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崔大这般的,也就敢在家里、街坊耍横,一见打他的人人高马大,一身齐整的侍卫服饰,腰上还配着长刀,立刻就矮了一截:“是,是是。”
崔大家的原抱着头等着落在身上的拳脚,听见有了变故,小心翼翼抬头,却见一个衣着贵气难言,人更是精致无匹的公子哥儿,正好奇的看着自己,问道:“他打你?你为什么不打他?”
妇人一愣:为什么?这还要问吗?出嫁从夫,她怎么能打自己的丈夫?而且,她也不可能打得过他啊?
那公子哥儿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道:“你现在虽然打不过他,但是他总有睡着的时候吧?总有喝醉的时候吧?趁他睡了,打断他爱踢人的腿,剁了他喜欢赌的手,不就好了?”
那公子哥儿用闲叙家常的口气,说着这般狠毒的话,只听得周围的人都浑身发寒,只听他又道:“虽然说出嫁从夫,但只是让你们尊重自己的丈夫,不是让你们逆来顺受,任打任骂的。丈夫打妻子,官府是不管的,同样的,你将他打一顿,官府也是不管的。我看你也不是没有主意的人,为什么要一味的忍?”
崔大家的终于开口,道:“可是他要休了我怎么办?我家宝儿才三岁……”
胤祚道:“那就去官府,将儿子抢过来啊!虽然孩子一惯是留给父亲,但是崔大曾试图卖了儿子,刚刚又用掐死儿子相胁,他对孩子不好,又无力抚养,便是官府,也不会把孩子判给他。”
妇人死寂的双眸终于显出希冀之色:“真的?”
胤祚还不及说话,旺财便道:“当然是真的!我们家爷说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就算不……”
旺财话未说完,就被胤祚一个眼神制止,嘿嘿一笑不吭气了。
“走吧,回府。”
胤祚上了马车,周围的人也看够了热闹,纷纷散去,那妇人阴沉沉的看了崔大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
人散了,马车终于开始前行,旺财小心翼翼的看着胤祚的脸色,讶然道:“主子,您看起来好像不太生气?”
以主子的脾气,见了这样的人渣,心情一定会不好才对,怎么看着还挺高兴似得?
“嗯。”胤祚的确不太生气,虽然看到了这个世界丑恶的一面,但同样的,他也见到了一个拿着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妇人,尽管她的反抗是那么微弱。
“回头去官衙交代一声,若她真去告状,莫要为难她。”
“嗻。”
——
又是一年春节,身为太子,胤祚渡过了这辈子最累的一个春节。
正月二十开衙,朝廷各部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胤禩递上了关于鸦片危害的折子。
正月二十一日,胤禛避开胤祚,邀请康熙过府,看了一场“斗兽”,回来后康熙脸色极为难看,第二天就发布了禁毒令。
禁止鸦片进入港口,禁止私自种植鸦片,禁止运输贩卖鸦片,禁止吸食鸦片……除了最后一项的惩处是罚银并强制戒毒之外,其余犯者,皆是一个死字。
另外还规定,官吏之中凡自身吸食鸦片,或有家人吸食者,限期三月戒断,如若不能,即刻革职,永不叙用。
皇家、宗室中若有吸食鸦片者,贬为庶民,族谱除名——后世子孙有废除或无视此律者,非我爱新觉罗子孙,天下共诛之。
同时派遣于成龙为御史,前往广州一代访查民情,并监督地方施行禁毒令。
胤禛直到最后,也没告诉胤祚,他给康熙看的“斗兽”到底是什么,但胤祚在事后得知,顺天府和刑部关押的一共九十多个死囚,被胤禛提走月余,还回来的,是八十多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十来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
除此之外,胤祚还知道,那天,胤禩的肩膀被胤誐咬的鲜血淋漓,还被他掐个半死……而且这些事是当着康熙的面做的,连上前阻止的康熙都差点被他伤到。
事后,胤誐恨死了胤禛,连带着和胤禩之间都起了隔阂。
二月初,胤祚带着文武百官,送康熙一行人上船离开。康熙这次出巡,带了胤祺、胤祐和几个小阿哥,还有正在戒毒的胤誐,将胤褆、胤禛、胤禩三个留给了胤祚。
第二天,奉命辅佐胤祚的胤褆几个,在乾清宫等了胤祚足足一个多时辰,连折子都看了两遍了还没见着人,原还以为他是躲懒的几人觉得不对,派人去太子府找人。
结果去的人将管家带了来,还有一封书信:朝政交给你们了,我去广州禁烟去了!
