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借我一套衣服吗?房先生。”谢宝明说道。他的衬衣没记错的话,昨天就已经毁了,裤子也不知能不能穿,这样回家去太过於难堪了。
房深乔当做没听到,用被子将他裹得像要化蛹的蚕虫似的,後又觉得太紧了不透气又松开了一些,硬是让他倚在床上不让下来,“再睡一下……再睡一下……太早了……”他颤抖著手指将谢宝明散乱的发丝拨到後方,露出脸来。
谢宝明静静地看他慌乱的模样,直到他坐在床沿紧张地看著他。“可是我想回家。”
房深乔的眼睛瞬间睁大,他紧紧环住他的肩膀,埋首在他脖颈,试图以整个身体覆盖在他身上,又怕身体太重压得他舒服,只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抱著他,“等你睡醒了……我再送你回去。你身体不舒服,休息一下再走也不迟……”
他的话被谢宝明打断:“我受不起。”
“不……不是……”房深乔惶急地去看他,紊乱的亲吻密密麻麻盖在他的唇上,惶恐地道歉:“是我错了,我昨天只是气疯了,说了糊涂话……你不要生气……”
“……糊涂话?”谢宝明慢慢说著,房深乔连忙点头,咬著下唇,也不知谁更可怜些。“脱口而出的话,不就是你内心深处对我的看法吗?”他抬起手来,抚上正要说话的嘴巴,“不如好聚好散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曾那样……不曾觉得你不好,我只是……只是太嫉妒了……嫉妒有其他男人围著你转,嫉妒你对他们笑,却对我若即若离……房深乔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抱著他的腰跪在床上,禁锢住他的动作。
“……放手吧。我想去洗洗。”
房深乔抿著唇,看了他的侧脸良久,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却移开了视线。谢宝明的坚持让他不得不退让,最後也只能是沈默地把他抱进浴室里,让浴缸放满水,再把放在架子上的洗浴用品拿过来放到他旁边。他本想帮他洗的。房深乔走出浴室正要关上门时,谢宝明叫住了他,他满脸期待地回头,却听到谢宝明说:“请借我一套干净的衣服,谢谢。”
生疏的语气让房深乔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他僵硬地点点头,关上了门。
谢宝明出来的时候步伐有些摇晃,他撑著墙壁慢慢走,房深乔看见了连忙过去要扶他。谢宝明只在下身裹了一条毛巾,一身的青青紫紫在热气的熏蒸下好像更恐怖了。房深乔不敢去看,扶到床上後就用大浴巾围在他身上。
谢宝明拿过不远处的衣物穿起来,有点疲软的手指一颗一颗扣著扣子。房深乔拿过内裤,单膝跪在地上,抓起他的脚套了进去。谢宝明皱著眉弯下腰,将内裤穿好。“我自己就可以了,不用劳烦。”
房深乔正拿了长裤要给他穿,闻言抬起头,逆著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沈默了一阵,说道:“脚抬起来。”
裤子是在房深乔死不撒手的过程中穿好的。本来这套衣服是房深乔的,他比谢宝明高一些,身材却和谢宝明相差无几,所以衬衣裤子都略长。谢宝明挽好袖子,取过皮带就要系上。房深乔却抓过那皮带扔得远远的,嘴唇煞白。
谢宝明怔了怔,说道:“你的裤子有点松……”
下一刻却被抱在怀里,动弹不得。房深乔抖得连他都感觉到了,谢宝明默默叹口气,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放手吧,昨晚没回家,我爸妈会担心。”
“我和叔叔阿姨说了,昨天你在我这里睡。”埋首在他脖弯处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房深乔说道:“我……我说晚上逛到很晚,你累了,就在我这里住下。”
谢宝明笑了笑,说道:“是吗,谢谢。”他挣开几乎要把他箍得窒息的怀抱,走过去捡起皮带系好。旁边是昨天那一堆撕得看不出原形的衣物,他从里面找出钱包来,背後就被大力撞击得往前冲。他踉跄了一下,房深乔的手就缠著他腰上,整个人像是毛毯子一样挂在他身上。
钱包掉到地上,打了开来。房深乔看著那透明的位置哽咽。里面是一张电脑打印出来的图片,上面印著两只交缠在一起的尾指,背景是红色的购物推车。
谢宝明蹲下身捡起放好,回头看著那个不敢置信的男人。
“别这样,我们好聚好散。”
拒绝退换 34
要复习去了,考完试後回家,接下来一周大概不会更新。
34
“我……我不知道,你……会留著它……”
“现在说这个没有什麽意义了。”谢宝明说道,忽而有些恍惚地笑了。连续两天,对著两个男人说这句话,真不知是流年不利还是他自作自受。他一步一步走著,拉开雕花木门,回头向还呆愣在原地的男人说道:“谢谢。”
谢谢?房深乔想不明白为什麽谢宝明会说这两个字。他宁愿他生气向他叫骂,宁愿他打他发泄,也好过现在这样疏离,就像是……对著陌生人有礼而生疏地说话。他之前说,要好聚好散,是要分手的意思吗?
