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郡王见闻录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华飞白

作者:华飞白  录入:11-18

王子献心知他正因长宁公主之事而不满,只得无奈一笑:“他都已经十四了,我还能将他拘在身边不成?而且,在他这种年纪,也不会事事都与我细说——好罢,待会儿我便寻他问清楚,如何?”
眼下几个弟弟都撒着欢,早便跑得不见踪影了,李徽还能让他将王子睦押解回来不成?于是,心中充满了各种矛盾的兄长,也只得继续矛盾下去了。自然,该迁怒的人依然会被迁怒。毕竟,养弟不教,就是长兄之过无疑。
待到用过素膳之后,李徽等人便去桃林杏林之中,与妹妹们汇合。至于阿弟,便由得他们去了。许是心有顾忌之故,当他们见到长宁公主与宣城县主等姊妹五人时,王子睦并不在附近。直到他们一起游览完花海,他才与李璟、周仪一同出现。
不多时,便到了该归家的时候。长宁公主的厌翟车自然而然地汇入了新安郡王的仪仗当中,宣城县主远远瞧见,微微摇首带着信安县主上了朱轮车。而信安县主只是回首瞧了瞧,眸中隐约带着几分艳羡之色。
☆、第一百四十九章 兄弟明言
或许,长宁公主选择与新安郡王同行之时,确实有些小儿女心思在内。然而,新安郡王却并未让她如愿。作为一位负责的好兄长,他一直骑马守在厌翟车的窗边,与永安公主轻言细语说笑。兄妹二人始终言笑晏晏,听起来似是童言稚语,却谁都不忍心相扰。
于是,长宁公主只得透过窗户一角,远远地凝视着王子睦。为了不引起旁人注意,她还会时不时应永安公主一两句话,就连凝视亦只能时断时续。而在王子献身边的王子睦亦不敢于大庭广众之下做些甚么容易令人遐想之事,也只能偶尔抬眼瞧瞧,回望过去。
好端端一对少年少女,就这么教两位默契的兄长生生地“拆散”了,心底的委屈也不知该往何处诉。当然,他们亦很明白,眼下彼此的感情尚在朦胧之中,稚嫩而又脆弱。倘若透露出分毫,或者在众目睽睽之中被人瞧出甚么端倪,等待他们的绝不会是宽容的成全,而是无止无尽的暴风骤雨。
兄长们此刻的举止看似有些不近人情,实则反倒是保护他们——只不过,这样的保护,总归也会让人觉得有些愁闷罢了。
直到抵达延康坊,两位公主的仪仗才离开。李徽侧首望了一眼王子献兄弟,便拨马头也不回地家去了。依旧受到迁怒的王子献将王子睦拎回了藤园,大有若是不将此事解释清楚,便不让他回杨家别院的意味。
兄弟二人将书房门关上,正襟危坐。王子献端详着对面的弟弟,倏然觉得,他确实已经长大了。当年他亦是在这样的年纪,发觉了自己的心思,拥有了倾心爱慕之人。情感之事一旦来临,谁也控制不住,亦不需要控制。唯独令作兄长的有些心酸的——便是自己的感情之事进展缓慢,眼前这黄毛小儿却已是两情相悦了。
“阿兄……”在长兄宁静而又沉着的目光中,王子睦略有几分紧张。不过,不多时,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温和而又坚定地承认道:“我确实心悦贵主……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原本并不想告知她,更不想扰乱她的生活,但她似乎过得不快活……所以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对我亦是……”
“贵主是一位难得的小娘子,你心悦于她,我其实并不意外。”王子献淡淡地道,“只是,你也该知道,她已经有了婚约。若是发乎情而止乎礼,只是远远地望着她,无可厚非。但如今,你却是迎难而上,几乎是与她表白了心迹罢?难不成,你忘了她已经有了未婚的驸马?你忘了她是何等身份?”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身份。”王子睦低声回道,“但我心悦她,与她的身份无关。在她还是李十一郎的时候,我便觉得她很特别。若是倾心一人之时,能轻易控制住满腔的情意,便不能算是真正的倾心了。”说罢,他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兄长:“阿兄又何尝不是如此?”
