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公公迟疑地看了一眼商青黛。
商青黛继续道:“这圣旨我已经接下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公公想了想,点头道:“既然黛美人已经开口了,咱家自然明白黛美人的意思,那就让黛美人今夜在灵枢院再住一夜,明日清晨再随咱家入宫。”
“多谢公公了。”商青黛点头一拜。
公公瞧着这商小姐的态度已不似方才那样刚硬,心头也舒爽了许多,“嗯。”
“今夜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歇息了。”商青黛说完,便往大堂外走去。
“来人,好生伺候小姐!”齐湘娘始终觉得,商青黛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认命,她连忙吩咐了一声,不想让商青黛在最后耍出什么花样来。
商东儒也上前哈腰道:“公公,今夜也只好委屈下公公,在寒舍休息一夜了。”
“好说,好说。”公公得意地点点头,好在商院主夫妇都是懂事的人。
“来人,送公公去上房歇息。”商东儒吩咐了一句。
几名丫鬟迎了上来,便簇拥着公公走出了大堂。
齐湘娘舒了一口气,回头往跪倒的众弟子们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好,我们中计了!”
商东儒听得心慌,“湘娘,你说什么?”
齐湘娘还想说下去,可又怕引来众弟子的非议,只好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夫人。”
众弟子跟小厮丫鬟们都退出了大堂,齐湘娘道:“杜若兄妹跟陈水苏跑了!”
商东儒冷笑道:“跑就跑了,反正青黛已经乖乖接旨了,入宫已成定局,那几个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
“掀不起来?”齐湘娘只觉得商东儒当真庸碌,“今日派去盯梢悬壶堂的人,没有一个回来,你不觉得奇怪么?”
“这……”
“朝廷那么快就来了接青黛的人,你也不觉得奇怪么?”
“这样一想,倒也有些奇怪。”
齐湘娘摇头道:“青黛一日不入宫门,就一日有变数!今日宋王殿下突然来接青黛接风,实在是蹊跷,我总觉得青黛入宫之事不会那么平静。”
商东儒沉声道:“你的意思是,宋王想干预青黛入宫?”想了想,商东儒摆手道,“宋王如今已成不了气候,他若敢公然与陛下抢青黛,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齐湘娘再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好了!不好了!”
齐湘娘的话音才落,便响起了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
“怎么回事?”商东儒怒喝了一声。
丫鬟惊恐无比地道:“大小姐一进房间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然后……然后小姐房间就开始着起火来了……小姐定是想不开寻短见了!”
“青黛定是从跳后窗跑了!”齐湘娘下了定论,早就知道商青黛不会那么简单认命,果然有诈!
“给我把这逆女给抓回来!”商东儒气急败坏地喝了一声。
丫鬟迟疑了一下,“那小姐房间的火……”
齐湘娘厉声道:“留下几人救火,其他人都去后山追拿小姐,小姐若是追不回来,我们灵枢院上下都等着掉脑袋吧!”
“是!”丫鬟得了命令,连忙提裙就往回跑去。
商东儒咬了咬牙,“青黛,是你逼爹的,休怪爹无情!来人!”
“院主有何吩咐?”前庭的护院们抱拳一拜。
商东儒狠声道:“随我去悬壶堂拿人!我倒要看看,是爹娘重要,还是不顾人伦的孽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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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救火啊!救火啊!救火啊!”