“……”
胤褆傻眼,胤禛扶额,胤禩苦笑。
许久之后,胤禛才问道:“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走的?带了多少人?可交代什么不曾?”
管家恭声道:“太子殿下昨儿说要去郊外新建好的园子住一晚,带了三十多个侍卫就出去了,结果今儿上午丫头去收拾房间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奴才赶紧又派了五十个侍卫去追,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
胤褆起身道:“才带那么点儿人怎么成?不行!你们两个在京里待着,我去追他!”
胤禛胤禩对望一眼,胤禛道:“那就劳烦大哥了。”他们三个也就胤褆去,最合适了。
胤褆咧嘴笑道:“不劳烦,一点都不劳烦!呵呵!”这可是美差啊,出去逛一圈,尽情吃喝玩乐,锅还有太子爷顶着!
胤禩又问道:“六哥走之前,可有什么异常没有?”
广州那边吸食鸦片的是有不少,但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有于成龙在,已然是万无一失,哪用他亲自跑一趟?
管家思索片刻后,道:“旁的没什么,就是主子在前天收到了一封书信,说他派去西洋带回来的东西,滞留在了路上——那东西又大又沉,原本准备水运过来,但是河水冻住了,主子催的又急,于是他们就改走陆路,可是路上又遇上大雪封路,那东西实在太沉,眼看着河水都解冻了,可东西才走了没多远,于是又准备运回去,还是走水路……”
“主子收到了信,气的连晚饭都没吃,大骂那些人是笨蛋……”
胤褆几个哪还有不明白的,不由叹气:朝廷大事,在他眼里,还比不上他船上运的那几样东西……有这么个太子,真是心累。
第85章
“广东诸舶口,最是澳门雄。外国频挑衅,西洋久伏戎。兵愁蛮器巧,食望鬼方空。肘腋教无事,前山一将功。”这是诗人屈大均写于康熙二十八年的诗,不过伴着胤祚的到来,此刻的澳门,早已不是诗中的样子。
原本葡葡牙人在这里的居住地,就宛如一座小城,有炮台,有火器工坊,有船厂,有港口,随着康熙一挥手,这些就都成了胤祚的东西,如今这里,就成了胤祚最佳的实验室。
他运气很好,找的人很能干,将他点名要的东西,一个不少的都帮他弄了回来:橡胶、第一台真正作为动力使用的蒸汽机、还有它的发明人托马斯。
说是来禁烟,实际上胤祚到了广东之后,就直接到了澳门,开始过上了足不出户的日子,于成龙专程过来见了他几次,都被他不耐烦的赶走了。至于直亲王胤褆,则被他使唤的团团转——找人、找东西、盖房、建厂、筹建育婴堂……俨然成了他的大管家了,哦对了,还有种树。
胤祚以国营部的名义,“买”下了几座荒山,雇人在山上种橡胶树,这些事儿,自然交给了主动送上门给他奴役的胤褆。
胤祚还从京城调了一批用惯了的“研究人员”过来,那几个曾折腾过合金的,以及专门找来的这个时代的化学家——精通炼金的道士,负责研究橡胶的性能和用途,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找出抗老化的方法。
将其余的事都安排妥当之后,胤祚就带着剩下的人,一门心思研究起了蒸汽机。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胤祚,在这个时代,就是一个作弊般的存在。往往历史上几十年上百年才有的一个小小的改进、发明,在他的年代,却是宛如常识的般的存在,随随便便一个学的好一些的高中生、大学生,也知道蒸汽机、内燃机、发电机等等的结构原理,更何况是记忆力惊人,并为了翻译相关论文、著作,在这上面很下了一番功夫的胤祚?
