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言从厨房出来之后,便看到秦牧秋正拿着电动牙刷站在洗手间门口刷牙,见于言出来,他含糊不清的说了个“早”,然后含着一口泡沫折回了洗手间。
于言随后跟了进去,拉过他的胳膊把宽大的睡衣袖子撸上去,检查了一下他手肘上的伤口,然后顺手拿过药又给他揉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点小伤,被你弄得跟什么似的。”秦牧秋不是个精细的人,向来没人伺候粗粝惯了,拍戏的时候大伤小伤数不胜数,这种待遇还真是没有过。
于言给他揉完药洗了洗手,开口道:“吃完早饭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然后我送你回来,下午我回家一趟,顺便把电脑带过来,不然没法工作。”
秦牧秋应了一声没多想,后来坐到饭桌前喝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电话,会不会是杨杰打来的?杨杰现在住于言家,于言回去不就能见到对方了?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省得你还得来送我一趟。”秦牧秋道。
“你要是不嫌累的话,也行。”于言倒是没怎么犹豫。
秦牧秋出门还是穿的自己的衣服,因为码数稍大,所以显得有些松垮,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加瘦削。于言帮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他坐上车之后,隔着玻璃看到他戴着口罩的侧脸,说不上为什么突然有些心慌。
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坐到驾驶室,在秦牧秋注意到之前掩去了面上的最后一点担心,恢复成让人安心的模样。路上出奇的顺畅,甚至连红灯都没遇到几个,可越是如此于言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就越发浓烈。
秦牧秋看他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还以为他是为了早上那个电话在走神,于是也没多问,两人几乎沉默了一路。
于言带他去的那家医院平时很难挂号,不过于言动用了自己的关系,提前挂了专家号。医生按照惯例询问了秦牧秋身体的近况和发病频率,然后开出了一堆项目让他去做检查。
在走廊里等着秦牧秋检查的间隙,于言拿出手机给大喧打了一通电话。大喧接到他的电话有些意外,于言没绕圈子,直奔主题的说明了自己的意图,让大喧一会儿给秦牧秋去个电话。
也许是那种心慌的感觉太过明显,于言总觉得今天的检查结果一定不会顺利,而他下意识的觉得直面这个结果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秦牧秋。
经历各种等待,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秦牧秋已经又累又饿了,于言带着他去找医生的时候悄悄给大喧去了个短信,于是两分钟之后医生正看着检查结果,秦牧秋的手机就响了。
“没事你先接,我在这儿等着。”于言道。
秦牧秋闻言也没多想,拿着手机就出去了。
“你和病人什么关系?”医生头也没抬的问道。
“我是他的爱人。”于言不动声色的道。
医生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不苟言笑的脸上闪过一丝薄薄的怒气,道:“你的爱人是个男的,还有这么重的病,你爸知道吗?”
“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的。”于言的态度很端正,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略带斥责的语气而产生不良情绪,“李叔,先说病情吧,您要想替我爸骂我,回头我单找您一趟,让您骂个够。”
被于言叫做李叔的医生把目光重新移回检查结果,开口道:“你能想到把人支开,多半也猜到情况不太好了吧?”
于言心里咯噔一下,垂在身侧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但依然强装镇定,问道:“不好到什么程度?”
李叔叹了口气,道:“他这病是从小带着的,错过了最佳手术时间,如今有了突然恶化的趋势,坏到什么程度我不太好预测,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
虽然于言潜意识里觉得医生口里说出来的话基本上都带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对方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多半也不会有太多的水分,果然,直觉这种东西还是挺可怕的。
“李叔,我不太明白,您能不能再说的具体一点。是要做好准备手术吗?还是要……住院之类的?”于言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他不得不努力控制,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他现在做不了手术,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硬要手术反而可能适得其反。住院的话,也没什么必要,还是尽量待在家里吧,按时吃药,保持心情平静。”李叔见惯了生死,所以即便对人下最后判决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迟疑或安慰,这让血淋淋的真相本身变得更加冰冷了几分。
“难道就没有一点可能吗?如果我带他去国外治疗……”于言有些理智掉线了,也顾不得说出口的话会得罪眼前德高望重的老医生。
“我劝你把来回奔波的精力用到更值得的事情上,这句话不是作为医生的身份而是作为你李叔的身份告诉你的。”李叔难得并没有因为于言的不信任而动怒。
