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若静扫了他一眼,目光徐徐在那流云庄弟子身上扫过,缓缓站起身来,轻声道,“辛苦你了。”
那弟子得他此语,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生气,鼓足勇气道,“庄主,弟子无惧。”
云若静柔声道,“你对流云庄忠心耿耿,云某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你说够了没有,”素雅冷冷的瞧着他,“你武功全失,已是我阶下之囚,你还有脸对你的弟子说什么不会让他们失望,真是白日做梦。”
云若静缓缓转身,脸上平静无波,淡然的道,“你知道刚才为什么沙若风没有死?”
素雅愣了愣,蓦然回想起刚才沙若风的举动,明明快到云潇然面前了,云潇然手中的剑却突然坠落,他以为云潇然本意并不想让沙若风就那么便宜死去,因此心中并没有多想,如今见云若静认真提起,不由心中一慌,将目光转向云潇然。
云潇然也是一怔,不错,那颗突然飞来的小石子,令他心中起疑,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向素雅捅破。
云若静一定暗中有伏手,一想到此,他心中竟然有一股安慰感。
“小教主啊,你还是太年轻,太自以为是,”云若静望着面前的素雅,不由的笑出了声,“要是明家先祖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气的从坟墓中跳起来。”
“你,住嘴。”素雅隐隐约约感到不妙,不由厉声呵斥。
正在这时,一个青衣人慌慌张张跑进烈风院,边跑边喊,“教主,不好了,一群人杀进来了。”
“什么,”素雅一惊,立即上前揪住云若静的衣领,气急败坏道,“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你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云若静从容道。
外面的杀声已经震天动地,素雅面露凶光,缓缓举起右掌,云若静淡然道,“你若杀了我,也将离不开这里一步。”
云潇然急忙上前,着急道,“教主,怎么办?”
素雅深深吸一口气,稳住慌乱的情绪,松开云若静道,“不怕,有他这个人质在此,想必他们不敢乱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云潇然看了看云若静,忽然道,“教主,我们走。”
“走,”素雅心中有一时的茫然,就这么走了,明明流云庄已经被自己掌控在手中,为什么,就这样又从自己手中失去了。
他好不甘心。
究竟问题出现在哪里呢
云若静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
说到这里,他若有若无的扫了一眼云潇然,才徐徐道,“潇然,虽然你在流云庄生活了十多年,但是,毕竟你离开的那三年里,流云庄大有变化,所以现在的你并不熟悉现在的流云庄的各个方面。”
云潇然咬了咬唇,只是痛苦的望着他,然而下面的话却让他不由心神一震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师弟潇然。”
“从何时起,”他不由问道,“你知道我是你的师弟?”
云若静粲然一笑,道,“虽然刚开始我也对你有所怀疑,因为这世界这么相象的人实在是太少,可是我并不能确定,因为经过调查,你的身世完全与你所说的相符。”
顿了一下,云若静才道,“直到若风那天当着你的面告诉我,他说,你说他的眼睛毒不毒,能一眼看出你和我的,除了师弟,张管事,我想流云庄怕是现在也找不出几个人。”
☆、卷六20 两两分离
“我与你相处并不算太久,你便能分出我和若风来,除非你和我很久以前就是相熟的人,所以那时,大为震惊之后,我心里还是有一点窃喜,我一直觉得你就是师弟,你回来了。”
云若静怅然的叹息了一声,“那时我心里真的很欢喜,师弟,你终于回来了,完好的回来了,所以我与你结伴同行时所说的都出自对你的真心。”
