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杜仲红着眼眶看着父亲,死死抓住他的另一只手,“不要!”
“仲儿以后你要顶起这个家来!不准哭!”杜如风拂开了他的手,心疼地看了一眼依旧失神迷茫的杜若,“去找你师伯,想办法治好若儿。”
“杜叔叔……”阿凉虽然与杜如风没有相处太久,可悬壶堂上下的温暖足以让他眷恋,他也舍不得杜如风牺牲。
“都是我害的……”婉儿低头自责地咬了咬唇。
陈水苏含泪摇头,“我没想到院主竟是如此狠辣之人!”
夫子都乖乖回灵枢院了,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我一引开他们,你?3 蔷屯捶较蛱樱商靼琢耍俊倍湃绶缰啦荒茉俪僖上氯ィ蹩四系氖郑坏卮硬荽岳镎玖似鹄础?br /> “在那里!”
杜如风故意用双臂将身下的长草晃得很厉害,他大呼了一声,“快跟我走!”
“追!”
灵枢院护卫提刀追了过去,终是跑了个远。
莫氏泣声道:“孩子们,我们走!”
“啊——!”
他们才往反方向跑出没多远,林间便响起了杜如风的惨呼声。
“爹!”
“夫君!”
“师叔!”
“杜叔叔!”
眼泪涌出眼眶,可是现在根本不是悲伤的时候,若不快些逃走,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莫氏哑声催道:“快走啊!”
几人只能抹去脸上的泪水,继续逃亡。
“中计了!快追!”
灵枢院护卫转过身来,忽地往天上放出一支响箭。
另一波打扮成灵枢院护卫的杀手看到了响箭,便朝着几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不用多久,视线中便出现了那几个人的身影。
“娘,前面是渡头!”杜仲背着杜若,急呼了一声。
莫氏焦急地看了看,瞧见渡头还有一只小舟,“快渡河!”
河水淙淙,天边渐渐出现了一线光亮。
杜仲当先跳上了小舟,将杜若放了下来,又扶着婉儿与阿凉上了舟,对着陈水苏道:“水苏,来!”
陈水苏握住了杜仲的手,由着杜仲扶她上舟。可她惊然发现,小舟实在是太小,几人上去之后,舟身已经被压得很沉,只要晃上一晃,便会有冰凉的河水涌入舟身。
“娘,快上来!”杜仲瞥见了追杀的人越来越近,他急然伸出了手去,“快啊!”
莫氏解开了系住小舟的绳索,却含泪一笑,“我的孩儿长大了,不用我再操心了。”
“娘!”杜仲泪然摇头,已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
莫氏俯下身去,猛地将小舟推远,“好好活着!仲儿,若儿,保重了!”
小舟载不动那么多人,夫君已死,自当黄泉追随!
“不好!他们要跑了!”
杀手冲到了渡头,却已来不及跳上小舟。
“我不许你们伤害我的孩子!”莫氏蓦地抱住了当先的那个杀手,想要拦阻他继续往前,“仲儿,若儿,快走!”
“找死!”杀手抽刀,狠狠地一刀贯穿了莫氏的胸腔。
刀锋离身,莫氏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却还是死死抱着那杀手的双脚,“我跟你们拼了!”
“娘——!”杜仲撕心裂肺地一声凄呼。
杜若的身子猛地一颤,她茫茫然看着渡口上娘亲的惨死,死水一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涟漪。
“不可让他们跑了!放箭!”杀手厉喝了一声。
身后五名杀手便搭箭上弩,瞄准了小舟上的五人。
“孩子们,快走!”
就在□□离弦的瞬间,莫氏拼尽最后一口气站了起来,用身子挡下了这五支箭矢,终是气绝坠下了渡口,跌入了河水之中。
“没用的东西!”杀手头子夺过其中一把□□,搭上箭矢,瞄准了杜若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咻!”
