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黎筵已经离开他这么久了,可他竟然还在原地。他也知道生活要向前看,活在当下最重要,但是他就是做不到。感同身受这个词广为人们引用,但切肤之痛又有谁能够感同身受?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人生中不可挽回的事太多,既然活着,还得朝前走。经历过巨大苦难的人有权利证明,创造幸福和承受苦难属于同一种能力。没有被苦难压倒,这不是耻辱,而是光荣。
这是黎筵以前最喜欢的一个学者说过的,却不想被江莲生深深的记住了。
江莲生在墓碑前坐下来,静静的看着黎筵,半响后才轻声道:“我要走了,你知道我一直想走,但是我却不能走。我被你困在这里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已经快要麻木了。”
“你知道吗,你刚刚走的那两年我特别恨你,是真的发自内心的那种恨,恨不得把你挖出来鞭尸的那种恨。你是知道我的,我想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去做。但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办法爬起来挖你坟了,你真应该庆幸我生了那场病,不然你肯定完蛋了。”
“你现在在哪呢,我以前总是喜欢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做。现在想想还真是好笑,我没死,偏偏你死了。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我问了你那么多次,你是不是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可是你为什么就不问问我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了,让我猝不及防,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大家还说你心软,我看你才是心肠最硬的。我有时真的不想理你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真的很讨厌。”
“你现在还在看着我吗,最近我竟然都没怎么做梦了,是不是你已经不在了?大概是不在了吧,不然我都被人睡了你都不知道。你说哪个男人能忍受对象给自己戴绿帽子啊?你脾气这么好应该也不能吧。怎么样,跳起来骂我啊,把我绑在床上操啊,我马上就要跟别人走了你知不知道,你个……”
——泪水从他脸上慢慢滑落下来,黎筵的笑意一如从前。
算了,他想,你肯定已经走了,我为什么还要在原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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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燃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准备去给小仙女准备吃的,这是江莲生千叮咛万嘱咐的,他知道这个小家伙是江莲生的心肝宝贝,一丝一毫也不敢怠慢。
正在那里悠闲的逗着小仙女儿,电话响起来了,寇燃拿过手机一看,愣了一下——
竟然是缪异。
上次见面以后两人互留了电话,但是从来没有联系过,缪异这会儿这么早给他打电话干什么?难道是江莲生出什么事了?
他伸手划开屏幕,“喂?”
缪异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我现在在莲笙家外面,可是怎么按门铃也没有人应,打电话也关机,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是连夜坐飞机赶回来的,整个人疲惫不堪到了极点,谁知到了江莲生家门前,怎么按门铃都没有人应。他想起江莲生给他说过的从前,心都快凉了。
寇燃大概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安慰道:“别担心,他有点事出去了。手机打不通应该是没电了,待会儿再打吧。”
缪异松了一口气:“那你现在方便吗,我有点事想要跟你说一下。”
寇燃把小公主放在地上,任由她一个人乖乖的吃东西,道:“你现在来路吧,我正在喂猫。”
缪异不一会儿就到了,寇燃一开门就看到他极其难看的脸色:“怎么了?”
缪异眼睛里还有累出来的红血丝,“没什么,也就一晚上没……”睡字还没有说完,就见小仙女儿停下了吃东西,冲着他软软的瞄了一声。随即跑过来蹭他的裤脚,嘴里喵喵喵的叫着。
寇燃有点奇怪,虽然布偶猫这种动物一向温顺亲人,可是对陌生人也会如此吗?他养了她好几次,感觉她对他也没这么亲啊。
缪异蹲下-身去,看着这只不停的围着自己转的小仙女儿,眼角掩饰不住的红了。
女儿这是在求抱啊。
他伸出手去把小仙女抱起来,小仙女露出一个舒服至极的表情,眯着眼睛就要舔他的脸。
寇燃:“它为什么这么亲你?你们以前认识?”
缪异用手挠了挠小仙女的下巴,“嗯,我是她爸爸。”
☆、第66章 挚爱
寇燃:“它为什么这么亲你?你们以前认识?”
缪异用手挠了挠小仙女的下巴,“嗯,我是她爸爸。”
寇燃愣在当场,这是什么意思?
缪异苦笑了一下,道:“一时半会儿还真是说不清楚,你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我现在就要找到他。”
寇燃道:“他现在应该在公墓,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去看黎筵。”
黎筵,黎筵,黎筵。
这个名字让缪异的心脏狠狠一抽,心尖儿就像是被一根锋利的针给狠狠的扎了一下,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那你能告诉我那个公墓的地址吗?”
