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是个男人,对于儿媳做生意这件事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嗯了一声,“你多叮嘱点儿媳,若是与安王有关系,务必让她小心点,且莫让人盯上了。”
程夫人点头应下,“时间不早了,睡吧。”
夫妻俩人熄了灯,并排躺下,夜,渐渐的深了。
而此时的皇宫,安泰殿中却还是烛火通明。
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他处理朝政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去皇贵妃宫中陪陪爱妃和自己一岁半的儿子,话都还没说两句,便被太后叫了来。
想起临走时,儿子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皇上的心里便越发的不痛快。
他的膝下至今仍只有大皇子一个孩子,这一年多以来,他在嫔妃身上也没少努力,可仍是没有一儿半女出来,也不是没有嫔妃怀孕,但全部都流产了。
他的心里自然十分郁闷,对于皇贵妃所出的皇子,自然是更加的宠爱。
“母后,这么晚了,叫朕过来到底什么事?”心里不痛快,皇上的话语中不免带了两分不耐烦。
太后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戌时都还未过,怎么就晚了,你这是急着去那个嫔妃宫里呢?连陪哀家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皇上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太后哼了一声,才开口,“听说今日福韵大长公主上朝,奏请为安王上玉牒,皇上允了安王五日后祭祀宗庙?”
又是朝政?
皇上今日在朝堂上被福韵大长公主险些逼入死胡同的狼狈的羞辱又涌上心头,他的胸口一窒,就有些失去理智,说出口的话便带了几分愤怒,“母后,你叫朕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朕金口玉言,圣旨一下,母后就是想说什么也晚了。”
太后脸色一变,显然没有料到皇上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放肆,”太后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手边的小几上,震的上边的茶盏晃了几晃,终于还是掉落下来,呯察一声清脆的声响,碎成了几半。
“哀家关心你,是怕你吃了亏,你就这种态度来回报哀家吗?你就是这么孝顺哀家的吗?”太后怒气不解,气的身子都哆嗦起来。
皇上嘴唇抿的越发的紧,脸色也十分难看。
太后见自己一番斥责,皇上不为所动,脸色变了变,伤心的拭起了眼角,“哀家老了,帮不了皇上的忙,只能让皇上生厌,罢了,罢了,哀家明日就搬去皇陵去陪先皇,也省得碍着皇上的眼。”
说着,拿帕子遮住眼睛,嘤嘤的哭了起来。
太后的态度突然由硬变软,皇上愣了愣,随即有些无奈,压下心中的怒火,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跟太后解释,“母后,朕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朕登基已经五年多了,处理朝政已经相当有经验,想着您年纪也大了,多在后宫静养身体,前朝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
虽是劝解的话,但是皇上的脸色不自然,说出口的话便显得有些僵硬。
太后的心顿时凉了。
皇上这是真的跟她生分了,不想让她再插手朝堂上的事情。
太后心思一转,抹了把泪,“哀家也知道你现在能独立处理朝政了,只是总想着你到底年轻,怕你被朝臣糊弄,才想着多帮你看着点。”
皇上淡淡的嗯了一声。
