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想你朋友不会喜欢。”林谨摇摇头,说道:“今天见到了,也算是幸运。给我你的电话吧,以後也好联系。我从回来,就没打算过离开。我一直以为你还在。”
谢宝明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由著林谨拿过去输入号码和拨号。手机塞回他手里,林谨摸摸他的头,说道:“有事就找我吧。我就在这里。”他朝房深乔点点头,又回头看了谢宝明一眼,再次拍拍他的手说道:“我走了。”
房深乔盯著林谨离开的背影皱眉,见谢宝明一副失神的模样,心里一阵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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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沈默地相对坐著,一个神游天外,一个面覆冰霜,刚才那说笑的场景荡然无存。房深乔险些咬碎一口银牙,那个叫林谨的男人很明显地,能扰乱谢宝明的心。见到那个男人时,他的惊讶和闪躲显露无疑,眼里还有著迷茫。对於谢宝明来说,林谨在他心里的地位大概也低不了哪里去,说不定还排在他前面。
想到这个,房深乔就无法忍受。他很想不在意谢宝明和之前曾经交往过情人有普通朋友间的来往,他也很多次告诫过自己,谢宝明是个独立的成年人,他有他的交友空间,作为恋人他也不能强硬地去限定。可是当真正看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时,心底的嫉妒压抑不住地喷薄而出。是的,他嫉妒。他很想将谢宝明困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一抬头一睁眼满眼满心都是他。谢宝明对他的感情不明,没有听到他真正说出口,他就不能确定,到底他房深乔,在他的心里算什麽。
是个纠缠得过分的情人,是想要相伴一生的伴侣,还是一个无关的过路途人?房深乔握紧拳头,剪得干净的指甲狠狠戳进掌心里,一阵刺痛。
谢宝明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从白茫一片到从新聚焦,发现眼睛一直瞪著面前的瓷碗金边。他怔了怔,抬头看房深乔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阴沈,吓了一跳,勉强笑道:“你……你还要继续吃吗?”
“不用。”
冰冷生硬的语调听得谢宝明几乎失了呼吸,胸口像是被大锤砸过,无由来生出的恐慌和无措让他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匆忙间抓住纹了暗花的澄黄色桌布,低声说道:“那我们结账,回去吧?”说罢瞄了一眼过去,却只看到对面那人冷硬的侧脸。谢宝明不知道那缠绕在心头的惊惧从何而来,他只知道,看著房深乔此刻的模样,他居然想去拉了他袖子来解释……解释什麽?他不知道。
“随便你。”房深乔抛下三个字就不说话。扬手招来服务生,递了卡过去。
谢宝明尴尬地拿过杯子,咽下一口已经被空调吹得冰凉的茶。原本香味俱在的好茶突然变得苦涩难以入口,他现在也尝不出什麽味道,茶水滑过喉咙引起一阵阵紧涩。紧张让他一杯接一杯地喝下茶水,甚至在给自己倒茶的时候想伸手给对面的人添满杯子,往往手执著壶耳刚要探过去时,利刃一般的眼神刮在他身上,他也只好悄悄收回手。
大堂经理拿过卡来结账,谢宝明急忙掏出钱放到他手上,回头有些讨好地说道:“我说过,今天请你的。”却没听到回应,房深乔将打开的钱包合上,放回口袋里。谢宝明却难受得很,他也不过想让他说句话而已。
他跟著房深乔身後踱步到停车的地方,踟蹰良久也不知道怎麽说话,心里十分怪异。他自认今天的事情没有做错的地方,也不何时得罪了他,偏偏现在这副模样像是本是他不对。房深乔除了之前和他有过一次争执,从未给过他脸色看。就算是那次,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冷言冷语折磨他。
他想大声质问,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他这样对他?可是他生不出那样的勇气去问。他瑟缩地低著头,盯著脚尖发怔。直到一双不属於他的鞋进入他的视线,谢宝明抬起头,逆光看著来人的脸庞。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那双装满桃花水的眼里满是他看不懂的情绪,谢宝明呐呐地去牵他的衣角。
房深乔苦笑,这样的谢宝明他没法将怒气发泄到他身上。只好握住那只小心翼翼扯了一小块衣角的手,说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你不去我家吃饭了麽?”谢宝明急切地问道,心里掩不住快要满溢出来的慌张。
