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温驯地靠着卫子臻,那神情仿佛透着一种依恋。
闫风转到卫子臻身前,“这匹紫电青霜,殿下为了找回来送给王爷,可是花费了不少心力,王爷要见殿下,不如骑着它,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了。”
“胡说!”卫子臻脸色薄红,“本王又不急!”
闫风故作大愕,“属下何时说王爷心急了?”
“……”
这个下属和主人一样讨厌。
但是卫子臻还是从善如流地策马奔城郊而去。
远处有闲逸的山岚,紫雾吐绕,一树缤纷的繁华底下,是一个静默的负手而立的白影。
粉白的花朵飘逸在他的发梢,他的肩胛、他的背上,他是热烈盎然的花海下唯一的孤岑。
卫子臻解鞍下马,这几日的心焦、恼火,一齐被磨平了。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卫子臻就知道,此时全天底下他唯独只看得到这个身影了。身后潺湲的溪水,盖过他隐忍而忐忑的吸气声,他静默地走近,猛地玄袖一拢,将少年挤入怀里死死地抱紧了。
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怕掌下一个用力,他会烟花般消匿不见。可他又害怕不用力,他水一样流远。
“卫子臻?”
谢澧兰微愕地要偏过头,卫子臻眼眶泛红,声音也低低哑哑的:“殿下。”
仿佛被谁遗弃了一样。可怜楚楚,受伤又无助。
可是镇北王,你的戏怎么不演全套啊,孤被你抱得喘不过气了啊……
他松了口气,身后的卫子臻扶着他的脸偏过来,唇捕捉到那片水润的柔软,静静地与他舌尖缠绵。花落如雪,将他们交织的墨发簪上无数纷繁。少年微阖着眼,流出浅熠的星光。
何时衣衫落地,何时半跪了下来,倒入一片温软的花瓣里,少年没有觉察。
等意识到时,谢澧兰无奈地任由他剥了白衣,只是捞起卫子臻的一绺黑发,与自己的缠在一起。
“兰兰。”
谢澧兰粉唇一动,“呵,不装了?”
对方有些歉然,撞入他深邃的目光,少年眼如深潭,还没有染上半分欲念。卫子臻突然有点明白,为何谢沧州不惜一切代价要染指他,因为,当这个心中绝望地深爱的少年以这么目下无尘的姿态对自己,以这么超脱世俗的悲11 悯眼光望着自己,原来是这么一种痛。
他真的得到他的心了么?
卫子臻解开他们身上最后一道防守,他俯下身轻轻咬在了谢澧兰的喉结上。少年“嗯”了一声,声音既痛楚又欢愉,他抱着卫子臻的头,克制地微笑:“子臻,你在试探我的心?”
卫子臻松开唇,他望着谢澧兰,眼中掠过一丝张皇。
谢澧兰把青丝缠成的结拿给他看,卫子臻眼光一阵松动,少年慵懒地半支起身,胸前落了无数粉红隐白的花朵,将那薄衫里隐约的红粒衬得更加引人垂涎欲滴。只这么一瞬,怔忡的镇北王被反推倒在一旁,谢澧兰翻身压住他,清俊的眉眼,释放开一抹魅惑的妖色。
“子臻,这种事,一向都是我主动的。”
身下的镇北王脸色一红。
虽然每次都被卫子臻反客为主,但是最初的确是谢澧兰先撩火。少年翩翩地扬着唇,一点点贴上来,舌尖探出,含吻住卫子臻的两瓣唇。
谢澧兰是天生薄唇,但卫子臻的也偏薄了一些。偏偏卫子臻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自己,确实凉薄,反掌无情。
“兰兰……”
谢澧兰松开唇,凤眼迷离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轻笑一声:“子臻,我选的地方,你看,你可喜欢?”
