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妍心一跳,以为他怀疑自己所说的不是实话,便站在原地没有动,“你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摇头,丢下一句:“以后主子问话回答快些,免得浪费时间。”然后,快步向西而去。
康妍气结,原本还残留在心中的一些不好意思和心虚顿时化为乌有,真是个趾高气昂的人。
她皱着眉头见少年的身影不见了,才转身向少年相反的方向走去。
到了福韵大长公主的芝兰院,她刚走到门前,便听到一道满是笑意的声音,“一进麻城府他就说自己先去转转,您别担心,康哥儿一向虽顽皮却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孩子,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了。”
外祖母有客人?康妍一迟疑,便站在了门口没进去。
康哥儿,不会就是刚才那个少年吧?
福韵大长公主略带责备的声音响起,“话虽如此说,康哥儿到底是第一次离京,你也不派人跟着,若出了什么事,你大嫂第一个就不饶你。”
中年男子苦笑,“母亲,我倒是想派人,可康哥儿这家伙太狡猾,没等我开口他就跑了个没影。”
在门外听着的康妍听到中年男子的话一愣,母亲?难道说是舅舅来了,她听外祖母提起过自己有四位舅舅,不知今天来的是那一位?
她思索间,门内有人掀帘子出来了,宋妈妈略带些惊讶的声音响起,“姑娘,您怎么在这里不进去啊?”
康妍有些不好意思,“我听着里头有说话声,怕饶了外祖母,所以没进去,宋妈妈是去做什么?”
“哦,我派人去找一下六少爷。”宋妈妈侧身让开了路,口中解释道。
六少爷?应该就是刚才外祖母口中所说的康哥儿了,康妍心想,屋里却传来福韵大长公主的声音,“是妍儿来了吗?快进来。”
“这就来。”康妍口中应着,想了想还是开口对宋妈妈道:“我刚才过来时远远看见一位少年往西边的芳草园过去了,妈妈可以带人去那边找。”
既然是舅舅来了,跟着他来的一般是自己的表兄弟,自己还是提点一下好了,免得一时找不到人让外祖母忧心。
康妍进屋来,见福韵大长公主的下首坐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中等身材,四方脸庞,宽额浓眉,下巴处留着稀疏的胡须,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着打量和好奇。
福韵大长公主笑眯眯的招手让康妍上前,“昨儿我还遗憾说你及笄时没有你舅舅他们在身边,今**小舅舅和你六表哥就到了庄子上,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来,快来见过你小舅舅。”
“小舅舅?母亲,这姑娘是?”中年男子陈其瑞一头雾水。
福韵大长公主的眼圈顿时红了,“瑞儿,你妹妹香宁当年没没有遭遇不测,而是流落到了宫外,她就是香宁的女儿妍儿。”
什么?陈其瑞一脸的惊讶,怎么也没有想到母亲会告诉他这样一个答案,“香宁的女儿?我的外甥女?这,这怎么可能?香宁明明已经.........母亲,您确定没有弄错吧?”
陈香宁是福韵大长公主与驸马陈云翰的幼女,就是陈其瑞也比她大了八岁,她出生时四位哥哥年岁都已经大了,对这个粉装玉琢的小妹妹自幼十分的疼爱宠溺。
妹妹出事时陈其瑞已经二十四岁,早已娶妻生子,虽然对于妹妹的早逝他们都很悲痛,可是当时正赶上父亲陈云翰也去世,他们的舅舅太祖皇帝驾崩等一系列的大事,他们虽然也曾怀疑过妹妹的死因,但因没有确实的证据,悲痛之余便只能自认倒霉。
现在福韵大长公主突然告诉他说其实他们的妹妹 并没有死在宫里的那场大火中,而是流落民间,现在竟然还有了一个女儿,陈其瑞除了震惊之外,便觉得会不会是福韵大长公主弄错了,或者有人蛊惑了福韵大长公主。
可母亲的解释却简短有力,“老四,母亲说的话千真万确,我已经派人暗中查问的一清二楚才认的亲。”
陈其瑞愕然,想想随即又释然,母亲贵为大长公主,不可能会做出直接认亲的举动,她既然认了,就说明她肯定是经过彻查确信无误的了。
陈其瑞再次仔细打量康妍,细细看去,眉眼间确实与妹妹陈香宁有五分想像。
康妍安慰了伤感的大长公主两句,才上前给陈其瑞行礼,“小舅舅安好?”