他等蒸汽机和瓦特到了,才开始做相关的研究,不是因为他做不到,而是一是确实没什么时间,二是不想表现的太过妖孽——譬如制造火枪大炮的本事,他是正经和南怀仁和戴梓学过的,朝他们身上一推,再加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有人都只觉得他天赋惊人,从来怀疑过他是妖孽附体。
相比起来,纺织机的改造就更不会让人多想——若是有心,连康熙自己都能做到,何况天赋更在他之上的胤祚?
但是蒸汽机就不同了,这种跨时代的东西,一下子就拿出来冲击实在太大了,他需要有个幌子,便如玻璃和水泥的配方,被他栽在刘氏身上一样。
如今终于等到了托马斯和他的原型机,一切都有着落了——所有功劳,请记在托马斯身上,他不过是发现了千里马的伯乐而已。
不会说汉语的托马斯,连想谦虚一下都没机会。
下人们只看到胤祚和托马斯两个,天天窝在一起,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聊天、争论,画着他们完全看不懂的图纸,被调来专门听吩咐的铁匠、木匠被指使的团团转,一件又一件奇怪的东西造了出来。
有托马斯这个幌子在,一没时间,二没耐心的胤祚用最快的速度,“研究”出了蒸汽机以这个时代的材料和技术所能达到的最好的形态。尽管他是作弊了,但是各种模型的制造和实验,也花了足足两个多月的时间。
终于完成了,胤祚拖着腮,有些迷恋的看着正在运转的大家伙——这才叫机器啊……
“该拿这玩意儿,做点什么好呢?”
造纺织机吧,感觉现在水力的也够用了,用这个污染大啊,其实最重要的是,修纺织厂都修腻了啊!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水泥厂那边都是重体力活,用这玩意儿弄个传送带,可以省老大的劲儿,记下,回头弄一个出来!
然后呢?汽车?还是不要了吧,轮胎还没出来呢,路也大多不好走,真弄个汽车出来,比马车还颠,有什么意思?
“造船。”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道。
“啊?”胤祚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楚来人以后,就更惊吓了:“四、四哥?”
这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胤禛一甩袖子,就要跪下请安,胤祚忙摇手阻止,道:“四哥,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别来这套了,别扭。”
又问:“四哥你怎么来了?”
胤禛淡淡看了他一眼:“皇阿玛回京了。”
当初康熙早上刚走,他晚上就溜了!如今康熙都回京了,居然还在外面鬼混!
若是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偏偏是康熙让他总理朝政的时候——需知康熙以往出门南巡或巡幸塞外的时候,是他人走到哪里,朝廷就设在哪里,内阁大臣随身带着,折子送到他所在地方亲自批阅。
令人太子总理朝政这种事儿,也就前两年御驾亲征那会儿有过,那个时候,太子胤礽可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生怕出一点儿?0 ⒙馕坏购茫苯恿锖帕耍?br /> 若不是要帮他盯着朝上,他早就亲自追过来抓人了。
胤祚对着康熙、胤禩还会心虚一下,对着胤禛可不会,冷哼一声道:“当初是谁说,但凡我不喜欢的事儿,他都帮我做的?”
胤禛没功夫理他,围着正在轰鸣的大家伙转了一圈,声音有些发颤,道:“这就是蒸汽机?”
他的手指在不断震动的机器表面滑过,抖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机器在震动,还是自己在颤抖。
他一惯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厉害,却不知道他厉害到这种地步——刘氏说他一个人就能比得上一个时代,原来竟是真的……
胤祚嗯了一声,道:“大致就是这样了,当然用在不同的地方的时候,也可以稍做改动,体型也不一定要这么大。”
“造船吧!”胤禛用手在不断震动的机器上滑过,再一次道:“用它造船。”
目光中闪过几分冷意和狠意:这世上,最好的船、最好的枪、最好的炮,都在大清了——日后,不管政治会败坏成什么样子,只要这些东西还在,永远都只有大清欺负人的份儿!
