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脸男人被他说得脸上一青,看来这老人家是注定绕不过去了。他暗中掐决,有风在他身边涌动,他大喝一声:“破!”
劲风化作风刃,老人家空荡荡挂在身上的衣衫被划破了几道大口。如果是打在普通人的要害部位,只怕此刻早已归西。可老人家连步子都没停,“这一手是想直接了结了我的命啊,只可惜你遇到我,这一步算是走错了。”
眨眼老人家来到他们面前,劲风在瘦脸男人面前凝做一面厚厚的墙壁。老人家脸上的笑意愈浓,只听砰的一声那面风墙化作无数风刃反向瘦脸男人攻去,瘦脸男人想掐决躲避,只是风刃速度极快,刹那间他身上落满大大小小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哇的吐出一大口血,脸色惨白的恍如死人。
“啧,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后生。能再使出这的,可真是不多了。”
说归说,老人家往前的步子却始终没停。瘦脸男人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老人家伸手一晃,只听一声惨叫,瘦脸男人的双臂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被掰折,随后他的双腿亦是如此。
“不妄做杀孽,你就在好好看着这去魂道。”老人家一双漆黑的瞳孔盯着瘦脸男人,瘦脸男人挣扎了一会,神色变得木讷,随后老人家把他扔回原先自己坐的位置,如人彘的瘦脸男人和那只学样的黑犬并排着。隋老三看着瘦脸男人,滴滴答答的冷汗湿透了衣服,他脸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的在抖动。
隋老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老人家,老人家你放过我吧,不是我们不想回头,实在是回头就是一个死啊!”他砰砰磕头,不多时额头上已经见了血。
老人家一双完全漆黑的瞳孔缩了缩,转身朝蔺言站的方向看了看才道:“既然这样,反正我老人家这多年也没活动活动筋骨了,你们原本是想去哪,不如我送你一程。”
隋老三哪敢让这老人家护送,当下连连摆手,老人家眼睛眯成一条线:“哟,看来你是觉得我这把老身子骨,送你是委屈了你?”
隋老三哪敢再说当下身子一抖面无血色,老人家道:“这才对嘛,来,你们这次,是要去哪儿?”
“是,是要去这底下,开……开开眼界。”
隋老三这话出口,那老人家表情嘲讽的转身向前:“这年头的后生,可真是越来越不知死活。”
隋老三讷讷无言的跟在他身后,身子好像缩做了一团,他悄悄看了一眼瘦脸男人,瘦脸男人已失去人气儿,瞳孔涣散,涓涓流出血泪。隋老三不敢再看,亦步亦趋的跟着老人家继续往下走。
“难得竟是个宁死不跪的硬骨头,倒是小看了他。”蔺言有些惋惜,伸手凌空一指,瘦脸男人倒吸了一口气幽幽缓了过来,只是身子变得越发透明。等他再醒过来时已是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似得拎不清楚,浑身的疼痛让他如同做了一场大梦,他摸了摸自己的颈后,又摸了摸自己双臂,正常的,只是有些疼。他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惧,他这一行本想寻得救命的鬼物,只是此刻那鬼物似是已被去掉。他神经质的又摸了摸颈后,没了。他那原本呈五指状的奇怪肉瘤真的没了。
难不成,他是真的只是做了个梦,亦或者是撞了邪?!青天白日的暖阳下,他竟觉得这街道也可怖起来。
话分两头。隋老三跟着那老人家继续往下,其实这老人家相当健谈随和,如同家中平常的长辈。可是隋老三这一路小心翼翼,他见识的多,自然知道这老人家是什么东西,他面上不说,心中可自是有计量的。不过和这老人家同行倒是有个好处,就是一路上的邪物都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这地方修筑的好似环山公路,一层一层愈发的往下。一路上他们所遇甚多,而老人家可谓大杀四方,手段简单却管用。他们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后,陡然眼前出现了大片的石俑,石俑连绵不绝,一眼望去只觉得让人头皮发麻。那些石俑一见隋老三身上密密麻麻的裂开缝隙,一个个像是被压成平面的‘人’从里面挤了出来。
老人家啧啧称奇:“怪不得你们这些后生不怕死的来这长见识,可瞧见了?”