于言机械的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李叔叫住他,把一摞常人看不懂的检查结果丢给他,大发慈悲的补充了一句:“一周来复查一次,药按时吃,有任何问题随时送他来医院。”
“谢谢李叔。”于言拿着资料往外走,临出门前又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的表情尽量看起来没那么绝望。
外头拥挤的走廊里,秦牧秋站在尽头讲着电话,背影看上去瘦削而单薄。于言突然心里一疼,几乎要喘不上气,扶着墙站在原地剧烈的呛咳了起来,直到秦牧秋听见动静,急忙挂断了电话,走过来用手拍在背上给他顺气。
感觉到秦牧秋的手一下一下拍打在后背的力度,于言终于找回了呼吸的频率,然后拉过秦牧秋旁若无人的在他额头轻轻的亲了一下。
秦牧秋的脸被口罩遮住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则被于言这个光天化日之下的吻惹得红成了一片。
第33章
秦牧秋心里还想着刚才和大喧打电话时说的事情,所以并没有留意到于言的异样,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对方掩饰的好。
“大喧说公司有点事情,我可能需要以陈溪的身份过去一趟。毕竟上一份工作结束后我都没露过面,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我还是需要去当面确认一下比较好。”秦牧秋道。
于言点了点头,道:“那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秦牧秋闻言笑了道:“那可不妥,公司里万一有认识你的人,看到你陪着我一起出现,那指不定把事情传成什么样子呢。你忘了在剧组那会儿,就因为有人看到我从你房里出来,就把咱俩有不正当关系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听他翻旧事,于言本应跟着玩笑两句,可他实在是没心情说笑,于是便伸手揉了揉秦牧秋的脑袋,将人揽过来重重的抱了一下。
秦牧秋随口问了几句病情的问题,于言只说还是老样子,让他每周来复诊,然后记得保持心情愉快,按时吃药之类的细枝末节。秦牧秋不疑有他,也没再继续追问。
他去公司的时间安排在下午,这会儿将将临近中午,于言提议一起去和秦父秦母吃个饭,然后顺便去另一家医院看看躺在监护室里的“秦牧秋”。虽然现在带于言见自己的父母有点太早,但是秦牧秋想了想也不是找不到借口,于是也不愿驳了于言的提议。
见面之前,于言提议不必将自己知道秦牧秋身份的事继续瞒着,这样他们一家三口相处起来也会更加随意一些。于言是打心底希望秦牧秋能和父母多聚聚,而秦牧秋却误以为于言是想让自己出柜。
两人坐在未发动的车里,秦牧秋苦想了半天措辞,想要委婉的提醒对方自己现在还不能出柜。
“我爸很古板,有一年过年我去国外找他们,他的一个男学生负责去机场接我,结果那小子不知怎么的看上我了。这件事差点把我爸气死,连带着把我都狠狠骂了一顿,而且第二天就把我赶回国了。”秦牧秋道。
于言这会儿心神不宁,所以没听出秦牧秋话里的弦外之音,而是就着他的话问道:“那当时你看上那个男学生了吗?”
“当然没有,那小子是个白人,我不喜欢。”秦牧秋转头看着于言笑了笑,道:“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
于言被他一句话填的心里满满当当,同时觉得心口某个地方疼的厉害,所以倾身抱住秦牧秋,和他接了一个绵长而温柔的吻。
一吻结束,秦牧秋觉得不需要绕弯子,可以直接把自己的顾虑告诉对方,于是问道:“你想让我对我爸妈出柜吗?”
于言愣了一下,仔细的想了想,道:“当然想,可是现在不是时候。老人家漂洋过海的回来,虽然知道你还好好的,但毕竟监护室里躺着的也是你的身体,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打击。”
“等有一天,你重新回到原来的身体,那个时候你如果想出柜,我就陪你一起。”于言拉着秦牧秋的手道。
听他这么说,秦牧秋总算松了一口气。
于言将车开到了秦父秦母所在的酒店,秦牧秋自己先上了楼,当面把于言知道自己身份的事告诉了二老,当然理由说的是为了电影角色。秦父秦母不疑有他,当下倒还为自己儿子有这么个朋友觉得挺欣慰的。
事情说完之后,三人一起下楼,于言等在大堂里,接着人一起去了订好的餐厅。这次餐厅的口味是依照秦父秦母的口味选的,老两口十分满意,一席之间气氛很好,只有于言心里有些难受。
期间于言突然提议道:“二老既然决定暂时不回去,住在酒店里总归是不太舒适,不如搬过去和牧秋一起住,一家三口也能团聚团聚。”
秦牧秋闻言看了于言一眼,不知道他为何没和自己商量突然提出了这么个提议。以他对自己父亲的了解,恐怕此事没戏。
“主要是他妈妈不放心,想着住的离医院近一点,每天去看他比较方便。否则老得来回跑,不来呢又不放心。”秦父说着看向秦母,表情难得流露出温和之意。
于言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擅作主张了,便没坚持,只是道:“我住的离这边很近,以后我可以经常来看看。到时候如果和牧秋一起工作的话,正好能顺便带着他一起来和两位多聚一聚。”
秦父心里觉得于言这个小伙子礼数挺周到,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总之一席话说的他心里很熨帖,算是给足了秦牧秋面子。
因为医院规定一次探视的人不宜过多,于是老两口没有跟着一起去,饭后于言便把人送回了酒店,只和秦牧秋一起开车去了医院。
“你住的明明离这儿很远,说什么住这附近?”秦牧秋有些不明其意的问道。
于言随口道:“我是看你和二老太过疏离,想着你们该多团聚团聚。从前隔着个太平洋,好不容易住在一个城市里了,还隔着好几环路。”
“我们家就这样,常年分隔两地,都习惯了。真要住到一起,我爸得被我烦死。”秦牧秋如实道:“距离产生美,说的就是我家这样的。”
“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应该多聚聚。”于言道。
秦牧秋闻言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如果今天他父母答应搬过去住了,那不就意味着于言不能住他家了?于言这个提议难道是因为自己想搬走?这也太迂回了吧!
