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光急急唤他,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关切“流商!”
后者看了他一眼“师尊放心,弟子既然应战,必然不会辱没了昆仑名声。”
演武场上,流商与悦水相对而立,手中各持一剑,章悦水手中的却是他爹亲自在伏诛山剑冢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得来的宝剑“碧叶”,此时正在阳光照映下闪着寒芒,越发衬托得流商手中昆仑弟子人手一把的‘清玄’剑普通得有些寒酸。
场前另设有一厅,此时,几位长老并他师尊和碧河宫主还有他那小舅舅‘长风长老’正在里面观战。
碧河宫不比昆仑,没有那么多刻板的规矩,是以还没等客套,章悦水就朝他冲了过来。
流商立刻提剑格挡,双刃相接,发出一声脆响,幸而他早有预见,在剑身注入一道灵力,也幸而今日是他而不是旁人,否则这样悬殊的兵器相交,只怕一招下来,‘清玄’就要碎了。
他还有心在这里鄙视这父子二人,对面章悦水的却不客气的招呼过来,招招阴狠,直指要害,流商为了不露出疑点,只得认真的和他‘打斗’,几个回合过后,只见那章小公子额上渗出汗水,他冷冷一笑,是时候了。
便故意露出一个破绽给他,果见对方上钩,剑锋凌厉的冲他心口袭来,他轻巧的凌空而起,举剑面对章悦水直劈而下,对方只得慌忙阻挡,却被他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下一秒,“碧叶”已经跌落在地,发出咣当的一声响。
流商本想就此罢手,不想却见章悦水的袖间射出一枚金属样闪着绿光的小剑,竟然用了暗器!
他再次出剑,这一次剑尖堪堪停在他咽喉“承让,承让。”
却很难忽视他手臂上,一道鲜红的伤口衬着白色校服分外显眼,有细细血流沿着手腕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虽然间隔甚远,但厅中几人的眼力都不能与常人论,是以每个人都看见了那枚小剑是如何从章悦水袖中飞出,然后划过流商手臂的。
看到这一幕,风阑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就在他要滑到地上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稳稳的拖住了他,把他重新送到椅子上。
他下意识的回头,正看见洛殊那张恍若冰雕却仍俊美无俦的脸,望着他,眸子里没有情绪,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洛殊。
风阑环视四周,确定除了自己没人看得见他之后,才怔怔的道:“我是不是眼睛花了?他,流商,被一个凡人伤了?”
洛殊比起他来要镇定得多也言简意赅得多“他故意的。”
事实上洛殊也很是惊讶,本来不过是前来找人,却看到流商那只凤凰很没有身份的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打架,于是就看了一会,直看到最后那暗器明明在靠近他手臂的瞬间被化作了齑粉,胳膊上竟然还莫名其妙的多处一道口子来,洛殊几乎就怀疑自己眼前的是不是流商了。
他越看越是不解,正好此时看到厅中的风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就顺手扶了一把。
此时他望着场中流商身侧站着的一脸忧心的拂光,他正拉着流商的胳膊查看伤势,而流商竟然没一袖子把对方甩下山去,甚至还些享受,洛殊感觉自己心头的迷雾一点一点散开,惊讶却是越来越大。
他收回视线,郑重的发表了评价“流商他,还真是一点没变。”
作者有话要说: 徒弟被欺负啦,师尊会如何替他出气捏~
☆、出气
拂光握住流商的受了伤的手专心查看,眼睛一眨都不眨。
流商这伤受得很好,既没有伤到筋骨,看着却是鲜血淋漓,拂光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却碍于此时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能表现太过,只是的问了一句:“感觉如何”