隋老三知是自己的人气惊醒了这些石俑,只是他是常年行走于地下的土夫子,人气比起一般人来说已是弱的,就是这样还会惊醒他们,这布阵的人手法该是何等高明。不待他在想,那些挤扁的‘人’已经一群一群的向他涌来,那些‘人’不过才略靠近他一些,他的皮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发黑,隋老三见状惊得直往老人家身后躲。
老人家呵呵一笑,站稳后向左走去,步法不似寻常。身后狗皮膏药似得隋老三跟着他,竟然有惊无险的走了出来。
“是谁这么大的能耐,能把这么大片的鬼群封在死物里!”劫后余生的隋老三只想骂娘,他现在浑身软的像面条,身上部分皮肉泛黑,惨到了极致。
“那人的手笔何止如此啊。”老人家若有所指,视线在蔺言和冉雍身上打了个来回,随即回身指了指石俑们包围着的两具一黑一红的棺材,“如果不是你身上的人气弱,惊动了这俩,我也救不了你。”
隋老三还真没注意到这两具棺材,当下疑惑:“这,这两具棺材怎得这么奇怪?”
老人家不欲给他多解释,只是过了这地方后老人家住了脚步:“后生,我就送你到这。再往下,我也送不得你了。”
“老,老人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家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两条腿:“前面是我折了两条腿的地方。”他说完忽然桀桀怪笑,看着隋老三如一个已死之人。隋老三被他看的汗毛倒竖,这老人修得不化骨,竟也能将两条腿折在这,那这前面该是何等的凶险?他心里反复琢磨,可是身后有鬼群,罢了罢了,死,也当死在前路。
他打定主意,脸上神情也似换了个人一般。他一步步走的十分谨慎,纵是如此见到眼前的事物时,仍是吃了一惊。
面前是一大片干净的湖泊,清可见底,盈盈微光笼罩着,照亮了大半个地底。他一见这片湖泊后,身后陡然没了来路,湖泊像是无边无垠,而隋老三站在湖面亦不下沉。他忍住恐惧四下巡视,却见到了他此生最难形容的场景。他只觉得还不如同瘦脸男人那样,早些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进度有些慢了,默默抽打自己,哭唧唧(╯‵□′)╯︵┻━┻
☆、五十一章
隋老三站在水面,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令他吃惊的不是这一大片无边无垠的干净湖泊,而是湖泊中央有一颗怪树。那些树枝杂乱的坠落入湖底,像是一条条无骨的手臂。他心中打起了十分的警惕,身体呈现防卫姿势,骨节隐隐泛白。
恰是此时树上某根枝条微微一动,隋老三拧腰疾退,枝条在水面打出一道水纹。——这树,莫不是活了?!
然而不等隋老三多想,脚下陡生异变。一个人身鱼尾的怪物出现在水下。那只怪异人鱼直冲隋老三而来,无论隋老三怎样变换方向,那只人鱼像是见到美味的饕餮,始终盯紧他不放。眼见人鱼离他越来越近,丑陋的面容也暴露在隋老三面前,她长期不见阳光,皮肤被水泡的惨白,两只格外大的眼睛向外凸出,没了眉毛,浓黑的头发在水中散开,五指蜕化成爪,一看就锋利异常,口中牙齿尖锐,用来撕裂猎物一定极佳。
只可惜如今的这个猎物正是隋老三自己。
隋老三感觉自己当下冷汗直冒,他虽听师父讲过人鱼这一生物,可是师父口中的人鱼并不会主动攻击,两下相安无事。可是现在这人鱼发了狂的想吃他,那两只眼睛里露出的垂涎是不会骗人的!
