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林布衣打发走的,尤其是他每一次不经意说出的话,都像一把刀一般,把自己再次砍的出血。
他终究是要准备迎接新人了。
所有的聘礼都会是最上等的,只有这样,方能体现出自己对对方的注重。
花家的女子是幸福的,她的身后是花家的势力。
能与花家攀上一点亲戚关系不知道是多少武林人士心中梦寐以求的。
而云若静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得到了男人们梦寐以的一切,而且还是对方主动上门。
但是,说不定对方也觉得庆幸呢,毕竟流云庄是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庄。
应该是说金童玉女,佳偶天成才对吧。
毕竟,他们的容貌和身份都相配得起。
那么,肖然,你又算什么呢。
肖然的心在流血,在悲伤,云若静说的对,他们会一直是好兄弟,他会一直好好的照料着他,只是,他不甘心,他还想要的更多。
肖然的心突然痛的无法呼吸,他的目光定在那副月下美人图上,手一伸,便将它从墙上取下来,执在手中,缓缓的,在过目一次,惨笑着呢喃自语,“既然你的心已经不再了,留着这幅画又有什么意思。”
他双手用力,哗啦一声,那副画卷一下子被他撕成了两半,手一松,画卷从他手中滑落,坠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仿佛入定一般,久久的立着,没有感觉,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自己。
门被人匡的一声推开,耳边响起一个愤怒而又熟悉的声音,“贤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肖然缓缓将视线移向眼前的白衣青年,脸色惨白,“既然都变了心,又何必留着它呢?”
四目相接。
眼眸交缠在一起,里面带着无法言喻的情感。
良久过后,云若静弯腰捡起被撕成两半的画卷,长长叹息一声,“既然如此,它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世上了,毁了它,也好。”
他双掌暗中聚力,片刻间,那画卷已化为粉末,飘飘扬扬,洒落在地上。
肖然面色大变,画卷被彻底毁灭,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对画中人已经再无牵挂。
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彻底将往事遗忘。
仿佛有什么堵在喉咙,胸口发闷,一种摧心的剧痛蔓延至五脏六腑,肖然忍耐不住,一口血箭从口中喷了出来,洒在云若静的白衣上,洒在屋墙上,洒在桌子上,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云若静大吃一惊,连忙一掌印在他的背心,柔声道,“静心,勿要想太多杂事,我用自己的真气助你疏通经络。”
手掌上暖暖的温度传到肖然体内,肖然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慢慢流下。
以后自己再也不会独享他的温柔,
以后自己再也不会独享他的体温,
以后自己再也不会独享他的视线,
以后他的柔情都只会为别人而现。
“哎,你也真没用,居然被云若静气得差点寒症复发,”素雅在一旁瞧着躺在被褥里的肖然感慨万千道,“早说他不是好人,你偏偏不信。”
素雅一身女装打扮,端的是一个绝色美人,此时,为了偷偷溜进流云庄,他换了身打扮,以免被人过分注意,反倒露出马脚,让人察觉自己仍在令州城内。
肖然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凄惨一笑,“是,是我当初太自以为是了。”
“哎,你不能这样被他白白玩弄在手中,他说他把你当兄弟,可是为什么又经常不要脸的来吻你额头来挑逗你,他明明是想让自己攀的更高一些,才将你抛弃。”
“是的,画都已经被他毁了。”
肖然喃喃道,“也许,我该在他大婚之夜,当着他的面自杀,那时他才会一直把我放在心里。
“我不许你做这样的傻事,”素雅一把将他的手抓的紧紧的,道,“你为什么还是这么软弱,他既然已经变得无情,你就应该向他挥戈索仇,难道最当初你告诉我你活下去的理由是因为报仇这句话是假的。”
“报仇,”肖然反复念叨着,突然道,“是的,这句话是真的。”
素雅见状大喜,忙道,“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准备好利器随时给他致命的一剑,这样,你的大仇才能得报宝,你活着的价值才能体现。”
肖然神情又恢复成那副木然的样子,忽然道,“你不用在我这里挑拔,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素雅冷笑一声,“我挑拔什么?当初是你求着我让我帮你复仇,签订灵魂合约。”
“但现在你,你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我不需要对你挑拔,我只是告诉你,现在整个流云庄都在忙碌,都在为庄主的大婚做好准备,你还在妄想什么。”
“他玩弄了你,是该受到惩罚,一剑杀了他,太便宜,要是我,就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噬心之痛,什么是从天上掉到地上的感觉,你不是说。。。。。。”
“住嘴,”肖然道,“我心里明白,不用你提醒。”
“我不想提醒你很难,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让仇者快,亲者痛,如果你还记得你身上的血海深仇,记得你是为什么而活,那么到时通知我,我还是在老地方等你的消息。”
“肖然,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这个男人有妻有子,有名有利,潇潇洒洒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得不到一丝惩罚,那么,你活下去的目标又是什么呢?如果你愿意看着他这样快活,那么就趁早离开流云庄。”
素雅甩下这些话,轻飘飘飞出了他的卧室。
☆、卷六14 布局
屋檐的水珠一串串滴答滴答的落下,外面是风侵铁马,寒打青苔,一片秋风秋雨,让人愁煞。屋里珠帘垂下,却从缝隙处隐隐透出一片凄苦的灯光。
肖然斜倚在床头,身上裹着一床温暖的锦被,然而在这孤苦的秋夜之中,却仍然觉得凉风从各个缝隙钻入自己被子中,让自己感到一丝隐隐的寒意,即使他想尽办法,这锦床仍是无法让他的体温变得暖和起来。
他看着摆在床上的孤枕,突然想起自己曾与云若静同床,共枕,不由愁肠百结。
有人推门而进,又倏地反手闭上。
“大哥,你来了。”望着来人,没有惊讶,没有欣喜,有的只是平平淡淡。
“是,我来了。”
肖然别过头去,道,“你为什么要来?”