“小若小心!”陈水苏眼尖,本想将阿若拉起来,无奈小舟实在是太小,她这个动作又实在太大,竟带动小舟一并倾覆,舟上所有人都翻入了河中。
“啊!”陈水苏痛呼了一声,那支箭矢穿入了她的肩头,是锥心的痛。
阿凉与婉儿实在是太小,两人被河水一冲,便已飘了老远。
杜仲一手托着妹妹下沉的身子,一手拼命游划,渐渐靠近陈水苏,“水苏,别怕,我来救你!”
“带……带小若走……”陈水苏艰难地让自己浮在水中,可每划一次水,伤口都是一阵剧痛,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快走啊,仲哥哥!”
“水苏……”杜仲绝望地摇头,“不,我能救你的!一定能救你的!”
陈水苏摇了摇头,“我快不成了……带小若走……你们都要好好活着……听见没有?”
“人在那里!快下河追!”杀手还是不准备放过他们,已有几名杀手跃入了河中,疯狂地向他们游来。
“呆小若……别让我失望……好好活着!”陈水苏心疼地看了一眼依旧茫然的杜若,便扭过了身去,展开双臂,一边划水,一边准备拦阻那几个游过来的杀手,“仲哥哥!走!”
杜仲哽咽地重重点头,勾着杜若转过了身去,拼命往对岸游去。
杜若怔怔地看着陈水苏的背影,只觉得眼眶有些莫名的酸涩,下意识地开口道,“水……水……”
“妹妹!哥哥带你走!”杜仲安然游到了岸边,不敢回头多看陈水苏一眼,今夜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过突然,他只觉得沉痛得快要窒息。
爹娘走了,水苏也活不成了,他若不能与妹妹好好活下来,到了酒泉路上,还有什么面目面对他们?
想到这点,杜仲背起杜若,头也不回地窜入了芦苇荡,消失得无影无踪。
“咻!”
就在杀手准备一刀劈向陈水苏之时,一只冷箭正正地射中了他的手腕。
岸边出现了一队家将,陈水苏认得,那是宋王府的兵马。
“何人胆敢在灞陵城郊杀人?!”家将厉喝一声,当下呼道,“殿下有令,速速救人!”
“诺!”
陈水苏知道,她今天的小命是保住了,可是逃走的仲哥哥跟小若呢,今后还有机会再见一面么?
当陈水苏被救回宋王府,燕云深亲自前来探视完,吩咐丫鬟们好生照顾后,便退出了房来。
“事情办得如何?”
“回殿下,杜家兄妹还是跑了。”
“没用的东西!”
“要想引他们回来,也不是难事,只用把他们爹娘的尸骨……”
“罢了……就算他们还敢回来,矛头也只会指向灵枢院,与本王没有任何干系。”
“是,殿下。”
“做做样子,以宋王府名义好好安葬他们的爹娘。”
“诺!”
燕云深倦然挥手,示意家将退下。
一名小厮快步走上前来,道:“殿下,今日截下一只灵枢院飞出的白鸽,这是白鸽信囊中的信笺。”说着,小厮便将信笺恭敬地递了过去。
燕云深将信笺打开,冷声道:“想请许老爷子入宫救皇兄,本王怎能如你们的愿呢?”
“殿下?”
“容我修书一封,你一会儿送到丞相府去,这些事,本王不便出手。”
“诺。”
燕云深将手中信笺递还给了小厮,“让白鸽继续带信,这些日子不可打草惊蛇。”
“诺。”
燕云深轻轻一叹,转身欲走向书房,却又想到了一件事,“兰先生那边可还好?”
小厮点头道:“一直有人暗中看着,齐湘娘与兰先生的关系只怕不简单。”
燕云深皱眉回头,“不简单?”
“两人……怕是有私情……”小厮尴尬地应了一句。
燕云深嘲然一笑,“这年头真是奇怪了,夫子喜欢学生,夫人喜欢女人!”
“可不是么,真够荒唐的!”
“也幸好有这些荒唐事!”燕云深话中有话地说完,挥手道,“你跟本王来书房,本王还有些事要你去做。”
“诺。”
没过几日,灞陵城便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商青黛裹着雪白的狐裘立在宫檐之下,眺望远方,喃喃道:“今年的雪,下得可真早。”
身后的宫娥笑然答道:“回娘娘,今年雪下得早,明年说不定开春也早。”
“是么?”商青黛淡淡地应了一句,回过了头来,静静看了这名宫娥许久,“你叫什么名字?”