“很喜欢。”
他翻身覆上,顷刻之间攻势逆转。
无数的花瓣簌簌而落,绵延着落入水静流深的湖泊,谢澧兰的指尖,抓住了身下柔绿的青草。他皱了皱眉,感受到对方小心翼翼地进入,卫子臻对他一直很温柔,很克制,他享受他带给的一切,即便是痛楚,也心甘情愿一起承担。未来他终究不是一个人。
“嗯……”少年吟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掐断了身下的草茎,粉红的花雪揉碎入其间,青翠之间几点春意,却是娇媚无比。
谢澧兰在床笫间从来不会吝惜尊面这等事,到了舒服的顶点,他一定会吟叫出声,这些会让卫子臻的心得到分外的满足。除了自己实在受不住这个原因之外,他希望卫子臻满足,这是他的体贴。
可惜镇北王永远藏不住他的狐狸尾巴。每次开头都极尽温柔,然而到了后来,却又狼狈地收不住。
一个时辰以后,天色已近薄暮。
淡淡的紫雾在四周缭绕开,暗了满树花朵。
谢澧兰把玩着手里的一缕墨发,他微笑着不眨眼地看着眼前的卫子臻,“上次我曾说过,今日给你答案。”
卫子臻心思一沉。
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不希望他猜出来吧。
谢澧兰叹息了一声,手指一松,那满头如瀑的青丝散了开来,将那圆裸的如玉的肩头遮掩去,“我的人马蛰伏在玉山,但是了无踪迹,被吃得那么死,可真不像玉山人士的手笔。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子臻,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山主那么信任你,把他手里过半数的人马交给你?”
这算是秋后算账?提上裤子就开始讲条件了?
卫子臻敛着薄唇不答话。
谢澧兰仿佛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缱绻地笑出来,他薄汗微润,在艳光缤纷的树下,宛如一只会蛊惑人心的花妖。
“谢澧兰,你要什么?”
这是他不止一次问过、也是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兰兰会怎么回答?O(∩_∩)O哈哈哈~
☆、他的打算
谢澧兰眼眸如星地看着眼前的人。
卫子臻抿着唇,盯着谢澧兰,仿佛要洞悉什么,看穿少年眼底的一切,可又是如此隐忍的,谨慎的,细微的,掩藏着他所有的心绪。
谢澧兰任他打量。
慢慢地,他噙出一朵如云的微笑。
慢慢地,他爬过去,抱住了卫子臻的脖颈。
呼吸一寸一寸地沿着他的下颌,喷入他的鼻腔,与他交缠在一起。
谢澧兰安抚式地在他脊背上摩挲过五指,声音有点轻:“怕什么,卫子臻?”
“我这么让你不放心?”
卫子臻不答话,他沉默地闭了闭眼。
谢澧兰往下去解自己方拢上的衣衫,薄薄的一缕雪绡被捏在修长光洁、肤白如玉的手中,却被卫子臻伸掌拦下,谢澧兰抱住他,喉腔微哽,“我、我没办法。”
“子臻,时间不多了。”谢澧兰低哑地说道,“卫子臻,我要的是你,一直都是你。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不再分彼此了,我以为我们早在命盘里牵扯不清了,我以为……”
卫子臻手心微凉,被塞入一件物事。
触手是冰凉光滑的细腻感,他低下眉睫,微微一愣。
这是他曾经从不离身的信物。
这一枚军令,是他曾用点兵布阵的唯一信物,曾经,伴随着他出入沙场,征战横槊,而在与谢澧兰成婚的前一晚,被谢澧兰的温柔掳走。
他今日,原本该与此物无缘。
而现在,却重归于他手中,安静地躺在他粗粝的手心。
“子臻,那场婚典,我也遗憾。”谢澧兰探身上去,眼眸满溢出柔肠百转的心绪,温柔地亲吻他的眉宇,替他用温热熨平眉心那分波澜,“我要的是你,完全的你,你感觉到了么?”