云潇然一抬头,便迎上了云若静的眼睛,那双眸中,仿佛有着一种炽烈的火,只一看着它,便会让人乱了思绪。
云潇然心头一顿,一种无助的情绪涌上心头,狠狠的痛骂自己一顿,事到如今,你还放不下这个负心人。
素雅轻咳一声,道,“潇然与现在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确定师弟回来了,后来与他相处之中,很多现象都表明他是师弟,比如他爱吃桂花糕,有时候小孩子气,甚至跟我上街时还爱看风车。”
云若静笑了一下,“我真的好想就这么一直宠着他,可是我知道师傅的死是我们之间一道跨不过去的坎,所以暗地里我还是留心警惕着,我想知道师弟这次回来想要怎么对付我。”
云潇然脸色一变。
“所以暗地里做好了应变对策,只是没想到师弟动手太快,我几乎还没反应过来。”
他笑了笑,对着素雅道,“所以是你的优柔寡断害了你,作为一教之主,你应该学会早下决定。”
“在你们对我打压折磨的日子里,布衣已经将流云庄的情况秘密传送到四大长老那里,所以现在是四大长老亲自带人回来了。”
“你也许不知道,流云庄的四大长老从不居住于流云庄,他们四处潇洒,他们身负绝世武功,仅位于庄主之下,确可凭自己长老令牌,调动流云庄各个庄外的兵力。”
“他们是守护流云庄的中流力量,也是流云庄的一股暗力量。”
云潇然的脸色变了,他记起自己曾让明月教人带着林布衣与那发烧的弟子出庄找大夫,然而不知为何,听到云若静这番话,他心中竟然一片宽慰。
一个声音远远的传来,“明月教的下,流手段,让老夫一个人出来就够应付了。”
素雅闻声面色大变,此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显然便是一个内家好手。
循声望去,见烈风院院墙上迎风立着一老一少,老者一身黑衣,目光湛然,那少的却是个少女,黑发红衣,面容娇艳。
竟是四方楼上的那卖唱的老者和红衣少女。
此时,陆陆续续有人跑了进来,衣衫凌乱,浑身血迹,持着武器护在素雅身前。
黑衣老者斥道,“明小教主,你还是老老实实投降吧,你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不可能,”素雅咬着贝齿道,“我素雅绝不会向你们投降。”
少女娇笑道,“爷爷,你说,这人可真是好笑,用下,流手段对付庄主,却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自己绝不投降,显得自己仿佛是个好人一般。”
黑衣老者笑道,“此教主非以前的教主,明月教经过多年的内乱,据说素月心法早已遗失大部分,也不知道这位小教主修炼的是什么旁门左道。”
“住嘴,”素雅的脸气的通红,他手一扬,道,“原来这么多年,你们也在暗中打探明月教的情况,”他冷笑一声,“老实告诉你,明月教是经历过不少内乱,可是,素月心法并没有遗失,否则,你以为凭我小小年纪,他们为什么服我。”
“服你,”黑衣老者好笑道,“他们大部分人只是迂腐而已,没有你祖先的庇护,他们怎么会服你。”
素雅被他激怒,正准备回答,云潇然忽然牵了一下他的衣角,咬着他的耳朵道,“勿怒。”
两人情形看似亲热,云若静的眉头不由一皱。
素雅疑惑的看了看云潇然一眼,忽见云潇然朗声道,“云庄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流云庄与明月教的150年之约并未到期,你却准备提前动手,难道不是违反了江湖道义吗?”
云若静久久的盯着云潇然,却一句话也不说。
那双眸子里有着探求,悲哀,痛苦,惘然,就这么一直直直的照耀着他。
云潇然的眼神一暗,却昂起头,无所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
150年之约,很好,原来你也知道流云庄与明月教先人定下的150年之约,却仍然帮着他对流云庄动手。
云若静心中一堵,仿佛呼吸也不通畅了一般,难受之极。
猛然间,他向云潇然伸出手,冷声道,“师弟,你留下吧,这里是自小养你的地方,这里有疼你爱你的师兄,留下来吧。”
云潇然怔了一怔,猛然间身子一晃。
这里是自小养你的地方,是的,的确是这样,可是,他还能留下吗?