“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因为心中同样愁肠百结,想见他,担心他,所以就冒着凄冷的风雨而来。
云若静握住了他的手,那双手露在外面,竟是如冰一般的寒凉。
“怎么会这么冷,难道你的寒症又复发了?”
肖然默然不语。
为什么你还要来关心我?
良久,他才抬起眸子,忧伤的注视着云若静,道,“大哥不必担心,在曲门主的帮助下我身子很快就会康复。”
云若静紧紧的握着他的双手,恨不能将自己的体温传度给他,让它迅速变得温暖起来。
“贤弟,我想对你说,”云若静顿了顿,才放低声音道,“小鸾她是个可怜的女孩,一出生就带有重疾,她的生命只有短短的18年,我为了不让她遗憾,所以我曾答应过要娶她。”
肖然木然道,“所以以后你就是她的夫君,关心她,爱护她,这很好,很不错。”
云若静目中闪着无奈,“贤弟,你静一静,好不好,不要在这样让自己伤神了。”
呆呆的瞧着云若静,肖然眼神缥缈而悠远,一笑,“我答应你,不会再这样让自己伤神了。”
的确,我不会再让自己为你痛苦了。
因为,得不到一个人,那么就让他毁去。
只有毁去他,他才会真正属于我,属于我一人。
连绵的秋雨缠绵了大半个月,天气终于放晴。
肖然拿起一把剑在屋前的空地舞动起来,这些日子蜷缩在那间卧室里,憋坏了他。
活动筋骨完毕,肖然便径直带着小月出庄而去。
一出山庄,小月便含羞一笑,向肖然告别,迤逦向后山走去,分别前,肖然不断提醒她,要记得日落之前在庄门前等我。
小月有了心上人。
但是山庄规定不允许外出超过四个时辰,可是庄主偏对肖然例外,所以她也可以以照料肖公子的名义,外出幽会。
肖然入了城,绕着芸香楼转了一圈,寻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一边品尝着可口的桂花糕,一边悠然的打量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人在他对面坐下,也同他一样品尝着桂花糕,还不停的点头称赞,“不错,不是凡品。”
肖然闻言,也不由的一笑,“兄台也喜欢?”
“当然,真是见面远比闻名。”
肖然将自己面前的桂花糕推到他面前,道,“来,不如你也跟我分享分享。”
那人到是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肖然无聊的四处张望,看着那些不断进出的顾客,以及小二脸上的笑容,心中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就是这样浪费自己的时间。
对面的那位食客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肖然目光一扫,发现对方遗留下的半块桂花糕下压着一方白色的信笺。
肖然不慌不忙,缓缓将桂花糕推到自己面前,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封信件收入自己袖中。
四处打量,发现人群之中有人对着自己的目光躲闪,不由暗笑,大哥,你又何必派人跟着我呢,我像是会寻死觅活的人吗?
一看时辰不早了,想起自己与小月约定好的时间,肖然便不紧不慢离开令州城,而身后,时不时有两个青衣男子不紧不慢的跟着。
展开信笺,看完之后,肖然眉头紧皱,将它放在烛火上烧为灰烬。
如果按照素雅的计划,那么,要将流云庄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易如反掌,而且,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本月初十,剑门,曲门门主将奉庄主之令,带着一批高手护送一批聘礼,前去江南迎接花青鸾,而心门门主刘之心因为一直在外随青山长老修行,故其实三大门主已经全部离庄,庄中防力空虚,正是他们进攻流云庄的好时机。
其次,素雅已经偷偷联系到以前阳纯布置在流云庄的十几个内,应,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手段,总之,这十几人也已经成为了他用来对付流云庄的力量之一。
至于最有效的手段,则是素雅参考了林天剑对付云若静的方法,那就是在全庄中的饮食饮用水中下明月教中密不外传的失魂闪,它无色无味,能让中毒者武功尽失,苦心修炼几十年的功力化为虚无,让人失魂落魄。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为困难,因为自己对流云庄的人事并不熟悉,以及流云庄的森严防卫。
而目前,这一切的希望都在肖然身上。
云若静因为对肖然心中有愧,自然就放纵了他的行为,容忍了他大摇大摆闯进紫藤阁,容忍了他在流云庄四处乱闯,以至于连张天翼都看不下去了,要求约束肖然。
而云若静只是怅然的说,让他去吧,去发泄吧,发泄完了,他就会乖了。
肖然真的会乖吗?云若静不知道,但是,他也只能以此种心思来安慰自己。
云若静对肖然的纵容,客观上为肖然的投毒创造了条件。
一想到云若静中了失魂闪,没有解药,那他的一身功力将全部化为虚有,肖然不由得心中一颤。
他愿意吗,愿意看到自己的大哥变成这样,遭到致命的打击吗。
如果那时,他会怎样,他会痛不欲生吗?