陈其瑞虚扶了康妍一下示意她起来,他和小妹陈香宁的感情是最要好的,确认了母亲已经调查过,再看康妍时,他不由就生出几分好感来,“好孩子,快起来。”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块通身碧绿的羊脂玉佩,“小舅舅来的匆忙,事先又不知道有你,所以也没有准备像样的礼物,这个你先守着。”
康妍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收下谢过。
陈其瑞这才问福韵大长公主,“母亲既然找到了外甥女,定然也找到了妹妹,不知妹妹现在何处,妹夫又是何人?”
提起早逝的女儿,福韵大长公主的泪就下来了,“你妹妹她,哎,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夫妇俩已经都染病去世了。”
听到陈香宁已逝,陈其瑞眼圈也不由红了,“可叹妹妹竟这样和我们没缘分,我,我.........”
本以为找到了康妍,就能见到妹妹了,可谁知还是晚了一步,陈其瑞有些感伤,不过,他的心里因为早就认定了陈香宁已经去世十几年,现在重新听到噩耗,心里虽然悲伤却不会觉得十分的难以承受。
毕竟他们都没有福韵大长公主那么深刻的心结。
但厅里的气氛到底还是因为提起陈香宁而变的悲伤。
突然间门口的帘子一动,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见到康妍站在厅中,神情一愣,随即吆喝开了,“你个臭丫头,竟然敢骗我,祖母根本就不在芳草园中,你,你竟然骗我。”
厅里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因为少年的一声吆喝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康妍抬头见是刚才给他问路的少年正一脸气愤的看着自己,可能是因为匆忙赶过来的原因,他的衣袍下摆处比原来又脏了些。
“我骗你什么了,你问我长公主住在哪里我不是告诉你了。”
少年的脸色一沉,“你为什么要说她在芳草园赏花,我问过宋妈妈了,祖母根本没去过芳草园,你这不是骗我是什么,害我多走了那么远的路。”
福韵大长公主这个庄子说大不大,但若说小却也不小,从西边的芳草园到东边长公主居住的芝兰院,走路过去差不多要一刻钟,这个臭丫头竟然害他多走了那么远的路。
听见少年这么说,康妍眉头也皱了起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说的是长公主可能是在芳草园赏花,又没有说一定在哪里,我也告诉你芝兰院了呀,是你自己非要去芳草园的,又不是我拉着你去的,你这人好没道理,腿长在你身上,我又管不了,到头来多走了远路竟然就要来怪我。”
少年脸色一僵,随即皱着眉头回忆了下康妍的话,脸色便有些古怪,她当时说的貌似真的是可能在芳草园,而没有说一定。
可是,少年一拍手,“你那种说法分明就是在误导我,换成别人也会去芳草园的。”
康妍先说长公主住在芝兰院,接着再说她现在可能在芳草园,一般人听了都是会去芳草园的。
康妍听了笑mimi的回了一句,“你又不是别人,怎么知道别人的选择,会这样只能说明你太笨了。”
好久没有与人这样斗过嘴了,康妍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方才一见到这少年,她就忍不住刺激他两句。
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童心了,康妍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放松,越来越与以前不一样。
少年对她怒目相视,“你这个臭丫头。”
咳,咳。‘两声淡淡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少年的突然闯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等到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开始了斗嘴。
福韵大长公主斥责少年,“康哥儿,不许对你表妹无礼。”
“表妹?”少年错愕的张大了嘴,“祖母,您说什么表妹啊?”
他又没有姑姑,哪里来的表妹?