宫娥惶恐地跪倒在地,道:“奴婢叫芷兰。”
“你不必怕本宫。”商青黛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起来吧。”
“诺。”芷兰乖乖地站了起来。
商青黛又多看了她几眼,这样怯生生的样子,与阿若甚是相像。
天要凉了,不知道阿若可会多穿几件衣裳?
心,猛地一揪,寒彻心扉。
商青黛倒吸了一口气,道:“走吧。”
“娘娘要去哪里?”芷兰小声问了一句。
商青黛凉声道:“先去拜见太后,再去拜见皇后娘娘。”
这是她唯一可以为阿若做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第99章
白驹过隙,光阴如水,似是一眨眼,便过去了三个春夏秋冬。
风雪声在屋外呼啸,今年的元宵似是格外寒冷。
“咯吱——”
山野小院的木门被一个蓝衣独眼郎中推开,他关上门后,抖了抖蓑衣上的雪花,笑吟吟地提着不少年货走进了屋来。
“妹妹,哥哥回来了!”杜仲微微一笑,将年货往桌上一放,不禁嗅了嗅,赞道,“看来今天哥哥是有口福了!”
杜若端着几道炒好的小菜出来,把小菜放好,笑道:“哥哥,我去给你盛饭。”
“好啊!”杜仲将蓑衣解下,搓了搓手坐了下来,跟往常一样,他吩咐了一句,“记得多拿三个碗出来,妹妹。”
“知道啦!”杜若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杜若便将盛好的两碗饭跟三个空碗端了过来,一一在桌上摆好。
杜仲把筷子分好,端起了饭来,对着空荡荡的三个空碗道:“爹,娘,水苏,咱们吃团圆饭了。”
杜若也怔怔地跟着哥哥说了一句一样的话,她轻轻一叹,道:“哥哥,我是不是很没用,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杜仲宠溺地一笑,“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这样也很好,不是么?”
“可是我连爹娘的模样都记不起来……实在是不孝……”杜若垂下了头去,只觉得心头有些歉然。
杜仲放下手中的饭碗,呵暖了双手,捧住了杜若的脸颊,正色道:“妹妹,看着哥哥。”
“嗯。”杜若顺从地看着他。
杜仲忽地一笑,“以前常有人说,我长得像娘,你多瞧瞧哥哥,娘亲的眉眼跟哥哥一样。”
“那我长得像谁呢?”杜若喃喃问了一句。
杜仲笑然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自然像爹啦!”
杜若却因为杜仲那个动作僵在了原处,她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只觉得脑后的穴位猛地跳起一阵刺痛来。
脑海之中闪过了一幕破碎的片段——
“你昨夜轻薄我之时,倒还比现在胆子大些。”
“对……对不起……夫子……”
“做事偷偷摸摸可不好,日后行事,可要堂堂正正的。”
那个说话的女子是谁?
杜仲瞧见她脸色不太好,连忙探上她的脉息,皱眉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疼……好疼……”杜若抚上自己的后脑,只觉得里面有若被什么狠狠锥着,可脑海之中的画面却是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楚那个说话的女人长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杜仲难过地一喝,心疼地捧住杜若的后脑,“别去想那些过去的事了,妹妹,听哥哥的话,不要再想下去了!”
“夫……夫子……谁是夫子?哥哥,你告诉我,谁是夫子?”杜若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汩汩而出,她茫茫然看着杜仲,“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不该忘记的人?”
杜仲沉默不语,只能猛地将她抱在怀中。
“哥哥……告诉我……求你……”
“都是……都是过去的事了……”
杜仲哽咽难语,如今商青黛已是大燕的宠妃,后宫一人独大,就连太后也要让她三分,灵枢院因此势力更大,妹妹想起来又能如何?
他们两个根本不可能给爹娘报仇!
“咚咚!”