王子献眯了眯眼,唇角轻轻扬了起来:“我?我又如何?”
“阿兄对郡王,又岂止是生死至交之情?”王子睦道,在他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中,竟也维持着镇静的神态,“若是我并未察觉自己对贵主的情意,恐怕也不可能发现阿兄对郡王亦是同样的倾慕。我爱慕贵主,想与她成婚,让她时时刻刻都过得幸福——或许确实是不自量力,前路也十分艰难。可是,阿兄爱慕郡王,想要得到他的回应,想与他在一起,比我艰难何止十倍、百倍?”
这一瞬间,书房内的气氛紧绷得仿佛下一刻便会燃烧起来。然而,王子献的轻笑声却打破了沉寂,令紧绷的气氛恢复了宁静与祥和。
仿佛觉得正襟危坐有些过于郑重,王子献笑罢之后,便斜倚着凭几侧卧下来。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以前面对弟弟时不曾有过的闲逸与随意之态:“连你都能瞧得出来,也不知还有多少人看在眼中,倒是我疏忽了。若是这些人因此而让玄祺为难,便有违我的初衷了。”
“阿兄放心。”王子睦悄悄地松了口气,也改为盘腿趺坐,“若非亲近之人,绝不可能多想。就算是我,也不过是从细枝末节中猜测罢了,并不敢完全确定,只觉得应有六七分真。直到阿兄方才的反应……”
“你也学会诈人了,诈的居然还是我。”王子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也罢,这倒也不是件坏事。我的事且不提,说说你的打算罢。你想娶贵主,要如何娶?凭什么娶?你可知道,贵主与燕大郎的婚姻绝不会轻易解除?你有何资格获得圣人与皇后的青睐,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爱女下降于你?”
王子睦认真地答道:“阿兄,我已经仔细想过了。这一两年,我一定会勤学苦读,争取早日下场考贡举。若能如阿兄一样得中状头,便可在京中一举扬名。一个籍籍无名的士子自然无足轻重,也没有资格尚主;但一个少年状头,总该会让圣人与皇后殿下刮目相看。”
“得中状头?便不是甲第状头,而是乙第状头,你以为是如此容易之事?”王子献挑起眉,“旁的不说,你的师兄弟当中,杜重风比你更有才华。他若是在这两年内得中状头,甚至是甲第状头,我也并不稀奇。至于你……或许五六年之后,便能有足够的把握。想在一二年之内通过贡举,得中状头,确实是险之又险。”
闻言,王子睦皱紧眉:“贵主等不得这么久。五六年实在太长了,变数实在太多。”
“你也知道变数很多?”王子献又道,“且不提其他,你以为只要你足够出色,这桩婚事便能作罢?燕大郎岂会轻易放弃贵主?成国公府攀上长宁公主之后,足可保三代不败。若是三代之内,能再尚一位公主,又可维持三代的荣华富贵。尚公主,是所有衰败的勋贵求之不得的振兴家业之法。如此利益攸关的婚姻,他们绝不可能答应解除。”
“正因燕大郎将贵主看成是保成国公府富贵的东风,我才想让贵主过得幸福快活!”对此,王子睦的反应很是激烈,“堂堂贵主,却只能嫁这种眼中唯有利益之辈,对她何其不公?!若是真心爱护一个人,若是真心对待她,便绝不会想着将她当作振兴家族的手段!”