寇燃看他满腹心事的样子,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跟他说会徐徐图之,没想到这才过去不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估计真的是发生了什么事。缪异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问,果断拿起车钥匙,道:“你一晚上没睡,现在开车去太危险了,还是我带你去吧。”
缪异跟他道了谢,把小仙女放在地上,准备出门。
结果小仙女怎么也不肯自己玩儿,硬要围着他求抱抱。
寇燃看着粘人的小布偶,有点头疼。想了想,给宋锦年打了一个电话。
宋锦年在二十分钟内赶了过来,看到缪异的时候惊喜的叫了他一声大大。
缪异一直对他都很有好感,闻言笑道:“不好意思啊小年,估计要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小仙女了。”
寇燃把情况给宋锦年说完,宋锦年忙不迭的从缪异手中把小仙女接过来,“大大太客气了,你们有事就去忙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缪异道了谢,去卫生间准备洗一个脸,他真的太累太困了。
寇燃看宋锦年手里抱着的小家伙,再看看宋锦年,竟觉得出人意料的和谐。他忍不住笑,“你想养一只吗,等我回来我们就去买一只。”
宋锦年对布偶猫是一见钟情,从第一次见就心痒难耐了,听寇燃这么一说简直要高兴坏了,兴高采烈的点头道:“好啊,那你要早点回来!”
寇燃揽过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对不起宝宝,说好陪你一起吃午餐的。”
宋锦年抬起头对他软软的笑:“你回来给我买一只像小公主这么漂亮可爱的布偶我就原谅你。”
寇燃捏捏他的鼻子,“还真是会顺杆爬!”
缪异从厕所出来就看到腻腻歪歪的两人,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更多的是感激。看得出来寇燃和宋锦年才在一起不久,正是甜甜蜜蜜的时期,竟然会为了自己放弃过二人世界的打算。
现在还是早上,驱车去机场需要半个小时,早上九点刚好有一班飞b市的飞机,如果幸运的话,能在下午江莲生回来之前赶到公墓。
江莲生每一次去公墓基本上都要待一天,这点规律寇燃早就摸清楚了。
飞机上,沉默了一路的缪异想了好久才开口:“莲生他,每年都会去给黎筵扫墓吗?”
寇燃看着窗外绚烂的云彩,沉沉道:“嗯,除了第一年他躺在床上以外。我不知道这件事他跟你说过没有……”
窗外明明阳光灿烂,缪异却觉得心如刀割:“说过一点,但我想听更详尽一点的,你能告诉我吗?”
寇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让这个原本气定神闲的男人变得如此的患得患失悲痛欲绝,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脸上此刻的表情,这种带着巨大的沉痛绝望的表情深深的击中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悲痛绝望里好像还看到了一种内疚和后悔。这是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寇燃:“黎筵和莲生是大学同学,他们两个在大学的时候就相爱了,整整四年,他们两个人都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上班,一起在外租房子,过平常人家的小日子。莲生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走极端,他对待感情有点偏执。特别是在对待黎筵的问题上。两个人毕业以后都已经开始工作了,那时候一切都稳定了,莲生和黎筵都准备向家里出柜,结果这时候就出事了。”
“黎筵死于车祸,莲生也因此受了很重的伤,在床上躺了半年,等他能够从床上起来的时候,黎筵的尸骨已寒。他那样好强的一个人,硬是在墓前哭得活活晕死过去。他怎么也没办法接受黎筵的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谁也不理,形销骨立如同行尸走肉。刚刚开始还会激动流泪,到后来干脆不哭了,就是一天到晚沉默不说话。”
“后来有段时间他又好了,照常吃饭照常上班,只是精神差些。我和他妈妈都以为他已经接受黎筵的死了,谁知道他突然就钻进了死胡同,准备割腕自杀。那天我在上班,我小姨也因为有事回了自己的住处,好在家里还有一只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抢救过来了,但是他却因此患上了抑郁症。又是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医院里。等抑郁症好了以后,他才算是再次活过来了。他又回到了以前那个样子,没有再出过任何一点小差错,甚至还学会了在网上自娱自乐的配音。他天生声线好,受欢迎程度远超自己想象。大概米分丝的治愈也功不可没吧,他竟然渐渐的开始笑了。也许还没有完全从失去黎筵的阴影中走出来,但多少不是行尸走肉了。你出现以后,我发现他整个人又生动了不少,我多希望这一次他能真正的走出来。”
寇燃说完,觉得好像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是再次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锥心。
寇燃说完,两个人之间又是长久了沉默。寇燃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一些东西,遂默默的转过头去看窗外,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而缪异此时此刻完全注意不到机舱里的任何一点动静,他的心像是被人用绳子捆住两端,用力的向两边拉扯,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原来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他无法想象这些苦难发生在他身上的场景,他甚至不敢去想。这是他一直以来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人啊,他是那么怕疼的人啊,到底是怎么样的痛,让他甚至越过了疼痛这个巨大的关卡,任由刀刃在自己手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以前的他,每一次生病都要拖,每一次都不会乖乖去医院,这让他很头疼。问他为什么,他理直气壮的说怕打针疼,他没有办法,只好依他。就算是感冒都要拖好长时间,吃药肯定没有打针效果好,但他宁愿不舒服,也不愿意打针输液。
他没有办法,每一次面对着他的时候他总是没有办法。他总是有无数的小花招让他招架不住,缴械投降。为了让他少生病少进医院,他想尽办法拉他起来锻炼身体,饮食上也开始讲究注意,更不要说天冷天热随时注意他的衣物穿着……
可谁知这次回来见他,他竟然可以面无表情的接受医生在他手上扎针,是习惯了,还是觉得再大的疼痛都无所谓了?