房深乔吓得一身冷汗,急冲冲地跑出去,电梯前没有人影,红色的数字不停地减小。这一层,只有他这一间套房而已,位於酒店的最高层,电梯也是独立使用的。要是直接跑下去,大概谢宝明早早就离开了。他焦急地等著,来回踱步,最後还是等不住去了下面的电梯。大堂里人来人往,却不见谢宝明身影。
房深乔拉住见到他後走过来的大堂经理,问道:“看没看到有人从电梯里出来?”
“啊……”大堂经理本想和他打声招呼,这时却被他揪著领口厉声质问,吓得有些结结巴巴:“没……没有吧……”而後脑袋清醒了一下,连忙改口道:“从您那部电梯出来的是有一个年轻男人,不过他几分锺之前就走了,走得还有些不稳,是有什麽问题吗?”
“不,没有任何问题。”房深乔喃喃道,松开对方的领口,“如果下次……”下次……大概没有下次了吧。谢宝明也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他转身去地下停车场,既然谢宝明说回家,那他到他家楼下等著,总是没错的。
谢宝明回到家时谢家父母刚好出去了,只留下阿胖在桂花树下吃著早饭。他有些庆幸,起码不用让父母看到他这副狼狈样子。他脖子上的咬痕就在明显地方,旁边还有啃咬出来的细小痕迹,衣领根本遮不住。他才把钱给司机,那大哥找了钱後眼神闪烁,和他说道:“小哥……你……你遮一下吧。”说完就驾著车跑了。
他怔怔,才记起那惨烈的痕迹并没有消散,他不过是选择性遗忘而已。那大哥……大概是觉得他是出来卖的吧。偷偷摸摸捂著脖子开门,发现家里的门都锁著的那一刻,谢宝明几乎要腿软得跪在地上。摸了摸抬头看了他一眼的阿胖,他回到房间,衣服也没换就倒在床上。
太累了……身体忽冷忽热,逼出一额头一後背的汗水,连呼出的气体都炙热地快要充满了鼻腔,逼进身体内部。他知道现在最好去找些药来吃,但是他不想动了。
几乎是一碰到枕头,谢宝明就昏睡过去,连阿胖用头顶开没关紧的门,跳到他旁边趴著都不知道。
房深乔站在车旁,看那间拉上了窗帘的房间,恨不得从打开的窗户爬进去,看看到底谢宝明在不在。他想抱著他说对不起,想尽一切能力挽回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想……给他再上次药。房深乔痛恨自己为什麽不拉著他不让走,即使过後谢宝明再怎麽生气,也好过他拖著一身伤痕离开。他不知道谢家父母看到他那一身痕迹後会怎样的大发雷霆……他也不敢想。
昨天他所做的,再怎麽说,也不是性爱中的情趣。强迫性的情交,不尊重恋人的意愿……所有的种种,被他冠以嫉妒的名义,就去肆无忌惮地伤害喜欢的人。换做是他自己,怕是再也不会原谅了吧。他咬著下唇,眼里渐渐生出绝望,颤抖的手指不停地将袖扣解开又扣上。
他说好聚好散……心里蔓生出的恐惧紧紧攫住他的心,一寸一寸地,挤压到几近破碎。
──“小房?你怎麽站在这里?”