“造船啊……”胤祚有些兴趣缺缺,造船对改善民生没什么用,对自个儿的生活质量也没有提高——他宁愿坐帆船,环保、安静。
“嗯,造船。”
看出胤禛对这事儿的执着,胤祚点头:“那就造船好了……四哥帮我找几个会造船的人,还有图纸。对了,再给托马斯找一个翻译过来。”
反正他暂时没想出来用它做什么。
胤祚盘算:要造船,就要造螺旋浆,还有液封舱,虽然工程不小,但是好歹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东西。
胤祚把自己在房间关了十天,十天以后出关,将托马斯和自己的一堆助手召集起来,先一人一个竹蜻蜓拿去玩,然后亮出图纸,道:“接下来的任务是造蒸汽机船。大致的方向我已经画在了纸上,但是,螺旋桨的角度、大小、位置需要实验才能最终确定,还有,蒸汽机的联动装置、操纵装置我只画了一个大概,因为要对照船体的具体结构进行调整,液封舱更是如此……”
这是一个长久的大工程,却不像蒸汽机那样离了他不成。胤祚设下重赏,将各个项目都分了下去,总工程师自然是如今对他敬若天神的托马斯,末了又找了个管钱管后勤的,这才终于脱身。
将近三个月了,终于重见天日,胤祚有点头重脚轻,脚底下打晃。
胤禛一把将他扶住,道:“又瘦了。”
何止是瘦了,那张脸,在太阳底下一晒,看起来白的跟纸一样。
胤祚索性将重心都赖在胤禛身上:“四哥放心,等我回去洗个澡,喝一碗香喷喷的粳米粥,再大睡三天,就又活过来了。”
虽然是有点累,但是还比不上他坐十几天马车以后的后遗症。
胤禛由着他靠着,支着他往住处走,自嘲一笑:若问他心不心疼这个弟弟,他自然是心疼的,却每次只在利用完了之后,才知道心疼……
“四哥,你来的时候,皇阿玛怎么说?”
太子溜号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康熙的,这两个月,面对康熙的一封封亲笔信,他是各种法子混赖,什么皇阿玛赐给他的澳门他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啊,什么禁毒正到了要紧的时候啊,什么销毁鸦片的法子要仔细研究啊,什么他的太子府正装修没地方住啊……
“说让我来看看你野够了没有。”
“没有。”
他根本就还没来得及玩好吧!
“那就再玩几天。”胤禛这会儿格外好说话:“皇阿玛那儿,我去说。”
有了胤祚这个反例,他和一众皇子在康熙面前,也不再像前世那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反而真有了几分父子的意思,虽然不敢像胤祚那样任性发脾气,但也轻松随意了许多。
胤祚没能睡上三天三夜,只睡了十个时辰,就又精神满满了,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东西,从这小破地方,搬去繁华热闹的广州府。
太子爷到了广东的事儿,早在几个月前就在传了,不过也就是传传而已,谁都没见过真佛。这会儿,胤祚和胤褆、胤禛三个,带着大队的侍卫出现在广州城,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胤祚几个没掩饰身份,地方官儿见着太子爷是什么反应?无非是各种巴结。好吃的好玩的赶紧侍候,古董字画、美玉黄金快点奉上,然后全天陪同,白天四处游玩,晚上喝酒听戏。
广州的官儿们早就听说这位太子爷是最是不务正业,全靠万岁爷的宠爱才登上太子之位——当上太子几个月了,从没去上过一次早朝,可谓大清第一纨绔子。这次近距离一接触,发现果然是名不虚传——能吃会玩!
吃穿用度,看着是不讲究,可是入口的东西,哪怕他从没用过,但凡火候、用料上稍有瑕疵,人一口就能尝出来,再不动第二下的;衣着上更别提了,整个广州城就找不出人家满意的料子,用直亲王的话来说,打小这位爷身上的衣服,都是内务府找到手艺最精湛的人,单纺、单织的,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件……
至于玩的,甭管是古董字画,还是西洋玩意儿,还真没有人家不懂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