“母后也是一心为你好,你若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哀家以后不管了,就是了,皇上,哀家是你的母亲,真的是一心为你好。”太后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太后说的情真意切,皇上的心便软了,“母后,朕知道,刚才......”到底没拉下脸来道歉,随提起了齐宸靖祭祀宗庙的事情,“......当时姑祖母步步紧逼,朕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不下旨,丁刚和孙忠都去看过了,齐宸靖如今奄奄一息,五日的时间他根本就好不了,除非他能吃上灵丹妙药。”
见皇上主动提起齐宸靖的事情,太后也不再揪着皇上发火的事情不放,但是经过刚才一事,她也知道了皇上心里已经开始忌讳自己插手朝政,便将本来打算指责皇上不该同意福韵大长公主的话压了下去。
“这个老贼婆子,到底想做什么?这么上赶着站在齐宸靖这边,她是想造反吗?”她脸色冷然的骂了福韵大长公主几句。
皇上虽有些不以为然,却也没开口阻止她,今天朝上的事情,让他对福韵大长公主也十分的忌恨。
太后骂痛快了,觉得刚才压在心口的一口气终于出来了,才换了话题,“虽然说丁刚和孙忠都去看过,但齐宸靖那小子诡计多端,上次麻城府的事情不就是他耍了花招,这一次绝对要盯紧安王府。”
皇上点头,“朕只给他们五日的时间,他们必然要想办法为他延请名医,朕已经派人盯着安王府,绝对不会让大夫进府的。”
太后皱了皱眉头,“这样恐怕还不够,还得想办法吩咐秀红那边,让她加大药量,绝对不能让齐宸靖活到祭祀那一日。”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放下心来。
齐宸靖在祭祀宗庙之前咽了气,便是他自己名不好,什么太祖和先皇震怒,全都没有关系了。
皇上这一次没有反驳太后的意见。
就在满京城都在猜测安王到底能不能在五日内痊愈,进行祭祀宗庙的时候,远在麻城府的康妍却对此一无所知,她正忙着筹措去通州置办产业的事情。
她先是安排了李掌柜带着赵成进京,随后又让宋掌柜带着人去了通州,却没有想到宋掌柜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让她意外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一章 黎明
“你是说买田?”康妍看着风尘仆仆的宋掌柜,诧异的问道。
宋掌柜显然是刚从通州而来,还未来得及回家。
他点了点头,“我刚到通州的时候,也是按照姑娘吩咐的意思,想去盘些茶楼,饭馆之类的铺子来经营,但是发现通州离京城较近,生意很是繁华,要盘下铺子的花费比我们原先预想的要贵不少,倒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通州城外的田地价格并不是很贵,因为大部分通州人都去做生意了,真正愿意种地的人反而少了。”
康妍沉默下来,仔细思索着宋掌柜的话。
她前世今生都很少经手买田的事情,前世的她只生活在内宅里,除了养花,对于做生意,管家理事什么都很陌生,这一辈子她倒是学会了做生意,但是她一直以来的思维都停留在养花,卖花,做花的生意上,并未望其他地方多想。
因为养花,种花是她的强项,人总是愿意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发展。
但是宋掌柜的话提醒了她。
人常说功大莫过于救驾,过大莫过于断粮,可见粮食对于人的重要性。
她一门心思的想着替齐宸靖多置办些家业,总想着多开些铺子,却忘了通州城离京城最近,想必是极繁华的,像他们这些外来人要是想尽快的将生意做开了,是很难的,这就好比外地人来麻城府开花铺子,做花生意一样的道理。
不熟悉情况,没有客源,没有人脉,想在通州城打出一条路来只怕很难,倒不如悄悄的多置办些田地,种田卖粮,既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是一条生财的法子。
对于现在的齐宸靖来讲,越稳妥越好,之前倒是她相差了,更何况她还托了乔丹华在京城帮忙盘下了两间铺子。