可是若云若静失去了功力,就只能任凭自己摆布。
可以禁锢着他,让他一直陪在自己身旁。
总之,他的被处理权一切由自己决定。
他喜欢他,他爱慕他,他不要他心中有其他人,他不要他心中去爱另外的人,他要让他知道,云若静所爱护,所珍重的人,只能是他肖然。
想到这里,肖然压抑不住自己满心的怒火,啪的一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他闭起双眼,想着那名自己从未见过的女子,她凭什么就能享受从自己那里夺过去的幸福与温柔,她抢占了本该属于他的幸福,抢走了他本该属于他的温柔,凭什么
他心中的烈火熊熊燃烧起来,是的,他在嫉妒,嫉妒那女子这么轻易就能得到云若静,他在怨恨,怨恨云若静这么轻易就要离开自己,另娶别人。
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肖然在心里恶狠狠的诅咒道。
云若静的卧房本就离肖然不远,所以他眼前很快就出现了肖然的影子。
“贤弟,看起来你精神不错,”云若静笑着叮嘱道,“但是还是要注意保暖,听说你又有几次着单衣出门,这可不怎么好。”
“多谢大哥关心,”肖然淡淡道,突然话锋一转,“大哥,我想问你,你是否对肖然有着超出一般兄弟之间的感情?”
一般兄弟之间的感情,原来他一直还在介意自己对他的感情。
云若静默然片刻,柔声道,“我不是以前对你说过了吗,大哥一直把帮你当作最为亲近的兄弟。”
“兄弟,”肖然自嘲的一笑,“我是你最为亲近的兄弟,那二哥呢,二哥又是什么?”
“二哥是我亲生弟弟,与你不同。”
“那花青鸾呢,你说你为了不让她遗憾,那么,你对她又是什么感情?”
云若静的目光游离,转开话题,道,“贤弟,你身子不好,秋夜多凉,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肖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道,“大哥,你告诉我,你们这场婚姻可不可以终止,就,就当为了我,终止这场婚姻,行吗?”
他的眼里有着炽烈的深情的热火,定定的注视着云若静,紧紧的拉着云若静的手,目光里闪着希望,如果此时云若静答应了他,那么,他将忘记前尘往事,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不顾一切的跟着他走.。
云若静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柔声道,“贤弟,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我给小鸾的一个梦,让她这生不再遗憾。”
“不再遗憾,”肖然慢慢的笑了,“她好小,才16岁,你会陪着她慢慢长大。”
“我明白了,”肖然笑道,“那我走了。”
我早该走了,是吧。
不该留在这里,打搅你们的幸福,可是,却又为何恋恋不舍。
是的,这里的一切,就是因为一个云若静才变得有意义。
然而,现在,任凭他怎么努力,再也抓不住手中的幸福,抓不住那个人的心。
原来,人的心,说变就变了。
他握紧了拳头,云若静,你如此对我,我一定要让你后悔。
我想要剖开你的心,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的心究竟装满了什么东西。
我对你再无希望,所以我要让你彻彻底底记得我,在骨子里永远铭刻着我。
一阵秋风拂过,又是黄叶簌簌下落的声音,连绵不绝。
云若静目光久久定在那紫色的身影上,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凄楚而又坚定。
那个天真的少女,无论是谁都不想要欺骗她。
她是那般无辜,那般柔弱,短暂的生命,寂寞的岁月,她也需要有人给她温暖,给她真情。
最重要的是她的确是花家的孙女,流云庄与花家联盟,将进一步壮大流云庄的实力,更有机会扩展自己的势力,让流云庄在江湖之中立足不败之地。
☆、卷六15 □□
初十,剑门,曲门两位门主领着树人园多位高手护送着十大车聘礼前往江南花家。
能给出如此隆重的迎亲队伍,便是说明流云庄此次对婚礼的重视。
消息一经传来,江湖上群情沸腾。
更有人推测,不久之后,江湖将是流云庄和花家二分天下。
流云庄将有花家的财富做后盾,而花家亦有了流云庄的名和义。
后山之上,云若静安静的站立着,目光却凝视在花草丛中那些又宽又长的石床上。
那里,自己曾带着肖然同床而枕,一同仰望着暗幕上的星光。
同样,自己也曾带着师弟躺在上面,听着他兴奋的话语,还有时不时往自己怀里蹭的那种痒痒的感觉,如此清晰,如此分明。
俱往矣,都将化为灰烬。
如此,还留恋它作甚。
云若静脚步蹒跚的走在园内的芳草小径之上,心思百转。
“大哥,”肖然出现在左边的小径上,手里提着一壶清酒,向他招招手,朗声道,“我们去你那喝酒。”
灯火缥缈,肖然的眼神也显得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