很温柔地看着他,说了句:"我长这么大,都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也从来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但是现在我最想要的是你这个人,只不过,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换不到一个你,有时候竟然会觉得,我好像一无所有。"
程问苦笑了一下,应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抿了抿嘴唇道:"其实以你的身份,你想得到谁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是啊。可是那样做,我得到的只会是一个空壳。更何况,我不愿意那样对你。"程问说道。
应虞抬手捂了下脸,叹道:"你真是太会说情话了。"
"可是你从没有心动过。"程问语气带着无奈。
应虞极小声地说了一句:"有的......"
程问一愣:"什么?"
应虞将手拉下来一点,露出一双眼睛,却又不敢正视程问,目光飘向一边,说道:"不是没有心动过。"
程问蹲下来拉下他的手,半仰着脑袋看着他,脸上是说不出的欣喜。"真的?"
应虞的双颊带上几分血色,大约是被程问眼里满满的期许所触动,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程问将额头抵在他手上,声音微微颤抖:"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高兴得快疯了!哪怕你说你只是曾经有那么一瞬为我心动过,我也开心得不得了!"
"你就那么喜欢我?"应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然而,程问却抬头看他,无比认真地回答道:"喜欢。喜欢到无法自拔。"
应虞淡淡地笑了。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站在悬崖边缘那一个,只要程问轻轻一推,他便会坠下去。可如今才发现,程问早就处在崖底。粉身碎骨也好,万劫不复也罢,一生之中难得任性一回。这一次,他终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劳烦转告王爷,圣旨我接了,不过,应该是成全我自己吧。"
在昏暗的牢房里,应虞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眼睛褶褶发亮,比日月星辰还要璀璨夺目。
☆、但为君故
闽王府书房内,程锦正拿着黑白两子,自己跟自己对弈。身边一个侍卫正跟他汇报情况。
"皇上严查了祭台一事相关人等,不过没有直接证据,无法论罪,只暂时将人收押在天牢中。"
"嗯。"程锦放下一枚棋子,声音平淡地应了一声。
"齐王今日入宫向皇上讨了赐婚的圣旨,应十七他......接旨了。"侍卫的表情有些复杂。
程锦下棋的手顿了顿,放下一颗棋子才说道:"皇上下旨,哪有抗旨不遵的道理。"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侍卫微微皱眉。
"有何不可?"
"世子爷身边可是有那个神秘人在,应虞去了齐王府的话,岂不是暴露了?"侍卫担忧地道。
程锦站起身来,将棋子抛回棋盒里,淡淡地道:"你刚才不也说了,没有证据。纵使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做的,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们又能奈我何?妖孽作祟这种事,与我有何关系呢?"
"王爷说得是。"侍卫拱手道。
"下去准备一下。"程锦吩咐了一句。
"准备什么?"侍卫一时不解。
"十七既已接旨,身为他的主子,我也该为他准备点嫁妆才行。"程锦仰头看着门外半边的天空,如是说道。
齐王府世子迎娶闽王府侍卫,此消息一出,震惊了整个京城,比起当年程寂娶韩青衣引起的轰动有过之而无不及。平阳侯府的蒋二小姐听到此消息后,手下一时没注意,琴弦随之弹断了一根。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无不扼腕叹息,京城之中,大街小巷谈论的都是此事,人们纷纷好奇那个侍卫究竟是何许人物。
应虞出了牢房,还有马车特地接送他回闽王府,他见到程锦时尚未下跪便被程锦制止了,笑眯眯地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份,我可受不得你的大礼。"
应虞垂下头道:"王爷不怪属下自作主张?"
"婚姻大事,本就该由你自己做主,怎么能说是自作主张呢?"程锦笑了笑。
"属下伤了世子爷一事,可曾牵累王爷?"应虞面带愧疚地问道。
"此事倒是不曾影响我,只不过,你当真出手伤了程问?听说,九皇叔进宫之时,可是气愤得很呢,我还担心若是皇叔要对你怎样,我保不住你。"程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几日委屈你呆在牢里了,你也知道,程麟继位,我身份敏感,有很多事不方便出面。"
应虞点头道:"王爷无需自责,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无论怎样的后果都是由自己一力承当,王爷不出手是对的。"
程锦略感欣慰地轻轻一笑,对他道:"行了,你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即将要大婚的人了,可要好好休养才行啊。从今天起,你就不要住在菱坞了,我让人收拾干净了满井轩,你就住那儿吧。"
应虞脸微微发烫,点头道:"多谢王爷。"
闽王府上的下人们再见到他时,眼神都变得很不一样,甚至还要向他行礼,应虞一时间很不习惯。即便牢房里还算干净,但是应虞还是觉得浑身难受,抬了桶水进房间里沐浴。
泡在浴桶中时,整个人都觉得是十分惬意,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想想近几日发生的事,一时间有些恍惚,觉得有些不真实。他捧了捧水浇在脸上,不让自己再去胡思乱想。
程问成婚之事,本该由齐王府一手包办,但眼下他们在京城而不是自己的封地,带回来的下人也有限。婚事又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一应事务便都由皇宫的内务苑包办了。先皇原打算去沂山颐养天年,但被齐王劝说,要等程问完婚后再动身,于是婚礼的时间就定在三日后,时间仓促,直教内务苑忙得焦头烂额。
程问这边刚送走了尚衣局过来给他量尺寸裁制大婚礼服的女官,回头就见顾念坐在树下,一脸纠结。
"怎么这幅表情?"程问走过去问道。
顾念看了他一眼,说道:"天越男子也可成婚这条规定,当初是你们先祖程子胥定下的对不对?我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他定了这条规矩,但他本人却没有娶过一个男人,那他为什么要定这么一条规矩?"