想通了这些,康妍便细细问起了通州城的地价,卖地的都是何人,是否妥当等等消息,宋掌柜早就将一应事情打听的透彻,两人细细说了一顿饭的功夫,便将事情都订了下来。
“宋叔,事不宜迟,你尽快再去趟通州城,将事情定下来,”康妍叮嘱宋掌柜,她自幼只学了养花,种花,种地的事情她不太懂,“务必多找些当地的种地的老农,看看地有没有问题,妥当了再买,再雇好人,等明年开春咱们就种地。”
宋掌柜点头记下,他也正有此意,“姑娘放心,老宋心里有数,等过了年,我就带着家小去通州,以后就住在那边的庄子上,也省得来回跑。”
康妍其实也有此意,只是宋掌柜不是她的下人,像赵成,她就可以直接吩咐他什么时候进京,但是宋掌柜,她却不好开口。
尤其宋掌柜在麻城府还有一间干花铺子,一间米铺。
“你们全家都去了通州,家里的铺子可怎么办?”康妍关心的问道。
宋掌柜摸了摸头,红脸的汉子竟然有些憨憨的笑了,“打算盘出去,那干花铺子十几年了,不死不活的,老宋早就像盘出去了。”
可是宋家的那间米铺却是赚钱的,康妍在选择宋家之前自然是细细研究过宋家的情形的,她没有想到宋掌柜能将家里赚钱的铺子都盘出去,这是不给自己留退路,表明以后只跟着她做事了。
康妍的心里十分感动,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宋掌柜是个十分重情重义的汉子,难得的是他做事也十分的谨慎。
宋掌柜见康妍默然,挠挠头,笑着道:“不过是一间米铺,等将来老宋有了银钱,在通州可以再开铺子,姑娘,咱们在通州也不会只种地的,用一年的时间先熟悉通州的情形,积攒人脉,一年以后再开始着手做其他的生意,也是一样的。”
康妍一想也是,倒是她显得狭隘了,等以后有了银子,多给宋家分些红利,多让他们置办点家业,也是一样的。
不过,宋掌柜此时的举动还是让她觉得心里满满的感动,遂开口:“宋叔也无需着急,过了年趁着天气暖和再上路,你家凯儿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万不可因旅途劳累让他犯了病。”
听到康妍关心自己病弱的长子,宋掌柜心里一暖,“多谢姑娘关心。”
康妍笑了笑,“我已经写了信给外祖母,让她给寻一位可靠的太医,有机会了给凯儿看看。”
宋掌柜的长子宋玉凯自娘胎里带来的体弱多病,这些年来,宋掌柜为了儿子的病简直是操碎了心,家里赚来的钱差不多都给儿子请了大夫,可儿子的身体并未有多大好转。
乍然听闻康妍说找太医给儿子看病,宋掌柜双眼一亮,竟然隐隐有泪光闪现。
他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就是有再多的钱,能给儿子请的大夫也有限,何况他的银钱本来就不多,请的也多是普通的大夫,儿子的病只是靠养着。
若是能的太医诊病,儿子的身体就大有希望了。
他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两眼含泪的喃喃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送走了宋掌柜,康妍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出神。
她已经有将近大半个月没有收到齐宸靖的信了,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赵成和李掌柜进京的时候,她专门叮嘱过赵成,让他暗中注意着安王府的动向,若是有什么事情,就给她捎信回来。
算起来,李掌柜,赵成他们进京也有一段日子了,怎么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康妍眉头紧蹙,暗自思索着如今京城的形势,但愿阿靖一切都平安。
却说京城这边,坊间对于安王能否在五日后平安的祭祀宗庙,议论的是如火如荼,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人说:“听说是安王受封后迟迟不肯祭祀宗庙,太祖和先皇发怒了,惩罚安王呢。”
“那要是这次安王能祭祀宗庙,说明他定然是先皇的亲骨血喽。”
要不怎么会惩罚他不祭祀祖宗?