突然有人敲响了院门。
杜仲低头看了一眼渐渐平静下来的妹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嘱咐道:“妹妹听话,别再胡思乱想了,哥哥去看看是谁来了?”
“好……”杜若顺从地点点头。
杜仲松了一口气,他松开了妹妹,快步走向了屋外,把木门打开,惊声问道:“二位是?”
稚气犹在的少年与少女红了眼眶,突然上前拉住杜仲的手,激动地道:“杜大哥,真的是你!”
“你是……”杜仲觉得这两人眉眼确实熟悉,偏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少年重重点头,“我是阿凉啊!这是婉儿!我们找你们找得好苦!”
“阿凉?婉儿?”杜仲终是想起这两人到底是谁,他警惕地将两人拉入了院中,把木门关好,“这里冷,快些进屋说话。”
“若姐姐!”当阿凉一看见杜若,便喜极而泣地走了上去,“若姐姐,你可还记起我了,我是阿凉啊!”
“阿凉?”杜若迷茫地看了看他,只觉陌生。
阿凉失落地看向杜仲,“杜大哥,她这三年来还是这样么?”
杜仲点点头,慨声道:“或许这样也好。”
婉儿握住了杜若的手,“若姐姐,你也不记得我,是不是?”
杜若难过地点头。
阿凉还想说什么,杜仲提前开了口,“好不容易重逢,今日恰好妹妹做了一桌子菜,来来来,我们先吃饭。”
阿凉含泪点头,笑道:“我很想念若姐姐做的饭菜。”
吃完饭后,杜若起身收拾碗筷,婉儿也帮着收拾好,跟着杜若一起去厨房洗碗忙活。
杜仲终是问出了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阿凉正色道:“自出事后,我便带着婉儿一路寻找你们,直到听闻附近有位独眼大夫,我便跟婉儿决定来看看,是不是杜大哥你们。”
“婉儿她……有没有被朝廷通缉?”杜仲终是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阿凉摇了摇头,道:“没有,一切风平浪静,我们后来也没有再遇到杀手。此事我常在想,觉得甚是蹊跷。”
“哪里蹊跷?”杜仲问向阿凉。
阿凉点头道:“青黛姐姐已经决定入宫,不跟我们走了,为何灵枢院还不肯放过我们?杀了我们,又对灵枢院有多少好处?”
这个地方也是杜仲一直想不明白的。
“杜大哥也没有想明白,是不是?”阿凉又问了一句,继续道,“我开始还以为跟婉儿有关,可若是要抓婉儿邀功,也不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才是。”
“这些事……罢了……”杜仲觉得头疼,摇了摇头,“即便是想明白了,我们只是草民,根本奈何不了灵枢院,这个仇我是报不了的。”
“唉,也是。”阿凉沉沉一叹,如今找到了杜家兄妹,他也可以把婉儿托付给他们照顾,他也可以安心地回灞陵去看看师父,不知道这三年是否一切安好,是否已经逃出了山洞?
那边阿凉与杜仲正聊着这几年经历的事,这边婉儿正帮着杜若洗着碗。
“水冷,看你这身子甚是单薄,还是我来吧。”杜若瞧她的小手冻得通红,连忙吩咐她在一边休息。
婉儿抓紧了她的手,含泪摇头,“若姐姐,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婉儿了么?”
“我也想记起当年的事,可是……我真的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杜若失落地说完,抬眼看着她,“你……或许可以跟我说说当年我是怎样一个人?”
“你跟青黛姐姐都是好人!”婉儿认真地回答,“也是好大夫!”
“青黛……姐姐?”没来由地,杜若的心蓦地一揪,“她是……谁?我以前也会医术的么?”
婉儿万千话语堵在喉间,也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她低下了头去,瞧见了杜若左腕上的银镯子,激动地道:“这只镯子,若姐姐,你可还记得?”
“哥哥说,这镯子我戴了好久,或许是娘亲送我的……”杜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纹,觉得熟悉,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阿凉告诉我,这银镯子该是一对的!”婉儿肃声道,“是你亲手画的花纹,交给阿凉找店家打造的。这上面应该是蓼蓝的叶子,你送给青黛姐姐的是杜若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