康妍却抬头笑眯眯的说了句,“六表哥好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敬
陈逸康是宁国公的第三子,也是他的幼子,因为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哥哥,他无需继承家业,而且他们陈家也不需要像别的人家一样认真或读书,或习武,以求寻找出路,为家族的繁华而努力。
他不同,他是福韵大长公主的孙子,只要有祖母一日在,陈家就会有一日的荣华富贵,他们即使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会,也会有荫封给他们。
尤其陈逸康又是宁国公的幼子,自幼得宁国公夫人溺爱,性子最是傲慢,平日里最爱街头巷尾的闲逛,听个小曲喝个小酒什么的,或邀一帮狐朋狗友走鸡斗狗什么的,日子别提有多逍遥了。
但前几日他父亲宁国公突然让他跟着四叔陈其瑞前往麻城府去接祖母,他虽然不明白为何让他去,不过反正这段时间在京城也玩腻了,借此机会出去游玩一番正好。
至于正事嘛,不是还有他四叔呢吧,再说他们就是接祖母回京而已,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打定主意的陈六少爷一进麻城府就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等他在麻城府最繁华的闹市闲逛一圈,摸清麻城府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才慢悠悠的来了祖母的庄子上。
进了庄子他才发现其实他并不知道祖母住在那个院子,这庄子还是祖母早年置办的,这些年来从未来住过,更何况他这个晚辈,更是头一次来。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个人带路呢,结果就看到一个穿着打扮极为素淡的少女走了过来,他下意识的认为她肯定是祖母庄子上的伺候丫鬟,便向她问了路。
不过这个丫鬟有些呆头呆脑的,他问了好几遍她才回答他的问题,陈逸康当即打断了让她带路的念头,有那个功夫他还不如自己找呢。
他按照这丫头说的路线找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祖母,正纳闷的时候,祖母身边伺候的宋妈妈找到了他,带他去了芝兰院。
他见到了刚才给他指路的小丫头也在屋里,瞬间便反应过来他被这小丫头涮了,恼羞成怒的陈逸康本来想发火,祖母却喝止了他。
眼前这丫头竟然是他的表妹?陈逸康眉毛紧紧的皱在一起,打量着面前笑眯眯望着他的康妍。
他是知道家里有一位小姑姑的,可惜他出生的时候小姑姑已经不在了,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位表妹来?
祖母不会被这丫头骗了吧?陈逸康下意识的想,毕竟这小丫头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陈逸康开口想反驳,却见祖母及四叔望着康妍的眼神都十分的亲切,尤其是祖母,除了亲切还有十足的宠爱。
他眼珠转了转,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向康妍露出一个自认为亲切的笑容,“原来是妍表妹啊。”
康妍被陈逸康过分热情的笑容吓了一跳,看来自己这位六表哥对于自己刚才故意耍他之事很介意啊。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若不是陈逸康说话那样的趾高气昂,傲慢无礼,她也不会故意捉弄他。
“我和康哥儿来的突然,事先母亲也没有告诉我们这件事,等将来回京了笑舅舅一定给你补一份像样的见面礼。”陈其瑞的话打断了康妍的出神。
福韵大长公主却笑了,“见面礼是见面礼,妍儿过几日就及笄了,你们这做舅舅和表哥的,可不能没有及笄礼啊。”
却是正大光明的为外孙女要起及笄礼了。
“等为妍儿办了及笄宴,咱们就启程回京城。”
陈其瑞便明白了母亲这么长时间滞留麻城府不回京的原因,虽然是着实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但能找到妹妹的亲生骨肉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因此忙不迭的应下及笄礼的事情。
陈逸康的眼神在康妍脸上停驻片刻,也笑道:“表妹及笄是大事,自然是要送礼的。”
第二日,陈逸康来见康妍,给了康妍一个天蓝色绣蝶恋花的荷包,“诺,送与表妹玩的。”
康妍好奇他会送什么给自己,道了声谢,也不推辞,打开来一看,脸色便微微的变了。
里面竟然是一沓面额为一百两的银票。
康妍本来想发火,转念便明白了陈逸康的意思,于是压下怒意,将荷包合上后,似笑非笑的问陈逸康,“请问六表哥,这是何意?”
