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一阵温热溢出,一滴晶莹的泪顺着面庞落到他的手背上。
感觉到手背上的温热,廉靖猝然抬头看她,见她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不再挣扎,只是默默的流泪,他心下一紧,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孙晓曦,我真的逼得你这么辛苦?如果我真的逼得你这么辛苦,那你不要再跟我在一起了,趁着现在在你家,你干脆就留在这里好了。”当然,这都是只是气话而已。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孙晓曦怎么会分不出那些是他的气话,那些是他认真的话?当下见他翻身起床穿衣服,她连忙伸手去抱他。
“不要!”她不要被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死死的从身后抱住他,“你真的舍得就这么离开我?”
廉靖抬起手,握住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小手,薄唇微启,他轻叹道:“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的,你就是知道,所以你才可以肆无忌惮的伤害我,是吗?”
“我没有……”
“我不知道你娘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的不安,但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你从来没有把自己交出来过,你还是在怀疑我。”他的声音极轻,说出来的话语却让孙晓曦满怀愧疚,“你好好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着,他拉下了她的手,穿好衣服便独自一人向外面走去。
孙晓曦的心有点苦又有点涩,她明明是因为不想伤到他才不将事情告诉他的,虽然她一开始是有点私心,她怀疑了他,但是到最后,她还不是为消除这一份怀疑而做出了努力。
说她从来没有将自己交出来过,那他呢?他真的有站在她的立场为她考虑过吗?
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
廉靖说要出去静静,实际上是去找孙夫人去了。
嘭嘭的声音,他将孙夫人房间的那一道门敲得巨响。
孙夫人气急败坏的跑出来开门,一打开门见到是廉靖,她挑眉看他。
“皇上,这么晚了,有事吗?”
虽然她是他的长辈,但是怒火中烧的廉靖此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他冷声的开口。
“你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朕来,不要让晓曦为难!”
“哟,这怨气,跟晓曦吵架了,现在是找我算账来了?”孙夫人冷哼,对于眼前这位帝皇,她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
“朕忌讳你是因为你是晓曦的母亲,否则,你觉得朕会容得你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
闻言,孙夫人敛起了嘴角的笑容,表情阴郁的看着他,她说:“你终究还是露出了真面目,现在就算是为了晓曦,你也不打算再容忍我了,是吗?”
“没错。”黑眸泛起了冷光,他视线锐利的盯着她,皇威尽显。
孙夫人嗤笑一声,他既然已经撕破脸,她也不用再继续装模作样。
绕过他高大的身躯往外面的空旷地走,她一边走,一边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晓曦跟你在一起?真的只是因为我当年的错误将晓曦嫁到宫里去?”
廉靖蹙起眉头,转身看着孙夫人的背影,不然还有什么?
她摇了摇头,回头看向廉靖,“孩子的事情,你们都不打算跟我交待一下?”
闻言,廉靖的脸色骤变,瞠大了黑眸看他,脸上的惊讶之色怎么样都遮掩不住。
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看着廉靖现在诧异的表情,孙夫人轻轻的晃了晃脑袋。
“你以为我远在江南就完全不知道宫里面的事情了?晓曦天真也就算了,怎么连你这个做皇帝的也变得如此糊涂?”
这下子,廉靖是完全没有了底牌,他可以借爱晓曦为名争取他们的幸福,前提是孩子还在,失去了孩子是他们彼此心中的痛,然而这一道伤疤现在被孙夫人狠心的揭开。
看得出他现在完全没有了底气,孙夫人冷笑一声,说:“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你凭什么说能够让我的女儿幸福?我不相信你,从见到你那一刻起,我就不相信你。”
“孩子的事情我可以解释!”廉靖试图挽回局面,“那只是一个意外!”