商青黛的房间终是被撞了开来,几名小厮提着水桶冲了进去,瞧见窗户大开,房中并无大小姐的身影在。
“快去追大小姐,这里我们来救火!”几名小厮匆匆分好了工,便有几人从窗户爬了出去,往后山追去。
救火的小厮与丫鬟们乱做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小厮低着脑袋,偷偷地溜向了灵枢院侧门。
“小……”匆匆赶来帮忙的阿满不慎撞到了这个小厮,当他看清楚此人,刚想开口,便被打扮做小厮的商青黛给捂住的嘴巴。
“闭嘴!你没有看见我,可听见了!”商青黛狠狠一瞪阿满,松开手来,快步往侧门跑去。
树影斑驳,夜风萧瑟。
商青黛跑在林间,不觉步子越来越快,只想快些与杜若会合,远离灞陵,自此逍遥江湖,再也不管这些是是非非。
毕竟,为了不犯欺君大罪,商东儒绝不敢说商青黛逃了,只能说商青黛死于大火之中,否则,整个灵枢院都要受到牵连。
“阿若,等我!”商青黛脸上的笑意渐渐暖了起来,当视线之中出现了野栈的灯影,商青黛只觉激动,本已酸麻倦然的双腿似是又来了力气,她快步奔向了野栈。
“噌!”
前路草丛之中忽地出现了几柄长剑,亮晃晃地拦住了商青黛的前路。
“你们……”
一道剑光映在走出的那条黑影脸上,商青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人,惊呼道:“是你?!”
“商小姐,你我做笔交易,如何?”
商青黛握紧双拳,颓然垂下,冷声道:“什么交易?!”
黑影拍了拍手,赞了一句,“痛快!”
与此同时,与爹娘会合后,杜若不断在野栈大堂中徘徊,不时往外张望,焦急地等待着商青黛的归来。
月光孤寂地撒在了通往这家野栈的小道上,小道尽头渐渐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夫子!”杜若激动地一唤,快步迎了上去,她紧紧握住了商青黛略显冰凉的右手,激动地道,“我们走!”
商青黛抿唇淡淡一笑,无声跟着杜若一路回到了客栈大堂。
杜若笑道:“夫子也来了,我们该上路了!”
“等等。”商青黛突然按住了杜若的手,眼底噙着泪花看了一眼众人,“我还有一式家传银针,没有交给阿若,还请诸位回避片刻。”
杜若惑然看着商青黛,“夫子?这些可以日后再教。”
商青黛忽地扬起了左手来,只见掌心处皆是血色,似是受了重伤,“我怕我的左手废了,再也用不出第十八式双手针法,所以今日必须要教会你!”
“这……”杜若心疼地看着她的手掌,想要去牵她的手掌,却被商青黛闪了开来,她不由得急声道,“夫子,我还是先给你止血吧!”
“阿若,你还听不听我的话?!”商青黛厉喝了一声,似是真的怒了。
杜若连忙跪了下来,“我……我……听!”
商青黛的泪眼看向了客栈掌柜,“劳烦大家出32 “若儿,你还是听商夫子的话吧。”杜如风也知道医者的手甚是关键,今日商夫子若不是自知左手伤得重,也不会提这样的要求,他只好也劝了杜若一句,便唤着家人退出了大堂。
今日来野栈投宿的除了杜若一家外,并无其他人,掌柜给小二递了个眼色,也静静退出了大堂。
阿凉扯了扯婉儿的衣角,带着她跑出了大堂。
“阿若,你仔细听我说,银针第十八式有个名字,叫做牵机。”商青黛眷恋的目光在杜若脸上游移,她含泪一笑,低头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针囊。
杜若觉得眼前的夫子甚是奇怪,心思全在放在心疼夫子左手伤势上了,“夫子,你的手若再不止血……”
“阿若,正心,看着我!”商青黛左手右手各执一根银针,泪水已从眼角滑落,摔在了地上。
“夫子……是不是发生……”
“阿若……”
商青黛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突然欺身上前,狠狠一口吻在了杜若唇上,与此同时,左右两手的银针已准确无误地刺入了杜若后脑的奇穴之中。
“夫……夫……”杜若挣脱了商青黛的唇舌,只觉得眼前的她越来越模糊,自己也越来越没有力气。
“忘了我,忘了商青黛。”
商青黛的泪水簌簌而落,她倒吸了一口气,突然站了起来,转过了身去。
“忘……忘……别走……别……”杜若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可才迈出一步,她便只觉得眼前一黑,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娘亲曾说,这世上心病最难医。可医治心病最好的方子,莫过于忘记。
银针第十八式,名曰牵机,一旦施展,便会忘记前尘一切,重新开始。
商青黛潸然回过了头去,看着地上昏迷过去的杜若,喃喃道:“对不起……阿若……这条路……我不能带你一起走……”说完,她揉了揉生疼的眼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一步踏出了大堂。
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几人瞧见只有她一个人出来,连忙问道:“若儿呢?”