当他秘密的在流云庄里的厨房里下药之时,已经决定了他再也没有脸面留在流云庄,当他再次瞧见义父的坟墓时,已经决定了此仇若不报,便会一直与云若静为敌,也许,日后,他的余生只会在孤独中度过。
他真的恨他,恨他为什么给自己留下一道难题,难道他的心没有为自己往日所做的事有一丝的忏悔,他的心为什么这般的狠。
曾经与他一同入京共历风雨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不,”云潇然涩声拒绝。
“师弟,”云若静急切上前,试图做着最后的努力,“你是师傅的义子,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流云庄都不会责怪你,我们都不会责怪你,回来吧。”
素雅见状,一把拉住云潇然,厉声喝道,“云若静,你不要在花言巧语了,他已经死过一次,再也不要被你骗去死第二次。”
随后对着云潇然道,“潇然,跟我走。”
云潇然漠然的望着他,又漠然的点了点头。
云若静见状心中大急,唤道,“师弟,师弟,师兄对你的一切都是真心。”
呸,素雅吐了他一口,“你可真虚伪,口口声声说真心,转身就派出大批人马向花家求亲。”云若静顿时无言。”
素雅冷冷道,“云若静,我今日败在你手里,自甘认栽,但是,你以为你流云庄能拦住我明素雅。”
云若静凝望着他,平静的道,“潇然说的对,你明月教可以违背先人的诺言,潜进中原,秘密搞破坏,我流云庄却不会自低身份与你见识,明年五月初五,塞外明月山明月峰,我等你。”
他一字一句道,“若你落败后,还不践行你先祖的诺言,那时,我流云庄哪怕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明月教踏为平地。”
他手一挥,“你带着他走吧。”
素雅狠狠盯了他一眼,一把攥紧云潇然,道,“我们走。”
云潇然转过身,茫茫然的望着云若静,最终牙一咬,回过头去,不再望他一眼。
黑衣老者见状,不由诧异道,“庄主,你这是。。。。”
云若静淡然道,“让他们走,只是为了履行那个约定。”
看着云潇然一干人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渐渐消失,云若静心口一痛,猛然间一股腥甜从胸中冲出来,霎时一股污血从唇边缓缓流淌出。
云潇然的身影在他脑海中荡漾不散。
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大师兄。
诧然的云潇然,柔弱的云潇然,愤怒的云潇然,绝望的云潇然,心事重重的云潇然又历历在目,他不由的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抚摸那个文弱的少年。
出手落空,那少年已然远去,从此,他将不再回来,塞外的寒月,塞外的骄阳将一直陪伴着他,难道那是自己希望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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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多少年,多少月,他早已将他铭刻在心,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对自己说,这次,我要陪着你,我不会伤害你,他以为自己不会放弃,然而,到头来,他终于失去了他。
他走了,从此,关山迢迢,鸿雁无信,两不相见。
“不,”云若静凄声喊道。
只觉一股浊气从心口之处升起,双眼一黑,缓缓倒下。
“大哥,”沙若风见状,大惊,正要上前,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青衣人头戴斗笠犹如鹰隼一般从天而降,抱起地上的云若静,又迅速掠上院墙。
事情突然生变,在场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斗笠人便要飘然远去。
忽然听得一声娇斥,“那里走 。”
那红衣少女怒斥道,“放下庄主,”身子一动,便要飞身拦住斗笠人,却听黑衣老者沉声道,“幽兰,住手。”
少女一怔,也就在她这一犹豫间,那斗笠人已远走高飞。
斗笠人抱着云若静穿山越岭,来到一处偏僻的峡谷,不远处的地上已经被人挖出了一个长长的深深的坑洞,看看堆在一旁的新鲜泥土,显然是几天前就准备好的。
斗笠人瞧瞧自己怀里的云若静,见他面白如纸,细如游丝,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不由暗道,这里风景如画,你睡在这个峡谷里,也该满足了。
他缓缓将云若静放进洞穴里,再望了他一眼,终于拿起放在一旁的臿,将泥土缓缓覆盖在长眠于地上的人儿身上。
不多久,地上已经堆起了一座新坟。
斗笠人扔下臿,立在一旁,默然的望着这座新坟,久久不动。
良久,他身形一晃,片刻间,已消失在峡谷深处。
突然,峡谷里的树林里传来窸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两个人影便从密林中现身,竟是那少女幽兰和黑衣老者。
两人望着地上的新坟,面面相觑。
幽兰道,“爷爷,难道庄主就这样真的离开了我们,我简直难以相信。”
黑衣老者长叹一声道,“其实庄主的身子从外表看与正常人无异,但是他屡次无视白月寒的警告,擅自动用流云庄的秘技,身子其实已经弱的无法补救,况且,后来备受素雅等人的凌,辱折磨后,他其实只是在苟延残喘,最后又受云潇然离去的刺激,承受不了压力,所以突然离世。”
幽兰道,“这么说,那个戴斗笠的人应该知道这一切,可是为什么他要带走庄主呢?”