“不了。我……”他顿了顿,说道:“改天吧,今天就不去了。”
到家的时候,房深乔待他下了车,朝他颌了首就驾车离去。平常对他的撒娇和缠著他要的离别吻完全不见踪影,离去前谢宝明还能看到他眼角残留的一丝狠厉。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睛看著行人相迎往来,半晌抬起手背抹过眼睛。
谢母很惊讶只有他一个人回来,谢宝明支支吾吾地说他突然有事不来了。谢母疑惑地看他,说道:“这样吗,我还以为他会来,准备做些拿手菜呢。真可惜。”
谢宝明想起那人系著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一紧,虚应了一声就去找阿胖。阿胖还趴在小院子里晒太阳,他一把抓起阿胖的前爪抱了起来,径直往二楼房间走去。
“你说我做错了什麽?”他摸著阿胖的头,任由它的尾巴缠在手腕上。“不过就是见了林谨……他发什麽脾气?”
他也不过是见到林谨一时错神了而已……
“你也和他一个模样。”谢宝明突然心生恼怒,迁怒到完全无辜,只不过是趴过房深乔腿上的阿胖身上。“见到你就看不惯你的懒惰样,不见你又想你。”
阿胖突然一阵呲牙,离开他的大腿跃到小桌上。谢宝明怔了怔,发现是裤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他连忙拿出来,却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名字。握在手上的手机的震动不断,他犹豫了一下才接起来。
“回到家了?”
“嗯……”
那边的人倒是不意外他的冷淡反应,依旧笑道:“今天没给你添麻烦吧?”
谢宝明咬著嘴巴思考著该回答有还是没有,那边的人接口说道:“宝明,今天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吧。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活剥似的。”
“林谨……”
“我在。这麽久不见,你还认得我,我很高兴。”
怎麽能不认得?那曾经刻在心里的模样反反复复折磨了他好些年,偶尔睡梦中还能忆起以前少年时携手同行的场景。谢宝明的手无意识地摩挲著床单,不料摸到了柔软的皮毛。阿胖不知何时蹲到了他的身旁。贴在耳朵边上的话筒里仍旧是林谨有些飘忽的声音。
“我们能出来谈谈吗?我想见见你。”
谢宝明脑中一片混乱,不小心掐到了阿胖的尾巴。他一边安抚著呲牙的胖猫,回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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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都扩建了,刚回来的时候来看过,要不是知晓它从未搬迁,我差点认不出来。当年还是一间小小的糖水店,老板在透明玻璃窗隔开的小隔间里奋力刨水果……呵。你那时候还眼巴巴地盯著老板,每次他一走近,你眼里就掩不住那种渴望。”
“……门面变成了两间,装了贝壳吊灯,这桌子椅子……都换新的了。物是人非……”谢宝明抚著碗壁,碗里的冰块在碗壁上结成一粒粒的冰珠子,一贴上,化成水滑下,和下面凝结的冰珠融合在一起,在碗底绕了一圈水痕。
临窗的位置很容易透过落地玻璃看到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他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对面端坐的男人。头发有点翘起来,那双眉眼很是明媚,褪去少年的青涩後重新染上成熟的味道,却总是幻变不回当初他喜欢的那副模样。也许……是相隔太久了。
林谨看他静静坐著,拿了调羹不停在碗里打著转,里面刨得圆滚滚的西瓜雪梨哈密瓜在乳白色的牛奶里浮浮沈沈,不知想到些什麽,又将一个西瓜球从中戳开,看到分成两瓣的西瓜流出水红色的汁液散在牛奶中後,怔怔地收回了手。“你还是喜欢这样。吃了这麽些年,总不见你厌嫌。”
“……”谢宝明用麽指去抠食指的指甲,低低说道:“习惯罢了。我很难接受新事物,你又不是不知……”後面的声音像是被突然掐断,然後自嘲地笑了。
林谨看著他低下头而显露出来的发旋,说道:“我就是知道才会想著你还会等我。那时缠了你多久,你总是躲著我,就算远远见到我也避开来走。要不是最後硬是吻上你,大概你也能避我一辈子。”
看谢宝明又开始无意识地搅动碗里的水果球,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就出国几年,把学位拿到我就回来。我等了很久,还是没等到你的回复。我以为你生气了,不想搭理我……”
谢宝明讶然地抬起头,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什麽时候和我说过?”