“带她走吧。”商青黛颤声道。
杜仲最先跑入大堂,从地上抱起了妹妹,惊问道:“夫子,你对妹妹做了什么?”
商青黛凄然一笑,“她很好,会醒来的,你们该走了。”
陈水苏走上前,轻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夫子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商青黛只是摇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凉声道:“我忽然……不想走了……”
“夫子……”陈水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若是小若醒来看不见夫子,定是会不顾一切地回来寻夫子的。
“走!”
商青黛厉喝了一声。
“这……这……夫子……保重。”陈水苏连忙缩回了手来,吓得跑到了杜仲身边,“仲哥哥,我们还是走吧……”
“走!有多远就走多远!”商青黛又大声呵斥了一句。
杜如风看了看莫氏,只好招呼家人过来,准备离开。他也算久经沧桑之人,商夫子既然选择留下,还将自家不传之秘留给若儿,定然是有了一个走不得的理由。
他也知道这个理由今夜是问不出来的,既然商夫子已经呵责他们速速离开,再拖延下去,定有危险,所以最好的就是听话离开。
所以,他匆匆催促家人爬上马车,与杜仲一起赶着马车渐渐行远。
“阿若……”商青黛终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马车情不自禁地追了好几步,终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步子,沙哑地唤了一声,“保重……”
身后响起一阵兵甲之声,几名家将来到了商青黛身后。
“请商小姐跟我们回去吧。”家将攻击地对着商青黛一拜。
“让我再待上一会儿……”商青黛想忍住眼泪,可是眼泪依旧不停地涌出眼眶,滴滴俱是锥心的痛,她不禁坐倒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看不见阿若了,再也看不见阿若了……
“只要夫子没打死我,我就一直当夫子的学生。”
……
“不管夫子去哪里,我都会跟着你,天上也好,地上也罢!夫子,来,就算掉下去,我也陪着你……”
……
“不管夫子有多老,我都会一直陪着夫子,照顾夫子。”
……
“我……想娶夫子为妻,做我一辈子的唯一的妻子。”
……
“这一世,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
“今日有娘亲为证,银镯为凭,我杜若保证,会一生一世待夫子好。夫子,你可愿意许我一世不离?”
……
只是这一世,实在是太短,太短。
她还来不及与她济世江湖,就得乖乖入深宫做那只金丝雀,从此再难相见。
“商小姐,再若不回去,事情可就要闹大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燕云深向她伸出了手来。
商青黛横眉冷冷看着他,咬牙道:“我自己会起来!”说完,她打开了燕云深的手,站了起来,“是我看错了你!”
不!应该是她太过天真,竟会相信皇家还有好人!
燕云深凉凉一笑,“商小姐可以恨我、怨我,可你也只能信我,可以暗中护送他们远离灞陵,从此平安度日。”
商青黛通红的眸子死死瞪着他,“希望你守信!”
“裳儿的性命还在你手里,我岂敢言而无信?”燕云深轻轻一叹,看了看天色,“商小姐,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商青黛无声凝噎,她抬眼再看了一眼马车离去的方向,此时此刻,已然看不见任何人,更听不见马车的轱辘声了。
“请。”
燕云深再说了一声,让开了身子,示意商青黛随他回灞陵城。
商青黛暗暗握拳,指甲悄然陷入了掌心血肉中,滴滴鲜血从指缝间沁出,滴落在地上,她一步一步地从燕云深身边走过,泪然看着灞陵城的方向,突然开了口。
“你就不怕我一进深宫,就被齐家那对姐弟弄死了么?”