“你怎么知道,燕大郎对贵主没有情意?”王子献的神情依旧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若他不愿放弃贵主,并非仅仅只因利益,而是因为情意。便是给他的诱惑再多,也不可能令他退让。”
王子睦怔了怔,坚定地道:“他的心不诚,便是心悦贵主,亦不可能一心一意对贵主。总而言之,我只希望,贵主能嫁给自己想嫁之人,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若她能过得幸福,就算贵主最终选择的并不是我,我……”
说到此处,他脸上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挣扎与痛苦,却仍是艰涩无比地道:“就算并不是我,我亦觉得欢喜……”
王子献却并未因此而动容,而是轻轻一叹:“三郎,若是真正倾慕一人,而他又与你两情相悦,你便绝不能退让。你必须坚信,唯有你,才能让他此生过得最为幸福、最为惬意。便是如今你没有这般的能力,日后也一定能够保护他不受任何人伤害。你必须坚信,任何人的情意,任何人的执着,都不能与你相比。”
王子睦垂下眼,轻轻地摇了摇首:“阿兄,我与你不同。我不愿勉强她,更不愿让她为难。我相信,她无论选择甚么,都是出于慎重的考虑,必定有其缘由。只要她觉得过得很好,我心里便很满足……”
“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益。”王子献拧起眉,“也罢,为今之计,你便好生进学。杨家之事,也不必你再多管了。他们如今盯上了我,自然会来寻我。由我亲自打探,总归也比让你独自行事安全一些。至于子凌,他安分了这么久,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二兄一直很听杨师兄的话,为人处事都颇为像样了。”王子睦回过神,应道,“只不过,最近杨师兄待阿兄格外亲近,我瞧着他心里应该并不好受。而且,最近有传言说,杨家想榜下捉婿,嫁一女给阿兄。他听到传言之后,脸色大变,当场甩袖而去。我有些担心,他会有甚么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王子献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求之不得。”他对杨家女毫无兴趣,正想着该如何回绝杨家的“好意”。若是王子凌能在其中作梗,阴差阳错地坏了这桩事,于他自然只有好处。不过,此事还须得好生经营,绝不能出甚么差错。
经过方才的商谈,王子睦也已经意识到,兄长的性情远非他原以为的那般温和潇洒。然而,在他心目中,兄长依旧是那位令他全心全意信赖与依靠的兄长,永远不会变。不知为何,他倏然又想到了兄长心中那一份隐秘的感情,有些替他担忧起来。
见他欲言又止,王子献瞥了他一眼:“怎么?有话直言便是。”
“阿兄……打算何时向郡王坦白?”纵是温和宽容如王子睦,提起此事时,仍难免有些别扭之感,“目前来看,郡王似乎对阿兄只有友人之情,并未多想。若是再过些时日,说不得他便要成婚了……”
“……”王子献几乎是自言自语道,“连你们也觉得……他仍未察觉异样?”然而,他隐隐约约却似有所感。只是因太过在乎,太过重视,太过担忧失去,所以才不敢仔细确认罢了。当然,他与李徽之间的感情如何,与旁人无关:“此事与你无干,你无需多想,我自有主张。”
“……”王子睦望着他,心底倏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阿兄当真得偿所愿,日后到底该唤新安郡王为阿嫂——还是阿兄?
☆、150.第一百五十章 杨家捉婿
且不提王家三郎如何替自家兄长纠结不已,王子献亦是独自在书房中沉思了一夜。他仔细回忆着与李徽相处的每一个细节,时而微笑,时而拧眉,时而轻叹,时而无奈,时而温柔,时而欢喜,时而愁闷。
其实,他早便已经越过了友人的界限,一直不断地小心翼翼步步前行。若在男女之间,那些搂抱已是闺房中私下亲密才有的举止,比之折花送花远远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他们二人却是男子,始终戴着“挚友”的面具。便是李徽发觉异样,大约亦是苦恼多于欢喜,只会当作从不知晓罢。
对于心爱之人的性情,王子献自然再了解不过。他从来都是善于隐忍之人,亦53 从来都是在意家人远胜于自己之人。他总是考虑得很周全,却唯独忘了自己心中的渴望与想法。先前若不是他一力相劝,李徽绝不可能如此果断地做出“争权夺势以自保”的选择。
前程如此,情感之事自然同样如此。倘若他们是一对小儿女,婚姻之事自是水到渠成。然而,他们皆是男子,彼此倾心爱慕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倘若有一分不慎,教旁人知晓,等待他们的必然便是身败名裂、不得翻身的下场。即使只是让家人发觉端倪,父母与兄长的痛心、不解与责备,亦会令他无比煎熬。
更何况,即便他们能够隐瞒所有人,顺利地在一起,亦不可能年复一年地不成婚,否则必定会惹人怀疑。而若是彼此倾心,又如何能忍受与陌生人共享自己的挚爱?就算那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妻子?