“高考前一个星期。我被父亲押著上了飞机,等去到英国手机就被没收了……”林谨皱起眉头,疑惑道:“你没收到我的信息?我打你电话关机了,只好……”
谢宝明咬著下唇,脸色苍白。“我从没收到过。手机……那时我把卡取下来,认真复习去了。”他怨恨地看著林谨,说道:“可你明明可以来找我的!”
林谨脸上血色褪去,浑身冰冷,“我不知道……我以为你生气不想见我……”
谢宝明惨笑,“就算是这样……那过後呢?那麽多年……那麽多年……几乎整整十年,你怎麽不来找我?我没有你的音讯,校友通讯录里没有你,问其他人也说不知道你的近况,你也搬了家,我怎麽也找不到你,你却不能来找我?”说到最後,音调尖锐得几近沙哑,“你就怎麽不来找我?!一通电话,一句让人带来的问候,都没有?!”
“我……”林谨想要辩解,却发现怎样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他在谢宝明的质问下只能紧紧抿著唇,他不能说,是父亲断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他没能及时和国内通话。他不能说,拼命拿到了学位,却被扣著公司里日夜学习著如何去管理。经隔这麽多年,他何曾没有方式迂回地去联系上谢宝明?他明明就有多种方法。
“宝明,我……”他舔舔干涸的唇,试图诉说著,“对不起。我要是早些回来就好了……”
“早些回来?要不是昨天刚巧碰到,你还会来找?你说你回来都两年了……两年,足够你找了!”
“我父亲他……”
“林谨。”谢宝明狠狠扣著碗壁,任由冰凉沾了一手,“你是不是还要说你父亲发现了,威胁你?”对面的人无言,他又笑了,“真是这样?我去摆个摊算命是不要能赚很多?”
“那我算什麽?你现在来找我算什麽?”他的眼眶发红,手指不停地颤抖,“林谨,如果我说我这几年滥交得可以,你还会来找我麽?”
林谨惊讶地看著他,不可置信:“你说什麽?”
谢宝明盯著他的眼,轻声说道:“我一度觉得我只是你一个调剂品,有时候甚至以为你是个幻影,等你那麽久,也等不到只言片语。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扯了扯嘴角,想要将它弯成一个弧度,“我总不能……活在幻想里。我开始去接触他们,试著用他们的体温看看能不能让我不要总是想著你。到最後……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这是我的错麽?”
“不,不是你的错。”谢宝明看著映在玻璃上的人影,说道:“应该是我的错。”
林谨怔怔地看著他,良久才呢喃道:“是不是……我不能再把你找回来了……”
“你只是喜欢当初的我。林谨,你变了,我也变了,那时候的感情早就已经消散,找回来,有何用。”
“那……他呢?为什麽他就可以?”林谨激动地抓著他的手,逼著他和自己对视,“为什麽他就可以?”