程问也被他问住了,托腮想了想,他家先祖嘉胥帝后宫不多,但确实没有一个是男人。
"等等,我之前就想问了,为何你称呼我越朝先祖皇帝都是直呼其名?据我所知,嘉胥帝名叫程铮,字子胥,天底下敢用程子胥称呼他的,放在当年恐怕也没有几个。"程问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顾念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杯子默默地喝茶。
"你当初说你当过几年道士,敢问是哪个道观里的?"程问也不着急,慢悠悠地问道。
顾念搁下茶杯,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奇心太重是不好的。"
"不要紧,你只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东西就可以了,我保证不会乱说,也不会做什么。"程问一脸真诚地保证道。
"好吧,我问你,你可听说过天玄观?"顾念单手支着下巴,望着他道。
"天玄观?好耳熟的名字......"程问略一思索,猛地睁大了眼睛,"天玄观不就是清玄道长出身的道观吗?可是道观不是在当年大战期间就被灭了吗,到最后除了清玄道长,一个都不剩......"
"是啊,所以我才说,后来道观没了。"顾念眼神飘向远方,语气淡然。
"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是清玄道长吧?清玄道长两年前曾在皇宫内现身,还带着先祖皇帝赐的玉牌,绝不会有假。"程问用怀疑的目光扫视了他一眼。
顾念嗤笑一声,道:"怎么可能!我当然不是清玄,清玄是我师兄。"
"清玄的师弟......你是清茗道长?"程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清玄道长至少还是仙气飘飘,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眼前这个人,除了头发是白的,怎么看都是个顽劣的少年,别说不像个道士,就是那种活了几百年看淡红尘的气质也半点没见着。
程问微微皱眉,说道:"可是,史书上记载,清茗道长在与大金交战期间落入敌手,尸骨无存......"
"落入敌手不假,不过并没有死。"顾念淡淡地说道。
"那那个离渊,该不会是......"程问压着心里的震惊,继续问道。
"大金国的将军,战场上可是凶猛无比,是大金国王的左膀右臂。"
程问被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此时再看顾念,他眼中一片平静,倒确实有那么几分世事看遍的淡漠。
☆、但为君故
程问兀自消化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再看向顾念,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想了许久,才犹豫着问道:"我该如何称呼你?清茗道长?"
"别,还是叫我顾念吧。" 顾念连忙摆了摆手。
"也是,不然还真有点不习惯。"程问笑了笑,又一本正经地说了句,"那我们可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了啊!应虞的事你必须帮我解决了!"
顾念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到桌上,笑眯眯地说道:"作为忘年之交,这个就算是我给你的大婚礼物了,记得让应虞吃下去。"
程问打开药瓶,里面是一颗赤红色的药丸,他拿到鼻前闻了闻,问道:"这什么?"
"我炼的丹药,能克制他现在的状况,你要是不想成亲的时候突然换了个人的话,就让他服下。"顾念双手环胸说道。
程问立即将药瓶收了起来,又问:"你这两天呆在房里就是在炼药?可是,没有炉鼎,怎么炼?"
"你这是在怀疑我?"顾念挑了挑眉。
"不敢不敢!清茗道长最擅长炼丹,我怎么敢怀疑。传言你炼过一颗长生不老丹,是真的吗?"程问好奇地问了一句。
顾念轻轻一笑,不答。
程问心里还有许多疑问,但又怕勾起顾念不好的回忆,于是便不再问,随便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开。顾念坐在树荫底下,抬头看着郁郁葱葱的树叶,日光从树叶的缝隙漏下来,留下一片斑驳的画影。
几百年前的事情,程问听过的有限,回了书房便找了几本史册翻阅。史书中关于清茗道长的记载并不多,程问没多久便看完了。
清茗与清玄不同,他擅长炼丹,因此基本都是留在后方救济伤员。只有一场战役,程家军被逼入绝境,一百名将士服下清茗炼制的特殊丹药,以一敌百,杀出了一条血路。然而之后,这些将士统统爆体而亡,此丹药危害太大,之后再也不曾用过。
大约正是因为此药的威力,清茗才被大金国盯上。大金国为逼出清茗,派兵踏平了天玄观,将天玄观中一众人等或活埋或火烧或吊死于阵前。最后清茗被大金国所擒,未能救出,此后一度生死不明。直到大军攻至大金国都,才得知清茗身死的消息。但奇怪的事情是,大军攻进王宫的前一天,大金国王就惨死于皇宫内,包括所有王室人等,统统死于非命。其中也包括,大金国最强的将军,离渊。比起其他人凄惨的死状,离渊似乎是被一刀致命。大军冲进王宫时,只见到尸骸遍地,血流成河,却不知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