恰此时人鱼高高跃起,尾巴暴露在空气中一扭直奔隋老三的面门。隋老三侧身一滚堪堪一避直呼好险。人鱼一击不得,面容上浮起愠怒更显得狰狞。隋老三不知旁人面对这等景象是何想法,只知道自己被这怪物折磨的快要疯了。试想一人站在水面,随时面对着能要自己小命的凶险,偏这祖宗还让他不得安生。
而那棵怪树此时也不打算让他好过,无数枝条抖动,枝条摩擦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地界被无限放大。原来那些枝条并非自愿沉进水里,而是因为枝条末端系着无数人。那些人有男有女,尸首保存的不算完整,某些腐烂的部位露出森森白骨。随着枝条动作越大,其中一个男人晃晃悠悠的,竟然醒了过来。
此醒非醒,那男人本已是一具死的透透的尸体,如今眼中簇着幽幽绿光,只让隋老三想起老家的黄皮子。
隋老三从人鱼手下偷得一空隙,趁那男人还没完全活过来,从背包里请出三根细细长长的魂香,他咬破手指用血抿在香身上,顿时一些不知名的花纹显现出来。他恭敬的将香插在水面上,说也奇怪,那只人鱼见到那三根香像是被无形束缚住一般,无法动弹跃起,一方水面竟成了她最大的牢笼。魂香虽细,却燃的很慢,隋老三困住那只人鱼得了空闲,心中稍稍一定。
冉雍见那香倒是有些亲切:“没想到当初留下的残料,还能凑出这么三根。”
蔺言啧了一声,“这人果然藏私,一路上倒是让那瘦脸男人折了不少保命的家伙。”说罢视线倒是远落在那棵怪树上,如要细看,那上面有具栩栩如生的睁眼女尸,正是阿枝。此刻阿枝脸上有浓烈的死气,她紧紧盯着隋老三,目光里尽是阴毒。隋老三却没空多注意这些,最开始的那个男人虽有魂香镇住,却也有更多的‘人’在怪树的抖动下醒了过来。
魂香此时燃的略快了些,飘散起的雾气像是形成了无形的屏障,将那些活过来的怪物拦在其中。只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长久之计。隋老三心中暗作打算,他脑子里四方路都被堵死,焦躁的抓狂,更遑论那三根魂香燃尽只是时间问题。他盯着魂香,就像在盯着自己的小命。
远处被层层捆住的阿枝见他们被困在香雾中低喝一声‘蠢货’,惨白的一双手做出一个开的动作,香雾顿时散了一半。而立于隋老三身前的三支魂香更是有一根瞬时被拦腰折断。
“这女人有点意思,那香虽是残料,当年可也是你亲手做的。”蔺言慢吞吞说完这句再看,对面阿枝不给隋老三喘息的机会,伸手一指,剩下两根魂香齐齐折断,徒在地上留下一地残灰。香雾霎时消弭,那些活过来的怪物找到了进攻的对象,底下的人鱼发出尖利的嘶叫,就连那些树藤也微微颤动,像是随时可以上来补刀。
隋老三几乎站立不稳,他现在可算明白那老人家为何说他们不要命!只是现在再懊恼也没用,他暗一咬牙,手上姿势快速的交替变换,随着最后一个姿势做完,他额上青筋暴出,对着那尾人鱼道:“起!”
人鱼像是被无形锁住,隋老三紧接着将掌心的虫豸往人鱼脑后一拍,那虫豸得了活物立时不见,只有人鱼一双眼睛睁的极大,哼哧哼哧的往外倒气。她像是遭受着极大的痛苦,无数细小的纹路在她身上闪现,最终不见。隋老三一气做完这些,气力脱尽,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那些活来的怪物却步步紧逼。
难道我今天真的要命尽于此?不,我不信——
随着他这个念头愈盛,人鱼身上的纹路再次闪现,这次那只人鱼发出一声惨叫,不情不愿的抵御在隋老三身前。
成了!他喜不自胜,而活过来的那些怪物已经到他身前,只是人类之躯,在人鱼眼里还是不够看的,她摆摆鱼尾,利爪一挥便有尸首分为两半。阿枝操控着那些怪物想要偷袭隋老三,都被人鱼一一挡了回去。
这没甚脑子的煞笔被人操纵了也不知道!阿枝一口好牙几乎咬碎,怪树像是感知到她的盛怒上下摆动起来,原本平静的水面被它们甩出一条一条的波纹。隋老三吃不准它们到底要做什么,蔺言却是奇了:“这怪树,是想要把自己大半的祭品折进去,换隋老三的命。”
冉雍疑惑:“这些怪树为什么——难不成就是因为阿枝?”
这样想来,冉雍不由得也要分心去看阿枝,只见她被层层树枝拱卫,因她怒气,那些树枝也染上些许黑气,此刻奋力抽打着湖面。冉雍忽然就明白了蔺言为何说那怪树,想要把自己大半的祭品折进去。果不其然,原本平静的湖面可以让隋老三站立在上面,此时竟龟裂开裂纹,这些裂纹不断扩大,先是吞噬了那些活过来的怪物,然后直指隋老三而去!