流商享受够了他的关怀,收敛了神色,轻松的道:“小伤而已,不碍事。”
这时有几个含丹长老门下的弟子围过来,说奉师尊之命,替师弟疗伤,拂光对厅中坐着的含丹长老报一个感激眼神,对方微微颔首,脸色也很是不佳。
难怪,昆仑上下一向甚是齐心,此时碧河宫的人当着他们的面打伤了掌门的嫡亲弟子,还是暗箭伤人,无疑是在打昆仑的脸面,任谁都无法不动气。
流商被几个师兄带下去疗伤,拂光却没有回到厅中,而是微微转过身来面向章平遥,只见他正拉着儿子的手教导着什么,那表情竟是无比的得意。
看见拂光正在看他这才微微收敛了神色,不走心的道:“掌门勿怪,方才悦水是出手重了些,只是演武场上这都是在所难免,为表歉意,来日必将令犬子携薄礼登门谢罪,掌门身为一派之主,不会要因为这点小事不依不饶吧。”
拂光沉了音色“此言差矣,章宫主携子上山,我派一直以礼相待,只是宫主不但不知遵守为客之道,一味的死缠烂打,更纵容儿子打伤我徒弟,旁的倒好说,只是我拂光的弟子,向来都是养的好端端的,未曾受过一丝委屈,今日也不打算受,所以他身上的伤,少不得要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替他讨回来。”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他已将霜夷剑横在身前,剑身出鞘半寸,泛着凛冽蓝光,霎时间灵气大涨,袍袖在灵力冲击之下飞扬猎猎,他一向是个沉静淡然的性子,此时却显出几分迫人的气势来。
“章宫主,请教了。”
流商本来要下去疗伤,听到这里心思一动,递给风阑一个眼色,风阑即刻会意,一脸痛惜的从厅中奔出来,‘宝贝心肝’乱喊一通,从那几名弟子手中把流商抢了过来,一路上拉拉扯扯到自己的座位上,几名弟子不敢跟这个‘长风长老’拉扯,只好随之到了厅中,无奈的看了自家师尊一眼。
含丹长老此时也没有心情去跟他计较,只点了一下头,他们得了师尊授意,便在厅中给流商治起伤来。
流商看到洛殊,微微挑了挑眉:你? 洛殊颔了颔首,算是回应。
另一边被点到名字的章平遥没想到拂光会如此宝贝他这个徒弟,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打与不打也并非能由他做主,重重一拍扶手,人已经飞了出去,站到了拂光对面。
拂光拔剑在手,眉眼与剑光一般冰冷,道了一声:“得罪。”
随手挽了个剑花,便直直向章平遥刺了过去,他这招无有虚势,却含万钧之力,与章平遥的碧幽正面交锋,顿时灵力激荡,当时就令章平遥有些吃不消,脚下滑了一滑。
可怜他本以为以昆仑的德行,拂光的所谓讨教也一定是点到即止,不得不暗自叫苦。心道不过就是伤了你一个徒弟,至于这么动真格的吗?
但此时退无可退,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只见对方攻势凌厉,这一招才险险化解,下一招已经到了眼前来,眼花缭乱之间,只见蓝光一闪,他手腕吃痛,‘碧幽’已经跌到了地上,他整个人也被剑气所伤,跌到了地上。
拂光却仍没有停手的意思,又一剑稳稳刺出,这一次直直没入他的手臂,只差一点便要断了他的筋脉。
须知修仙之人,虽不靠武力论短长,但以凡人之身,若是断了筋脉,想要拿剑,怕是再不能够的了。
章平遥看着上方拂光冷冰冰的脸色,把牙一咬,认了输。
反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谁怕谁!
碧河宫主离开昆仑之前如是想到。
厅中,以无人可见的姿势观看了整场比试的洛殊以不带任何色彩语气的评价道:“此人再需一些时日便可具备人间修仙者的巅峰实力。”
流商不无得意的哼了一声:我看上的人,还会有差?
话是这样说,可事实上他虽然身为昆仑弟子,却对修仙界的情况并不十分了解,偶尔还会嫌弃拂光修为太浅,但这么看来,能如此轻易的排名第五的章平遥将打败,倒是自己小瞧他了。
不过真正让他感到心情愉悦的,是拂光为了替他出气将章平遥打了个落花流水,他顿时觉得无比舒畅,连一旁站着的棺材脸也顺眼了不少。
晚上,拂光小心翼翼的拆了流商手臂上缠绕的绷带,将手中白色瓷瓶的封口拿掉,把瓶中药粉洒在已经被妥帖处理却还是微微渗血的伤口上。
“疼么?”