陈逸康啪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麻城府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远没有京城的阴凉。
他的眼神专注的盯着康妍,下巴微抬,嘴角也扯出一个弧度来,“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觉得表妹快该及笄了,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索性送这个,表妹若喜欢什么,只管自己去挑,表妹也可以好好的捯饬捯饬自己,毕竟有了我祖母做外祖母,表妹也不好太过**份,丢我们陈家的人。”
他的话温和而缓慢,但话中却带着十足的寒意。
陈逸康这番话无非就是两层意思,一是嫌弃康妍的身份和打扮,二是暗示康妍是有目的的攀上福韵大长公主的。
这位表哥看来是个小心眼啊,康妍心道,她不过就是捉弄了他一下,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至于这样揪着不放吗?
康妍的笑容便冷淡下来。
“难为表哥一个男子竟然操心我们女孩子穿衣打扮的事情,”康妍淡淡的道,“怎么家中其他的姐妹及笄的时候六表哥的礼物也都是这么的,嗯,这么的与众不同,这么的直白么?”
送礼是讲究学问的,从一个人送的礼物上可以看出他接人待物的风采和他的品性。
康妍话中淡淡的讽刺让陈逸康唰的一声合上了折扇,坐直了身子,“那怎么能一样呢?”
“怎么不一样,莫非我不是表哥的妹妹么?”康妍紧接着反问道。
当然不是,你是半途莫名其妙出现的表妹,怎么能跟家中和他一道长大的姐妹相比,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骗子,陈逸康下意识的开口反驳,话到嘴边却突然反应过来。
这个丫头好狡猾,差点着了她的道了,他若是开口说怀疑康妍的身份,康妍不就可以去祖母面前告自己一状,祖母肯定不饶自己。
陈逸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的祖母。
倒不是说福韵大长公主有多么的严厉可怕,事实上福韵大长公主很少开口教训他们这些孙子辈,除非是真的惹怒了他。
就是真的惹怒了祖母,她也不会发火教训自己,相反,福韵大长公主会调教那人一番,她会在早上卯时不到就将人叫起来,负重十里长跑,回来又蹲马步,练习武艺等等进行一番刻苦的训练。
最痛苦的还不是训练,而是她会在经过一天的非人的训练后,到了晚上好不容易筋疲力尽的倒在床上之后,她会叫人去不断的去偷袭,美其名曰锻炼他们的警觉性和反应能力。
白天高强度的训练加晚上不停的‘应敌‘,简直就是让受训人死的心都有了。
陈逸康就曾亲眼见过他的大哥受过这种话‘折磨‘,他当时就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能得罪自己的祖母。
他死也不要受那种痛苦。
“当然是我的妹妹,而且还是最独特的妹妹,就是因为太特殊了,所以反而不知道送什么好,索性送银票,妹妹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买。”陈逸康口是心非的道。
康妍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如此一来真的是多谢六表哥了。”
突如其来的话让陈逸康一下愕然,呃,就这么收下了吗?
怎么会这样,他直接送银票一点诚意也没有,还暗示康妍她不值得自己费心思去挑礼物,她不是应该恼羞成怒的拒绝手下吗?
怎么这鬼丫头竟然笑眯眯的收下了?
陈逸康甚至都想好了若是康妍恼羞成怒的拒绝,他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了,却没想到康妍却面不改色的收下了,过于愕然的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得直觉的回了一句,“不用客气,你想要什么自己去挑吧。”
“想买什么都可以吗?”康妍眼波流转,腮边的梨涡露了出来。
陈逸康点头,“当然,这钱给了你就是你的了,当然是想买什么就买身什么了。”
康妍细长的手指在荷包上抚摸了片刻,似乎有些苦恼的在思索到底该买些什么好。
陈逸康的心便慢慢落了回来,到底是乡下长大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也许她根本没理解自己直接送钱的讽刺之意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