“是不是意外你自己心里清楚。”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孙夫人根本就不想听他的解释,“失去孩子会给女人留下一辈子的阴影,所以我不会在晓曦的面前揭她伤疤,但是你不一样,不揭你伤疤,你永远不知道痛字怎么写。”
说完这一席话,孙夫人也不再看廉靖的脸色如何,提起脚步回到房间,踏入房门之际,听身后的男人开口。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将晓曦交给我?”
他完全不敢预想自己日后没有孙晓曦在的日子,他的心被一个人填满,现在另一人要将他心里的那个人硬生生的拉出来,这样的行为好比将他的心也跟着挖出来一般。
血淋淋,很残忍。
孙夫人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这在乎于晓曦的选择,虽然她是我的女儿,但她有选择的自由,如果她真的爱你爱得无法自拔,下半辈子一定要跟你在一起,那我也无法阻止。”顿了顿,她的话给了廉靖一丝希望,然而孙夫人的话锋一转,又听她说:“不过……”
“如果是我孙家的女儿,她的选择就绝对不能委屈自己!”
话音落下,她已经走进了房间,然后回应廉靖的就是一记响亮的闭门声。
廉靖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抬头看向夜空中的圆月,他心里腾起了一抹讽刺感。
圆月团圆,而他和晓曦却不知道还能不能团圆。
第二百章 豆蔻年华
廉靖重新回到卧房的时候,孙晓曦已经睡着了,可能是因为刚才太累了吧,他有点不舍的猜想着。
坐在床沿,黑眸的眸光掠过她恬静的睡脸,大手抚上她的小手,手心滚烫的温度熨烫着她冰凉的手背。
是他照顾不好她了,虽然以前她的身体也经常犯毛病,但手连睡觉都是冰冷的,这个问题是在她流掉孩子以后才出现的,太医已经吩咐说她的身体不能再受寒,否则以后要怀孕就难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的好,补偿她的也已经足够的多,原来,这一切远远都弥补不了她。
孙夫人那些指责的话,他没有一句是可以反驳得了的,就连如果晓曦决定留在这里不再回宫,他也无力阻止……
现在,他该怎么办才好?他在心里叹息。
呆坐在床上,廉靖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天慢慢发亮,太阳渐渐升起。
孙晓曦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感觉挣扎不开,她朦朦胧胧间睁开了双眼。
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廉靖那双有点阴郁的黑眸,她心里一紧,整个人顿时都清醒了。
大手抚上她的脸蛋,他轻轻柔柔的摩挲,“现在还很早,继续睡。”声音低沉着,他哄道。
他的面色如此的不好,孙晓曦又怎么可能睡得住?
冰冰凉凉的手心覆上他的手背,她微微一勾嘴,问:“你怎么不睡?”
他既然回来了,那就证明他已经原谅她了,不过既然原谅她了,他为什么要呆坐在那里不陪她一起睡?
廉靖的手反手握住她的,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一吻,又在她的唇瓣上轻啄一下。
“你睡,我想看着你。”
他怎么睡得着?又或者说,他怎么敢睡着?
如果他睡着了,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那他这辈子岂不是要冤死?
好不容易有了心尖上的人,这一次江南之游却有可能失去她,他现在真后悔出来这一趟。
孙晓曦当然不知道廉靖想得这么多,她抿着唇瓣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抱住他。
“廉靖……”她声音娇弱的开口,让人听着有无尽的怜惜。
廉靖捞过被子盖到她单薄的小身子上,大手用力的将她抱紧,他轻声回:“嗯?”
“你昨天走了以后,我想了很多,想娘对我说的话,想你对我说的话,然而想得最多的却是你离开房间时那一抹受伤的表情。”她的声音充满了歉意。
廉靖不想听她那些歉意的言语,明明做错事情的是他,就算她也有错,但做得最多的那个人还是他,所以,不要说那些话来让他的心更不舒服了。
“我原谅你!”他声音冷硬的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娘怀疑我都是为了你好,所以不要跟她怄气,不要因为我破坏你和你娘之间的母女情感。”
咦?孙晓曦的心底掠过一抹不可思议,这真的是那个霸道独断的廉靖会说的话吗?