流商扯扯嘴角“不疼。”
拂光上好了药,又绷带缠好,这才坐在了他身边,把他扳过来冲着自己,眸中带着歉意“是师尊不好,没有护好你,还让你受了伤。”
“明明是那章平遥和他儿子心术不正,与师尊何干。”
“师尊不该让你应战,白白送上去让他们欺负了。”
流商揶揄道:“哦,师尊是嫌弃弟子今日丢了你的脸啊……”
拂光眉头一皱“又在胡说,师尊何时这样想过,更何况你今日做的很好,很给师尊长面子。”
流商一笑“既然如此,师尊又何必自责,修仙之人受些皮肉之伤不是再正常不过,弟子也并不是如此娇气的人。”
拂光却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话,而是过了很久才出声,声音低沉,有着流商无法尽懂的情绪。
“在师尊小的时候,你师祖曾经问过我,为何修仙。”
“那时我说,为了保护在意着紧之人,那时师父要我牢记今日之言,切不可忘,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以此勉励自己,努力修炼,以期能够拥有足够强大的灵力,不让着紧的人在我眼前受伤。”
“可是今日,师尊失信了,失信于我自己,也辜负了你师祖的期待。”
不知为何,流商见到他这个样子,忽然有些心虚,有些不忍,不想再继续骗他,想告诉他自己只是逗着他玩,不是真的受伤。
他主动握住拂光的手“可是师尊已经帮弟子出了气,还让章平遥颜面扫地,师尊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为一点失误的为难自己。”
拂光面上浮起淡淡笑意“我的小流商长大了,知道心疼师尊了。”
流商立刻把手抽回,撇了撇嘴角。
半晌又挑着眉道:“弟子记得师尊说过,与人切磋要懂得手下留情,但今日依弟子所见,师尊对于那章宫主,可是一点都没留情啊。”
拂光只是淡淡的道:“我已经很留情了。”
流商自觉的将他没有直言的内容补了出来:他打伤了你,所以我这样对他,已经很是留情了。
于是弯了弯嘴角“师尊方才说过,为保护着紧之人,所以修仙?”
“不假。”
“那我是师尊着紧之人了?”
拂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是师尊很着紧的人,师尊最不愿意的,就是看你受伤。”
还没等流商得意,他又补了一句“你还有你的师兄们,还有这昆仑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你们都是师尊要保护的人。”
被拂光和砖瓦草木划了等号的流商不悦的道:“那师尊的意思,无论今日伤的是谁,你都会如此动怒了?”
“自然。”
哦。
哦……
哦!
流商挤出一个真诚的笑来“弟子受了伤,不方便与师尊同卧一榻,这就回去那边睡了。”
说罢起身离开,还摔上了房门。
留下拂光一人在原地认真的思索,不方便与我同卧一榻,就方便和他舅舅同卧一榻了吗?这是什么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拂光道长也是,仍需修炼啊……
☆、下山
厢房中。
被抱怨不解风情的洛殊正‘很解风情’的把风阑圈在怀里诉说着相思之苦,还打算深入探讨一下变得更解风情的方法,不提防被人从外一脚踹开了门,风阑迅速的从他怀中挣脱而出,手忙脚乱的整理衣襟。
打扰了人家好事却没有一丝愧疚的流商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又冷冷的道了一声:“不巧。”
又从外摔上了门。
风阑的脸都快红成柿子了,平复了半天,他用手肘戳戳洛殊“你去,去问他怎么了?”
洛殊抱着臂“你怎么不去?”
废话!你说为什么!小舅舅被大外甥看到和一个男人在房间做这种事,简直就是为老不尊好吗!
看着风阑即将要炸毛的脸色,洛殊很识时务的选择了投降,出门前还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等我。”
我等个鬼!