隋老三对怪树这一手猝不及防,他猛的掉入水中,湖水又冰又冷,夹杂着一股怪味儿。水中未死绝的怪物一拥而上,想要吞食他的血肉,那人鱼不断撕咬,为他清出一条血路。可他脖颈处被怪物咬出一块巨大的伤口,喷薄的血气在水中弥漫,引来更多复生的怪物。
随着血气的流失,隋老三瞳孔涣散,就连思维也不太清楚。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和师父学艺,走南闯北。师父教他保命的法子,教他洞察世故,也教他做人莫要太过贪心,不得存害人的念头。他还记得他拜入师门时,是个很暖的艳阳天,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桂花树,金黄色的,他小时馋嘴,师娘总会摘了桂花,给他们做桂花蜜。
他那时候,不用多想,也不用多加考虑,只需要将师父交待的学好。
乌压压的水从他的口鼻灌入,他感觉自己的腿像是又被怪物抱住了,浑身都泛起剧烈的疼痛,只是很快这些疼痛又都离得他很远了。他周身泛起一点暖意,模模糊糊的眼前有个人影,只是很快又不见了。死,这大约就是他的终结了吧?
可是他不甘心,这样的死去,他还有自己的妻儿,他的孩子那么小,还什么都不懂,她们还在等着他回去。隋老三想到这,哇的吐出一大口血,他虚虚一牵,人鱼身上蓦的一疼来到他身边。隋老三一脚踹掉腿上的怪物,抱住人鱼,当口咬下。
他闭上眼睛回忆。是的,师父说过,人鱼肉,可以肉白骨,续人命,使人长生不死。
那条人鱼不动不离,隋老三松开她时,满嘴的血腥。人和怪物,往往不过一线之隔。他体内像是有一个锤头不断的将他的骨头敲断又接上,那些怪物见状像是见到什么可怖的事情一般纷纷远离,隋老三忍着剧痛操控人鱼。他算是看准了,这些傀儡怪物受制于这怪树,人鱼在湖面跃起划出一条线,利爪一动将藤蔓尽数斩尽。
隋老三松了口气,他重新站在湖面上,身体发沉。怪树枝条被斩断,那些怪物沉尸水底。阿枝双目赤红,只是没等她多想,树身上忽的裂开一张大口,竟然将她吞噬!怪树受到人鱼这般大创,竟让将她当做养料吸收掉。原以为怪物是受她指挥,临了却也不过是高级一点的饲料罢了。
蔺言无心看他们,他慢慢带着冉雍走过水面来到怪树面前,那裂开大口的怪树被他由口断开,自此朱厌一族再不用人祭。当然,要想寻求什么庇护,还不如自己多找个出路来得快。
他笑着亲了亲冉雍的唇角:“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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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章
他这话刚说完,周围空气似是停滞一般,那颗怪树从树心流出一点黑色汁液滋滋作响,树心正中躺着一口红色棺材,上面雕龙绘凤,描述的是一个人渴望长生,对上天的祭拜。这幅画开头绘制的十分精美详细,就连人物表情都栩栩如生。
只是越到后来别说衣冠博带,就连人物也模糊成了一团,冉雍虽然有些疑惑,只是世间百种,奇异者甚多,远不足让他深入关心。
蔺言见到棺材笑容更甚,他扬手一指,那些固定棺材的钉子一个接一个的发出砰砰声,陷入湿润的泥土里。原本缠绕在棺材上的铁链也呈一个扭曲的姿势弯起。它们像是被人用手握住,随后猛地一扯齐齐断裂。
锁链断后,再无甚阻拦。只见蔺言姿势熟练的翻开了棺材板,那棺中赫然躺着一个男人。他身上的伤痕斑驳交错,最深的部位几可见骨。棺底几条手指粗的铁索穿过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固定在棺中。
“那群老不死的倒是下了血本的,生怕他跑出来。”蔺言笑着挑了挑,神色却是一片轻蔑。他慢慢的用手指摩擦了下铁索,上面肉眼难见的花纹顿时金光大盛,蔺言似是在同这锁链做何博弈,那金光化作一只异兽奔出,蔺言由它去,异兽左右奔袭,偏这人像个滑不留手,寻不到他的弱点,也找不到他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