缪异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在无意中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自己的心会跳得这么快。明明是以前没有见过的人,却被他的一句话给吸引。那种吸引就像是磁铁对于铁一样,无法控制,不由自主。
他是在朋友的安利之下进入网配圈的,加上天生声线好,做事认真负责,天赋和努力很快在圈内得到回应和好评,而他也从最开始的感兴趣变成了热爱。配音成为他忙碌生活中的调剂,也成为他再次遇到江莲生的契机。
大概他天生就带着这种招桃花的体质,每一次和v合作以后都会传绯闻,而他也早就接受了自己对女孩子不感兴趣的事实。对于网上炒的如火如荼的p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一来本来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不值得去为之浪费时间,二来他是真的很忙,没时间去回应些什么。久而久之,后宫莫名其妙就一大堆了。
再后来,他遇到了江莲生,从此就万劫不复。
也许冥冥之中就注定了吧,原本已经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在茫茫网络中遇见,就算隔着虚无缥缈的网络,也给他带来无数的慰藉。
怪不得他会为他一句话而魂牵梦绕,怪不得他会为了他一个眼神心神俱碎,怪不得他会为了他奋不顾身,怪不得他会对他念念不忘,怪不得他会一见卿卿误终身,怪不得他眼里从来就容不下别人……原来早在遇见他之前,他们就已经有了扯不断的牵绊。
所有的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都全部有了解释。
因为他就是黎筵,黎筵就是他。
江莲生是黎筵一生最爱,也是他的一生最爱。
早已刻进骨子里的挚爱,无论怎么也磨灭不掉的挚爱。
☆、第67章 黎筵
飞机上的乘客都闭着眼睛养神,寇燃听他说完,默默的点头,并没有问他什么,大概是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
缪异知道这很不可思议,这其中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想跟他解释,但是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有点口不择言的慌乱,干脆不说。他实在是太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江莲生了。
他很疲惫,但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不敢闭上眼睛,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不自觉的想象这些年江莲生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开始尖锐的抽疼。在这种尖锐的煎熬里,他甚至升腾起强烈的愤怒,对自己的,对造成这件事的所有人。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这样的愤怒并不能解决什么。
煎熬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等飞机到达b市已经是下午一点,等两人驱车赶到公墓的时候已经两点半了。此时的公墓寂静无人,四下里只能听到簌簌的风声,整片公墓都种满了松柏,不时从微风中送来独属于松柏的清香。
寇燃给缪异指了路,然后准备在车里等他。他们两个人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缪异道了谢,沿着公墓的小路往上走,一路上都没看到半个人影。等到走近了,甚至能够看到墓碑上黎筵的照片,还是没有看到人。
江莲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缪异在看到黎筵的照片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神,大概没有几个人会有这样的经历吧,还活着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的墓碑,而墓碑上的人正是熟悉到骨子里却又觉得格外陌生的自己。
墓碑上的黎筵看起来还有点青涩,温柔笑着的样子还真是迷惑人。缪异心里怪怪的,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两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地方相同。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也只有眼睛有点相似了。毕竟整容技术再高超,眼睛还是没办法换掉的吧。
所以说现代整容技术真是太坑爹了,弄得他的莲生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都没把他认出来。
虽然早在飞机上就做好了在这里也许见不到江莲生的心理准备,但当这个心理准备落到实处的时候,缪异还是有点接受不能。不过也不能说全无收获,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的“墓碑”位于何处。
看来,当年老爷子为了拆散他们两个,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在墓碑前坐了下来。
墓碑前还有一束樱花草,是他一直最喜欢的。阳光太过于灿烂,樱花草都有点奄奄一息了。
江莲生刚刚坐了许久,坐得腿有些发麻,所以准备到处逛一逛,谁知逛了一圈儿回来,就发现黎筵的墓前坐着一个人。
他心里觉得奇怪,怎么会突然有人过来给黎筵扫墓?这几年里,他每一年都会来几次,但是很奇怪的是从来没看到过黎筵家里面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故意和他错开还是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那个身影格外的熟悉,江莲生皱了皱眉,他不是应该在意大利么?怎么突然跑回来了,而且还准备把他给黎筵的樱花草给拿起来——
“放下那束樱花草!”江莲生一急,脱口喊了出来。
喊完就觉得有点丢脸,都怪平时上网太多。
缪异原本以为今天见不到他了,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冷不丁的听到他的声音,心里悸动得厉害,看向江莲生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江莲生:“……”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个混杂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江莲生心里罪恶感与诡异感齐头并进,暗道:“我最近好像没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吧,再说几天前才见过面,没必要一看到我就委屈得流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