他居然也有为别人说好话的时候。
“廉靖,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子的他让她感觉到无比的陌生,她有点担心他。
廉靖松开她的身子,低头看着她,“我能有什么事情?难道我堂堂一国皇帝,还会被你娘欺负?”他好笑的开口,为的就是消除她的疑虑。
孙晓曦点了点头,见他这样说,也没有再问下去。
“算了,我们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趁着时辰还早,你陪我睡一会儿。”说着,她又开始犯困了。
见她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廉靖宠溺的扬起一抹笑,脱了外衣和鞋子,他抱着她一起躺下来。
她怕冷,他的身体却像一个火炉,两人互补不足,她抱着他取暖,而他则抱着她散热。
两人一睡就睡到中午,孙晓夕正无聊呢,打算去找孙晓曦的茬,柏凌昱奉命监视孙晓夕的一举一动,不能让她破坏皇上跟晓皇妃的感情。
此时见到她往孙晓曦的房间那边走,柏凌昱站出来拦住。
“皇上和皇妃到现在都还没有起来,你现在进去不方便。”
孙晓夕两手抱臂,翘着二郎腿抬头看他,笑容贼兮兮的,明知故问道:“我为什么不方便进去啊?那是我姐姐的房间。”
柏凌昱蹙起了眉头,样子看着是有点不耐烦了。
“总之你不能进去。”他向外挪了两步,整个人挡在她的面前,而她娇小的身形只到他的胸前,整个气势就因身高的不足被比下去了。
“如果我执意要进去呢?!”她就不相信他还敢对她动手不成?!
“如果你执意要闯,那就不要怪在下无礼了。”说着,柏凌昱伸出手,一把将她扛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扛米袋一样将她抗回她的房间。
孙晓夕是显然没有想过他会突然出招的,毕竟她怎么说都是一个女,就算她现在穿着男装。
“该死的!你快点放我下来!”她对他拳来脚往,一点都不跟他客气的挣扎。
然而对柏凌昱而言,她的一切攻击都只不过是花拳绣腿而已,不足挂齿。
他大步跨入她的卧房,一把将她如甩货物一样甩到床上,别说是怜香惜玉了,现在把她当成人看就已经很不错了。
哐咚一声巨响,孙晓夕被他摔得咬牙切齿,一个跟斗翻起来,她冲他大吼大叫。
“喂!我是人不是货,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柏凌昱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依旧面不改色的开口道:“如果孙二小姐不做一些威胁的举动,那在下也会这样对你。”
言下之意就是说她一切都只是自作自受!
孙晓夕听着就火大,迅速的从床上爬起,她一个抬脚就向攻击他身为男人最脆弱的地方,柏凌昱一愣,手下意识的压住她的大腿,目光透露出了一丝惊惶。
她粗鲁任性,他是了解的,但她居然如此大胆的攻击他那里,倒是想都没有想过。
“想不到你一个小小女子,心肠居然如此恶毒。”她这一脚下来,他不断子绝孙也会没了半条人命。
柏凌昱的话带着明显的责怨,然而孙晓夕显然没有听到话中的重点,嘴角一勾,还一脸得意。
“你终于把我当成女人看了。”
前些天还一直说她是个男人,现在终于是愿意正眼看她了?
柏凌昱不明所以,只因为他们两人此时的重点不同。
他松开压住她大腿的手,眉间不自觉的蹙起,语声淡漠的开口。
“二小姐请自重!”