这扇不知招谁惹谁如此多灾多难的门今天第三次被摔上,这次是从里面。
洛殊出门,见到流商一脸阴沉的坐在那里,看样子就是被那道士惹到了,因为这模样和自家那位生气的时候像的出奇。
他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却没有问他是为了什么生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道:“今天那个,是你喜欢的人?”
“怎么,你觉得不好?”
本尊骂他可以你敢说一个‘不’字试试看?
洛殊无比坦诚道:“不如重白。”
重白重白重白!他不过是看上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人人都要来跟他提重白,他这样想着,完全忘记了这个‘为什么’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流商阴恻恻的道:“哦?你不妨仔细说说。”
洛殊:“修为不如。”
流商……
废话。
他一介凡人能和一个一个出生就是上神的人比吗?
他哼了一声:“他不用修为很高。”
因为他修为很高。
洛殊见此转了话锋:“你有这么喜欢他?”
“是又如何?”
“没什么。只是既然如此,何必争吵。”
“呵,难得你还有功夫来教训我,”流商冲那边扬扬下巴“人哄好了?”
洛殊抿了抿唇“嗯。”
他一直知道他是个爱闹小脾气的人,所以从来很是低得下头,不然两个人也不可能好了这么多年。
至于这个人么,他还是很喜欢的,一直都很喜欢。
流商和这个棺材板子实在是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想了想,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于是动了动嘴唇,念了个咒诀。
与此同时,一道惊雷落在了百里之外。
再过几日会有人传来消息,碧河宫一行在途中被雷劈中,宫主和他的宝贝儿子被劈的外焦里嫩只差一口气就成了仙。
洛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不过流商和他师尊的别扭倒没闹多久,因为另一方并没有觉得二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第二日还是该怎样怎样,直把人搞得没了脾气。
也因为此事一了,昆仑上下都知道拂光对于那个小徒弟是何等的宝贝,为了他不惜与一宫之主大打出手,人人议论纷纷,流商对此很是受用,也就把和拂光之间的小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次日,‘长风长老’告辞离开,云游四方去了,而昆仑却并没有因此平静下来,这样说并不确切,因为真正不太平的是人间。
人间有妖孽作乱,山下有一青城观被波及的甚惨,力战不敌,修书前来求救,拂光扫了一眼,决定亲自下山,而且还带了自己的小徒弟同去。
这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给他提了个醒,觉得流商的修为还是不足,正好趁此机会可以历练一番。
三日后,昆仑掌门带着他‘修为不足’的爱徒流商,下山收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今天这章真是又晚又瘦(你还知道!
但是,但是楔子里修了三千多字,交代了一些事情,大家可以去看看……
☆、白发鬼
青城观。
流商打量着眼前装潢华丽的厅堂,心想这破观从外面看起来毫不起眼,里面却别有洞天。
他与拂光御剑而行,于方才到得山脚,又跟随前来迎接的观主一行一路沿着石梯爬到半山腰,爬的流商直想杀人,是以在见到虽则门脸寒酸却香火旺盛的青城观时,他不禁腹诽难道他们的香火钱都拿来修梯子了吗?等到此时才略解了心中疑惑。
不过香火旺盛是一回事,有没有本事却是另一回事,流商看了一眼观主青山道人和其它几名道士乌黑的眼圈和完好无损的身体,看到了‘惨受波及’没看到‘力战不敌’。
此时青山道人正与拂光寒暄,流商听得不耐,在一旁故作享受的感叹了一句:“观主这里真正舒适之极,让人流连忘返啊。”
拂光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那观主脸色一僵,尴尬之下进入了正题。
原来此山名叫青泉山,山下有城名青城,说不上多么富庶,却也是丰衣足食,百姓安居乐业。
却在三个月的一个深夜,忽然于城外传出了哭声,声音不大,但无论城内城外的每家每户都能听个清清楚楚,传到山里甚至还时不时带了回声,这就绝对是异事诡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