黑衣老者道,“庄主的生死现在对流云庄来说事关重大,他带走庄主后,我便要在庄中传播话题,说庄主闭关修炼,准备对付明年与明月教的决战一事。”
幽兰惊愕道,“那,爷爷,如果到了决战之日,庄主还不现身,那么流云庄的名声不就扫地了吗?”
黑衣老者目中透出些悲哀,缓缓道,“是的,所以目前我们只有等待奇迹的出现。”
幽兰惊疑道,“奇迹 ”
黑衣老者缓缓点头。
幽兰怔怔的望着爷爷,忽然觉得他有些神秘,何时爷爷认识这个青衣人,她竟然都不知道,而且以刚才的情况来看,显然爷爷对那人竟是无比的相信,所以任他带走云若静,并将他埋葬再此。
“可是,”幽兰突然想起一事,“这样一来,庄主就不能娶花青鸾,那流云庄与花家的婚礼是不是会取消?”
黑衣老者没有回答,远处的黄叶打着旋在林间飞舞,秋风又起了。
☆、卷七01 东升客栈
寒鸦凄鸣,夕阳落下,夜幕正缓缓将大地覆盖。
临近边境的范阳城里,灯火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东升客栈的老板正坐在一旁打着呵欠,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得得停在客栈门前。
又有生意上门了,老板一阵欢喜,站起身来,亲自迎向马车,恭敬道,“贵客请随我来。”
门帘一掀,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出现在他面前,那美人微微一笑,随后向帘子里一探身,拉着一个紫衣少年跃下马车,淡然道,“陈掌柜,我的客房准备好了么?”
陈掌柜低声道,“在下早已为公子准备好,请公子随我来。”
素雅执着云潇然的手随他来到二楼一间雅致的上房后,陈掌柜自动退去。
云潇然漠然的坐在桌旁,脑海里反复回忆着云若静最后那一瞬的目光。
爱有何其之深,他竟然发觉到现在他还在深深怀念着对方的一言一行,仿佛那人已经刻入他的骨髓之中,不可抹去。
他脸上露出一丝悲凉的笑意,素雅见状,不由问,“你还在想他?”
云潇然喟然一叹,“想有何用,注定我们将要彼此折磨对方一辈子。”
“你能这么想就好,”素雅忽然有些恼怒道,“你记不记得你曾是我的人,我能一直容忍你,已经是极限了,你给我听着,”他咬牙切齿,“明天离开后,你必须与他永久断绝往来。”
他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冷冷道,“更不可想他,否则,让我发现一次,就折磨你一次,你知道,我明素雅可不是吃素的。”
这句话令云潇然心中不由一寒,身上打了一个寒颤。
“你的命是我给的,我可不允许我的人心里还在想着外人。”
素雅警告道。
云潇然黯然销魂。
素雅推开窗户,向外望了望,忽然秀眉一皱,低声道,“潇然,你过来看看。”
云潇然闻声而起,来到他身旁,外面星月洒辉,并没有什么异样,他不由道,“很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