前路荆棘丛生,心生顾虑亦是情理中事。然而,情意若是能够控制,便不能称之为“倾心爱慕”了。即便知道未来的路途必定艰险万分,他也依然想得到他,想与他在一起。若是无法得偿所愿,汹涌而又热烈的情火或许会将他的理智彻底焚毁罢。
想到此,王子献微微勾起唇角:不错,他与王子睦全然不同,更不是甚么翩翩君子。他的本性,就是如此自私自利,“贪嗔痴”三毒入心,无可挽救——或许,只因为他“贪”的、“嗔”的、“痴”的,在这茫茫人世之间,唯独只有一人而已,这些念头才如此深深地镌刻在心里罢。
几乎是同一时刻,李徽正对着一盘珍珑局出神。他垂下双目,眼前仿佛便浮现出长宁公主与王子睦在桃树下相视而笑的模样。而下一刻,耳畔就响起长宁公主的询问:“阿兄,你曾对甚么人动过心么?”
何谓动心?何谓倾慕?何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何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何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当真不懂么?他当真不明白么?他当真不曾心荡神驰过?
他当真不曾在睡梦之中,在清醒之时,悄悄地探看自己的内心深处?他当真不曾反复地问过自己,你心底的动摇是因谁而起?你心底的渴求是因谁而生?
佯作不知晓,佯作甚么都不曾发生,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总有一日,他不可能再佯装下去;总有一日,他一定要面对那从来不曾掩饰过的情意;总有一日,他必须正视自己心底的渴望;总有一日,或许,他会失去最为重要的人。
他深深地锁着眉头,转身往空空荡荡的寝房而去。宽大的袖子扫过棋盘,带飞了棋子,宛如雨落纷纷,他却依旧并未回首。于是,棋局之上,只剩下几颗孤零零的残棋。珍珑局固然难解,残局却是无解。
翌日,新安郡王依旧平静地上朝,前往大理寺继续查案。而王子献则受杨家所邀,前往弘农郡公府参加宴饮。杨士敬杨尚书亲自给他写了帖子,说明这是家宴。即便是家宴,由长辈主动相邀晚辈,显然亦是给足了他颜面。
说起来,前几年,当王子睦与王子凌拜入周先生门下时,王子献也曾给弘农郡公府送过礼。那时候,他只能见到杨谦,杨尚书与其夫人却始终无缘得见。如今与过去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便是仅仅因着杨尚书的这份用心,王子献也该尽心尽力回报才是。于是,他使尽浑身解数,精心准备了两车礼物。不足之处,自是不得不令王昌与小杨氏再一次忍痛割肉放血——毕竟,这可是与弘农郡公府结交的好机会。便是王子凌在家信中也只会不断地催促,绝不甘心放过如此良机。
念在王子凌对此事确实颇为出力,想来若是不能同去绝不肯罢休,王子献便很是宽容地成全了他,带着两个弟弟一同赴宴。既然杨家自称是家宴,那他们兄弟三人自然便是一体,自当同进同出、同来同往。
虽是夜宴,王子献三人却在下午便拜访了弘农郡公府。这一天并非休沐之日,杨尚书当然尚未回府,身为校书郎的杨谦却提前回来了。他含着笑,亲自来迎王氏兄弟,口称“表弟”。王子献也唤着“表兄”,与他谈笑风生,无论他提起甚么话题,均能顺利地接下去。
二人说话间,似有似无地忽略了王子凌与王子睦。王子睦只顾着琢磨他们话语中的机锋,倒是并未注意到,王子凌阴沉着脸,几乎连情面上的笑容都难以维持。然而,身在杨家,又有杨谦在跟前,他到底不敢放肆,只得沉默不语。
而后,杨谦将三位便宜表弟带入正院内堂,拜见弘农郡夫人韦氏。这位韦夫人看起来不苟言笑,颇有威严。只是当王子献行礼之时,她才仔细端详着他,勉强露出了两分笑意:“阿郎时常夸赞于你,如今见了,果然是名不虚传。既然是自家亲戚,往后便不必拘泥,时常来往即可。”
“是,多谢舅母。”王子献回道,风度翩翩,从容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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