“商小姐若是一入宫门就死了,这世上有些人也活不长了。”
商青黛冷冷一笑,笑得凄凉,“呵,殿下实在是太高看我商青黛的本事了。”
燕云深徐徐道:“我从来没有看错过人,商小姐是重情义之人,这点永远都不会错。”
商青黛恨声道:“那殿下就等着看,到底有没有看错人?”
燕云深坦然道:“本王,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抓个虫
☆、第96章
商青黛木然回到了灵枢院,惊惶了半夜的商东儒终是放下了心来,感谢完燕云深后,便下令丫鬟们把小姐看好,莫要再出什么事。
燕云深随意寒暄了一句,便打马带着家将们离开了灵枢院。
“驾!”
一名小将突然从山道上驰来,在燕云深面前勒停了马儿,利落地翻身下马,对着燕云深一拜。
“殿下!”
燕云深冷冷看着他,沉声道:“事情都办好了?”
“回殿下,万无一失!”小将重重点头。
燕云深凉凉地一笑,“很好!回府!”
“诺!”小将翻身上马,打马跟着燕云深一路往宋王府驰去。
天,终是亮了。
就像这世间,若是没有别离,又怎会有重逢?
商青黛被丫鬟们伺候着沐了浴,更了衣,静静坐在铜镜边,任由丫鬟们给自己梳理青丝,就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齐湘娘看在眼中,心头却喜得厉害。料想昨夜商青黛跑出去后,定是去求宋王护佑,可现在的宋王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王爷罢了。乖乖送商青黛回来,宋王还算是有点脑子,没有傻到公然与天子抢女人。
只要商青黛一入宫门,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与许若梅有关的一切人跟事,终于算是彻彻底底地干净了。
商东儒乐得咧开了嘴,笑然商青黛的背影,终是盼到与皇家沾上关系的这一日了。
公公害怕夜长梦多,连忙催促道:“请黛美人跟咱家快些入宫吧。”
商青黛身子微微一颤,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大红色的锦衣上绣了好几团怒放的富贵牡丹,她的发髻高高盘起,缀上了许多沉甸甸的金饰。脸上的胭脂比往日要更浓一些,黛眉如柳,樱唇若火,甚是美艳。
可为何看起来竟如此陌生呢?
她从不喜欢牡丹的艳丽,心头所爱只有凌寒独开的雪梅。
只是,梅香依旧,梅花早已零落,她是再也没机会看见了。
商青黛黯然低下了头去,包扎好的左手轻轻摩挲着右腕上那个刻了杜若叶的银镯子,她以为她能忍住泪水,却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小姐,该入宫了。”丫鬟上前想搀扶起商青黛,却被商青黛躲了开来。
“我自己会走!”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在铜镜前站了起来,匆匆拭去眼角沁出的泪珠,转过了身来,径直走到了门前。
“青黛。”商东儒眼睛有些湿润,他想对她嘱咐几句,可是商青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商青黛冰霜一样的目光掠过商东儒,昂起头来,端然走向了公公。
齐湘娘挽住了商东儒的手臂,劝慰道:“这孩子还在耍性子呢。”
“宫中可不比灵枢院,她若胡来……”商东儒实在是有些不放心,虽然父女情薄,可总归不想看见商青黛一入皇宫就被打入冷宫。
“院主这句话说错了!”商青黛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身斜瞥了商东儒一眼,“是灵枢院不比皇宫!”
“是……是我失言了!”商东儒骇然看了一眼公公,连忙低下了声去。
商青黛冷冰冰地扫了一眼齐湘娘,“齐湘娘,你别高兴得太早,你欠我的,迟早要你一笔一笔地还我!”
“啧啧,青黛你这脾气啊,入宫可要小心了。”齐湘娘才不怕商青黛这句话,反正她已注定是将死之人,就由着她撒下泼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