谢宝明沈默,很久才勉强笑道:“大概我是喜欢他做的菜。”
他其实也是怕的,他对房深乔的感情不明,大概是从心底生出来的恐惧让他不敢过度表现出他的欢喜,所以在房深乔千方百计要进入他的生活时,才那样百般抗拒。他从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好。林谨也好,房深乔也好,都不曾真正见识过那几年他的疯狂。林谨像是个影子一般紧紧缠住封尘在内心深处的感情,房深乔解开了,可是他胆怯了。
所以他才在看到林谨时慌了神,他不想将身边那个人再次弄丢。
他重复地说道:“他会等我回家,会做好吃的菜,会在我生气的时候给我做甜品贿赂我,会……在我冷的时候抱紧我。那时候,我就忘记你了。”
“我这样的朝三暮四,已经不是那时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的谢宝明。你那样聪明,怎会不懂。”谢宝明笑笑,说道:“林谨……以後还会有人比我更好的。”
是,是有人比你更好。可是都不是你。林谨想要这麽说,却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攀著他的手。
谢宝明拍拍他的手,微微低下头,眼角却撇到窗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扭头去看,那人盯著紧握在一起的双手,而後一言不发地离开。他突然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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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短小,不过是今日二更,能弥补一下短小的缺陷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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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明急忙要松开手站起来,林谨抬起头朝他诡异一笑,说道:“他看见了。”
“你……”谢宝明瞪大眼睛看著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著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站在那里很久了。我不甘心就这样让他把你抢走。我只不过迟了几年而已……才几年而已……你告诉我,要是我早点回来,是不是你背靠著的那个人,还是我?”
林谨期颐地看著他,眼睛直直盯著他,箍在他手腕上的手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
“你想听到什麽答案?是或不是?”谢宝明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手腕上暗红的指印烙在上面,像是一股毒阴冷地缠绕著。“要是你早点回来,要是我能早些碰到你,我会紧紧抓著你不放。可惜……”他笑了笑,眼神有些飘忽,“可惜重逢太晚了。现在再说这个,又有什麽意思。”
“林谨,我从未怀疑过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可是在我需要体温的时候,你不在,而他能抱紧我。”他看著那张变得灰败的脸,和记忆中少年的温和笑容重合在一起,色调融合後模糊不清,“我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有人的体温的拥抱而已。
“对不起。”不忍心去看惨白了脸色瘫坐在沙发椅上的人,他默默攥紧拳头,说道:“林谨,再见。”
他走到柜台那边结了帐,小跑出去後房深乔早已经离开。他心慌乱得不知从何找起,这家店临近他中学母校,之前带著房深乔路过一次。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开车来,走的话又是往哪个方向去,只能赌一把到附近的停车空地去找。之前和他说过因为附近是学校,车辆不能乱停,只能统一停放在学校对面的大草地上,他也只能去那边碰运气。
气喘吁吁地跑到大草坪上,谢宝明已经大汗淋漓。十月初的天气在这个南方城市还是热,午後的太阳正悬挂在头顶上,照得人头皮发烫。谢宝明双手撑著膝盖在喘气,一边寻找可能出现在此的那人。
突然一道冰冷的水从头顶浇盖下来,从头发渗透到皮肤上,顺著肌肤纹理滑过胸膛和後背,在夏日里冰得他浑身一震,不得不抬起头看著罪魁祸首,却不料看进一双冷得要将四周活物凝结的眼眸里。谢宝明蓦地後退一步,躲避似的将视线移开。对方将他的手扣住,再次将冰水由上至下淋到他身上。
“清醒了麽。”房深乔将已经空了的瓶子扔回车上,冷冰冰地问道。
谢宝明睁开被水冲过的眼睛,睫毛上仍然挂著不停掉落的水珠,鼻腔里满是冰气,柔软的头发在水的重力下耷拉著,衣衫都湿透了,紧紧贴在他瘦削的身体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可怜。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房深乔问什麽,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看你还不清醒,”嘲讽的语气毫不掩饰,房深乔冷笑,“你来做甚麽。”
“……来找你。”
“来找我?”房深乔将他推到车子上,谢宝明的脊椎撞到後门的拉手,他低低呻吟一声,随後便被抓著头发,头被迫向後仰,“不是该找你的旧情人麽?”
头发被扯住拉动头皮,谢宝明被刺激得泪腺自动分泌液体,眼睛湿润,“不是……”
房深乔扣住他的下巴,嘲讽地笑了,“不是?那个不是你的旧情人?不是的话,两只手紧握得像是久别重逢的小情侣一样,又是怎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