房深乔茫然地向对方看去,眼睛看到映入的人影时快速收缩了一下,他不自觉往後退一步,直到对方重复了一次。“叔叔阿姨,我……”见谢母疑惑地看著他,房深乔深吸一口气,低低说道:“宝明有些不舒服,我……我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了。”
“那你进去啊,站在这里干什麽。……他就把你留在这里,不给进去?真是不像话。”谢母皱著眉说道,示意谢父开门。
“不不,是我惹他生气了。”房深乔连忙摇头,踌躇了一下说道:“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得到谢母的首肯,房深乔迫不及待地快步走上二楼,脚步却在谢宝明房前顿了顿,做了很久心理准备才进去。他以为谢宝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请他出去,又或是毫不理睬,却没想到会看到他脸色潮红地侧躺在床上,紧紧裹著被子,渗出的汗水布满了额头。
“宝明?”房深乔探出手去,刚抚上他的脸颊,就被那热度烫得心下发慌。他发烧了!房深乔拍了拍谢宝明的脸,听到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宝明?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谢宝明没了反应,继续昏昏沈沈地做著无边无际的诡异的梦。房深乔从他衣柜里找出件厚衣服盖在他身上,把他抱了起来。旁边的阿胖低低喵了一声,挠了一爪子在他手上。“小家夥别闹。”他也不管泛红的爪痕,径直抱著谢宝明下楼,和诧异的谢家父母说道:“他发烧了。”而後急忙将人放到车上,赶去医院。
测完体温,医生开完药方後,房深乔半扶半抱著已经微微清醒过来的人坐到椅子上,摆弄了个舒服姿势,柔声说道:“我去拿药。”他笑了笑,谢宝明清醒後看到是他後没有厌恶地躲开,反而默许他的动作。这是不是意味著……还有挽回的机会?
医院的人并不多,房深乔看了一下打点滴的地方,便走回去要带谢宝明过去。谢宝明低著头,用手掩著脖子,看到他过来,说道:“有什麽东西……给我遮一下吗?”房深乔从他指缝间看到些许瘀痕,明白是怎麽回事,掏出一块方帕展开,覆在上面。谢宝明按住,慢慢地随著他走。
房深乔本想要他躺倒旁边供病人躺的床上,谢宝明摇头,他也不敢迫著他去做,便寻了个地方坐下。他将药片都配好,示意他伸出手来,又倒了杯开水给他。谢宝明吃过药,隔了很久说道:“谢谢你送我过来,你要有什麽急事,就先走吧。”
房深乔愈发觉得手上的抓痕痛了。明明是他将他弄成这样的……他是真不在意,还是以後都不打算在意他这个人了?他低低哑哑地笑,说道:“不,我在这里陪你。”
谢宝明没答话,看到他手上的红痕,说道:“阿胖弄的?对不起……我没想过它会……”
“该我应著的。”房深乔说道,看他一脸疲倦的样子,想把他的头按到他肩膀上好好休息一下,却忍著不动。他张了张口,还是问道:“我……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谢宝明沈默,直到最後也没有给他答案。
他的过去没法抹杀掉,甚至在很多人眼里十分不堪,但他不以为那个是错。他曾经以为房深乔不介意,但他太过於天真。哪有情人不在意这种事?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只要房深乔不提,他就认为大家安於现状,两厢欢喜。但房深乔偏偏在性事上以他的过去羞辱他。
他真的想过好好和他过日子的。可是现在,想来又有什麽用。
他看著房深乔美好的侧颜,微微笑了。
拒绝退换 35
放假回家了,可是还要准备司考……血泪脸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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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空调开得很大,谢宝明把厚外套穿了一半,用领子盖住脖子上的手帕。房深乔说过那句话後也没做声,陪著他呆呆坐了一会儿,便说要出去一下。仰头去看点滴袋子,里面的透明液体将近袋子底部,谢宝明叫过不远处的护士帮忙换针。一袋子的消炎点滴液滴完,整个人都舒服不少。