眉骨处全是他留下的,缱绻的濡湿。
卫子臻深浓如夜的眼眸,望入谢澧兰的瞳孔,四目相对。
心尖破出深埋已久的尘障,像一朵临春的花抖落风雪的惊喜。
“感觉到了,兰兰。”
你一点一点阴谋算计,操控人心,诱我入局,是我曾经心甘情愿。所以我不会有怨。我从来没有反悔过。
卫子臻起身,伸出一只手给谢澧兰。
这只手曾无数次抱过他,也轻薄过他,谢澧兰淡淡地一笑,他迎着他站起来,一脚跌入对方的怀抱,“我还是吹不得风。”
卫子臻迟疑地把他抱起来。
“子臻,我有点……疼。”
卫子臻脚步一顿,俊脸熟悉地一红,“知……知道了,下次我会更轻点。”
“哎不是,是你搂得我太紧了……”
“……你以前从来不说。”
“这是当然,以前你是镇北王,我只是一名俘虏。”
“呵。”卫子臻笑了一声,却听不出笑的什么,意味难明。
“子臻,我们不分彼此了。”少年乖觉地把头靠过来,倚住他宽厚的胸膛。
卫子臻笑着低头,看着这个精打细算的男人,“还是这么狡猾,一点亏都不肯吃。别忘了,你现在我手上。”
谢澧兰摇摇头,“我的就是你的,你的,抱歉,目前请交给我管。”
妻奴属性已经初露端倪的镇北王,并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有骨气,才一场适时的美人计,谢澧兰软硬兼施的温柔计,他又跌入了沼泽。这一次一旦错信,等着他的,会又是一场万劫不复。
可他仍然选择相信,选择把一切奉上。
他的底牌,他最后的筹码,只要谢澧兰开口,他会一一交与他。
他也许是属猫的,九条命,但是九死而不悔。
两个人回到城中,天色将暮,夜云悠然荡开深海般的波浪,一簇碧竹抖落绵软的绿翳,夏风微漾。
“九弟。”
独孤琰立在竹下,满面愁容。
水墨色的衣衫尽是风尘,褶皱地随风飘曳着。
谢澧兰与卫子臻相携走来,扣着卫子臻的手一紧,“七哥?”
这段时日以来,谢澧兰忙于嘉雪关瘟疫之事,手下人虽然得听月州变天大事,也不敢报与谢澧兰。永真帝对这位殿下如今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不言而喻,一旦谢澧兰抽身回月州,只怕再无宁日。
独孤琰静静地看着这走来的两人,眼眶爬满了红丝,他哑声道:“九弟,父皇……薨了。”
他死时,那些恋栈权位的皇子个个趴在他榻前吊唁。
独孤琰不知道,谢澧兰也不知道。
可是谢澧兰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早已揣度出,月州发生了大事。只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一件。
他轩了轩眉,“那么,何人继承大统?”
独孤琰一惊。他没有想到,谢澧兰得知父皇殂逝,竟然首先关心的是何人继承皇位,这么冷静深沉,这么……漠然。
卫子臻蹙眉,“兰兰。”他的眼中写满了心疼和不舍。
独孤琰低眉答道:“是四哥。”
“原来是他。”谢澧兰讥诮地浮出一抹冷意,“独孤瑜。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怕他做主天下也不过是个傀儡,先前陛下压着独孤瑾不处置,并非那么简单……”
他重生成谢澧兰,成了外姓人,已遭到了永真帝如此排恨,那独孤瑾非他亲生儿子,更是眼中揉不得的一粒沙子,他清楚永真帝的为人,当断则断,能留一个外姓野种混杂皇室多年便是厚赐仁德了,绝不能容许他再搅乱朝政、问鼎大靖。
“九弟,我求你一件事。”他已近于低声下气。
谢澧兰皱着眉,叹道:“为了君衡?”