又是一句废话,成天请自重请自重的喊,孙晓夕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算了算了,既然现在有个碍手碍脚的在这里,她也不能够去找姐姐的茬,还是先出去溜达一圈吧。
这样想着,她便趁着柏凌昱不为已之际,敏捷的从他的手臂下穿过,迅速的跑出了房间。
柏凌昱以为她又要回去打扰廉靖和孙晓曦,此时见孙晓夕逃跑,他连忙跟上去。
直到走到繁华的闹市,他才意识到她现在主旨已经不在晓皇妃的身上,而在于玩乐。
一路跟着她走,她走走停停,看热闹的心倒是跟晓皇妃一模一样。柏凌昱不禁在心里有点好笑的想。
孙晓夕突然在买冰糖葫芦的地方停下脚步,摸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她没有带钱,样子失落的叹了一口气,正想继续往前走,自她身后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一串糖葫芦。”柏凌昱给钱,买糖葫芦。
看着他给钱,接过糖葫芦的情景,孙晓夕简直要惊呆了,一个不爱说话冷冰冰的男人,居然会吃糖葫芦?!
老天爷,请用一道惊雷劈醒我!
“给你。”柏凌昱把糖葫芦递到她的面前。
这下子,孙晓夕更惊讶了,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冰糖葫芦,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给……给我的?”她没有听错吧?
柏凌昱思索了一会儿,难道她刚才不是想要吃糖葫芦吗?
看他忧思重重的样子,孙晓夕是明白了,伸手接过糖葫芦,压抑着心里面的那一份羞涩,假装冷静的说:“那就谢谢你了。”
转过身,她快步往前走。
天啊,真是丢死人了。
不就是一串糖葫芦吗?她心跳个屁啊?!
孙晓夕失神的往前走,一边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就把糖葫芦给吃完了。
顿住脚步,她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果然,他一路都跟着自己。
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喃喃自语,“他是空气他是空气……”一边喃喃自语,她一边快步往前走。
走上西湖的拱桥,只见一名豆蔻年华的姑娘摇摇欲坠的坐在桥上,孙晓夕一时好奇,走上去问:“你在干嘛?纳凉吗?”
不过,怎么可能呢?大冬天的。她好笑的想。
那个姑娘缓缓侧过脸看她,微微一笑,她说:“还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幸好,在我死之前,你来问了我。”
闻言,孙晓夕便笑不住了,一脸惊恐的看向她。
她……她想自杀?
“喂……”孙晓夕苦口婆心要劝她不要死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那名忧郁的姑娘就已经毫不犹豫的跳下了西湖。
孙晓夕心里一阵心慌,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可以让那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此轻生。
如猴子一般跃上拱桥,她毫不犹豫的就往西湖下跳,随后赶来的柏凌昱拉都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英勇无比的跳了下去。
第二百零一章 脸丢大了
冬天的西湖里冷得彻骨,孙晓夕好不容易拽住了那个想要轻生的姑娘,而那姑娘却不要命的挥开她的手,见到她这样,孙晓夕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火大。
她的脑袋被她按到了水里,她喝了几口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拽到岸上。
孙晓夕救了那个姑娘,但那个姑娘不仅不感激,反而对她一阵责怨。
“你救我做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要去死而已!”
妈蛋,孙晓夕不禁在心里爆了一个粗口。
“你不想我救你你干嘛要告诉我你想去死?!如果你不告诉你要去死,而是安安静静的去死,我绝对不会多事!”其实孙晓夕已经后悔,她刚才是真的不应该多事。
被孙晓夕这么一说,那名姑娘倒是委委屈屈的哭起来了。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在乎我的死活了,我爹娘非要让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去死……呜呜……”
听到她的哭声,孙晓夕就一阵恼火,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往上提,她怒瞪着她,教训道。
“你以为你的生命就是你自己的?你的父母生你养你就是为了让你随随便便轻生的?妈的,这个世界上怎么就有你这么自私的小杂毛?!给我清醒一点,看看这个世界有多美好!”
“你说得倒是好听,如果你是我,你一定也会想去死的……”那个姑娘哭哭啼啼的,根本就没有把孙晓夕的话听进耳里。
那样说着,那个姑娘一把推开孙晓夕就想重新跳到湖里去。
一下子孙晓夕就火冒三丈,揪住她的衣领,她抬手就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
“你疯够了没有?!我才刚救你上来,如果你要去死也别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