他盯著平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指甲剪得秃秃的,只留一点点白,中指第一个关节处还有握笔姿势不正确和长年累月写字弄成的茧子,小指还伸不直。谢母曾经捏著他的手嫌恶说道:“掌心没肉,捏下去都是骨头,也就五指长长的好看些。”房深乔也常拿过他的手当练手工具,左捏右捏直到掌心发烫,他怕热,却挣不开,只好随他。有时候又被放到平坦的肚子上,被拎著手腕啪啪地打在上面,而後又被问道:“手感好不好?好不好?”他说不好的结果,就是被掀开衣服摸肚皮。
现在上头插著一根蓝色的针头,液体源源不断流进血管里,青色的血管浮现出来,谢宝明盯了好一阵子,闭上眼把头靠到一边休息。他很想和房深乔说“好”,但是绕不过心里那份恐惧。他实在不敢去想假如下一次,房深乔还是一边摆弄他一边冷冷笑著,说他不喜欢被操过无数次的身体,他会不会就此崩溃,再也维持不住现在面上的冷静。
他以为让房深乔住进家里面,和他分享他独有的空间,两人粘腻在一块,早上眯著眼摸著他头发说早安,可以侧面告诉房深乔,他喜欢他,愿意和他度过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每个日子。谢宝明忍受液体从血管里流动的诡异感觉,慢慢想道。房深乔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柔以对,有时候这种温柔让他诚惶诚恐,产生幻觉。可他从不知道,房深乔的一句话,就够他想躲他一辈子。
他现在能这样表现,其实也算好了吧?
脖子上的方帕被人揭开,谢宝明惊得坐直身体,连忙捂住,惊恐地看向来人。房深乔拈了一张冰蓝色的退热贴正弯下腰,尴尬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想……用这个贴上,会舒服一些。”
谢宝明避开他的目光,想要伸手接过,含糊说道:“我自己来吧。”
房深乔却不肯,撕了後面的纸,小心地覆盖在青紫的瘀痕上,直至将其完全盖在下面,而後用指腹抚平表面。这麽个模样是怪了些,总也好过……那样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做了些什麽好事。
他执起谢宝明的手细看,没发现血液回流的痕迹,就将他的手放回去,用外套袖子垫在下面。
谢宝明庆幸这两瓶点滴分量不多,第二个瓶子快见底的时候,护士就来拔针了。他用棉签按住针孔位置,看没再出血就站起来,准备离开。房深乔不动声色地圈著他的腰,随著他有点缓慢的脚步走。
重新回到太阳底下,房深乔看谢宝明正要开口,抢了一步说道:“我送你回去。”
谢宝明有些呆,“啊”了一声後,迟疑地点点头。他藏在身後的左手攥紧了衣服下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先谈一谈吧?”
房深乔答应了,地点定在离谢宝明家不远的一个小公园里。说是小公园,不过就是把小山坡围起来,造了几个凉亭和一些供游人休息的石椅,旁边还有一家幼儿园8 ,隐隐能听到小孩子特有的清脆歌声和笑声。现在这个时候早起运动耍剑跳舞的老人们都回去了,剩下没几个人,谢宝明找到个石椅坐了下来。
房深乔看著那特意留给他的位置许久,直到谢宝明抬头看他才坐下来。
“我……”他听到细小迟疑的声音响起,屏住了呼吸,静静等著接下来的话。谢宝明组织了几次语言,都在心里一一否决,最後问道:“你对我……怎麽想的?”想想像是话里有些无头无脑,又补充道:“你对以前的我,其实很看不起吧?”
他低著头,看不到房深乔眼里泛起的复杂情绪,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他说话,谢宝明的心又往下沈了两分,後背一阵冷一阵热的。“快三四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乱得让你觉得恶心了。大概一开始,你的眼光不怎麽好,我的脸把你欺骗了。”
他开始颠三倒四地回忆著两人的开始,到後来甚至有些事情都记不清了,明明是才不远前的事。越来越低的声音变得像是呢喃,谢宝明觉得自己说得很大声,却不知声音已经模糊得分辨不清。
房深乔把他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的头发。谢宝明反反复复地说道:“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可是这句话淹没在倚靠的胸膛里,等到房深乔想要听仔细些时,却是听不见了。
“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只是……只要一想到你并不仅属於我,我就忍不住去介怀。你有你以前的生活,但为什麽在我面前,你还要和他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