“是。”独孤琰敛了敛唇,“我知道,父皇突然薨逝,与他逃不脱干系。九弟若是想回月州主宰大权……”
他才说到这里,谢澧兰已经感觉到卫子臻托住自己的手肘的那只手,在猛然这么一瞬间收紧。
谢澧兰只能打断他,无奈如是道:“七哥,我早已没有昔日的念头了。”
“离开月州之前,我曾入宫见过父皇,当时,他在耳边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永生不可能成为大靖帝王,警告我,永远不得动那个龙座的主意。”性命在垂危之际,永真帝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永真帝根本不知道的一点是,自从卫子臻“死”于他一刀之下后,连带着那个对那个帝位的不臣之心也死了,否则那段伤情的时间,永真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受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的所谓“孝敬”。
这便是永真帝说的那句诛心之言。
谢澧兰无法再待在月州,他离开了。
他离开的打算,现在还没有告知卫子臻,他心里也明白,他要做什么,卫子臻从来不会阻拦。
“兰兰……”卫子臻声音有点哑,也很温柔。
原来他不知道之时,兰兰曾经受到了这样的委屈。
“所以七哥,我早已没有那种念头了。”谢澧兰摇了摇头,“君衡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他愿意跟着谁,便跟着谁,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只有一点,我会把眼线安插入月州,一旦发觉是独孤瑾在暗中动作,这一点我不能容忍。”
独孤琰不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心想的什么。
谢澧兰命人将城主府腾出一间干净的厢房,让独孤琰暂时安顿,月州现在并不太平,新皇登基百废待兴,独孤琰身份敏感,他现在不能回去。
卫子臻见谢澧兰脸色苍白,以为他身体和以前一样没有大好,忧心忡忡地要出门找大夫,谢澧兰半躺在牙床上,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这样为他忙前忙后的卫子臻,忽然弯了弯唇,“你过来。”
卫子臻定下心神,脚步沉着地靠了过去。
谢澧兰的手腕还是那么柔弱无骨,但力气却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力气,只轻轻揪着卫子臻的衣襟一扯,卫子臻并不反抗,是以被他扯倒在床,谢澧兰抱着他,在他唇边亲了亲,“子臻,有件事,我要和你商量。”
以前的独孤珩,杀伐决断,从不过问第二个人的意见。
后来的谢澧兰,他心里纵然是有千般计较,也从来不会拿来问他。
眼下他是有点感动的,眼底都是细碎温润的晶莹,满溢出万状柔情,将身下的柔弱少年紧密裹挟,他撑着双臂,回吻着谢澧兰,“你说什么,都好。”
“子臻,我来这里,不是一时兴起,我是想在这里计划一生的。”
“北方胡地,燕人残暴好杀,大靖也并不太平,多事之秋,以我和你的身份,不可能独善其身。这是南北交通要塞,我只想,在这里建造一道天然的屏障,护佑两地不起战事……”
卫子臻的手臂绕到他的颈后,将少年备怀珍惜地拢入怀中,“我知。”
“不论你做什么,我永远为你以剑开道,我永远是你手中最利的锋刃。”
“可我不会舍得。”谢澧兰的笑眼冒出几缕晶莹,“我们同进同退,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涉险。”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喃喃自语:“我有多舍不得,我自己都不知道。”
☆、往日恩怨
是夜月光清冷,玉山的一支队伍暗中潜入城内,暗哨连绵作响,卫子臻披衣而起,此时谢澧兰看着好梦正酣,只是手指勾着他的中指,似乎不让他离开。
卫子臻微微叹息,将谢澧兰的手指掰开,少年皱了皱眉头,慢慢地睁开双眸,“你要去见他们,却瞒着我?”
没有动怒,没有无理取闹,他只是有点失落而已。
“我以为你睡沉了。”卫子臻微蜷着手指刮了一下少年的鼻梁,笑意温暖如旭日,“你要去也可以,起来吧。”
哪知道这样少年却赖皮了,他伸出手臂,眨着惺忪朦胧的睡眼道:“卫子臻,你替我更衣。”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一定是骄纵惯了这位殿下。
卫子臻却不说二话,将他从薄衾中一把捞出来放在膝上,低着头笑道:“我可没有伺候过人,笨手笨脚的,伤了殿下便不大好了。”
谢澧兰狡诈地咧开嘴唇,“本殿下多次纡尊降贵,侍奉你……唔……”
被卫子臻堵住了嘴唇,少年呜呜呜地说不出话,卫子臻脸色潮红,放下他低声道:“我去就是了。”
他仓皇地从衣橱里取出谢澧兰的白锦绣袍,绣缎一泻如流水。将它拿过来为谢澧兰套上广袖,少年顺从地伸出一只修长纤细的手臂,让他替自己轻轻地拢上衣袖,穿好右衽,卫子臻的手很粗糙,是因为常年握剑,手上布满了厚重的茧。
不过这么摩挲过去的触感虽然粗糙,但并不令人生厌,谢澧兰反而觉得很亲切,很舒服,有暖流缓缓地从心腔里溢出,复又流回,周而复始,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烫。
选择眼前的这个人是对的,他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么确认无疑过。
这种欢喜和安宁,比坐拥江山要幸福太多。
卫子臻替他更衣到一半,见少年目光如星如水地痴痴看着自己,那一弧粉色的薄唇微微扬着,他脸色潮红地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好了,我们走吧。”