也有人道:“安王病的那么重,听说都起来不来床了,怎么还能祭祀。”
“是啊,这安王看来是个短命的,能不能活到祭祀那日还不一定呢。”
不管房间怎么议论,安王府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暗地里却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盯着安王府。
宁国公府满城的张贴告示,招请名医医治安王,并许诺若能医治安王者,必有重赏。
看告示的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敢揭告示的却没有几个。
少有的几个揭告示的,却连安王府的门都没有进去,就悄悄的消失了。
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股力量在交锋。
每当夜幕降临,安王府里便会陆陆续续走出多条身影,奔赴京城不同的人家,悄然而去,悄然而回,不惊动安王府里的人。
不过安王府的人好似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些,所有人的精力都放在缠绵病榻的安王身上。
眼看着离祭祀宗庙的时间越来越近,安王的病却不见有丝毫的气色,有两次竟然直接昏厥过去了,出气多,进气少了。
听说太医连方子都不肯开了。
安王府的下人们四处奔走,急着为自己找下一个伺候的主子,说来他们也真是倒霉,先皇子嗣少,宗室中皇亲贵胄本就少,好不容易封了个安王,本想着被分来伺候安王是件美差,至少不管上面怎么逗,他们也能先捞些好处。
谁想这安王竟是个短命的。
下人们四处奔走,安王榻前渐渐的除了他自己从麻城府带来的人之外,连个伺候的都没有了。
哦,不,还有一个秀红,坚持在为安王熬药,衣不解带的伺候在榻前。
终于到了第四日的深夜,秀红半坐在榻前的踏板上,盯着榻上面色青白的安王,微微松了口气。
看这样子,明日怎么也下不了床,更别提参加祭祀宗庙了。
只盼着安王可以早日咽气,自己完成任务,也可以早日回家和父母团聚。
她在宫里已经伺候了八年,太后答应她这件事后就让她出宫,平安嫁人的。
东方的天色渐渐发白,正是黎明前人最瞌睡的时候,秀红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支持不住,头一歪,睡了过去。
床上原本昏迷不醒,脸色青白的安王齐宸靖倏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哪里有半分的病气。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陆续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留着短须的男人。
后面跟着的是孟子寒,还有一个年纪更大些的中年男子。
先进来的男子刘文清给了齐宸靖一颗黑药丸,“王爷,先服下此丸,解了毒。”
齐宸靖没有犹豫,接过来药丸直接咽了。
为了麻痹太后和皇上,后来秀红端上来的药他多少都喝了一些,再让刘文清配了些其他的药,看起来脉相就跟真的中毒了一样,不然,那么多太医来给他诊脉,他根本就瞒不过去。
孟子寒直接走到榻前,一个手刀将已经半昏睡的丫鬟秀红劈昏了,正准备给她个痛快,年龄大些的男人老江一把拉住他,“留活口,她还有用。”
孟子寒没说话,找了跟绳子将秀红捆了,并堵了嘴,丢在了一旁。
齐宸靖一边快速的换着祭祀要用的王爷服饰,一边听着老江跟他报告,“都安排好了,王爷跟着子寒从小道走,我们会带着王爷仪仗队走大道。”
第二百四十二章 祭祀
当厚重的雾气扫过京城上方的天空,月亮像个苍白的斑点一样挂在迷蒙的天空,渐渐消失至看不见,淡淡的黄色光芒透过浓浓的雾气投射进来,第五日终于到来了。
尽管对于安王能否顺利祭祀宗庙抱着很大的疑问,礼部的官员们还是如常的准备了全套的宗庙祭祀的礼仪。
太阳渐渐的越升越高,原本浓浓的雾气渐渐消散,让人感觉到身上多了些许暖气,笼罩在京城上方多日的阴冷慢慢散去,竟然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官员们漫不经心的站在宗庙的门口,笼着袖子,等着皇上和安王的到来。
大多数人心里都明白,今天这场祭祀时完成不了的,听说昨天晚上安王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一夜的功夫,他就是吃了仙丹,只怕也难以支撑今天的祭祀宗庙的活动。
礼有五经,莫重于祭,大梁的宗庙祭祀共分为八道程序,第一为祭祀天神,第二为祭日月星辰,第三祭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等星神,第四祭社稷,第五祭五岳,第六祭山川林泽,第七祭四方百物,第八祭才是祭拜祖宗。
虽然安王是亲王,不用走祭祀天神和祭祀社稷的程序,只需要走六道,但是每一道程序中都有着繁杂的礼仪和数不清的下跪,叩首等。
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在祭祀完后都得两眼发昏。面色发白,何况是病重的安王,只怕他就是挣扎着来到了宗庙前。皇上也不会允许他祭祀的。
因为一旦开始祭祀,就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中间出了任何的差错都是对天地,对祖宗的不敬,会惹得上天震怒,失去祖宗庇护。
随着太阳渐渐的升起,在场的官员们心里暗暗的叹息。福韵大长公主背着公然对抗皇上的风险所换来的这次祭祀宗庙的机会,只怕安王要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