而且,两人才同居了一天而已,这么快就厌烦了?
此时于言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表情有些不耐烦的直接挂断了。秦牧秋脑海中念头一闪,突然想起了于言早晨接到的那个电话,还有说要回家一趟的事。
于言这是要背着自己搞事情?
车子很快就开到了医院,两人各自怀着心事,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秦牧秋戴着口罩看不出具体的表情,于言眉头则微微拧着,似是有些焦躁和不安。
监护室里的秦牧秋和上一次来的时候看起来差不多,只是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被剃短的头发稍稍长长了一些,依稀能看出毛茸茸的发茬。
秦牧秋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没什么特殊的心情,他的期待和激动早就在前几次的探视中用光了。
可是于言不一样,在得知秦牧秋现在的身体状况之后,他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这个小小的监护室里。如果秦牧秋现在的身体彻底出状况之前不能换回原来的身体里,后果会怎么样?
于言不敢想,也不愿想。
“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于言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在跟谁说话?”秦牧秋在旁边问道。
于言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秦牧秋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抹复杂的情绪,于言知道对方一定是会错了意,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一股脑把对方身体现在的糟糕状况都说出来吧?
从医院出来之后,两人之间的气压低的有些过分。
秦牧秋抢在于言之前,自己打开车门坐进去,然后自己系上安全带,口罩也没有摘下来。于言伸手帮他把口罩取下来,倾身要吻他,却被他躲开了。
“生气了?”于言问道。
“我不生气。”秦牧秋道。
于言深吸了口气,拉住他的手道:“你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体,我都爱你,都愿意和你在一起,这话没有骗你。可是现在我希望你能在原来的身体里醒过来,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剑芒》,而你一定希望能用原来的身份来出演。”
秦牧秋任他握着手,没有抽回来,问道:“如果醒不过来呢?”
“那就一直等到你醒过来。”于言道:“角色会一直给你留着,我保证。”
秦牧秋表情稍缓,他信任于言,所以得到解释后便不会再用不好的念头揣测对方。而且他内心深处也更希望于言多在意以前的自己,这种矛盾是他自己的问题,不该让于言和他一起承担。
“现在给亲了吗?”于言带着笑意问道。
秦牧秋笑着推开了他的脑袋,看样子已经不再生气了。
于言开车将秦牧秋送到了公司,自己则在楼下的咖啡厅里点了杯咖啡,等着对方结束之后一起回趟家取东西。
秦牧秋已经很久没回过公司了,这次又是以陈溪的身份,觉得还挺新鲜的。公司人不多,艺人和助理、经纪人之类的职位,大都不需要坐班,属于有事儿才出现的类型。
他到了公司之后直接找的大喧,大喧带他一起去了经纪人丁一的办公室。丁一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看起来成熟干练,实际上她也是个很称职的经纪人。
打过招呼之后,丁一开门见山的道:“你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我都跟大喧交代过了,回头让他跟你细说。这次让你过来,主要是讨论一下《剑芒》这个项目。”
秦牧秋看了一眼大喧,知道对方没有向丁一透露自己的事情,于是问道:“那个项目不是秋哥的男主吗?”
“牧秋现在是什么状况你我都知道,而且当初连合同都没签,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丁一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道:“前段时间创作团队的人和我沟通过,说是于导看上了新的演员,问我这边是什么意见。”
“谁?”秦牧秋问道。
“你。”丁一道:“于导去你们组里替贾兴代过几天的班,可能是留意到你了,所以提了那么一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说不换了,就定了牧秋是男一。”
“那不挺好吗?”秦牧秋道。
丁一道:“如果创作团队那边愿意等牧秋醒过来,我当然高兴,可是现在是资方等不了,如果男主角再不换人,项目不能按时启动,我怕最后可能这事儿就黄了。”
秦牧秋在意这个项目是因为喜欢,丁一在意这个项目,是因为看好这个角色。最后无论是秦牧秋来演还是陈溪来演,只要肥水不流外人田,对丁一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
听到项目要出问题,秦牧秋还是有些急了,问道:“那怎么办?”
丁一道:“于导既然之前点过你,就说明他对你有意。改天我约他吃个饭,你陪我一起去,到时候好好表现表现,争取让他同意把角色换给你,这样项目能保住,你也能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
秦牧秋心里有些郁闷,这不是要他自己挖自己墙角吗?
他如果答应以现在的身份出演,也就意味着角色在名义上是陈溪的,可是他要拒绝的话,整个《剑芒》都可能出问题,这可是于言辛苦了几年好不容易才启动的项目。
作者有话要说: 护夫秋上线中~~~嗷嗷嗷
第34章
从公司出来之后,秦牧秋一直心事重重的,但是这件事情其实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矛盾,还是大喧一语中的:要么秦牧秋答应用陈溪的身份演,要么就?1 该选哪一个,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